第二十章 这一户,本计划干四天的,但到了第三天上午十一点多,活就干完了。小贾 科长领了那个“眼镜”来验收。看来“眼镜”是个内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又拿出一把卷尺,这里测测,那里量量。胜子问他:“老师,怎么样? ”“眼镜” 冲他笑笑,什么也没说,跟小贾科长走了。 胜子让工友们收拾一下,先回家休息,第二天等通知。自己去了市环保局大 楼贾科长的办公室,搭讪了几句,说:“贾科长,今晚我做东,咱和崔主任、郭 科长,一块儿坐坐吧! ”但贾科长却怎么也不去。 胜子又问起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俺们干的这一户,科长认为怎么样? ” 贾科长笑笑说:“还行。” 胜子说:“如果科长认为没有问题,我们明天是不是接着干? ” 贾科长仍笑笑,说:“明天,你等我个电话吧。这事儿,我们再研究一下。” 第二天上午等到十点,贾科长那里,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胜子沉不住气,就 打电话给他,问:“贾科长,昨天您验收的活,有个什么意见? ” 贾科长说:“活的质量没什么问题。” 胜子说:“那,下午我们是不是去干那十一户? ”还没好意思说先签个合同。 贾科长说:“这事儿,我们还得研究一下。” 胜子想,既然活没问题,那你还研究个么? 想想,这里边别再出什么岔子, 就去找老崔,让他去了解一下情况。“是不是没请请他,没送礼,也没说好回扣, 他有什么想法? ” 老崔说:“那你帮我照看一下摊子,我去找老郭问问。” 胜子就替他卖西瓜。看来那西瓜质量挺好,卖的还挺快。有两个老头一个老 太太,都是一次买六七个。都说这西瓜个个好吃,都是老主顾、回头客。胜子算 算,如果这西瓜每斤进价两毛,买三毛,去掉损耗,挣八分钱。要是一天卖上一 千斤,就能挣八十元。虽说累点热点儿,也挺可观哩! 半小时之后,老崔回来了,说:“小贾不在,我找老郭打听了一下,的确是 出了问题。小贾老家的一个农民水暖维修队找到了他。小贾想把这个工程交给他 的老乡干。” 胜子顿时傻了眼:“这小子! 你看,小贞辞了亲戚那里的商店,小杜销了出 租车的手续,全力以赴都靠在了这个工程上。现在停下来,都在家猴着,可不是 个办法。” 往回走了一段路,想了想,就去附近一个电话亭,给小杜打传呼,让他到市 环保局门口等他。自己回家,取了两千块钱,去了市环保局。见了小杜,把他叫 到一边,讲了工程受阻的事,说:“你先给他送这两千试试。再把回扣的事讲明 白。” 小杜跃跃欲试:“好的,没问题! ”又说,“我把他请出来,晚上好好灌灌 他,再给他闹个野的玩玩! 不少外地乘客来天都,都让给找。我很了解这方面的 路子和行情。绝对万无一失。” 胜子说:“别! 别提供美色服务,那玩艺儿不牢靠。” “那,要不,晚上找个歌舞厅,让小贞只陪他跳个舞? ” “别别! 小贞不善于那事儿。别把她惹恼了。” “那,我见机行事吧! 我就不信攻不下这个黑老虎来! ” 只十几分钟,小杜就出来了。胜子问他:“怎么样? ” 小杜说:“大哥,先上车。”开上车,拉上胜子,到了护城河边的一棵大柳 树下停住。说,“大哥,没完成任务。小贾贿赂坚决不收,但没说不好听的。再 就是回扣坚决不要,吃请坚决不去。还说,工程的事,你让赵经理他们再考虑考 虑别的地方吧。别耽误了他们公司的业务。干了的那一户,明天可以来结算一下。” 胜子气得把车门子“啪”地一拍:“这小子! 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这不是坑 咱们吗? ” 回到家,胜子愁眉不展,坐立不安。胭儿看他火烧屁股般地转来转去,想劝 劝他,可又不知说什么好。胜子一时愁得习惯地去摸后边的裤子口袋。胭儿知他 想干什么,就去里屋拿来一盒烟,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放上了一只打火机。 胜子拿起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胭儿“啪”地按着了打火机,冲他举 过去。在那一朵蓝色的火苗快要触到烟头上时,胜子眨巴眨巴眼,握住了胭儿的 手,接过打火机。火灭了,他将烟又放回了烟盒里,打火机也“叭”地一声扔在 了茶几上。 