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静的夜,悄然的夜,最触人心弦的夜。 屋内,隔着纱帐的床上…… 「贤弟,还没睡?」戚长风仰躺在大床上,问着床另一半的楚蓳。 楚蓳侧着身子,面向墙壁。「是啊,大哥也睡不着吗?」 「嗯。」他面对着天花板,整颗心却都在隔壁纱帐之内的楚蓳身上。 「咱们来喝二杯,你觉得如何?」戚长风提议。 「刚刚不是已经喝过了?」楚蓳轻声地说着,不能再喝了啊,再喝下去,她 会泄底的。 「喔,刚刚喝过了啊?我忘了。」戚长风声音喑哑。 接着,两人又陷入一阵诡谲的寂静中,屋外传来蛙鸣以及偶尔几声狗吠,再 来就是他们自个儿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们均不敢开口,亦不敢转头,就怕已经让对方将心跳声给听了去。 他们彼此都在猜测着对方现在正想些什么?是不是发觉了彼此的异状?或是 根本已经吓坏了,所以不敢开口? 「贤弟?」床的另一半唤。 「嗯?」床的另一半答。 「说说话好吗?我想听你说话……」低沉喑哑的嗓音有着微微的悸动。 然,戚长风等了半天,楚蓳都没有再回答。 戚长风着急地想起身探看,这时才听见微弱的声音由纱帐内传了出来。 「大哥,可曾有与人同铺的经验?」楚蓳红着脸问着。 好奇怪啊,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或许她想问的是,大哥可曾有过女子? 听到了楚蓳的声音,戚长风这才放下了心,又躺回去。 他双手支着头,答着:「没有。」刚硬的脸上有着放心的微笑。 「真的吗?我以为你应该和弟兄们有过同铺的经验。」楚蓳微戚讶异,脸又 更红了。 戚长风由喉头轻笑出声。「我个子太大了,占床,一张床挤不下两个男人。」 楚蓳闻言像突然吞进了一颗桃子般给哽住了喉咙。难不成,大哥这是在暗示, 她不是个男人?! 戚长风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于是他紧张地补述道:「对不起,大哥失言了, 我的意思是,像贤弟这么娇小的男人其实不多……唉呀,我又说错了!」 「嘻……」床的另一边忍不住的发出笑声。 「贤弟?!」戚长风紧张的一张脸全涨红了,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 脸红的滋味。 床的另一半声音又消失了。 「贤弟?」戚长风紧张地又唤, 楚蓳翻过身来,隔着纱帐看着帐外那张模糊的脸孔。 其实不用看,她也能猜到大哥现在是什么表情,她掩着口止住笑意,柔声道: 「大哥别紧张,楚蓳明白大哥是无心的。」 戚长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隔纱帐瞧着床另一边的那张脸,看来更显柔媚,这使得他又神驰了…… 「大哥对明日的试举可有信心?」楚蓳突然又问道。 戚长风飞快地拉回思绪,尴尬地发现他胯下竟有了明显的反应。 他敛了敛心神,逼着喉头挤出话来。「只求尽心尽力即可。贤弟,你呢?准 备的如何了?」 老天,天要到什么时候才亮呢?他究竟能不能克制得住?戚长风不禁怀疑自 己的自制力。 「我也一样,凡事只求尽心尽力。」楚蓳突然感到心头无比的沉重。 考上了,她就能为爹爹报仇,若考不上,那……她与大哥的前途又是如何? 「那就对了,得失并不需要看得太重。」戚长风安慰道,望着纱帐内的那张 俏脸,心中想的可全是与试举毫无关连的事情。 「可我有个心愿尚未达成……」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说了出来。 这下,戚长风总算找到可以收心的话题了。 他浓眉一挑,「什么样的心愿,可否说给为兄听听?」他专注地等待凝听。 于是楚蓳大概地说了一下爹爹毕生的期望,以及爹亲最后遭贪官迫害的事情, 但避开了谈及县太爷打算收她为六姨太这件事,只是说他利用权威害死了她爹, 所以她立誓要榜上有名,好回乡讨取公道。 「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如此英明,竟然还出现这样的贪官,真是该死!