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玄温暖的黄昏夕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镀金的神佛…… “咳。”她掩嘴笑了。 走在前头的李容治止步,转头朝她道:“二姑娘?” 她又掩嘴咳一声,道: “可能是被二皇子吓着,惊惧之余不小心得了小风寒。”她快步跟上李容治, 小心翼翼维持半步距离。她笑:“说到这儿,先前多仗王爷相助。” 李容治容颜恬淡,轻描描地笑说:“不过是小事。” 不,不是小事。李容治是大魏质子,身在异国当然格外小心,他却肯为她小小 出头。 严格说来,二皇子在西玄皇室里不算十分好色,他对徐直有所觊觎,甚至带些 讨好,但对其他貌美姑娘无比残忍,起因在他年幼,曾遭当时正值荣宠的贵妃毒害, 最后虽然活下来,可貌美女子在他心中已是大忌,皇子间也不怎么乱和谐。 徐达又偷觑上李容治,想像着这样湿润如玉水灵灵的人儿到底是如何生养出来 的?难道大魏风水比西玄好?教导出来的皇子就是比西玄皇子大度么? 大魏有句话叫:宰相肚里好撑船。她瞧,李容治这大魏皇子肚里,说不得能撑 上数百艘海船。 他与北瑭王爷一场角抵,他挂输方,但他完全不介意,她是角抵门外汉,仅仅 看出他十分尽力。如果李容治是故意输下,她必须说,这个男人在“输”字上拿捏 得很有技巧,不让人觉得他没尽心,也不会感觉他太过出色。 她又瞄瞄他一身华丽长袍,正是满身大汗后,北瑭王爷温于意送来的干净袍子。 明明花稍长袍是温于意的风格,但穿在李容治身上却不会不合适,就是袍上有些淡 香,不怎么合他这个大男人。 离开赛场的贵族通道弯弯曲曲,现时还没有多少人离场,沿路有士兵守卫,来 到迎着大街的出口,李容治忽地停步,回头朝她笑道: “对了,方才一路有守卫,不方便还给你。”他自腰间拿出那个红结,递还给 她。“此物想必对二姑娘十分重要,如今原璧归赵。” 徐达眼一亮,双手小心接过。“多谢王爷。” 李容治见她十分珍惜这同心结,微微一笑,柔声道: “二姑娘原来对大魏同心结很有兴趣。” “前两天看见小商旅在卖这些红结绳,一时好奇问了问。”她略略不好意思, 将同心结收起,又看着他低声问着:“敢问王爷……这同心结真有灵吗?” 李容治一怔,迟疑道:“这个……我倒没有用过……” “听说是灵的。”在旁观看的临秀很满意她没有顺水推舟,硬把同心结塞给他 家王爷。“我离京前,常看府里丫环拿着同心结送给心仪的男人,同心同意,共偕 白首,从无例外。” 徐达听了很称心,嘴角翘起。 “二姑娘有心仪的人了?”李容治问道。 “还没。”她坦率笑答:“不过我也要二十了,是时候找男人睡了。” 李容治心思一顿。西玄徐家女子作风大胆,但总是……找男人睡?他眼皮不受 控制地一颤。 质子府的轿子来了,徐达笑咪咪地作揖告辞。 李容治已经撩起轿帘要入轿了,一抬眼见她走到京师告示栏前看个半天,而后 撕了黄榜。 “徐达!你撕什么?那是火凤榜啊!” 李容治闻言,看向刚自巷口出现的高大男子。那男子正是西玄执金吾秦大永, 生得虎背熊腰,相貌方正,看似凶猛,李容治曾与他谈过话,是个还不错但可惜执 法观念颇为老旧的男人。 他看见徐达朝那男人格外热情地笑道: “头儿,我知道是火凤榜啊,怎么?阴间将军就准徐回去当吗?” “也不是啊,原来在你眼里,我也是个没有用的人啊……”徐达不甚介怀地笑 着,未觉背后轿子前的男人在打量着他们。 “不不,我没这意思。”秦大永有些手忙脚乱。“撕得黄榜的人,名下须召齐 一队人马方能比试,徐达你……一向独自一人,哪有人……”肯为你卖命呢? 李容治身边的临秀轻声说: “这火凤榜是用来寻出阴间将军的。王爷,听说西玄阴间将军是以服兵为军, 足下踏的是满山尸骨,杀生太盛,一过二十五就下地府受审判。