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望孟齐快被这件事烦死了。 每个餐饮部的主管一看到他,就会露出期待的眼神。 只要他和别人一起吃饭,不管是客户还是朋友,是男是女,结果都一样,他 们会被热切而期待的注视给淹没。 望孟齐总是回以警告的眼神,要大家死心,离他远一点。 另一方面,每天半夜回家後,在浴室洗过澡,他瞪视蒙上水雾、晶亮镜子里 的自己时,也是这样警告的眼神。 你最好安分一点,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可是她一定还没睡,万一她又在哭怎麽办? 能怎麽办?望孟齐,你想干什麽? 只是讲讲话,问她想不想去试吃,写个评估报告书而已。 ……真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不是真的。望孟齐很清楚。 他清楚这种感觉,对一个人或一样事物开始感到强烈的好奇和兴趣,会不由 自主想去接近、想去了解更多!最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怎麽会不清楚,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了。会踏入饭店这一行,也就是从这样 的感觉开始的,然後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也没什麽不好,高薪、高职位、燃烧自己的能力与热情。这是许多人梦寐以 求的工作。 可是相对来说,他没有休闲生活,没有自己的时间,从早到晚,周一到周日, 一年到头,都没有例外。每天看的想的都是工作。 不,还是不要去。 烦躁不堪地上床,他强迫自己入睡。然後,在短短几个小时睡眠後,又得起 床去上班。而从踏出家门到开车离开大厦这段时间里,就得再度面对自己莫名其 妙、完全克制不了的期待心情。 她会出来丢垃圾吗?会去寄信吗?他会遇到熬了一夜而昏昏欲睡的她吗?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样的期待会在他车子转出巷道之际,宣告落空。 但有些时候,却有避也避不开的巧合。 比如说,像这天早晨。 秋意渐浓的清晨,带著丝丝凉意,望孟齐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时,在大厦 门口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顾以情只穿著短袖T 恤和薄长裤,抱著手臂,好像有点冷的样子,她伸长脖 子,焦急地向巷口方向张望,好像在等人。 望孟齐立刻像被蛊惑了似,放开了油门、踩煞车,让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打个招呼吧?还是不要? 这厢还在驾驶座上天人交战时,那边巷口果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刚下计程车的来人穿著连帽外套和牛仔裤,帽子拉了起来,加上压得低低的 棒球帽,神秘男子快步走向顾以情。 望孟齐只觉得心重重一沉! 他眯起眼,望著顾以情拉住那神秘男子,两人匆匆进了大厦。 接下来那一整天——正确来说,是早上七点四十分到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望孟齐都处在一种相当“新鲜”的状态中。 开会的时候还好,看报表看公文的时候也还好,可是,在中途停下来几秒钟 喝咖啡或是独自搭电梯的时候,望孟齐就会闪神。 那个年轻男人,是谁?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他们住的地方可是高贵地段里的高贵大厦。他不知道网 页设计师可以赚多少钱,也许有暴利也说不定。不过,可能性不太大。 难道她是有什麽“其官管道”以负担这儿的惊人房价或高额租金? 这也不是太罕见的事情。事实上,和望孟齐在工作上有来往的这些人里面, 金屋藏娇的比例可不在少数。 当然金屋藏娇的“娇”并没有一个标准规格,“情妇脸”这种东西也不过是 说笑而已。他看过太多清纯玉女明星和政商名人连袂出现在饭店,也看过乖巧如 学生的高级应召女在一楼富丽堂星的咖啡厅流连。 可是无论如何,她不像。 或说望孟齐下意识就拒绝承认这样的可能性。 思绪混乱,直到深夜回到家。 走出电梯,望孟齐先是注意到顶灯。好像比平时暗了一点。 可能灯泡坏了。像这些华丽的卤素灯,美则美矣,要坏的机率也高,他们饭 店每年都要编列钜额预算在这上面。 