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两人还是客户与雇主、甚至是朋友关系时,舒渝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自 己和其他人。 至于在心里偷偷滋长的心疼、欣赏、或与日俱增的关切,舒渝可以假装它不 存在、假装没有这回事。 而当发现耿于怀似乎感应到什么,想要跨过那条界线时,舒渝的惊慌已经压 过了那一丝丝的甜蜜。是的,她喜欢他。 从他挺身而出,试图为她解围的夜晚;从那顿谈得太多、太深入的晚饭;从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一点一滴地,累积起这样的情怀。 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还是无助地、毫无希望地喜欢上。 其实他有好多缺点——骄傲、专制、有时又爱闹脾气。 可是他同时又是那么幽默、聪明、散发着光芒;贴心的时候,会让人像一块 奶油,不自觉地融化在他耀眼的微笑中。就连他未来的婚姻,都令她心疼,却又 不得不欣赏。 他承诺过一个女子,无论对方对他多么不好,他都不曾批评过一句。他尽力 在遵守自己的承诺,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在乎、是不是会珍惜。 她喜欢他。可是,她要不起。 画室跟诊所离得太近,她和画室主持人商量过后,决定先休息一段时间,暂 时不教课。 耿于怀的房子那边,她尽量找他不可能出现的时候过去看进度,真的不行时, 便请同事帮忙。 虽然做这些决定的时候,舒渝难受得像被画图用的针笔给刺得满身是伤,可 是,她还是相信,这样才是对的。 她宁愿吞忍下痛苦,毅然地把刚萌芽的甜蜜给扼杀掉。 宁愿这样,也不想变成像表姐那样,在道德与罪恶感的无间地狱中煎熬。 更不要让另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关系,必须尝到被爱人背叛的痛。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耿于怀变成一个违背承诺的烂人。 终于,忍无可忍的耿于怀找上事务所来了。 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想躲开他?他耿于怀难道是瘟神吗?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事务所里仅剩的同事也正要离开。耿于怀和两个 正要出门的设计师擦肩而过,引起他们的侧目。耿于怀才不管! “你以为可以躲到哪里去?” 一路大步来到她的桌前,什么礼貌、客气都不管了,看不到、找不到她的焦 虑与愤怒熊熊燃烧着,令他没办法好好地说话。 舒渝皱着眉,不发一语。 就那么简单,看到她皱着眉、不肯说话的板起一张脸的模样,让耿于怀刚刚 还可以燎原的火气,马上就硬生生地消了一半,气焰也减弱了不少。 “为什么找你都找不到?你在忙什么?”耿于怀口气还是不好,不过已经没 有刚刚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了。 舒渝还是不讲话。她撇过脸,继续自顾自的看着她的电脑萤幕。 “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耿于怀简直想把她抓起来猛力摇晃。不过想归想, 他还是放软了声调,耐着性子说:“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就算想猜也猜不到啊!” “你不需要猜啊!”舒渝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可恨,还是那么好看,领带和西装配得无懈可击,衬得他修长的身材……受 过专业训练的舒渝不得不咬牙承认,即使用严苛的标准去看,他还是很耀眼。 “不要我猜,那就别这样阴阳怪气!”耿于怀单手撑在她桌面上,倾身逼近 她。“我们还是朋友吧?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吗?还是你认为,订了婚的男人根本 不配跟你交朋友?” 舒渝的眉皱得更紧。“没什么配不配的,我只是觉得……韩小姐不会喜欢看 到你跟我交朋友,所以何必让情况更复杂?” 耿于怀诅咒了一声。“现在是你跟我,就我们两人,面对面说清楚,不要牵 扯到别人,你回答我的问题。” “韩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她不是别人,你们就快要结婚了。” “谁说的?”耿于怀恶狠狠地从口中抛出这三个字。 舒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耿于怀。 “谁说的?”