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陆王府的轿子接走了她。 叶翚将自己锁在房中,他无法目睹她的离别。直到前门的喧闹声散去,他才 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她了。 柳翩翩在花园里找到孤单的他。 「翚哥哥!」她轻快的声调中有难掩的愉悦。当然了!她刚除去了她的眼中 钉、肉中刺。 「怎么你一个人到园里散心,也不找我陪你呢?」柳翩翩偎到他身边,笑意 盈盈地问。 「没什么,只是随便走走。」 「你有心事吗?有什么事可要告诉我,我们就快要成为夫妻了。」柳翩翩当 然知道叶翚的心思。 他越是表现出痛苦的模样,她就越是生气,可她聪明地不点破,还要佯装关 心地问他。 叶翚正视眼前的女子── 她才是今后他要携手走一生的人,与其沉溺于过往的情爱纠葛之中,不如好 好怜爱此刻在身边的人。 他俯首,勉强的对她扯唇一笑。 「咦?翚哥哥,你握在手里的是什么?」柳翩翩的眼睛一亮。 叶翚这才发觉,他一直将母亲的手镯紧握在掌心。 「给人家看看,好不好嘛?」翩翩心想一定是极宝贵的事物,因此更好奇了。 他心中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这只手镯对他而言有不可取代的意义,莫名的, 他不想让别的女人碰触。 她不理会叶翚明显的不悦,硬是拉开他的手,展露出那只木镯子。 「这什么嘛?」她立刻失望的大喊,难掩鄙夷之色。「不过是一只不值钱的 破烂玩意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柳翩翩没察觉叶翚阴郁的心情,兀自抱 怨着。 叶翚的脸色沉了下来,紧抿双唇,缓缓又握紧了木镯,收回掌中。 「翚哥哥,你好不公平!」想起来她就有说不出的怨愤。「我听管事说,你 托人远从南海高价买了串明珠送给那个贱丫头,怎么你对她这么大方,对我却这 么小器,从来也没送人家什么好东西……」 叶翚听着她的言语,心却越来越沉。 「那么,我把这木镯送妳。」他有心试验她的反应。 「才不要呢!」柳翩翩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这是我爹亲手刻给娘的订情之物,是娘要传给叶家媳妇的。」他再给了她 一次机会。 「别说笑了,叶家给媳妇的,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只寒酸的玩意儿?我才不信。」 柳翩翩轻鄙的睨视那只木镯,丝毫没有收下的意愿。 「我相信若是婉荷的话,她会宁可要这只木镯,也不要那串明珠。」他轻声 但坚定地说,像是说给翩翩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呃?你说什么?」柳翩翩不禁怔愣住了。 叶翚摇首,不再理会柳翩翩,拋下她一个人在园中,独自走开了。 XXXXX 今儿个,是禁军校尉叶将军成婚之日。 叶府冠盖云集,张灯结彩,喜气的锣鼓声不绝于耳…… 拜堂的良辰吉时在即,叶翚却一个人坐在屋中,痴看着那只木镯。 「大人,是时候了。」管事前来催促叶翚。 柳氏夫妇租下京城的一座华宅,当作女方的府邸,这会儿正等新郎倌前来迎 娶他们的掌上明珠。 叶翚麻木地站起来,在哄闹人群的笑谑祝福下往屋外走。 他们给他披上红缎彩球,簇拥着他上了马。 从始至终,叶翚对这一切都没有真实感,失神清冷的脸上毫无新人应有的喜 悦。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敲锣打鼓地往新娘家里前进。 不一会儿即来到柳府。 柳府红烛高挂,喜气洋洋,柳老爷、柳夫人一身盛装。 「贤婿!你可来了!」柳老爷笑咧了嘴,见到叶翚来迎亲,可不顾什么颜面 仪节,拉了他就往屋里走,生怕他临时反悔似的。 叶翚茫然的走进大厅,环视四周,相仿的场景,柳氏夫妇的笑容不变,他的 思绪却不由得拉回数月之前的那场婚礼。 没有铺张的摆设、没有繁复的婚仪,但当时的他── 却是单纯的喜悦。 「新娘子出来了──」 在众人的惊叹中,身穿霞帔、头戴凤冠的柳翩翩自后款款走了出来。 「贤婿,我这女儿就交给你了。」柳老爷又是不舍、又是欢喜地说。 「是啊!可得好好照顾我们翩翩!」柳夫人也不禁边笑着边拭泪。 叶翚看着那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子,他向她走去,忽地停住脚步,垂下头呆 呆出神。 「怎么,还不去牵你的娘子?」 「是不是怕羞?哈哈!」 旁人只觉有趣,这么个平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居然也有失神腼腆的时候。 叶翚突然抬起头,退了一步,目光炯炯,像是从一团迷雾中走了出来,豁然 开朗。 「怎么了?」柳老爷察觉了他的异样。 「唉,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啊!」柳夫人在向他招手。 叶翚摇头。 见状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厅里一下子陷入窒息的静默…… 「我不能过去。」