我就不懂,西玄人 这么喜欢抢着去死吗?” 李容治寻思片刻,又看向徐达。她正拍拍秦大永的肩,似乎要他安心,随即一 转身,恰恰对上他的眼。 她微地一怔,展颜一笑,跨步走来。“王爷还有事?” 这笑容虽然灿烂,却远远不及方才她对秦大永热情的笑,李容治心里想着,嘴 上微笑:“二姑娘性子开朗,适合阴间将军之职吗?” 徐达不好意思地笑道: “王爷您就直说了吧,你也认为我怎么破得了袁图大师的命理之说,是吧?我 只是凑凑热闹,开个眼界而已,也不是撕了火凤榜,就一定会成为阴间将军。” “本王认为那不是命理,只是袁图的预言罢了,预言是给人打破,不是非要跟 着它走的。”他柔声道。 徐达闻言,深深看他一眼,又开心笑道: “王爷说得对,预言是给人打破的,其实袁图大师自预言后,曾私下安慰徐达, 西玄人的年命以五、六十为限,大限一至,投胎后虽是另一个肉体凡胎,但其实灵 魂是不变的。要是上辈子欢欢喜喜过生活的人,到了下辈子定是笑口常开心无遗憾, 他说我上辈子就是那种欢欢喜喜的人,这辈子啊,就是风吹不动闲话放它过的这副 模样,已经没办法改了,谁教我上辈子过得太好了呢?” “如此甚好。”李容治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徐达惆怅啊惆怅,这个人连笑容都能安抚人心。要不是个质子多好,她直接带 回家睡。她替他撩过轿帘,准备送他上路后,再替自己悲一下。 要在西玄找个像李容治这么亲切温柔的男人比登天还难哪! 她正等着他上轿,却发现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王爷?”她心知有异,警觉地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的下巴掉了。 整条大街静悄悄地,明明有人,但连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何时,街道中央停了一辆人力车,车上有被黑布遮的大铁笼,拉车的车夫 不在,而铁笼被打开了…… 一头猛虎慢吞吞地步了出来。 用猛这个字,是因为徐达根本没看过真实的考虎。她这十九年来只待在西率京 都,没跟皇族子孙游猎过,也不曾看过杂耍团表演,她对老虎的认知就是书上图文 解说。眼下亲眼所见,她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 庞然大物啊! 此时角抵还没结束,大街上百姓比往常还少些,个个惊惧地跌坐在地,动也不 敢动弹。街道两旁的店铺吓得轻轻地掩上门;摊贩悄声无息躲在摊下发抖;路人腿 软,有的还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是谁干的……”稍远处的秦大永面色遽变,要冲前拔刀杀虎。 “头儿别动!”徐达轻声喝道,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头雄纠纠气昂昂逛大街的老 虎。“万一伤及无辜百姓就不好……是我的错觉吗?牠往这头走来?” 李容治苦笑:“似是如此。” 那更不好。别说这头有个质子王爷,要是牠冲进赛场通道,里头有多少皇族跟 百姓? 她又犹豫一会儿,头也不回问道:“头儿,你杀过虎吗?” “……不曾。”秦大永见那头老虎往这儿走来,决意豁出去了。 李容治道:“我幼年曾在猎场看过比牠小些的野虎,那时牠伤重发狂,要三名 受过训练的禁卫军方能擒住,当下伤及十来人。” 徐达心里感慨着,原来跟她心有灵犀的是大魏质子,明白她想在不伤百姓的情 况下擒虎……她下意识往李容治脸上看去,他眼儿嘴角依旧弯弯,似是认为这不算 什么大事。是他的笑容已成习惯,还是真认为这是小事? “王爷……有方法不伤百姓擒下这头猛虎吗?”