舒渝震惊地重复道。“难道是谁赖你的吗?当然是你自己说的! 难道连你都要开始说什么个性不合、两人貌合神离、没有未来的鬼话?” 可悲的是,她所谓的“鬼话”,便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耿于怀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在她的桌角坐了下来。烦恼地以手耙梳过短发。 “在你心中,我大概跟赵先生是一样的吧?”他的声音低低的,刚刚的火气 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此刻,他只是一个疲倦又有点无奈的男人。 面对着心动的对象坚定的拒绝,也只能束手无策。 “我自己想想,也满像的。”耿于怀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和立婷 的问题还没解决以前,我确实没有资格来找你。可是……” 修长的手指略带迟疑地探出,轻轻地,把一缕散落在她脸畔的发丝顺到耳后。 力道那么轻,好像他之前检视她眉梢伤口时一样,带着难言的温柔。 他的指尖没有立刻离开,又留恋地在她光滑的额上游移,寻着那已经淡掉的 小小伤疤,小心地抚过。 “不要……这样……”她微弱地抗议着,心跳却急得好像刚跑过几圈操场, 她侧身闪开。 耿于怀还是苦笑。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很想看到你。”他坦白地告诉她。“虽然听起来很 像所有外遇男人为自己开脱的台词,可是,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解决问题 的。” “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问题。”舒渝脚跟一用力,把滚轮办公椅往后推远 了些,以便离开他身上太过强烈的磁场,好让自己能喘口气。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解决。”耿于怀看着她始终不肯抬起来的小脸,沉稳 地保证。“我绝对不会逼你,一切都会慢慢来。我真的很忙,没办法一直追着你 到处跑,所以,可以请你不要再躲我吗?至少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对不对?” 他嗓音里的迫切与认真,让舒渝心软、迟疑着,没有立刻拒绝。 人就是这样堕落的吧?表姐一开始一定也不想这样。 然而,她也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名,关于情爱试炼,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完 全理性面对? 几秒钟的迟疑,在耿于怀的感觉里,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然后,眼前的人儿终于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从来没想过一个如此纤弱、不起眼的女孩,会这样紧紧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 几秒之内,他仿佛经历过什么生死开头,全身差点死光的细胞,此刻都又重 新回魂,慢慢复苏了。 他无法克制自己嘴角开始慢慢蔓延的笑意。 “说好了,你不能反悔。”他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电话不能不接、也不 能故意避开我,偶尔也要来诊所走走,就……画室下课后过来好了。” “我最近没有教素描了,要休息一阵子……” “我知道,我去画室问过了。”耿于怀又回到那副略带霸道的嘴脸,“你给 我回去教!不要因为这种鸟事就改变自己的生活。” 舒渝又皱眉,很不满意地瞪着他。“你在说什么?用词真粗鲁。” “赵奕泉啊!你不是为了他老婆闹到画室去,所以才不去上课的吗?”舒渝 真是啼笑皆非。 这人真是了不起,说聪明时那么聪明,蠢的时候又那么蠢! 对赵奕泉或赵太太,她完全问心无愧,为什么需要避开? 她要避开的是耿于怀啊!因为她问心有愧。 “……根本不用鸟那种人……”耿于怀还在大放厥词。 “你不要动词、形容词都……都……鸟来鸟去的行不行?”她很努力才说出 口,说完自己的耳根子都红了,只好忿忿地瞪着他。 耿于怀咧开嘴笑得很贼。“我莫不敢相信,你居然说得出这么粗鲁的话!” “还不是因为你……”舒渝尴尬得脸红,一怒之下便下逐客令了,“话讲完 了没有?讲完你可以请了,我还要加班!” “讲完了,我也真的该走了。”他笑着说。“你加油吧,我会以客户的身分 跟老言说你工作很认真,要他考虑多给你一点奖金的。” 比起来时,耿于怀像换了个人似的,脚步轻快、潇洒自若地离去。 