转进走廊,准备走向自家大门时,身後便传来急迫的招呼声:“望先生!” 望孟齐的心马上重重一跳! 一回头,看见顾以情蹲在地上。她看看面前墙边搁著的笔记型电脑,又看看 他。 “你在干什麽?”他忍不住问。 “我家、我家停电!”顾以情的大眼睛充满焦虑。“所以我只好出来试试看 走廊墙上的插头,可是也没电,手提电脑的电池快要、快要死掉了!” “停电?”望孟齐挑起一边眉毛,他抬头看看顶灯。“可是灯亮著,我刚坐 电梯也没问题。” “那是因为……”圆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好像难以启齿似的,不过她还是 吞吞吐吐招认:“我刚刚用太多电器,所以……大概……这边的保险丝……烧断 了。” “喔。”望盂齐恍然。 他抱著双臂,略偏了偏头。“你要我看看我家有没有问题吗?” 顾以情猛点头,圆圆大眼睛流露乞求之色。 望孟齐转身,走回家门口,打开门,伸手把玄关的灯打开,然後回头报告: “有电。” 他才刚说完,顾以情马上像是装了弹簧一样,抱著手提电脑就跳起来,以光 速冲到他面前。 仰起脸,她用最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望孟齐的自制力薄弱一点,他就会让她知道,用这样的眼神和姿势看著 一个男人,是非常不智的。 不过,望孟齐还是望孟齐,他只是用力咽了口口水,有点困难地开口:“请 吧,插座在……”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影就不见了,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顾以情甚至没有走进去,她蹲跪在玄关的地板上,就近使用墙上的插座,弯 腰瞪著电脑萤幕,神情紧张肃穆地操作著。 望孟齐走近,瞄了她几眼。 头发又扎成马尾,露出她白嫩的颈子。望孟齐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眼光从她 颈子,一路下滑。 从这千金难买的角度看去,俯瞰屈膝跪在地上的她,T 恤圆领低得很危险, 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丰盈…… 她屈膝跪在光亮的木头地板上,上身前倾的诱人姿态,加上她细腰俏臀的致 命曲线……足够逼疯所有身心健康的男人。 最惨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一道怎样的佳肴。 顾以情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全放在面前十四寸的萤幕上。她要是没办法 把今晚的工作成果存档、烧成光碟的话,她会立刻疯掉,一定会! 当被称妞妞的笔记型电脑终於完成使命,存完档又烧完光碟之後,顾以情简 直高兴得想要趴下来亲吻它。 收拾好电脑,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时,顾以情差点摔倒。 双膝因为跪太久而发麻,支撑不住,她在刹那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反射 似把妞妞紧抱在怀里,深怕摔著了。 两手只顾护著电脑的下场就是,她的头狠狠地往前撞上了墙壁。 咚的一下,结结实实。 痛得她愁眉苦脸龇牙咧嘴,顾以情又重新蹲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刚去倒冰水喝以冷静自己的望孟齐,听到声音赶过来时,她已经在揉自己的 额头了,就刚刚的声音判断,这一下撞得可真重。 “你……你没事吧?”俊脸上满是诧异的表情,深黑的眼眸里闪烁著可疑的 光芒——分不大清楚到底是笑意还是其它。 “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顾以情只觉得糗到极点,恨不得用力多撞两下。 为什麽她老是在他面前出丑呢?最丢脸的模样都给他看到了。 此刻她只希望这个带著诧异和一丝笑意、却令她心跳很没出息地加快的脸庞, 可以立刻消失。 不过,来打扰人家的是她,她才应该立刻消失。 “那,谢谢你借我插座。”顾以情又在绝望中垂死挣扎,试图混过这段尴尬 的沉默。“下次你们饭店如果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像重新设计或维修网页什麽的, 我、我会给你们打折!” 话一说完,她就想哀号。这麽蠢的道谢法,别说他了,就连顾以情自己都没 听过。 “别忙著走。”望孟齐说。 顾以情不得不硬著头皮站住,慢慢回头。 一边浓眉微微挑起,挺直有如刀削的鼻梁显示著主人的决断力和不易亲近。 