贤弟 你放心,不管应试结果如何,大哥都会陪你走这一趟。」 太可恶了,竟然有人敢欺侮楚蓳,那个人肯定不用活了!戚长风怒想。 「谢谢大哥,但这是楚蓳一个人的事,楚蓳可以自己处理。」与大哥一道回 乡,若被人识破了她是女扮男装,那该怎么办? 「胡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是生死与共、祸福同当的兄弟,怎么,难 道你马上忘了?」戚长风马上板起脸来,不悦道。 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怒气,楚蓳忙说:「没有,楚蓳不敢忘。」 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一股寒意莫名地袭上她的心头,那句「生死与共」 听来怎么如此令人胆颤心惊? 「这就对了!」戚长风沉声道,看了一眼已偏西的月色后说:「很晚了,快 睡吧,否则明天会没有精神应考的。」 「是,大哥也快睡吧。」 楚蓳柳眉紧锁,心头盘旋的仍是那句「生死与共、祸福同当」。 她是不是已经做错了什么…… 夜,悄悄地流逝,但床上的两人却不再说话,寂静成了他俩共同的语言,他 们仰望着天花板,各自想着属于自己的烦恼……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今晚都算是「同床而眠」了。 「公主,今儿个是文武科举的日子,外头热闹的不得了,您要不要也去看一 看?」嫣儿一边帮兰馨公主整衣,一边怂恿着。 「那有什么好瞧的,年年不都一样,不看了!」兰馨公主觉得无趣,「来, 咪咪,过来我抱抱。」 说着,一只小猫便跳到她身上,湿润的小舌往她脸颊舔了一下,逗得兰馨公 主咯咯笑着。 嫣儿瞪了小猫一眼。 这外头真是好玩得很,她好想去看一看喔,可是说不动公主就去不成,这可 怎么办? 「公主,您真的不去瞧瞧吗?」嫣儿不死心地再说:「前两天,我听绣房里 的萍儿说,今年的武生里头有一个叫戚长风的,生的好威风,功夫更是所向无敌, 听说无论马箭、步箭、弓、刀、石,或是击鞠(球技)都棒的不得了,他们封他 为「天地男儿」。。。。。」 兰馨公主停下轻抚小猫的柔荑,抬起头来睨了嫣儿一眼,娇声地嗤道:「哼, 再厉害也没有我父皇厉害,我父皇才配当天下第一男儿。」 「哈哈哈……」宏亮的笑声由外传了进来,「好、好,不愧是我的兰馨,所 幸我平日没白疼了你。」 皇上领着一群公公、侍卫走了进来。 兰馨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她善体人意的个性更是让皇上将她捧在 掌心,所以对于她的婚事,也是皇上最为慎重的,但也因为如此,才会一直迟迟 尚未为她指婚。 「父皇,您又偷听人家说话了!」兰馨公主不依地娇道,并由椅子上站起, 小猫则躲到椅子下。 「哈哈哈,我今日不是来偷听你说话的,我是来问我的宝贝女儿要不要去观 试?」皇上一点也不生气地朗声笑道:「听说今年的文举、武举都出现了难得一 见的人才,你要不要陪我一道去走一走、瞧一瞧啊?」 兰馨公主溜转着眼珠子,心里想:好,我就去瞧瞧什么样的男人会被称之为 「天地男儿」?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陪父皇去凑凑热闹!」 当皇上领着兰馨公主以及众臣来到庆霄楼时,武场上早已开战,外围竖立的 旗帜也早巳分出了胜负,很明显的有一人几乎取走了所有的红旗。 这是一场马球的试场,依考场的规则是这样的,场中设有一个球门,而参赛 人数不限,在宽广的考场外围每人各立二十四面红旗。 人一球得一分为一筹,而得一筹则加一面红旗,失一筹则拔去一旗,考试结 果就以旗帜多寡定胜负。 兰馨公主看着沙场上的好手相互争夺的激烈,心中开始有了些鼓动。 这时唱筹(裁判)叫喊:「戚长风再获一旗。」 兰馨公主挑了眉,眯起了眼寻找那位获旗之人。 但见,场中有位身形高大的俊挺身影,只见他往来奔跑东西驱突,左右击球, 那高超过人的球艺,所向无敌,使得其他参赛者无一能与之匹敌。 「戚长风再获一旗。」