当韩立婷终于风尘仆仆回到台湾时,在机场迎接她的,是一脸严肃、毫无笑 意的耿于怀。 没有时间多问或多说,因为韩立婷的母亲和她同行,来接机的,还有韩立婷 的舅舅。 当韩立婷用眼神无言地恳求他时,耿于怀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他痛恨作戏的感觉,偏偏此刻,他被迫要演出一出荒谬到极点的未婚夫妻浓 情蜜意大团圆的戏码。 在无数客套寒暄与微笑中,耿于怀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对韩立婷低声说: “我们需要谈一谈,今晚你能出来吗?” “我妈他们才刚到……”韩立婷还想逃避,她闪躲着耿于怀坚定的注视。 “立婷,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耿于怀耐着性子说。“该谈的还是要谈, 逃避不是办法,你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对不对?” 说实话,耿于怀没有看过韩立婷如此慌乱又矛盾过。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绝 望的光芒,几乎是惨痛的,仿佛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耿于怀握着她的手腕,认真地问。 “我……” “你们别躲在那里讲悄悄话,菜都开始上了,快一起来吃啊!”韩立婷的舅 舅招呼着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他们连一刻都分不开、才见面就粘在一起咬 耳朵的样子,非常满意。 “我们晚一点再谈。”韩立婷匆忙地说。“我保证。” 好不容易安置好了长辈们,等到他们能独处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他们决定去耿于怀的诊所,较不容易被打扰,可以好好的谈个清楚。 在上楼之前,韩立婷还去了一趟便利商店,买了一手啤酒和一瓶玫瑰红。 “我要壮胆,不然,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谈下去。” 耿于怀听了,只是苦笑,不作任何评论。 在布置成小客厅的候诊区,他们面对面的坐下来。 “我不能跟你结婚。”耿于怀不想迂回,他很直接地开口。“我知道你的心 里有别人,这个婚结了,对谁都不公平。” “也包括舒小姐吗?”韩立婷的声音很冷,她迳自开了啤酒喝。 “她与整件事情无关,不管你相不相信。” 灌了一大口啤酒,韩立婷抬头,美丽的脸蛋上,燃烧着狂乱的神情,让耿于 怀看了一阵心惊。 这是他曾经迷恋过的女子吗?大方爽朗、热情甜美的韩立婷? 这段时间以来,反反覆覆的心情与挣扎,把一个开朗亮丽的女子,弄成现在 这样?!她明显地瘦了一圈,大大的眼睛底下有隐约的黑影,精神委靡,完全不 复往日的风采。 “立婷,你和那个混血儿……真的没有希望了吗?”耿于怀痛心地追问, “你明明还爱着对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韩立婷没有回答,她只是靠进耿于怀宽阔的胸膛,双手圈住他的腰。 埋首在他怀中的韩立婷,好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贪 求一点温暖和保护,希望自己能够早日痊愈。 耿于怀的下巴靠在她头顶,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承诺过你的,除了结婚,我都能给你。”他低低说着,像个大哥哥般的 轻搂着她。“钻戒、车子、甚至是房子……你要的话,都给你。还有什么其它能 帮忙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能不能把他变成你?”韩立婷哽咽低语着。“变成一个年轻英俊的名医、 我哥哥的死党、长辈眼中的好女婿人选?” “如果把他变成那样,你就不会爱他了。”耿于怀温和地说,他轻轻拍着韩 立婷颤抖的背。“立婷,事情也许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还有努力的余地。 何况,你真的能跟我结婚吗?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现在帮做不到了,怎么能期 待一辈子?” “我很想嫁给你,嫁你的话,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她的语气那么绝望,让 耿于怀听了,也觉得心疼。 他们都珍惜这个拖延了太久的深谈机会,尤其是韩立婷,她诉说着自己的矛 盾与痛苦,倾吐对旁人无法出口的无望的爱情。 多么荒谬!她在所谓的“未婚夫”怀里,试图让搂着她的男人理解,她有多 么思念、深爱着另一个男人。 