不过他的唇虽然抿紧了,却扯著上扬的弧度。 他在笑? 黑眸里的笑意证实了这一点。顾以情只能眨著眼,很迷惘的看著他。 他……这麽明显的取笑别人,会不会有点没礼貌? “敝饭店确实需要你的服务。”他的嗓音低沉而饱含笑意。“你喜欢吃台菜、 广式,还是日本料理?” “都喜欢啊。”顾以情回答,还是一头雾水。 望孟齐点了点头。 “那很好。”他说。“告诉我,你什麽时候有空?” 、 顾以情接下来的行程,简直像是陪偶像明星尹里去上美食节目的通告似的。 不同的是,没有摄影机全程跟拍,她是那个真的可以吃到东西的人,而不是 像以前一样,在旁边作陪,看得到吃不著。 星期二中餐,沐华台菜。 星期三晚餐,三喜广式餐厅。 星期四晚餐,龙介日本料理。 星期五午後,中庭咖啡座下午茶。 星期六中午,百达厅欧式自助餐。 星期日,望孟齐有点罪恶感的问:会不会太麻烦她了? 开什麽玩笑!这里的每一家餐厅评鉴报告上都有星星,经常出现在各大美食 书籍或旅游资讯上面,等闲人通常都得等到特殊节日、场合才能来吃上一餐。 而她,平白无故就得到这种机会,高兴都来不及了,还嫌麻烦?! 所以虽然她要早起——在一般人的标准里算晚起——还要花时间填写问卷, 甚至接受一个个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或主管的询问,她也不以为意。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见到望孟齐。 而且是在比较正常的状态下。 她从已经少得可怜的睡眠中硬是多压榨出一小时出来,认真整装打扮,再也 不是T 恤短裤加马尾,或是除了黑眼圈以外,素著一张脸什麽色彩都没有。 然後,像个小女孩一样,她带著崇拜的心情,开心地去赴约。 当然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偷偷地崇拜,偷偷地开心。 她也知道这样的崇拜一点道理也没有,更不适合她这种已经不再是少女的情 怀。 可是,她觉得望孟齐好棒!永远都那麽冷静、沉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中。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饭店。 他一定不曾失态或出糗过吧?那麽笃定、泰然自若、举止合宜,是顾以情梦 寐以求,却从来做不到韵。 尤其和望孟齐一起吃饭时,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望孟齐不管在吃什麽,都有著最完美的礼仪和节奏,他简直可以去拍用餐礼 仪的示范教学录影带。 而顾以情呢,往往要努力压抑,才不会在美味至极的餐点前发出赞叹的声音, 或是一不小心就吃得太快。 不过,除了她自己以外,好像完全没有人介意,甚至还热切地希望她吃多一 点、吃快一点,可以多去几家餐厅更好。 “要不要再来一点汤?甜点?咖啡?酒?”服务生亲切而热情地问。 礼拜天晚上,轮到乔马尼义大利餐厅。餐厅主厨、经理和督导,甚至连西餐 部的行政主厨、执行副总等人都到场,不时过来招呼这位贵客。 可不就是贵客?光看几位主管,尤其是餐饮部的大头们,对顾以情礼遇有加 的态度,就足够说明她的重要性了。 “喔,不用了,谢谢,我这样可以了。”顾以情抬头,笑咪咪地客气婉拒。 她吃完饭之後便开始写问卷。屏气凝神,振笔疾书,还一面翻阅刚刚用餐时 写下的笔记。在这种时候,没人敢去吵她。 望孟齐走进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幽暗的灯光下,银餐具闪烁著光芒,暗色木桌铺著雪白的棉桌布,歌剧音乐 在背景回荡,黑衣白衬衫的侍者在桌间穿梭。义大利料理特有的、混合著新鲜番 茄和起司的浓郁温暖香气,在空气中加温。 看起来也很温暖的小姐坐在角落,穿著米色的薄毛衣和暗红格子长裙,很有 个性的配上长靴。她轻咬著下唇,很认真地在书写著。 “就是她?让你开会开到後来一直看表的人?”身後传来带著笑意的调侃声。 望孟齐啼笑皆非。“我只看了一次表。” “不止吧?虽然我们一个月才开一次业务会报,你又老觉得我是挂名的,不 需要太认真报告,不过,我还是看得出来。”那个饶富兴味的嗓音还是坚持。 望孟齐只能叹口气。“牛老板,你有什麽贵干?” “没有啊,只是好奇而已。”有力的大手拍拍他的肩。“也是时候了。怎麽 说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正当望孟齐要回头、好好跟他的顶头上司沟通一下的时候,餐厅里面的外场 人员已经开始向他们靠近。 每次都这样,大老板出现时,所有人员都会立刻察觉,然後,很警醒的要过 来招呼。 “别麻烦大家了,我马上要走。礼拜天还不回家吃晚饭,我老婆会揍我。” 总经理笑著说。“快过去跟小姐一起享受烛光晚餐吧。” “老板,她已经吃过了,正在写评鉴报告。”望孟齐似笑非笑回答。 “你今天特别在开会的时候夸奖过的几份报告,都是她写的。” “喔!”老板恍然大悟,眼神立刻转为赞赏。“那你记得谢谢人家。” 餐厅的督导和领班一起迎上来,连同笑容可掬的带位小姐一起出现在望孟齐 面前。 “总经理走了?”督导有点紧张地问。 “嗯,要回家吃饭。”望孟齐又抬头望望。坐在角落的娇柔身影还是低头在 写字,完全没有被周遭环境所影响。 “那,望总监,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顾小姐?”督导还是紧张兮兮,“她已经 写了快半小时了。我们餐厅是不是有很多让她不满意的地方?” “不用担心,她会把所有细节和感想都写出来,写到手断掉也在所不惜。” 说著,望孟齐的薄唇又弯起淡淡的笑意。 好像在呼应他的话似的,顾以情写得累了,甩甩自己的手,还用左手揉揉右 腕。 等她吐出一口长气,再三检查过,确定整整四张、正反一共八面的问卷都详 细答完之後,她才抬起头。 然後,马上被坐在对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你什麽时候来的?!” 正在喝冰水的望孟齐忍不住想摇头。“我坐在这里五分钟了,你都没发现?” 圆圆大眼睛看著他,好无辜的样子。 她专心的时候,还真是什麽都影响不了她。望孟齐苦笑。 “写完了?”他伸手,问卷立刻递到他手中,他翻了翻。“辛苦了,手很酸 吧?” “还好啦,只有一点点。” 她慵懒的撑著下巴,甜美脸蛋带著微笑!在桌上烛光的映照下,更是动人。 两人静静相对了片刻,他看问卷,她在看他。 浪漫的灯光,充盈香味的空气,背景歌剧音乐中,客人愉悦的低声谈笑…… 交织成热闹又温馨的气氛。 这样好的气氛,正如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当然不可能长久,很快地, 就会被打断或破坏。 门口处又出现一批客人,高声谈笑著,一进来就引起大家的注目。 客人里面几张熟面孔很快被认出来,注目转变成好奇与兴奋的瞪视。 “条码三人组”,名字虽可笑,但是大概是近年来最红的一组偶像了,其中 健朗、阳光的尹里更是立刻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也难怪,他们三人组合不只演戏、出唱片,还拍了无数的广告,价码水涨船 高。不只在台湾本土大红大紫,还一路红到东南亚,风光莫名。 此刻他们大概是刚结束工作,众人高高兴兴的准备来享受一顿义大利美食。 带位小姐亲切的过去招呼,很快便把他们引进了已经准备好的贵宾包厢。 门口的喧扰很快尘埃落定。已经看惯类似场面的望孟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可是顾以情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她先是很快警觉,快得一反常态,然後,完全没有多看那星光熠熠的人群, 只是有点慌乱地低下头,猛灌冰水。 虽然她的头已经低到下巴贴著脖子了,可惜那双黑自分明的眼睛在幽暗灯光 下还是那麽亮,所以望孟齐毫无困难地就发现,她很不安地在偷瞄一手则是抚著 自己的下巴,不发一言,只是研究著面前那张让他总看不腻的脸蛋。 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只被大明星转移了一秒钟,很快地,又回到她身上。 愈是这样,顾以情就愈紧张。 “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试试看今晚主厨推荐的菜?” 话才出口,顾以情就在内心呻吟起来。 完了!老毛病又犯了! 她实在没办法,一紧张就会这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今天主厨推荐了很棒的海鲜义大利面,有蛤蜊喔,还有白酒酱汁,面条是 宽的,其实也不是太宽,有点像阳春面那样。”顾以情的大脑已经完全被紧张焦 虑给蒙蔽,所有的话都没经过考虑,只是自然而然,很流畅的从嘴里跑出来, “说到这个,我觉得义大利菜和中国面食有异曲同工之妙耶,你有没有发现?” 顾以情略微高亢的问句,很突兀地悬在半空中。 没有得到回答。背景只有多明哥嘹亮的歌声。 她只好自问自答。 “好,我有发现就是了。你看义大利披萨跟中国的葱油饼不是很像吗?还有, linguini像阳春面,AngelHair 像我们的面线,那个……Ravioli ?