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行各业都有所谓的大月、小月,也就是各行业都会有不同季节性的忙碌。 比如说农历七月对婚纱业者来说是淡季;花店在六月毕业季会供不应求等等。 而农历年关,对大磐事务所而言,绝对是旺季。 很多业主都赶在农历年前要交屋或验收,加上一过年,三行师傅都要放假, 所以舒渝每天忙得量头转向,整个事务所都在赶进度,连尾牙都没时间办。经过 协议,老板连订了一个礼拜的豪华比萨当作慰劳。 耿于怀这边就更不用说了,寒暑假本来就是整形的热门时机,而冬天又比夏 天好,因为伤口比较不容易发炎。 加上农历过年期间,也是影视明星和达官贵人少有的假期,所以生意好得很, 预约一直排到过完年,每天行程都是满满的。 电视剧里的医生,不是跑跑龙套,出来宣布主角失忆或回天乏术;就是穿得 帅帅的,负责谈恋爱就好。但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舒渝衷心的希望他能找到时间好好休息,能和韩立婷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她另一个衷心的希望,是自己能赶快忘记他,不要再无时无刻地担心他有多忙、 担心他快不快乐。 她最近一次听到耿于怀的名字,居然是黄医师提起的。 黄医师,也就是表姐以前的男友,他打电话找舒渝,把舒渝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舒渝震惊地问。 “我问耿医师的。你表姐以前说过,你和耿于怀有交情。”黄医师好像很疲 倦,说话慢慢地。“你表姐还有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你可以来拿吗?” 舒渝对于这位黄医师的薄幸与不负责任非常感冒,但是在对方的请求下,她 还是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赴约。 相约的那个礼拜三,因为还在过年期间,所以医院有点冷清。舒渝从停车场 一路上楼,都没遇到几个人。 找到黄医师的办公室,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给她一个小旅行袋。长得 算很端正的黄医师,已经不再有迎人的和善笑脸。舒渝认真地打量着他。她很想 从他的眉目间,寻找出一丝痛苦或懊悔的神色,但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知道该 为表妨的痴心感到悲哀,还是庆幸?黄医师应该不会再继续纠缠! “还有这个。”黄医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舒渝。 “这是……”舒渝迟疑了。 “我知道孩子没有了。那一阵子,我一直不方便去看她。”黄医师低低地说 着,没有看舒渝。“她身体还好吗?这给她……补一补。”舒渝没有伸手去接。 她想起夜深人静时,表姐淡淡的问话。你觉得……宝宝含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好想问问黄医师,能不能了解这样的痛苦?一叠钞票,能买回什么? “拿着吧。”黄医师把红包塞进她手中。“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他嗓音中的哽咽,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不肯直视舒渝的眼睛… … “要她保重。下一次,找个会疼她的人,不要再被像我这样的混蛋给骗了。” 黄医师低声说完,瘁然起身,突兀地丢下舒渝,走进旁边的小洗手间里。 舒渝只觉得一阵阵鼻酸,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提着仿佛千金重的小包包,左手握着的红包好像长刺一样,舒渝像游魂般地 慢慢走向电梯,下楼,走出医院大门,来到后面的停车场。寒风中,她的眼眶却 发烫。 当地打开车门坐进去,正要拉上门时,突然,有只大掌“啪”地按住门。抬 头,是一张想忘也忘不掉的英俊脸庞。他应该是跑出来的,气息还有点急促,炯 炯的眼眸盯着她。 “忙着上哪去?”眼睛里酝酿着怒气,耿于怀森冷地问。舒渝说不出话来。 “我想请问你,我到底又哪里做错?”耿于怀累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怨气, 终于已经濒临爆发。“上次约你见面,你还没等到我,就自顾自的走了。 你 说,那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把话讲完了,不需要久留。”啪!大掌狠狠地击在车门框上。 从来没看过耿于怀发怒的舒渝,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那次找你出来,是我们有话要说,不是让你说完了就走!”耿于怀咬牙切 齿的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躲我像躲SATS一样,连听我说句话都不愿意!要不是 我请黄医师特别跟你约今天,我要到民国哪一年才遇得到你?” 她用力地咬住唇,试图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根本没注意到今天是礼拜三, 他下午要来医院看诊。失策! “还要说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要再歹戏拖棚,不要变成黄医 师或赵奕泉那样的烂人,好不好?不要再有伤心的女人了……好不好?不顾耿于 怀几乎要扑上来咬死她的凶狠模样,舒渝牙一咬,开动车子,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笨蛋!那不是我的孩子!” 耿于怀的吼声没有到达车内。车子飞快地驶离停车场时,舒渝的视线已经被 眼泪糊成了一片。 