。 耿于怀一直搂着她,很温和地听着,然后有时给她意见,有时说着自己的想 法。说到口渴了,也没有起身去拿水,就直接抓过一罐啤酒喝。她哭了,他就轻 轻摇晃她,为她擦去眼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当耿于怀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衬衫扣 子敞开的躺在沙发上,西装外套在地上,领带在椅背上。 耿于怀望着自己面前那个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反正以不太优雅姿势伸懒腰 的韩立婷,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韩立婷回首,娇嗔地问。 “我是在笑……像我们这样,要是被人看见了,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耿于怀开玩笑地说:“我昨夜没有酒后乱性吧?” 可以这样调笑,证明他们是真的结束了。韩立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身为一个刚抛弃我的男人,你的心情似乎有点太愉快了。”韩立婷指控着。 “别这么说,我们是协议分手。” 晨光中,两人还在慵懒的说笑时,耿于怀的预言居然成真。 一大早就来上班的秘书小姐,开门进来时,惊得楞在当场。三人面面相颅, 好半晌,都没人说得出话。 “我……我等一下再进来好了!” 仿佛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小姐吓得脸色发白,低头就走。耿于怀敏捷 地翻身站起来,立刻就想追出去。 开什么玩笑!他诊所里面所有的人都跟舒渝认识,几个小姐和舒渝更是有交 情,他不解释清楚的话怎么得了! 韩立婷却用力拉住他,尖尖的指甲刺进他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韩立婷慌张地问。 “要去跟陈小姐解释一下,她看到我们这样子……” “你不能去!”韩立婷急得要命,“难道你要跟所有人说,我们已经解除婚 约了吗?现在不行!绝对不行!”耿于怀讶异地回头。 “为什么不行?” “我……我妈还在台湾,我舅舅他们也……”韩立婷支吾着,而她美丽的大 眼睛里,是满满的恐惧与慌乱。 “伯母那边,我会负责解释。放心,我不会把你跟他的事情说出来的。” “不!不能说!”韩立婷的声调有些凄厉。“我求你,算我求你,答应我, 你现在不会说!谁都不能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让其他人知道?”耿于怀的浓眉皱了起来,他仔细审 视着慌乱异常的韩立婷问道:“难道你还打算变卦?” “我不会、绝对不会!”她恳求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有别的事 情要确定,不会太久的。耿,我保证不会太久。一个月,不,最多……最多两个 月!” 耿于怀忍耐的看着她楚楚可怜、几乎要掉沮的模样。 “好吧。”他深呼吸。“两个月。” 两个月,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绝对不短。 耿于怀简直是度日如年。他深深体认到,当事情不是操纵在自己手里的时候, 是多么无助和无奈啊。 因为承诺了韩立婷要保密,所以两人虽然已经分手,却还是得在长辈面前联 袂出现,以应付那些无止尽的问题。 很不自在、很不甘愿,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承受,反正只有两个月。 除了这个,还有他对舒渝的承诺。在情况厘清之前,他们只能是朋友。而耿 于怀也见识到了舒渝的言出必行。 别说是私下单独约会了,连她来诊所时,也绝对不会进他的办公室,两人最 多在外面接待区闲聊两句——当然,一定有秘书或护士小姐等其他人在场。 在新房子那边也是一样,身边总是有着水电师傅、装潢木工等人来来去去。 电锯、钉枪的声音震耳欲聋,想讲贴心话根本是天方夜谭,就连正常的问答,都 得拉开嗓门,像是吵架似的。 当隔着飞扬的木屑和尘土看她那么认真地和工人们讨论施,工细节时,他总 是移不开视线。而她意识到他的注视时,便会抬头看过来。起先是疑惑,以为他 有话要说,之后就懂了,知道他在看她。安静的目光交会,千言万语,却都还不 能说出口。 那样的压抑,且双方都小心保持着距离,可却在交缠的视线中,露出了端倪, 空气中似乎要进出火花似的…… 兹兹兹—— “那个……”一个粗粗的嗓音打断了两人默默的凝视。 蹲在旁边的水电师傅,手中抓着一条电线,抬起头,有点尴尬地说:“医生, 你站过去一点好不好,这边短路了,我要重新接。”原来真的有火花,只不过, 是从墙角电线冒出来的。 