他坚定的嗓音,让大厅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不能是什么意思?」柳老爷皱起眉头。 「原谅我不能娶贵府的千金。」叶翚双眼闪着奇异的亮光,像是再也压抑不 住似地,嘴角微微上扬。 「我已经有妻子了!」他语音坚定而清楚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柳老爷、柳夫人脸上的笑容僵凝,脸色登时惨白。 「你这是什么话?你的妻子就是我们家翩翩啊!从小你们就订下的婚事──」 「不!我的妻子是沈婉荷,几个月前我们已经成亲了!」 「那丫头是冒翩翩的名嫁给你的,这种婚姻根本不能算数。」柳夫人气急败 坏地说。 「不!」叶翚顽固地摇头。「算数的,我和她不但拜堂完婚了!还有了夫妻 之实。于情于理,她是我叶翚的妻子。」 哇!大厅里人人听得此言尽皆惊叹。 柳夫人圆胖的身躯气得簌簌发抖,这教她怎么吞得下这种耻辱。 「你脑子是被那妖女迷乱了不成?那种女人,不但心机深沉、狡猾奸诈,还 贪慕虚荣,你居然为了她要拋弃我们家翩翩?」 「她是坏女人也好,她是贪慕虚荣也罢,总之她是我叶翚唯一的妻子。」叶 翚说得坚决。 柳氏夫妇张大了嘴,良久无法接受这突来的变故。 「很抱歉,贵府的损失我会负责──」他对柳家二老深深作揖,转身大步离 去。 「站住!」大厅中响起一声拔高的女性娇吼。 只见柳翩翩一把掀开红帕,满脸激愤难当地怒视着叶翚。 「叶翚!你敢就这么拋下我?」 「对不起──」 「我不要听!」她摀住双耳,发狂似地尖叫。 「翩翩!」柳夫人见女儿疯狂的模样,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女儿。 「放开我!」柳翩翩气红了眼,连自己的亲娘也不顾,用力地把她推开。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那贱丫头有什么能耐?居然三番二次来跟我抢男 人!」 柳翩翩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和平日刻意装出来的温婉形象相差太多,这会 儿大伙全愣住了。 「翩翩,妳先别激动!」柳老爷出言劝阻女儿,怕她闹出更多笑话来。 「别激动?你叫我怎能不激动?那丫头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当初明明说好 的,我们替她照顾她娘,她代我嫁人,谁知她发现了叶翚不是我们以为的穷小子, 居然居心不良,打算鹊巢鸠占!」 「翩翩──」柳夫人脸都青了,这孩子居然把他们当初的计谋都说了出来, 这下怎么得了? 柳夫人一回头,心底一惊── 只见叶翚目光倏地阴鸷冷冽。 「妳说什么?当初不是婉荷迷昏妳,而是妳们柳家嫌我叶翚穷,才随便指派 个婢女嫁给我的?」他沉声问,犀利的眸光射向柳氏父女三人。 柳老爷、夫人可是吓得不住抖悚,只有柳翩翩像发疯似地什么都不管、都不 在乎了。 「什么随便的婢女,我可不是随便选的。那贱婢,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我 喜欢的男人都看上她,这会儿我把她远远嫁掉,看她还怎么跟我作对!」 柳翩翩的肩膀突然一痛,她恶毒的言语戛然而止,看见叶翚面色阴沉地捏住 她的肩头。 「妳是为了陷害她才逼她嫁给我的?为什么?妳一点都不想跟我成亲吗?」 「我压根不记得你,拜托!那时我才几岁啊!你也不想想自己来提亲的时候 是什么样子,一脸大胡子,穿得破破烂烂,谁会想跟这种人成亲?」 叶翚像受了极大的震撼,僵愣住了,片刻无法──原来她不记得他了。 这么多年来,他在心底描绘的甜美梦幻,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眼前的女人不是他记忆中纯良温婉的女娃儿,早就不是了,是他自己执拗地 沉溺在往日情愫中。 如此盲目……如此荒谬…… 居然还为此放弃了最爱的女人── 突然间,心底郁积的大石消失了,他再不感到歉疚、再不执着──他有种释 然大笑的冲动。 叶翚放开了柳翩翩,大步往屋外走。 「叶翚!你给我回来!」柳翩翩跺脚大骂。 「你不能这样对我!听到没有?我才是跟你有婚约的人!」 「叶翚……」 屋内的柳翩翩还在尖叫,还在大吼,那刺耳的言调却离叶翚越来越远,终至 听不见。 他没有再回头── 他要的幸福在前方。 XXXXX 「婉荷呢?」 一身红蟒袍的叶翚将军,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闯进陆王爷府,把一干侍卫都吓 了一大跳。 赵笙可没被他吓着,这会儿他正手摇玉扇,跷着二郎腿,笑咪咪地看他直接 撞开门,像头野牛似地冲进来。 「王……王爷!小的拦不住叶将军!」侍卫个个苦着脸,深怕王爷怪罪他们 守门不力。 「没事!」赵笙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众侍卫闻言松了一大口气,转眼间便退下了。 「校尉大人,有什么事啊?」 叶翚全身肌肉紧绷,几乎就要挣破衣衫,他狠狠瞪视赵笙那一脸不怀好意的 诡笑。 「婉荷呢?