当天晚上,胜子辗转反侧,吃了两片安定,才好不容易睡了四个多小时。早 上五点多就起来,出院到护城河边去溜达,也算散散心吧! 想起老哈说的,这护 城河清淤治理工程,五百万,好几个单位你抢我夺,争了三个多月,结果让一个 副市长的弟弟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这个活干下来,起码能挣一百万。 关系呀! 靠山哪! 自己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城市里,同学、朋友中,最大的 官就是个派出所长王大利! 回到家,早饭也吃不下。胭儿劝他:“你老发愁,也没么用,对身体更没好 处。我看,实在找不到关系,就先放放。再打听打听,别处还有没有能干的活。 你这个行当,只要打进去了,上了道,肯定活不少。你看,现在有多少盖大楼、 改造旧房的呀! 老百姓比以前还是有钱了。” 有道理! 胜子心中痛快了些。吃了饭,看看表。又等了一会儿,给王大利的 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又打他的手机,通了。先问跟市环保局的头儿 有关系不。王大利说,没有。又问有没有管工活,或者别处有没有。王大利笑笑 说:“隔行如隔山,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又说,“我现在河畔旅店门口的一辆 白色面包车上,位置在鹊桥北边,西侧。你能来一下不? 估计离你那里不远。” 胜子说:“我马上过去。” 找到王大利,上了他的面包车,胜子问:“怎么? 在这儿趴窝守候? ” 王大利低声道:“别乱问。反正有任务。市刑警支队上个月调来个新支队长, 这人挺正派。他了解到我的破案本事比较强,临时借调我来帮个忙。”胜子说: “那不正好,不回去了! ”王大利说:“争取吧! ”又问:“你最近怎么样? 买 卖还行? ” 胜子说:“还行。”就说了成立水暖安装公司,承接了宿舍楼又遇到了阻力 的事。 王大利说:“别急,这年头,干任何事,都不会一帆风顺的。你看前些年的 那些个企业界的风云人物,翻身落马的有多少哇! 你现在摸着石头过河,找到自 己发展的路子了! 可得稳扎稳打,严防决策失误! 你刚开张,可失误不起呀! ” 又问:“你那个对象怎么着了? ” 胜子说:“还那样,婚没离下来。” 王大利说:“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有过教训和痛苦,如果你对她和她的 孩子挺好,她会很珍惜跟你的感情的。对你和孩子都会很不错。不过,得事先跟 她讲明白,关键是怎么对待你的孩子。”又问:“哎,梅有消息么? ” 胜子说:“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没去她家问问? ” 胜子耸耸肩:“不大好问呢,等等再说吧。” 王大利叹了口气:“贝贝这孩子挺可怜的。这么小,妈就走了。” 胜子说:“是啊! ”又问,“哎,老哈的事,这些天你又听到些什么新动静 不? 小彩抓住了么? ” 王大利说:“听到了一些。小彩还没线索。她携款逃走,是老哈自杀的原因 之一。最主要的还是西郊那座六层宿舍楼框架的坍塌。”“那楼是老哈揽的工程 呀? ”胜子想起了晚报上登的消息。“就是。楼架坍塌,损失一百六十多万,施 工的民工给砸死了六个,伤二十多人。部里省里市里派了联合调查组专门去查, 主要原因是施工单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造成的。水泥用的是乡办小厂的劣质品, 凝固性很差。钢筋用的也是乡村小厂生产的劣质品,拉力、强度根本达不到国家 规定的标准。那么一座麦秸秆儿豆腐渣堆起来的庞然大物,能承受得住上百吨的 压力? 好在主体工程刚立起来,就垮了。如果装修好住进居民之后再塌,损失更 大,死的人更多。” 胜子听得手心出汗,毛骨悚然,说:“早先,老哈跟我说,他对施工质量盯 得挺紧,隔三差五就去工地上检查。以往建的十几个工程都是省优市优。这次怎 么疏忽了? ” 王大利说:“以往他搞的那些工程,几乎全是行贿送回扣送美女拿到的,也 很难说就是货真价实的省优、市优。我劝过他好多次,让他改邪归正,他根本不 听。这检查工程质量你还不知道? 