根本和中国 饺子是一样的东西嘛。所以你想,马可波罗是不是真的来过中国,然後日程就把 这些带回义大利去了?” 望孟齐还是完全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静静看著她。 他深黑的眼眸锁定她努力压抑著慌乱思绪的脸蛋,研究著。 “你……常常这样吗?”反问的声调那样低沉,让顾以情的心跳又加快了。 还能更快吗?已经要超过一分钟一百五十下了。 如果他再继续这样盯著她看,顾以情想,她大概等一下就会心脏病发了。 胡说什麽,她的心脏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常常怎样?” “像这样……一紧张就胡言乱语。” 他的语气很冷静、很平稳,好像在叙述什麽显而易见的事实似的。 “哈哈,有吗?”顾以情努力挤出笑意,可惜非常乾瘪。 “有。”望孟齐说著,这才放下手边的问卷,往後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 伸展他有力而修长的身躯。 他的自在和她的不自在,形成强烈的对比。 “大部分的人都是愈紧张愈说不出话来,你倒有趣,完全相反。”望孟齐的 嘴角勾起货真价实的微笑,眼眸里也有著笑意闪烁。“不但不会结巴,还愈讲愈 多,愈讲愈流利。真了不起。” “这……是夸奖吗?”顾以情迟疑地问。 望孟齐险些因为她的迟疑而破口爆突出来,不过他忍住了。 一定是今天开了整天的会,连饭都没时间吃,太累又太饿了,否则怎麽会觉 得顾以情这样的反应很可爱呢? 他一向对傻女人没兴趣——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有这样特殊的品味—— 不过,面前这一位,好像要变成他的例外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 “看来不是。”顾以情等不到答案,就自己下了结论。 她眯起眼,试图给他一个不爽的、警告的眼色。 可惜,被契安蒂白酒薰得微红的脸蛋,和她猫咪一样的表情,非但没有让人 有警戒的作用,反而让望孟齐觉得自己好像也喝了酒似的,开始有点醺然。 天啊!他可以坐在这里一整晚,只要对面有她。 只要他先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尹里的影迷?你喜欢那种男人?” 问句还是很望孟齐式的单刀直入,正在喝冰水的顾以情一听之下,马上开始 猛烈咳嗽,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你这是、这是什麽问题?”好半晌,她才勉强抓回正常语调。 他的眼神转为锐利。 “你家的红酒是尹里代言的品牌,你还买了很多瓶。今晚一看到他出现,你 就紧张得不知所云,而且,很怕我发现似的。我猜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太……” 望孟齐顿住,迅速在脑中搜寻比较不具伤害性的字眼,“成熟,不该是迷恋这种 小白睑型偶像的小女生了,所以很尴尬,对吗?” 那双猫样的圆眸瞪得大大的,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不,她听见了,因为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涌上红晕。 起先,望盂齐以为她是被说中了心事,觉得害躁,不过很快的,他发现自己 大错特错了。 这位小姐不是害躁,那淡淡的红晕,是因为怒气。 “尹里长得很帅,又很聪明,戏演得好,还会唱歌。”她的语调比平常高昂 了几分,“我崇拜他也没有什麽不对!何况,谁规定只有小女生才能喜欢他?他 的粉丝,从四、五岁的小孩,到四、五十岁的欧巴桑都有!” “所以我没说错,你喜欢他?”望孟齐不为所动,只是挑了挑浓眉。 “当然说错了!”小姐她愈说愈激动,眼睛瞪得大大的,皙脸蛋上愤怒的红 晕更加明显,“他皮肤一点都不白,他才不是小白脸!” 像这样荒谬的对话,平常时候,大概会让望孟齐真的笑出来。 不过此刻他没笑。 相反地,他的表情转为严肃,变回那个带点距离的望总监。 本来温馨柔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两个显然都不大高兴的人,很不舒 服地面对面坐著。 服务生过来倒冰水、督导过来问候,他们都没有改变表情。 虽然表情硬得像石头,但只有望孟齐自己清楚,他绝对不是因为被她抢白而 不高兴。 而是因为他心头不断冒出来的酸泡泡。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