她虚心求教。 李容治寻思片刻,朝她笑着道:“没有。” “……” “莫说你在大街上跟牠拼个你死我活,就算你远弓神射,也得确定一箭能立斃 牠,否则,一定会有百姓不及逃离而被波及。” “……”徐达面色垮了。那猛虎看也不看其他软摊在地上的人,反而直直往这 儿走来。她有这么楣吗?如果她站着不动,任老虎走过,会不会比较好点? 李容治若有所思,举袖闻着气味。 “二姑娘。”他轻声道。 “王爷有良策了?”她非常期待地看他一眼。 “我想起,南临有一种花香容易招来猛兽,贵族狩猎时喜欢用上它,后来在南 临律法上有一条,贵族犯重罪,换上带着花香的衣物,进兽场与猛兽搏斗,若是得 胜,那自然无罪开释。”他气定神闲地说着。 徐达听他忽然“讲古”,一时错愕,再看那个叫临秀的侍从面色大变,她一怔, 鼻间飘过香味……她定定瞪着他身上华丽的长袍。 李容治嘴角轻弯,道:“二姑娘,怕是我身上袍子招来猛虎了。” 这件袍子是北瑭质子送的,香味是来自南临,但,要不是二皇子,李容治万万 不会去角抵,又哪会换上新袍?徐达抬眼,直勾勾望入他黑得亮透的笑眼。 此时此刻,他神色安详,眉目没有惊惶失措……她试探地问: “王爷现在已想起法子了?” 他微地沉吟,抱歉地摇头。 “王爷,把外袍脱给临秀!”临秀忽道:“临秀来引开那头老虎,可保王爷跟 百姓周全!” 徐达暗暗吃惊,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与自己似是同龄的少年。他一脸义无反顾, 忠肝义胆,令她另眼相看。蓦然,她想起人人都说大魏质子待身边人极好,让人心 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今天,她算是亲眼目睹了。 “胡扯。”李容治淡淡斥道:“你有几分武力,本王清楚得很,再者,你对京 师街巷不清不楚,要本王眼睁睁看着你入虎口吗?” 徐达心一跳,头皮微微发麻。 “我来!”稍远处的秦大永听到他们间的谈话,沉声道:“好歹我都是西玄的 执金吾,京师百姓安危该由我负责才是。请王爷将外袍丢给我,我来引开那头猛虎, 到时徐达带王爷退回通道门后,立即关上门!” 徐达面皮一抽。 李容治面露迟疑,又听得秦大永道:“王爷莫再拖延时间,要是连身上都沾上 外袍的香气,王爷跑也跑不过那头老虎,到时在大街上闹腾起来,街上百姓都要陷 入险境了,还望王爷顾全大局。” 李容治闻言,当下不再踌躇,尽量不大幅动作地褪下外袍。 秦大永在他身后,须得将外袍使力抛过去才行。忽地,不只纤纤玉手压住他的 外袍。 李容治一顿,慢慢抬眼对上徐达一只略略苦恼的美目。 “徐达!”秦大永低叫:“你在做什么?” 徐达暗暗叹口气,依旧看着李容治,苦笑:“头儿,论脚程,我比你快些些, 且你名下北军我压根叫不动,这引虎的任务摆明非我莫属啊。” “胡扯,快把实子丢给我!” “我确确实实叫不动北军。头儿,你要想清楚啊,别要你引了虎,却来不了人 助你,到时平白牺牲,那真冤了……要是英雄战死,算死得其所,嫂子也光荣,就 怕这事没处理好,到时……嫂子才刚生孩子呢,你要她一辈子在旁人怨恨下养着孩 子吗?”她劝着,察觉李容治一直在望着她。 她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身后已经没有声音,显然无奈下认同她的说法了,徐达 要拉过外袍,却发觉他还攥着外袍不放手。 “王爷?”她再用力扯了扯。他不是想要有人诱虎吗?她要去诱,他怎不松手? “……”他慢慢放了手,柔声道:“香味遇水则散。二姑娘千万小心。” 遇水则散?徐达闻言,脑里立即出现京师地形图。 “护城河!”她与秦大永同时低叫。她脑中勾勒出最快且少人的捷径。