有些施工单位请了验收大员来,又是请吃喝, 又是塞红包,甚至去桑拿、嫖妓,那些个大员们吃了喝了拿了,玩够了,责任心 良心就让狗吃了,还不‘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胡话八道放狗屁——行! 好! 好得很! 棒得很! 大字一签,大印一盖,优质! 哎,兄弟,老哈早先只是个泥瓦 匠,他懂多少绘图、测量、评估、验资、质检? 以前他拉的那些工程不能说全都 不合格,如果回头去复查,不合格的起码得一半以上。这个大楼框架垮了的工夫, 正是小彩跑了的时间。老哈的精力全用在了找小彩上,魂都没了。哪顾得上去工 地监督检查? 他去老盯着,那些包工头儿还老耍滑头。他不去盯着了,包工头们 不就无法无天,随意乱来了? 楼建完,交了工,这个建筑公司也解散了,你连人 都找不到。即使找到了又怎么样? 他就是个普通农民。你叫他赔,他赔得起么? 就是判他十年二十年徒刑,枪毙了他,可国家和居民的损失却是无法挽回了。砸 死的人,更是无法复生了。如果省市检查组较起真来,涉及这个六层宿舍楼的人, 非抓起几个来不可。”王大利长叹一声,“老哈要是不自杀,这次也得给逮进去 了。真是又可恨又可悲! 这老兄一是毁在了他自己手里,二是毁在了一个女人手 里。女人,好女人,确实是了不起的,伟大的。像谁说的,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 都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可坏女人呢? 有的比坏男人还要坏! ” 胜子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哎,老兄,老哈还借给我两万块钱呢。你说, 这钱是交给法院呢? 还是给老哈的媳妇? ”王大利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 “老哈的家已让法院给抄了,不少财产拉去抵了债。老哈媳妇存的钱交没交我不 清楚。老哈的钱,也不能说全是非法所得。你这两万,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先别 对外人讲。”又问:“给老哈写借条了? ”胜子说:“没有。当时他不让写。” 临下车,胜子把宋子林让带来的那包山蝎子,放在了座位上。说:“书法裱 好了,再给你。” 一直到停工的第五天下午,胜子也没找到新的工程。老崔来了个电话,说他 又找了老郭,问他能不能去活动一下环保局分管后勤的副局长,但老郭说,这事 儿,这个时候,再找局长,就不好了。老郭还说,小贾的那个老乡安装队,正准 备上工地呢。 “这个贾虎,实在是太差劲了! ” 这时,胭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哎,你说市环保局的那个科长叫什么 ? ” “叫贾虎。这个假老虎,这回成了真老虎了! 真咬我们一口哩! ”胜子又一 转念,“怎么,你认识? ” 胭儿试探着说:“俺厂里原先有个叫贾虎的,前几年调出去了,不知是不是 这个人。” “那,你抓紧打听打听! ” 胭儿担心胜子生疑,主要是自己有点儿心虚,说:“如果真是俺厂里的那个 贾虎,我跟他不熟,我找亚妮给问问。”说着,脸已红了,心也咚咚地跳了起来。 胜子在家里实在憋得难受,说:“我再出去转转! ” 等胜子出了院门,胭儿就打电话找亚妮,问:“市环保局那个叫贾虎的,是 不是原先咱厂里的那个贾虎? ” 亚妮笑了笑,反问道:“怎么? 又想起他来了? 想重叙旧情? 人家可是有老 婆、孩子的人了! ” 胭儿红了脸:“净瞎说! ”就说,“我……一个表哥,在市环保局宿舍干暖 气工程,这事儿,就归那个叫贾虎的管! ” 亚妮说:“市环保局的贾虎,就是原先那个追你的小专科生。”又说,“这 小黑老虎,权力可不小呢! ”胭儿想想,这世界上的事,怎么就那么巧? 于是把 头发梳成了个发髻,稍打扮了一番,拎了个小包,就出了门。 到了市环保局门口,她担心胜子也去那里找人活动,四下警惕地看看,没有 胜子的影子,才去了行政科。办公室里,只一个三十五六岁浓妆艳抹得看不出本 来面目的女干事坐在那里。听胭儿说找贾科长,瞥了她一眼:“公事? 