唱筹又喊。 哦,原来那人便是戚长风,果然卓越!兰馨公主眼底闪现激赏。 戚长风骑在高大矫健的马匹上,往来飞奔,挥杖连击,迅若闪电,数百击而 马不止,就连同考场上的高手们也无不佩服,自叹弗如。 「好啊!」皇上喜道:「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高手,这人叫什么名字?」 「禀皇上,此人乃江南人士,姓戚名长风,是今天最有希望夺魁的参试者。」 主考官马上呈上戚长风的投状给皇上过目。 而兰馨公主则目不转睛地注视戚长风那矫健的身手,心中暗暗惊叹:「果真 是个「天地男儿」他可真是当之无愧啊!」 「公主,那个人好了不起哦,是不是?」嫣儿红着一张脸,极兴奋地在兰馨 公主耳畔轻道:「干脆就让皇上钦点他为驸马爷,您说好不好?」 这话立即将兰馨公主平日波涛不兴的一颗芳心给撞击出火花,只见她微微震 了一下后,整张粉脸就像掉入了染缸似的红透了。 「坏丫头,可别乱说话!」她低声轻斥,但一双闪闪发亮的双瞳却紧瞅着场 上那魁梧的身形不放,嘴角悬上了一个浅浅的笑,极羞涩、极妩媚的。 戚长风……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兰馨公主娇羞地评着。 然,戚长风这位武状元确实让皇上龙心大喜,但如今站在殿前这位风姿卓越、 一表人才的楚蓳更是深得皇心啊! 楚蓳的出类拔萃使得她在百余人中窜出,引起了各方官员的注意,无论是她 的应对、她的帖括、她的经义在在都令人眼一亮,由衷赞叹。 而此刻的殿试,就是皇上将亲点状元郎的关键时刻。 皇上批阅三人的帖括后,道:「朕已看过你们三人送来的帖括,三位贤卿文 采丰沛、见识卓越,必是我朝将来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然,朕想听听,以贤卿 之见,治国之道,与败国之趸为何?」 皇上这一问,可吓傻了当朝的文武百官,试问,有谁敢在皇上面前大谈治国 之道?是不要命了吗? 说得好,不就是向皇上证明自己的治国本领高?那准是必死无疑! 因为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把一个比自己还会治国的人摆在身旁,那与身边放 瓶毒药有什么不同? 但,倘若说得不好、不对,或者用错了辞,惹得龙颜一时不悦,那无疑是断 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过,就算如此,庸才尚有留命的机会,所以百官们立即 想到那么标准的答案,应该是回答:不解。来得最为妥当。 「楚蓳愚昧,依愚之见,治国之道乃一个仁字,败国之趸乃一个贪字。」楚 蓳明亮的眼眸忠诚无惧地迎视皇上,不疾不徐地回道。 楚蓳一开口,全朝立即噤若寒蝉,神情愕然。 「哦——」皇上拉长了尾音,表情出现了欣喜之色。「楚卿可否能说得更为 明确一些?」果然有胆识,此人确实不凡。 「仁人者,心地宽舒,因而福厚而庆长,国盛而万事成宽舒气象,就如同吾 皇治国之道。」楚蓳双手高举于额恭揖。 言出,顿时满场生光。 好厉害,当场就以试题回赞皇上为一国仁君,高段,真是高段!满朝百官无 不佩服,且自叹弗如啊! 龙心大喜,大笑数声又问:「那么败国之趸,何解为贪?」 「趸,虫名,蝎属。」低柔的嗓音出现了压抑的激动,她明眸亮澄澄地凝望 皇上。「有治之国,有仁之君,是以天下居安为美。然败在,数小之贪官因赖居 于避乡,以为远离仁君便能为所欲为,行贪赃枉法之事,欺压百姓;故百姓受害, 无知者是谓君之不仁,是故此为朝政之毒蝎也,当除之以安民心,以显君仁。」 「真有这样的事情吗?」皇上大惊,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当面谏言,他的 臣下有贪赃枉法之徒。「楚卿是说,我朝真有这样的贪官污吏?」 「禀皇上,确有此事,楚蓳实乃受害之人。」楚蓳想到已故的爹爹,眼眶顿 时微红。 皇上闻言,震怒。「太可恶了,既知有此趸,必当立刻除之。刘卿领命……」 「皇上……」楚蓳急喊。 「楚卿有事?」皇上问。 「可否,可否……」怎么办,能不能这样要求呢?