她在哪里?」他冷喝。 赵笙狭长的眼透出一丝亮光,像是奸邪的猎人终于等到猎物入网时的兴奋。 「啧啧!这可不对啊!她如今已是我陆王府的一名侍妾,怎能让你说见就见?」 赵笙气定神闲地啜了口茶,再好整以暇地搧了搧扇子。 「我不只要见她!我还要带她走!」叶翚根本没打算跟他讲什么道理。 「带她走?笑话了,当初我要娶她过门,好象也是你同意的不是吗?」 「我反悔了!」 趟笙喝了一半的茶噗地喷了出来。 这小子够狠!居然还义正辞严地说他后悔了。 「后悔又怎样?我陆王爷府可不是你家厨房,容你说进来就进来,说出去就 出去的。」 他到底有没有把他这陆王爷放在眼里啊! 「你想怎样?」叶翚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抓起赵笙的衣襟,横眉竖目, 龇牙咧嘴的模样简直像只发狂的野兽。 不料赵笙非但不怕,反而见叶翚越抓狂,他的兴致越好,被揪住了衣襟,却 还嬉笑着。 「别那么激动嘛!」他耸耸肩,做出无辜的表情。「你还来找她干嘛?今天 不是你成亲的日子吗?柳大小姐啊!那个你的青梅竹马、梦中情人啊!怎么你不 去拜堂,还跑到我这儿来喳呼?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够了!闭嘴!」不想再听赵笙的废话,叶翚怒喝。「我不会娶柳翩翩,我 的妻子是沈婉荷,现在我要你把人交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喔!」赵笙摇头。「你不是说婉荷是个贱女人,她 骗了你──」 「我误会她了!」叶翚打断赵笙的话,他可不想再听他重复他以前说过的混 帐话。「一切都是柳家安排的,她是无辜的。」他愤恨地说。 「这样啊……」赵笙喃喃道,推开叶翚的手。 这回叶翚没坚持,放开了他,皱眉看赵笙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襟。 「真没想到,柳氏夫妇居然把这一切讲了出来。」赵笙缓缓绽开一个无害的 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叶翚一僵。 「当然!」他得意洋洋地睨视着叶翚,那眼神好象在嘲弄叶翚的无知。 叶翚瞇起眼。 「而你居然什么都没告诉我,任我误会婉荷,还把她娶回家?」他的声音很 轻,轻得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偏偏赵笙一点也无所觉,他正为了逮到叶翚吃惊的模样而乐不可支。 「唉!谁叫你这么笨呢!只长肌肉不长脑袋,连婉荷这么贤淑温柔的女人都 不要,却要娶一个根本只存在你想象中的女孩儿,我当然看不过去啰,要不是我 把婉荷抢过来,恐怕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那不就可怜了婉荷吗?」 听着赵笙的话,叶翚握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了…… 「你娶她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她,只是为了要刺激我?」叶翚阴鸷的问。 「是啊!很好玩吧?」赵笙不怕死的笑道。「太可惜了,没看到柳家父女被 你在大婚之日摆了一道的失望表情,啧!真是太可惜了……哈哈……」 居然有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叶翚深吸口气抡起拳头── 「赵、笙。」叶翚咬牙切齿的嘶吼。 「啊?什么事呀?」沉浸在胜利喜悦中,陆王爷还嬉皮笑脸地问。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因为他看见叶翚正向他走来,还有那捏得嘎啦嘎啦 作响的铁拳。 「你……你要做什么?别……别过来喔!只有野蛮人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来不及了,叶翚怒吼一声,已然揪起陆王爷的衣襟── 「把婉荷交给我!立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赵笙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不在我这里。」赵笙在心里频频叫苦。 「你、说、什、么?」 「唉,我根本没娶她过门,她说要回扬州,我便给她一笔钱让她走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够了,这是他能忍受的最大极限了,要是这小子再答 不出来…… 「我……不知道。」赵笙咽了口口水。 一段长长的、骇人的沉默── 「喂──不……不可以打脸!」赵笙语带哭音。 「啊──」 陆王府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XXXXX 扬州 城郊的一座小屋住着一对母女,这对母女一个月前才搬来,花了笔钱整顿年 久失修的屋子,再整理好屋前的空地,两人自个儿种菜养鸡,过着简单平凡的生 活。 