私事? ” 胭儿说:“公事。” “公事? ”女干事翻翻白眼珠儿,“科长开会去了,你明天上午八点再来吧 ! ” 胭儿一看她这个态度,心想,刚才不该说是公事,该说是私事的,可说私事, 这女人该怀疑…… 正进退两难,这时,一个矮矮黑黑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没看清她是 谁,就问:“小姐,有事吗? ” 胭儿转脸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贾虎吗? 就说:“贾……小贾, 你还认识我吗? ”还用了在厂里时的称呼。 贾虎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原先他的梦中情人在八年之后 竟找上门来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把右手里的文件材料机械地倒到左手上,才 稍缓过神儿来,走过去开了里间的门:“来来! 请里边说! ” 进了里间,贾虎望望她:“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涨红着黑黑的脸,又沏 茶,又拿矿泉水,又端桃子、李子、松籽、瓜子,好不容易让自己镇静下来,才 问:“胭儿,还在化工七厂吗? ” 胭儿说:“厂子的情况你不知道? 早垮了! ” “垮了? ” “是啊! 我现在一个朋友的单位上班。” 贾虎定睛看了她几秒钟,笑笑说:“还是不减当年啊! 呃,不,比当年……” 又问:“找我有事吗? ” 胭儿微微一笑:“是啊! 事儿不小呢! 我表哥给你的宿舍干了一户暖气和上 下水……” “啊,赵经理是你的表哥呀! ” “是啊! 他们干的活,质量怎么样? ” “质量……” “没问题,是不是? ” “是……” “既然没问题,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接着干? ”胭儿不知怎的,大眼睛都瞪起 来了。 “这个……” “贾虎,你别这个那个的! 还有,赵天胜他们还及时发现了你原先进的管子 有问题,建议你取掉了浴缸。给你节约了多少钱哪! 你这人,怎么连点儿良心都 不讲? ” “哎哟哟! 越说越严重了! ” “更严重的,我听说,你想把这个工程,包给了你的老乡? ” “这……”贾虎掩饰地笑了笑,“你听谁说的? 情报还挺快呢。” “你别嘻嘻哈哈的! ”胭儿的火气都上来了,“你既然说了,如果胜……赵 天胜他们干一户没问题,就让人家接一个楼。为什么又中途变卦,不讲信用? ” “好好! 胭儿! ”贾虎瞅瞅她那不住地起伏的胸脯,“胭儿,别上火! 有话 好好说! 晚上我请客,给你赔个礼,行不行? ” “请客? 不参加! 哎,另外,我告诉你,赵天胜他们一帮人,可都是下岗职 工,家里老爹老娘老婆孩子,还等着他们挣钱养家糊口呢! 你这么点划人家,小 心他们来找你算账! 你也当过工人,你身上还有点儿工人阶级的优良品质吗? ” “嗬! 胭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 “哎哎,不厉害点儿,引不起你的重视! 赵天胜他们那国营企业正规军的管 工队伍,不比你那帮农哥儿们的混子包工队强一万倍? 要是你那帮子农哥儿们给 你干了,今天这里漏水,明天那里漏气,后天再来个水管子破裂发大水,职工们 不把你给吃了! 难怪人家说,三个公章,不如一个老乡。三个老乡,不如一瓶酒 香。三瓶酒香,不如一个……小娘! ” “噢噢! ” “你甭噢! 贾虎,我跟你说,你这个工程,可以不给我干,但是,我这就去 找你们局长,说你以权谋私! ” “你干……原来是你的公司呀! 嗨! 要是你早出面,这工程还有什么问题? 另外,哎,小师妹! ”叫起小师妹来了,“你可别去找局长,找了局座,就毁了 我的大好前程了! ”目光仍不住地在胭儿的脸上、胸脯上扫来扫去。 “那,你说吧,工程怎么办? ” “好说好说! 我马上跟我那个老乡说说,让他们先等等。他们实际上现在有 活,正干着别处的工程呢! ” “他们有活,你还给他们这个楼干么? ”胭儿又敲了他一句,压低了声儿, “哎,是不是让他们把你灌晕了,又送给了你一万块现大洋! ” “嘘! ”贾虎警觉地指了指门外,也压低了声音:“哎哟我的个小妹子,这 个楼干下来,你们才挣多少钱? 我能先收一万? ” 胭儿笑了笑:“这个纸老虎! ”又说,“那这样吧,你既然把这个楼给了我 们,今晚我让我表哥做东,请请你,不,灌灌你,怎么样? ” 贾虎先说了句:“不不! ”又说,“那,你也一块儿参加! 由我请客。就在 我的绿洲宾馆。” “我不参加。” “你不参加,我就不请了。”