她道: “我一喊走,王爷就回通道,届时门立即关上;头儿找北军弓箭手,就在护城河那 儿等我,这样对吧?” 秦大永顺了顺她的话,道:“没错。”看向通道门口发抖的卫兵,厉声低语: “王爷一入,立即封门,不准里头的人出来,直到我回来,听见了吗?” “是!” 徐达瞄瞄那头老虎,吞吞口水,很想再多挣点时间让她说说遗言,但再拖下去 她怕腿软。 她一扬手,衣袍翻飞,迅速穿上,大喝一声:“走!”宽袖一挥,转身大步流 星飞奔而去。 她眼角瞥到李容治拉了身边年轻侍从一把,奔入通道门。她大幅度的动作引起 老虎的主意,宽袖飞舞,香气迅速四散,她暗喊声惨,拼命往前跑去。 头儿,徐达就靠您老救命了! 她隐约听见通道大门合拢的声音,不由得暗吁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足下 疾奔小巷。 初时,巷中几户家门一开,听见她大喊老虎来了,连忙把门一关,几名路人立 即攀树而上,到了后来,她跑的小街小巷竟连一个人也没有,闪得很彻底! 她没敢浪费时间回头看,也知道那头老虎紧随在后。 怎么她还没被扑倒?怎么她还没被咬死?每一个瞬间,她都以为下一刻会成为 老虎腹中食,哪知她还能好狗运地撑到现在!她简直想为敢跟牛头马面赛跑的自己 掬一把心酸泪。 徐家三名女儿,长女徐直早入宫成为西玄唯一女学士,今年朝廷下火凤榜,为 徐回开一道方便之门,谁都知道最终取得火凤令的必是曾被袁图大师预言的徐回, 这一场竞试不过是拉拢其他奇人异士到徐回名下…… 至于她呢?如果在还没干番大事业被老虎咬死,她永远也只是一个叫徐远的女 子,一生没有特别的事迹,墓碑上怕也只能写着徐达两字,每年只有头儿记得上香 …… 她暗地苦笑,不知该不该庆幸,至少有一个真诚待她的人会年年为她上香,也 不算是悄然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了。 眼见护城河就在面前,但她双腿虚软,足下已有渐缓之势。 几次她感觉到身后牛头马面逼近,寒毛都竖立起来,心里直想着:她怎么还没 肚破肠流?怎么她还在喘着气…… 她几乎要放弃的当口,忽见弓箭手已在城墙候着。 “徐达,不成!太近了!”秦大永大喊:“它就在你后头,太近,她会一块中 箭……跳河!跳河!” 她一听头儿的声音,心里狂喜,憋住一口气,用尽全力直冲护城河。 才到河旁,她不跳,反而直滑入河。落水的刹那,她反身一转,跃至半空中的 老虎挡住她视野内大部分的天光,徐达这才感受这头老虎有多庞大,她能死里逃生, 简直连她自身都难以相信。 扑滋扑滋,数十长箭穿透这头庞然大物的肉体。 她动作一气呵成,本要潜入水中迅速游开,但她想了想,万一没有死透伤着人, 岂不白做工?于是,她抽出随身长刀,在气息微弱的老虎扑通落水后,她使尽全力 刺进它的肉身,以绝后患。 随即,她心神一松,眼前尽黑,失去意识。 徐达笑瞇了眼。 她小心翼翼抚过御赐的凤凰袍。 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得到的御赐袍啊! 她抿着嘴笑咪咪,对着铜像镜换上御赐凤凰袍。袍色墨黑,以特殊金线绣成凤 凰,行走时犹如凤凰在夜空展翅飞翔,袍摆垂地一尺,拖在地上行走是不方便,但 却是真真切切的荣耀。 西玄陛下赏赐物里,其中以御赐凤凰袍最是荣耀,官员得袍,袍摆愈长愈表有 功。徐直至今已得四尺袍,父亲十尺,三十尺长袍是开国皇帝赐给徐家先祖,仅此 一人。 她傻笑得灿烂,转了一圈,踩到裙摆,跄了一步连忙稳住。不知当年那位先祖 在每年大礼上是如何穿上垂地三十尺的凤凰袍,她遥念着,幻想着,直傻笑着。 当她珍藏起御赐长袍后,难得地,她的小宅有人来访。 “头儿!” 徐府老宅在京师另一头,自她成为凤羽令,便租了一栋小宅,她平常很少回老 府邸。