老街坊们对这对母女所知不多,只知她们姓沈,以前沈家男主人是城里有名 的教书先生。 沈家母女二人生得清秀白净,个性又都温婉和气,很快就赢得邻居们的欢迎。 每当问起她们的事,母女俩都只是笑而不答,渐渐地,人们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 去了。 只是难免还是有些三姑六婆,会忍不住私下猜测── 沈家女儿那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娘,您去休息吧!菜园的活儿我来做就好了。」婉荷见娘蹲在田地里干活, 急忙出言制止。 「没事,娘只不过拔些杂草,不碍事。」沉母笑着说。「娘的病已经好了, 妳这孩子,就别穷紧张了。倒是妳啊!小心点,多休息,别动了胎气。」 说到肚里的胎儿,婉荷脸上浮现温柔的母性光芒,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凸起的 腹部。 「不要紧的。这孩子强壮得很哪!一天到晚在我肚里拳打脚踢,不知道多有 力气。」就像孩子的爹一样。 婉荷没说出口,在心底想着,脑中浮现男人的身影,不由得又是甜蜜、又是 酸楚地笑了。 沈母看着女儿笑脸盈盈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婉荷将一切坦诚无讳地告诉了她;身为母亲,她当然心疼女儿多舛的命运, 但同时也对女儿的坚强感到骄傲。 「当一个母亲是很辛苦的,尤其妳只有一个人……」沉母忍不住叹道。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我还有娘啊!等孩子生下来,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多好!」 沉母摇摇头。 「女人始终需要个丈夫,以前在柳家的那个陈夫子,前几日还来看过妳……」 「娘您别说了。」婉荷打断母亲的话。「陈夫子和我只是朋友。」只可能是 朋友。这句话婉荷没有说出口。 沉母欲言又止── 没有用的,这孩子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男人,依她的性格,这辈子是不可能改 变的。 「唉,妳这孩子,就是死心眼……」沉母摇头叹息,闷闷地踱回屋里去。 婉荷独自站在菜园里,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微风轻拂,园里几只 白蝶儿飞舞着。 她感到平静、祥和,而且满足。 她常常想起叶翚,想起他们短暂但刻骨铭心的一段婚姻,然而当她想起他时, 她没有悲伤,只有浓浓的甜蜜。 她轻抚在衣服底下的珠炼,圆润的珍珠躺在她双乳间。她的体温温暖了珠炼, 而当她的手按住它时,她可以感觉一颗颗珍珠彷似已嵌进她肌肤里…… 那是他对她的情意。 他给她的纪念并不只这串珠炼,婉荷满心欢喜地抚着自己浑圆的肚子。 她将拥有他的孩子── 她感谢上苍对她的眷宠。 不知现在他过得怎样了? 听人说柳家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搬离了扬州,陈夫子没说清楚,吞吞吐吐的似 有许多顾忌。是因为和叶府结亲的关系吧?他们搬到京城去和叶翚同住了吧?那 么…… 成亲后的他是不是终于拥有他渴望已久的幸福? 她想知道,却又不是真的想知道──这矛盾、繁复的心思啊! 没什么好苛求的,她已经够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了。 太阳缓缓落下,夕阳余晖照耀在田园上…… 婉荷缓缓走回屋去。 蓦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宁静。 她转过身来,一个高大、黑暗的人影背着阳光,骑马朝她而来。会是谁呢?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探望她们母女啊! 她以手遮眼,那人下了马,越来越近,直到她可以看见他的面容。 她的身子一僵。 叶翚的心跳狂乱。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见到她了。经过了这么久,他四处察访,疯狂的找寻… … 终于,她就在他眼前──美丽,亭亭而立…… 他向她奔去。 有一刻他在她眼中见到和他如出一辙的兴奋光采。然后,突然间那光采熄灭 了。 她两眼空洞地直视前方,像是看不见他…… 然后── 她居然转身走了! 见鬼了!她竟敢不理他! 叶翚气疯了。 「婉荷!」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她抬头,望着他。视线从他凌乱的黑发、严厉的眸子,到重新又长回来的杂 乱胡子…… 她轻颤的指尖抚摸他的脸,温柔地……眼泪自晶亮的大眸中坠落…… 「真的是你……」她颤声说。「我还以为……是幻觉!有好多次……我以为 你来了,结果只是幻觉……」 他怔住了,心头一阵酸涩、一阵激动。 