贾虎已不是当年那个见了胭儿说不出话来,只 会用情书表达炽热感情的小知识分子了。“我这辈子,没能追上你这个小美人儿, 今天能和你共进晚餐,也算了了一点儿心愿吧。” “你先等等吧! 要是你家里的那一位到酒桌上来找我打仗,我可受不了! ” 跟胭儿拌嘴的这半小时,贾虎已非常惬意和非常满足了。他说:“你看胭儿, 咱俩在一个厂里呆了三年多,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又说,“哎,真的! 以后, 希望能经常见到你。” 胭儿站了起来:“这样吧! 明天上午八点,赵天胜上你这里来签合同,怎么 样? ” “好吧! ” 胭儿想了想,又说:“哎,这事儿,我回去跟赵天胜就说,是亚妮来跟你谈 成的,好不好? 可别说你在厂里追过我。” 贾虎是个极聪明的人,已猜出了几分胭儿跟赵天胜的关系,先点点头,又故 意说:“我非跟他说! ” 胭儿朝他伸出了手,贾虎忙上前双手握住,又伸出左手扶住了她的肩头,说 :“真想……亲亲你! ” 胭儿白了他一眼:“当了个小官,就学成痞子了! ”又说,“黑小子,可不 准变卦啊! ” “绝对不会的! ”贾虎握住她的手不松开,左手搂住她的肩膀,就往怀里拉, 胭儿躲开身子,使劲挣了几挣,仍挣不开手,说:“我喊了? 哎,你老实点儿啊 ! ” 贾虎放了手:“走吧,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家! ” 胭儿忙说:“不,不! ” 贾虎说:“就让这个当年的追求者给你当一次忠实的车夫,给你效一次劳, 还不行吗? ” 胭儿白了他一眼:“在官场上才混了几天? 学得油嘴滑舌! ” 出了里屋,胭儿和贾虎往外走,外屋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忙恭恭敬敬地站 了起来,口中还说:“小姐,您走好! ” 胭儿对她点点头:“谢谢! ” 上了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贾虎问:“你们,过得挺好吧? ” 胭儿说:“还行。” 贾虎叹了一口气:“让申小强那小子撞了桃花运,诳了这么个小美人儿去! 狗小子可享足了艳福啦! ” 胭儿红了脸,说:“你是不是没别的话说了? 别老婆都是看别人家的好。” 贾虎笑笑:“她长的,当然没你好了。不过,心倒是挺好。”又问,“哎, 胭儿,你现在上班的那个单位,效益怎么样? 如果不好,上我这儿来怎么样? 绿 洲宾馆和两个‘三产’公司,工作随你挑。工资好说,你要愿调进来,还享受正 式职工都有的医疗费、福利待遇。以后退了休,养老金也绝对有保证。” 胭儿听了,也有点儿动心,嘴上却说:“我来了,你老婆不跟你拼了? ” 贾虎说:“她根本不会知道。再说,她也根本不管我的事。” 车子故意绕了个大圈子,胭儿觉出来了:“哎,你往哪儿开呀! ” 贾虎笑笑说:“想把你拉回我的绿洲宾馆去。今晚不让你走了! ” “你这个! ”胭儿红了脸,叫起来,“别闹了! ”又让往回开。 车子快到荷叶巷口时,胭儿就让停了车。她担心贾虎知道了她住的地方,上 门来找,也担心他碰上胜子。临下车,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哎,贾虎,你 的宾馆,上下水不需要维修么? 要是需要,那活也给赵天胜他们,行不行? ” 贾虎说:“嚯,市场意识真强啊! ”又说,“平时,宾馆有点儿小修小补的 活。还没考虑大的改造。这事儿,我记住了。”又说,“初恋情人的指示,一句 顶一万句,能记不住? 为了红颜知己,就是把旧宾馆推倒,再重盖一个绿洲,也 值得呀! 真像你说的,三瓶酒香,不如一个小娘……” “你,胡说八道什么? ” “啊,错了错了! 失言失言! ”贾虎哈哈地笑着,从车座旁拿过一个长条盒 子,“给! ” 胭儿一看,里边是一只小巧的坤表。“不,不要! ” “哎呀! 你拿着嘛! 又不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单位上买的,送礼用的。” 胭儿这才接了过来。 贾虎又说:“哎,美人儿,给留个电话,以后想你了,好找你! ”接着自嘲 地笑了笑,“今晚上,这觉是睡不成了! ” 胭儿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说:“我会找你的! ”推开车门,边往下伸腿,又 边说了句:“谢谢! ” 离荷叶巷还有几十米,远远见胜子站在巷口。