她与家里人感情都不深,连她得到一尺袍,她父亲也不甚喜,连个探望也没 有。也对,才一尺呢。朝廷里有七成以上官员都有最基本的一尺袍。只有她有点讶 异头儿会在今天来找她。 她记得嫂子不怎么喜欢她,以往她风寒在家数日,头儿仅仅来探一次就很了不 起了,这一回她放了半个月的假,他居然来第二次。 有奴婢送上热茶,秦大永古怪地看着那婢女离去,他回头问道: “徐达,你何时又买了丫头回来?”他记得小宅里只有仆妇一名而已。 她摸摸鼻子,笑着坐下。“是大魏王爷说我有恩于他,他自质子府里差了一名 婢女过来帮忙照顾我伤势。” “你伤势?你哪来的伤势?”他皱起眉。当天是他亲自跳河把她捞起,她浑身 是血水,吓得他以为弓箭失了准头,等到送她回宅后,才发现那些血水全是那头老 虎的。 “正因没有伤势,才要找个知情的人来帮忙。这几日,我雇的仆妇让她回去休 息了。”徐达笑道:“这也无妨,不过是换个人管我三餐罢了。” 秦大永沉吟一会儿,点头同意,只是不免有几分被监视之感。徐达毫发无损, 本是好事,但那头老虎来历不明,查不到是谁放入城里,要是让上头知道徐达没有 一丝一毫伤害,说不得会以为那是徐达为得功劳而做的一番好戏——这还是当日李 容治有意无意提醒,他才没往上禀告去。 “方才我来时,听见巷口的摊贩道,这几日大魏王爷来得勤?” “是啊。他说我有恩于他嘛。”徐达不以为意。 “那天,他来得好快,那时你正昏迷,他得知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时,面上 竟有些呆住。”是啊,连他都呆住了,怎可能呢?一个人怎能在虎爪下半丝损伤都 没有。 “嗯?头儿,你想说什么?”徐达笑着,还沉浸在御赐一尺袍的喜悦里。 “他来你这儿,都跟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徐达一怔,对上他的眼。 秦大永连忙道:“我并非想歪,只是心里有点古怪。不只大魏质子,连北瑭质 子都登门拜访了,徐达,你私下跟他们交情颇好?” 徐达想了下,坦白道:“不过尚可而已。我想,是平日我负责调解质子府间的 事务,所以他们略尽一些做人的道理,礼貌上来探我吧。” “那……你可别陷入啊。”秦大永忽道。 她眨眨美目。 “两位质子王爷仪表出众,李容治品性如美玉,温于意美似天人,他们若是西 玄皇室子弟,怕是要将咱们其他皇子比下了。你……”秦大永停顿一会儿,道: “听说北瑭王爷跟醉心楼的头牌清风走得很近,府里也有十几名夫人……总之,他 们迟早要回自己国家的,徐家人岂能跟外人走,你还不如找小倌吧。” 徐达慢吞吞喝着茶,嘴角翘翘,柔声说道:“正是。我正有这个打算。” 秦大永一怔,咧嘴大笑道: “你嫂子好准的心思啊!她才要我劝你早日找个小倌,以后身上有病什么的, 也有个人照应,没料想你竟然已经有这个心思了。” 徐达笑容满面,轻声道:“是啊。我瞧,不如今晚去吧。” “今晚?” 她点点头。“我已揭了火凤榜,若是得幸,说不定轰轰烈烈到二十五岁便命归 阴,在此之前找个小倌定下才好。” 秦大永皱一下眉头。徐家是西玄唯一的例外,徐家女子如不成亲,可光明正大 上小倌馆找个小倌,曾有徐家女子年岁大了,买个小倌养在身边伴虎;也曾有良家 子自献其身,盼能在她们身边长久没有名分的服侍。 眼下徐达若要找人相伴,条件上局限很多。他悄悄为她打听过,几个出色的手 下都拒绝了。这些人的“口供”很一致,隐隐透着不顾娶个遭人歧视的妻子,往后 在军里不好混。 “你说定下是指……找小倌成亲?小倌用来照顾你或陪你过夜即可,但成亲何 其重大……”实在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成不成亲无妨,看他喜欢就好。我早准备好了,碰巧头儿也说起,我今天晚 上就去醉心楼,头儿回家后,可转告嫂子不必担心我了。”