她一路哭着,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到底是为 表姐、还是为自己而哭,她都分不清了。一向很会认路的她,竟然在熟悉的街道 中迷路,绕了好大一圈后,才回到自己家附近。眼睛都肿了、头也开始痛,舒渝 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疲惫又混乱过。 她停妥车子,正要拔出钥匙时,突然,一阵力道把她震得撞向挡风玻璃。 “砰”的一声,撞得她头晕眼花。有人从后面撞上她的车?!她揉着疼痛的额头, 又惊又怒地回头一看—— 一辆熟悉的银蓝色积架,正毫不客气地紧紧贴住她的小车。驾驶一副要杀人 的模样,怒气腾腾地下车甩上车门。 “你下来!有话我们今天讲清楚!”只穿着浅绿色单薄的手术衣裤、脚踩拖 鞋的耿于怀,气势汹汹,像个君临天下的暴君。“我受不了了!你要判人死刑也 要有个理由,这样的举止算什么?下来!” “我不要!”舒渝把车门反锁,怒瞪着他。“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开!” “你不下来,我就把你的车窗敲破!” 耿于怀是真的发火了,他握起拳,开始猛力地槌着车窗玻璃。 看他一下又一下的槌得那么用力,还伴随着不太文雅的咒骂,舒渝是又惊又 怒、又心疼。他的手……是要拿手术刀的,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还一点都不怕痛 的样子! 终于,她放弃了。她的心,还是比他的拳头软。一下车,舒渝的双肩就被已 经红肿的大手狠狠抓住。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耿于怀吼得舒渝的耳朵都震痛了,他猛力地摇晃着 娇弱的人儿。“我告诉你,孩子不是我的!她另有爱人,我跟她早已经解除婚约 了!找不到你让我快要发狂,你不听我讲话更是可恶到极点!听清楚了没有?” “我……” “闭嘴!”耿于怀继续大吼。 然后,他用力把她拥进怀中。 仿佛一块放错的拼图,终于找到对的位置。这么久以来的愤怒、焦躁、疼痛、 伤感……都在拥抱中,慢慢的、慢慢的消失。 他抱得好紧好紧,让舒渝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坚硬且不太温柔的怀中,她听 见他的心跳,急促得仿佛刚跑完好几公里似的。 “再跑?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终于,耿于怀喘息着说:“该死的,你开 车也太快了,到底有没有在看路?” 感觉自己像一块奶油,慢慢在温暖的怀中融化。舒渝含着眼泪,把脸蛋埋进 他的颈窝。千言万语,在此刻,只剩下一句软软的抱怨。 “你撞了我的车子……” “原来,你家是开驾训班的?”耿于怀看着迅速出现的拖吊车,把他的积架 和她的小车一起拖走。他一手紧紧握着舒渝的小手,一手则抚着下巴,研究着周 遭。 空荡荡的驾训班里,只有教练车整齐地排在车库里,场地里起伏的车道、分 隔岛、假山等等,都已经有点年纪了,看来驾训班已经开很久了。 “对啊,开了很多年了。”舒渝摸摸自己额头已经肿起的包。“我国中毕业 就会开车了,以前没事就会在驾训场练车。我从来没有出过事,连擦撞都没有过, 结果今天竟然被车撞?!” “我帮你看看。”医生都这么说了,伤患还能怎么样?舒渝乖乖地让他检查 额上的伤。 “没有破皮,大概会肿两三天吧。”整型外科的权威胸有成竹的说:“稍微 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怎么处理?”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把她额际的细发拨开。然后,印上一 个温柔得像羽毛般的轻吻。医生笑得很开心,伤患的脸蛋却红得像番茄。 他们站在没有遮蔽的车库旁边,寒风迎面,两人却都不觉得冷。 “你啊,撞一下看会不会开窍!”耿于怀的大手没有离开她的脸蛋,继续游 移着,抚着她发烫的颊。 他低头凝视她,带着太多的宠溺和无可奈何。“平常看起来这么乖,一发起 脾气却像石头一样,自己认定了之后,就不给人说话、平反的机会。” 舒渝嘟起嘴。“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相信你和韩小姐只是吵吵架。你终究 还是会遵守对她的承诺的,因为你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这是她对他的信任,不折不扣、全心全意的信任。耿于怀的 他们之间,不只有偷偷滋生的好感与恋慕,还有对彼此的尊重与信任。而他 没有辜负她,在解决了难题之后,他带着完整的心,来到她面前。因为她值得。 “我已经遵守了对她的承诺。”耿于怀轻轻地抬起舒渝的下巴,认真地说: “我也会遵守对你的承诺。我说会去解决问题,就会去解决。”舒渝笑了,带点 淘气,甜美得令耿于怀几乎忘了呼吸。 “你答应我的,不只是这样。”舒渝皱皱鼻子说。 “哦?”耿于怀遏抑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捏捏她小巧的下巴。“我还答应过 你什么?” “你说我们要先当朋友,而且,要慢慢来的。” “我答应过这种事情吗?”耿于怀已经不太认真了,他缓缓地低下头。 耿于怀舒渝试图闪开,她格格笑着。“你答应过的!这样一点也不像慢慢来 的样子,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含笑的唇被占领,她尝到了带着一点点泪水的恋爱滋味。 空荡荡的驾训场,寒风吹得招牌、路标都喀喀作响。不是最华丽、最舒适的 场景,他们却都不在乎。只要有对方……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反正,他们的车子都被拖去修理了,哪里也去不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