她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先没把 贾虎同意给一个楼的事告诉他。两人进了小院,胭儿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咯 咯地大笑起来。 胜子眼一瞪:“你笑么! 我这想哭还哭不出来呢! ” 胭儿说:“那你先哭一场我看看! 我还没见你哭过呢! ”见胜子又要瞪眼, 才忍不住,说亚妮认识贾虎,帮着谈成了环保局的宿舍工程。胜子一听,俩眼就 睁大了:“真的? ” “哼,你不信拉倒! ” “哎哟! ”胜子一把抱住了她,将她举起来,在原地转了七八圈。放下来, 双手捧起她的脸,嘴就凑了上去。胭儿忙用手挡。胜子说:“我今天非……非得 好好地谢谢你! ”胭儿仍用手挡。胜子说:“烟戒了好几天了,脱胎换骨了! ” 一只手托起她那翘起的下巴儿,说:“你先闻闻,还有烟味、酒味儿不? ”就把 嘴贴在了她鼻子下边,见胭儿闭了眼,没反对,一口就噙住了那个菱形的红艳艳 的小嘴儿。胭儿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过了好一阵子,她担心他 做出粗鲁的事儿,就扭着身子,挣开他的嘴,长出了一口气,说:“行了! 行了 ! ” 胜子却说:“不行! 不行! ”又噙住她那翘起的下巴儿,吮了一会儿,低声 说,“胭儿,别怕! 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也强迫不了你! 你就是现在让我,我也 不行。”他也怕她真恼了,就拿起她的一只手,说,“不信,你摸摸。” 胭儿不好意思去摸,就往回缩手。挺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 胜子说:“让娄秃子那个王八蛋给气的。我自己也有责任。脾气太大、太坏, 肚量太小,装不下事儿。让个无赖给气成这个样子,连你这么美的个人儿都不能 享受,太不合算了。” 胭儿说:“以后能恢复的。” 胜子说:“恢复之后,我就娶你。”从胭儿的肩上望过去,只见墙边的胭脂 花全开了,娇艳水灵,一片嫣红。 隔壁郝大爷住的那个耳院,传来几声婉转清脆的八哥鸣叫声。 把胭儿抱进了屋,胜子仍心痒难耐。倏地,想起了什么,就去里屋,拉开抽 屉,拿出那只项环盒,背朝胭儿,解下系盒子的红绸带,再取出盒里那块包项环 的红绸子。转回身,说:“胭儿,咱俩表演个小节目。”胭儿吃惊地问:“你想 干么? 你可别欺侮我呀! ”胜子道:“放心好了! 绝对不会的。”就让胭儿面对 梳妆台前的大镜子坐在凳子上,用那条红绸蒙住了她的眼睛。再去写字台抽屉里 取出那个黑皮小包,从中拿出那付小巧的银手环,胭儿叫道:“你要欺侮我,我 可一头撞死啊! ”胜子笑道:“你看咱是那种流氓无赖吗? ”然后,他拿过那只 银项环,扣在胭儿长长的白皙的脖子上,说:“听着点儿声响。”“咔嚓”一声 锁上。又说,“好了! ”就解了她眼上蒙着的红绸,道,“看看,戴上么了? ” 胭儿从镜子里看清了,脖子上锁着银项环,还垂下来一条长长的银链子。链 子的另一头是一只精巧的银锁。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说:“不行不行! ” 胜子搂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是天都城几千年的老风俗——锁仙女。锁 上就跑不了了! ” 胭儿有点儿急了,说:“不行,我得拿下它来! ” 胜子又笑道:“没有钥匙,你拿不下来的。” 胭儿更急了:“你干么! 我戴这个能上街吗? ” 胜子得意地笑笑:“戴着它睡一夜,明天一早再取下来。”就搂她坐在腿上, 把那枚银锁放在手心里,给她看那上边的骏马图案,说,“专门锁马驹子的。” 又问,“你跟他结婚的工夫,戴过它吗? ”胭儿说:“没有。他说戴项环是封建 迷信。”胜子笑道:“过去老百姓都说,银项环是白色的,象征着两口子白头到 老。你没戴,没锁住你,这不就跑了? ”胭儿说:“可不是我喜新厌旧,是让他 给打跑的。”又问,“你呢? 给梅姐戴了? ”胜子说:“当时我穷,哪买得起这 种高级首饰! 梅也说戴项环是封建迷信,让我给她脖子上系了块红纱巾。”又说, “我这个男人,论长相、个头、年龄、文凭、职业,是配不上你。