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们表面和解,却没有达到真正的谅解 我不排除家、我和妹妹是妈妈付出和忍耐的因素,但我感觉还是我妈的观念问 题在里面起了决定性作用。 她是那样一个要强的女人,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而婚姻的失败对她来说可 能便是最大的失败。 于是,为了逃避这种失败,她便用付出一生的幸福作代价,苦苦的维系着,并 且,这种苦苦维系造成了我和妹妹的苦难,不仅仅是生活上的,更致命的应该是精 神上的。 就在我执意要从家里搬走的时候,我爸爸在单位的例行体检时查出了肺癌,肿 瘤已有鸡蛋大小,切除后大夫告诉我们,我爸也许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自从我爸动了手术,他和我妈之间就变得特别平静,彼此的眼神也少了很多摩 擦,我妈把他们分了十几年的锅灶又重新放在了一起,我爸也开始接受我妈做的饭 菜。 但他们的平静似乎是来得太晚了,以至于只剩下了麻木和机械,体味不到真正 的相互体贴与谅解。 在病程的后期,我爸变得特别脆弱,经常一个人躺在床上流泪,而我妈依然坚 强。 她从来不理会我爸的眼泪,也从来不会去说几句温柔的话,尽管已经不再吵了, 但是我知道他们之间仍然达不成相互谅解。 这是因为他们互相伤害得太深了。 爸爸病了的这一段时间,我和妹妹都住在家里,我们竭力想给即将告别人世的 父亲带来一些快乐。 可妈妈并不认同这一点,她甚至还对我和妹妹总围着爸爸又说又笑产生了反感, 她要求我们每天晚上10点钟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我知道,我们离开,爸爸就 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妈妈跟他从来没有可能正常地交流。 爸爸临终前牵挂的事竟是和妈妈离婚 爸爸临终的前一天已经不能讲话了,可他一见到我眼睛就发亮,然后呼吸急促 地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我趴到他的耳朵旁边跟他说了很多他有可能还在挂牵着的愿望,可他一直面无 表情,但眼睛还在盯着我。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妹妹突然提醒我: “哥,你赶快问爸是不是他还在想着跟妈离婚的事儿?” 听妹妹这样说,我心里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样痛,也许这真的是爸爸不肯咽下 这口气的原因。 尽管心里不安,我还是趴在爸爸的耳朵旁边轻轻地问他:“爸爸,你是不是还 在牵挂着跟我妈离婚的事儿?”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爸的眼睛就眨了起来,一直平静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看得 出他的反应很强烈。 他脆弱的心脏可能再也经不起什么事情了,很快爸爸的呼吸就变得极为微弱, 可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我不放。 我明白爸爸眼睛里的询问,那是他为之斗争了30年的愿望,为了让爸爸平静、 安详地离开,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趴在爸爸耳边轻轻说: “爸爸,你安心走吧,我妈她……同意跟你离婚了,她同意了,真的,她同意 了。” 话音未落,我就发现我爸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脸上的皱纹 也全部舒展开来,呼吸消失了。 我知道我爸是终于放下这个心事走了。 而我妈这个时候正在菜场买菜,那个早晨真的很怪,家里明明还有很多没有吃 完的菜,而大夫也一再叮嘱我们不要离开,可我妈妈一定要出去买菜。我想这也许 就是所谓的生前无情,死更无缘吧。 我爸临终时我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始终没有告诉我妈,我觉得没有意思。我爸 活着的时候,他们相互伤害已经够大的了,现在死者长已矣,对于我妈来说这些也 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爸去世以后,我和妹妹相继从家里搬了出来,一方面我们都年龄大了,再跟 老人住在一起不太方便,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妈的指挥。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