「不是幻觉,我来找妳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他们就这么拥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己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快不能呼吸了……」自他胸前传出她闷闷的细小抗议。 叶翚总算稍稍放开她。 婉荷仰头对他微笑。 「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她抬高手顺顺他不驯的乱发,不过它们实在太强 硬了,根本不听使唤。「怎么搞的,头发乱七八糟,满身是汗……」 她絮絮叨念着,虽是抱怨,却又藏着无限情意── 像个妻子一样! 叶翚傻傻地笑着,明白这就是他一直在追寻的,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妳也不太一样了。」他开心地打量她,注意到她圆润的身躯,他微微讶异。 「妳……」他蹙起眉头。「……变胖了!」 天!婉荷快晕了,她竟爱上了一个如此迟钝的男人! 「我不是胖!」她又好气又好笑。「我怀孕了。」 有半晌叶翚无法反应,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投入他脑中,把他的思绪都炸空 了。 然后他倒抽了口气,双眸瞠大── 「妳怀孕了?我的孩子!」他大叫出声。 「嗯。」 突来的忧虑揪住婉荷的心── 万一他不要她怀的孩子怎么办?万一他的妻子知道了怎么办?万一他要抢走 她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你不可以抢走他。」她防卫地环抱住自己的肚子,戒慎 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傻话?」叶翚板起脸。「孩子是我们二个的。」 「你想怎么样?」婉荷的小脸沮丧地垮了下来。 「我想怎么样?」叶翚的表情彷佛她问了个蠢问题。「我要带妳回家!我要 妳替我生一堆小孩!我要妳当我的妻子!」 「不可能的!你的妻子会怎么说?」婉荷微张开嘴,难掩讶异。 「什么妻子?」叶翚问。「我的妻子不就是妳?」 「可是……可是柳小姐呢?」她真的不懂。 「我没有娶她,也不可能娶她。」他说得斩钉截铁。「我已经娶了妳了。」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不是……不是决心一定要她作你的妻子吗?」 这是怎么回事? 叶翚沉默了片刻。 「我错了。」他坦承。「对她,我其实只有青梅竹马的情愫,我一直将心目 中理想的妻子形象灌注在她身上,丝毫不曾怀疑过对方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意,结 果居然放弃了手边的幸福……」 婉荷听着他不可思议的告白,混乱的情绪在胸臆间奔窜,她不知该怎么反应, 眼泪使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你……是什么意思?」她颤抖地问。 「我爱妳,妳才是那个我想共度余生的女人。我很抱歉我的盲目对妳造成了 那么深的伤害,我会弥补妳,用我的一辈子。」 婉荷垂下头,望着隆起的肚子,怔怔落泪。 「妳不能原谅我吗?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浑帐的事──」叶翚慌了。 她抬起手,摀住他的话。接着她偏头想了一下,突然笑了,攀住他的颈项, 吻住他。 她已经无法再克制自己了。 那个长长的、深情的吻结束之后,叶翚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笑得像个傻 瓜。 「那么……妳愿意跟我回去了?」他还是不放心地再次确定。 「嗯!」婉荷仰视她深爱的男人,「还有我娘。」她提醒他。「我娘必须跟 我们一起走。」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婉荷放松了下来,依偎在他怀中。 「荷儿!妳在哪儿?回家吃饭了!」沉母从屋中走出来,一边轻唤着婉荷。 她见到女儿躺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而且还是个虎背熊腰、满面须髯的男人, 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不需多久,她便猜出那男人是谁。 她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了下来。 紧张的换成婉荷和叶翚,婉荷匆忙自他怀中离开,满面通红地看着娘。 叶翚更紧张了,第一次面对丈母娘,竟比面对百万大军还令他不安。 「娘……」婉荷迟疑地唤。 该怎么解释? 「很晚了,一起进屋去吃饭吧!」沈母温和的脸上只淡淡地浮起一抹熟知世 事的了然。 婉荷和叶翚愕然对视。 沉母已慢慢踅回屋里去了。 叶翚将婉荷的手紧紧握住,他们相视微笑,跟着沉母走回屋里── 走回他们期盼已久的家。 (全书完)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