可是,这个男 人爱你,喜欢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绝对不会欺侮你。”又试探了一下,双手 就握住了她胸前那一对高高的隆起。 胭儿“哎呀”叫了一声,忙缩身子,羞红着脸道:“你这人,刚说了不欺侮 人。说话不算话! ” 胜子却笑嘻嘻地说:“谁让你长得这么诱人呢! 怪不得爱吃桃,吃得这俩宝 贝也跟水蜜桃儿似的。” 胭儿更羞了,骂道:“你这个坏蛋! ” 胜子不由分说,又吻住了她。 胭儿把额头顶在他的胸口上,说:“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能嫁两个男人的事。” 胜子说:“胭儿,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想玩玩你就把你扔了! 我一定要娶你 ! 你现在不答应,我就等。一直等到你答应了为止! ” 胭儿说:“假如我明天就死了呢? ” 胜子张嘴堵住了她的嘴,又松开口,说:“别胡说八道! ”又问,“还有烟 味儿吗? ” 胭儿说:“有! ”却又主动地去吻他那刮得发青的左腮。然后叹了口气, “就算你能接纳我,可你母亲、你儿子呢? 唉! ” 胜子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母亲非常善良、老实、忠厚,她老人家一定 会喜欢你的。老人家不但又有了个儿媳妇,还又多了一个宝贝孙女,该多高兴呀 ! 儿子,开始可能接受不了,可过一段时间,他也一定会接受你的。” 胭儿被他撩拨得有些架不住了,忙说:“快放开我! 啊? 听话,行了! ” 胜子长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是个正……现在非要了你不可! ”他一手 托住她的后颈子,一手托起她那翘起的下巴儿,说,“伸出舌头来! ”胭儿伸出 红红的鲜嫩如草莓般的舌头,胜子吮住了。蓦地,胭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电闪雷 鸣的夏夜,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这样……心不由地激动起来,呼吸也急促了。 直到觉得有一双大手在抚摸她那不住地起伏的胸脯,才慢慢回过神来。 把胜子左手腕上的那块老上海表取下来,从身边梳妆台上取过一只崭新的手 表,给他戴上。“你那块机械表,早该换了! 戴电子的,一两年不用上弦,误不 了事儿! ” 胜子若有所思地呆了几秒钟,看看身边的那块旧表,又看看腕上的新表,才 说:“谢谢了! ” 吃过晚饭,胭儿提醒他:“哎,工程的事儿,你该跟崔主任说说。别过河忘 了撑船的人。”“对对! ”胜子忙给老崔打电话。老崔一听,兴奋地叫起来: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又说,“胜子兄弟,我前些日子想死没死成,倒 悟出那么几句话来了。人吧,遇到再难的事,也不能绝望,更不能自杀。就说我 吧,自己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解脱了。可瞎眼老爹呢? 老婆儿子呢? 不得吃 更多的苦,受更大的罪? 自杀,实际上是一种挺软弱挺自私的行为。下一步,我 得咬紧牙关往前走。下了岗,没什么可怕的! 一切都从头开始! ” “对呀老兄! ” 临睡前,胜子跟胭儿缠绵了好长时间。她又一次推他的头:“好啦! 去吧! 我今晚就戴着你的银项环睡。” 胜子却仍不放手,说:“不让个猴子陪着? ” 胭儿红着脸,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推出门外,嗔道:“坏死了! ” 胜子出了门,又回过头来,开玩笑道:“千万关好门。防止那只猴子半夜从 门缝里钻进去! ” 胭儿边掩上栅栏门边挂那只大铜锁,白了他一眼:“他敢! ” 胜子说:“那只猴儿是孙悟空,会变!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胭儿没再理他,“咔嚓”一声上了铜锁,又“叭”地一声把钥匙丢在了床头 柜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