舒渝没说什么,她微微一笑,侧身让水电师傅过去,然后准备下楼。 “等一下!”耿于怀追了过去。 情急之下声音有点大,所以二楼忙着工作的众人都猛然抬头看他。 “没事,你们继续忙,我跟舒小姐讲话。”耿于怀赶快挥挥手安抚大家。 “还有什么事吗?”舒渝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再退,你就要滚下楼梯罗。” 耿于怀伸手想拉她,却在她陡然升起的戒备眼神中,退却了。即使在工人们 及嘈杂的背景噪音所组成的安全屏障之间,舒渝还是觉得危险。 当然不是惧怕耿于怀,她怕的是自己。 她怕自己会屈服于心底不断增长的欲望,想要接近他、想要和他多说几句、 想和他像从前一样,说笑闲聊到浑然忘记时间… 可是她不能。怎么会这样呢?在知道他对自己有点好感之后,两人的距离反 而拉远了。那只本来想拉住她的手,此刻却懊恼地耙梳过他整齐的短发。 “我只是……嗯,想问你……那个……”耿于怀努力想找话题。“壁橱! 对了,主卧室的壁橱!“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就算旁边有众多闲杂人等、就算只能讲讲无关紧要的 事情,他也不想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壁橱有什么不对?”舒渝耐着性子问。 “没有放领带的地方。”耿于怀急中生智,信口胡认了起来。 可是他英俊的脸上,表情非常正经,让舒渝怀疑地打量了半天,想确定他到 底是不是认真的。 “怎么会没有?”设计师虽然没架子,不过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很坚持的, 她当场摊开草图给他看。“这边预留的空间就是,你要挂领带或皮带都可以。” “不够。”耿于怀说。 “啊?不够?” “我有一百条领带,皮带也有三十条,你觉得够挂吗?”舒渝差点昏倒。 又不是开领带店,一百条领带要干什么? “真的吗?”舒渝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他。“你不是唬我的吧?” “男人的西装变化有限,只能在领带上面做文章。何况,男人最常收到的礼 物,不是钢笔就是领带,收到之后又不能丢掉,日子一久,数量当然惊人。”舒 渝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耿于怀咧嘴一笑。“不信?那你到我家来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我……”舒渝本来想接话,可是却一阵莫名其妙的脸红,让她接不下去。 “怎么样?周末要不要来看看?”连他自己都听得出语气中的迫切。 手法很拙劣、很露痕迹没错,不过,耿于怀实在无计可施。 他第一次遇到比他更坚持原则、更重视承诺的人。 她答应他不再躲,就真的不再刻意避开他,可是,却又以自己的方式拉开距 离。以尊重他和另一位女子间的牵绊。 “我家人都会在,不是只有你跟我……” “那,韩小姐也会在吗?”舒渝轻声的问。简单的问句,打断了他太过渴切 的期盼。耿于怀安静了。他没有回答。 “我想她不会喜欢这样。”素净的脸蛋上,有着微微苦涩的笑。“所以还是 不要吧。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有很多领带,我会把空间加大的。” 懊恼的看着她下楼离去,耿于怀真想捡起旁边的铁镉把自己敲昏。 他为什么就克制不住自己呢?为什么老是要逼迫她?天知道,他从来不是这 样的! 就算跟韩立婷闪电般开始交往,那也是两厢情愿,韩立婷与他算是势均力敌, 没有谁追谁这种事情。 事实上,从在一起、订婚到解除婚约,都不是耿于怀采取强势,主动提出的。 然而,觋在他想要主控一切时,控制权却不在他的手上。 在那个看起来乖乖静静的、开起车来却凶狠得吓死人的舒渝手上。她笑,他 便跟着开心;她皱眉,他便不敢造次妄动。 他也想正大光明的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可是,情况还没明朗化,他还不能 这样做…… 那么想要,却又得不到。没见面时思念,见面时又不能接近,真是令耿于怀 怀气闷得……快要爆炸了。 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太好的人,现在更像一座走动的火药库,星星之火,都可 以引燃他的愤怒。 只要一点点火花,就会造成燎原大火啊! 而他愈来愈觉得自己随时会冒出…… 兹兹兹—— “靠!又跳电了!”水电师傅的怒吼声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长串异常精彩的 粗话咒骂。耿于怀苦笑。 他再不离开的话,这栋新房大概还没整理完毕,就已经被他烧掉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