她想亲自为爹爹报仇,但 官名未定…… 皇上见楚蓳为难的脸色,立即领悟,于是他道:「此届科举结果已出,楚蓳 乃为我朝第十届文状元。」 楚蓳闻言面露喜色,赶紧下跪。「谢皇恩。」 然后,皇上依名次又公布了进士、举人等,而后更命楚蓳为御史,在返乡期 间代皇上缉查各地贪官污吏,并予以处置。 「谢皇恩。」百官齐喊。 皇上赞许地看着楚蓳,这是一个人才,胆大而心细,不但是样貌长得好,文 采更是丰富,若是配给兰馨…… 当夜,皓月当空,清风舒爽,御花园里置酒张筵,设宴百来桌,宴请当朝文 武百官,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坐在皇上左右的文、武两位状元郎,楚蓳及戚长 风。 而另一角在粼粼夜波,重重花影下的兰馨公主,则悄悄地注视着坐在皇上身 旁那高大威武的身影,一颗爱恋芳心全系在戚长风的身上了。 「臣等恭贺皇上,今日喜获两位爱将。」百官们举杯。 「哈哈,该恭贺的是楚贤卿以及戚将军,寒窗十年,为的可不就是今朝?」 皇上笑答,举杯饮酒。 「谢皇上。」楚蓳与威长风同时举杯。 他俩同时凝视对方,在短暂的交会问,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其实他们并不希望皇上为他俩设宴,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两个人好好地独处 庆贺一番,他们均有好多好多的话以及喜悦想与对方分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 硬地坐在这儿,听着一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 「二位贤卿倒也不需要谢朕,贤卿今日能功成名就,乃是你们实力所得,但 贤卿须知今日乃是起步而非终点,日后才是贤卿展现长才之时。朕希望二位贤卿, 能不负朕今日亲点为状元郎。」皇上脸上全是嘉喜之色,能获得这二个人才,皇 上今日是龙心大喜啊! 「微臣谨记在心。」楚蓳及戚长风同时答道。 「楚御史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此趟南下必能为皇上扬威皇恩,实乃皇上之 福,我朝之幸啊!」百官立即奉承道。 皇上点头。「来,楚贤卿,朕与你喝一杯。」皇上是愈看楚蓳愈是喜爱,觉 得他与兰馨真可谓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 「谢皇上。」楚蓳端正而局促地举杯小酌。 不能再喝了啊,再喝下去,要真醉了可怎么好?楚蓳苦恼不已。 「戚将军勇猛威武,才是百年难得的将才。近日西域,高昌屡次举兵进犯, 依臣等之见,不如就让戚将军前去镇压,让这些蛮子见识见识我朝的英雄!」百 官中有人提议道。 皇上闻言作沉思状。 兰馨公主这一听可心急了,派戚长风到西域?那么,待他回来之时,将是何 年何月何日? 楚蓳也震惊地看向戚长风。 出战吗?这么快? 然,她随即由戚长风眼瞳闪烁的光采中,看到了他的雄心壮志。 是啊,她的大哥是位英雄。是位英雄,就该扬名于沙场,那才是他的心愿啊! 就像她当初希望能教育村里的孩童是一样的心境,她是不该存有私心留他在身边。 想通后,楚蓳敛眉垂首,默默吞噬着属于自己的离愁。 「戚将军,你可有意愿出兵?」皇上征求戚长风本人的意见。 「回皇上,微臣愿意出兵。」戚长风低沉浑厚的嗓音逸出的同时,一双黑瞳 深幽地注视着敛眉垂首的楚蓳。 离开一阵子,或许对他们两人都好。 突然,一个小太监靠近戚长风的身旁,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戚长风匆匆地看了一眼后,就宣称有事要离开一会。 楚蓳疑惑地抬起眸子追随着他的背影。是什么事呢?她心底疑惑着。 又酒过一巡后,楚蓳仍不见戚长风回桌,于是她不放心地站了起来,在匆匆 地编了一个借口后,就朝着戚长风刚才离去的方向而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