她意味深长地说着。 “今晚啊……” 她扬眉笑着。“有事?” “也没有……对了,你找小倌找个清白点,能够懂你的。如果你在醉心楼里遇 上北瑭王爷,记得离他远些吧,我是宁愿你多找几个小倌,也不要靠近他。” 徐达正喝着水呢,差点全喷出来。“头儿,我要一个就够,还几个呢。我没那 么猛吧。” 秦大永大笑道:“是是。我还是要劝你,找个身家清白、心思单纯的小倌,将 来你真成阴间将军,不幸早早赔命的话……至少要逼他为你守个几年才好。” 这么久以后的事也想到了啊,徐达笑道:“头儿,你对我很有信心嘛。” “我知道你一直想干些大事业的。”秦大永叹气道:“就因为是无可抗拒的荣 耀,所以明知阴间将军只能活到二十五,你也要搏上一搏。人可死,头可断,但荣 耀必要加身,这正是西玄人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我也是啊。” 徐达略讶地看向他。 秦大永淡淡一笑:“我都快四十了,你也明白西玄的官制。自圣上登基后,在 京师里增上几名校尉,他们虽然归在我名下,但,其实已经将我实权彻底分散,我 名大权少啊。你大嫂近年总有遗憾,要是我早生个几十年,权力可就大了。娃儿刚 出生,她盼我能做出天大事来,让皇上看到我的能力,至少,一定得比现在好。” “……头儿,你想干什么大事?”她心里略觉有异。 秦大永得意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 徐达本要再追问,忽地秦大永用力拍拍她的肩。“要真有个结果,我一定不忘 提携你。还有啊,等你收了小倌,过两天来找我,我搞个小酒席,让孩子认你当干 娘,将来等你走了也好替你送终。” “……”她还没要走,好不好?有时,真觉得好忱个头儿太直言直语了。这样 直言的人在官场不太好混。 秦大永又跟她闲聊几句,直到他离去前,徐达都插不了嘴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事。如今的西玄,哪来的大事适合他做? 他总是有意转移话题,到最后,她只插得一唏:“今晚头儿上哪?” 他意气风发地笑道: “正是去干这件大事。你别问我上哪儿,就等成了再为我庆祝吧。”他没说出 口,本来这事关三皇子密谋策反,二皇子要他一块找凤羽令徐达跟其他几名有力下 属相助的,但徐达今晚有意要去小倌馆,他也不好拦住;再者,这几日徐达跟那些 质子府的王爷走得有些近,万一不小心传出风声那可就不好。 徐达他是信得过的,他就怕徐达被骗。他又想起妻子所言,有什么险事自然要 身先士卒,等拿到功劳再来照顾下面人,岂不更好?是啊,那日徐达代他引虎,虽 是情急之下最好的法子,但他心里耿耿于怀,让住手下本就是他该做的啊! 他这一犹豫,又见那婢女在院里忙里忙外,看似做事但天知道大魏质子安插一 个人手在徐达这里有什么目的? 于是,他心里决定,等事情结束再来找她庆祝。 他又闲聊几句,让徐达以为他只是单纯探望她。她一脸喜色,显然来探她的人 少得可怜。想起她的家世跟那不成样的人才……他叹息,临走前再次叮咛: “你记得,宁愿找个清白小倌带回家,也不要跟异国质子有牵扯,将来他们都 是要回自己国家的。西玄人理当死在西玄国土上,一旦离开西玄,要回来都不知道 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徐达闻言,心里微软。她哪会不知啊,这世上人人皆怀有目的接近她,唯有这 两年共处没什么心眼的头儿才会真心真意关心她。 她下意识抚上腰间暗袋里那凸起的同心结,敛容道: “好,我不定记得,一定找西玄小倌人。”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