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直到踏進加勒牧場,夏竹才完全感覺到自己真的安全了。 步下公車,看著標出熟悉字眼的加勒農場木牌,她的雙腳竟不聽使喚地開始 發軟,好像終於回到安全的堡壘。 流了一身冷汗,帶著一路驚惶不安的心情,夏竹這才驚覺自己周身的狼狽, 她幾乎是從英國一路逃回這裡的。 與姜御風的偶遇,全盤打亂了她的工作計畫,幾乎是慌亂逃出他的莊園,幸 運地搭到便車一路直奔機場,到租車公司櫃檯付了雙倍的租金請他們去拖吊車子, 然後立刻去航空公司櫃檯辦Checkin 。 等機的空檔她撥了電話給雜誌社總編輯,解釋自己突然臨時出了些狀況得放 棄這次的案子。幸運的是總編輯不但沒有多問,反而關心的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這份開心,讓夏竹達到臨界點的堅強幾乎崩潰,她匆匆結束電話,以免自己 不爭氣的洩露了情緒。 一顆心總算稍稍安定,沒多久後她搭上最近的班機 飛回美國,把自己安全的帶離姜御風身邊。 「夏竹? 妳怎麼會提早回來了? 」 「夏竹,妳回來了? 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有沒有算錯? 才三天耶! 」 她的提早歸來引得牧場內掀起一陣不小的驚喜騷動,其中以美蒂最開心,抱 著夏竹興奮的尖叫不已。 「我突然好想念你們,就向雜誌社撤掉這次工作,提早回來了。」她試圖從 一夜未眠的疲憊臉上擠出笑容。 「美蒂也好想妳! 」小丫頭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臂,快樂之情溢於言表。 「來,把行李交給我。」賽門深情地望了夏竹一眼,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兩只 行李袋。 被胖廚娘艾達瑪、美蒂、賽門跟幾名伙計簇擁著回到房間,幾人笑笑鬧鬧好 一陣,最後才在賽門的驅趕下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 用最後一絲氣力強撐著,夏竹微笑送走了依依不捨的美蒂,一回頭,賽門就 在身後,用一雙若有所思的深邃藍眸打量她。 「妳看起來累壞了。」 她緩緩抬起頭,這一趟出門的疲憊已使她心力交瘁。 「昨晚沒睡奸,再加上一大早就起來趕飛機,不累才怪。」她竭力讓自己看 起來輕鬆自若。 「為什麼回來? 」 聞言,她的笑容陡然一僵。 她知道,她騙得了美蒂、騙得了其他人,卻騙不了賽門。相處四年,他比任 何人都更瞭解她。 「只是突然覺得累了,想休息。」她心虛地逃避他的審視。 「夏竹,我知道工作對妳面言有多重要,如果妳不想說,我就不問。」賽門 善解人意的一笑。 低著頭無意識地看著緊絞的雙手,許久,她才悠悠吐出一句:「謝謝,欠你 的人情,我這輩子不知道該怎麼還。」 「妳為我、為加勒牧場帶來四年的快樂時光,哪裡還欠我什麼? 」 「謝謝你當年的收留。」 四年前,落魄且心碎的她,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小鎮,身上連下一頓餐飯的錢 都沒有,卻倔強得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不肯透露自己來自何方、要往哪去。 直到賽門強迫她好好吃了一餐,把她帶回加勒牧場,讓她成為十四歲美蒂的 私人保母。 這個很理所當然的工作把夏竹留了下來,也無形中建立起他們宛如一家人的 微妙關係。 沒有人窮追猛問夏竹的過去,第一年的時間她始終沉浸於心事重重的自我世 界中,賽門注意到她總是凝望著東方的天空出神,那樣清澈卻憂傷的眼中纏繞著 某種牽掛。 第一年聖誕節,他送了一個很特別的禮物給她。 那是一台相機,他告訴她,這將會是她未來的另一雙眼睛,可以代替她用來 看這個世界。 從這天起她便墜入了攝影的世界裡。 在鏡頭下她漸漸忘了心碎和失意,在鏡頭下她慢慢找到世界的美好與開闊, 讓她開拓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多年來,賽門的一片深情卻始終無法打動她的心—— 「我想,這輩子上帝給我最棒的禮物,就是妳! 」一雙蔚藍瞳眸,深深地望 進她的眼底。 「賽門,我……」對他,她滿心感激,但她沒辦法用感情作為回報。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是沒辦法對英俊、多情的賽門動心, 直到昨天遇上了姜御風,這才發現,原來她心裡自始至終還記掛著他,抹不去、 也遺忘不了。 她自以為的堅強,其實只是假象! 「不必說,我懂。」賽門苦澀一笑。她就是無法愛他,他懂! 「我很抱歉。」低下頭,夏竹不忍在那雙湛藍眸中看到更多的失望。 「妳沒有錯,愛情不是天秤,付出跟獲得不一定是相等。」搖搖頭,賽門甩 開一抹灑脫笑容。「妳好好休息吧,晚餐我再來叫妳。」 點點頭,夏竹發誓她會努力,把心裡的位置清空好容納他的進駐。 只是,這一天多久才會來臨,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 對夏竹面言,一趙短暫的旅行回來,她的心情顯得格外不平靜。 她又開始發呆,有時背著相機獨自出門,卻總要讓賽門在夕陽落下前趕緊出 去找人,把兀自怔坐在山腰上的夏竹給帶回來。 每晚餐桌上,只見夏竹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賽門總要找些話題好讓她開口, 習慣性的問她今天拍了什麼,卻總是發現,相機裡一張照片也沒有。 每個人都發現了她的異樣,就連美蒂都被要求說話要小心, 事實上,夏竹也拚命讓自己忙碌,像是想藉此阻斷腦海裡不斷湧入的回憶, 卻發現自己總是莫名其妙的一再出神,有時甚至到寒意凍得她手腳發紫,這才發 現自己不知不覺抱著相機,又在外面呆坐了一整天。 雖然一再說服自己早已走出過往情傷,卻依然欺騙不了,每晚總是出現有他 的夢境。 她告訴自己,愛上他是一條不歸路,既然已經勇敢走出來,她就絕不能重蹈 覆轍! 她不委屈、也不怨,只是覺得心痛! 心痛一個讓她付出兩年青春的男人,心 裡依然沒有自己,能給她的也不是愛,而是永無止境的等待。 絕不能! 一如往常平靜沉寂的午后,牧場卻來了一個客人。 美蒂一見到牧場來了陌生客人,立刻興奮地跑來向夏竹報告。 「夏竹,牧場來了個男客人耶! 」 正在馬廄裡幫忙老喬餵馬的夏竹,抬頭微皺起眉。 「什麼樣的男客人? 」 二個很英俊、看起來很尊貴的東方男人。」美蒂一五一十的報告。 東方男人? 夏竹不能否認,一剎那間她的心跳猛然跳漏一拍,但隨即低斥自 己的荒謬,他怎麼可能神通廣大的找上門來? 「他來做什麼? 」將乾牧草裝進大木桶裡,她一一分裝到每個食槽裡,美蒂 則是亦步亦趨跟在身邊。 「不知道,他正在跟賽門說話。」美蒂聳聳肩,如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又立刻 綻放。「不過我可以再去偷聽,夏竹,我們一起去嘛! 」 不顧夏竹的抗議,美蒂硬是搶下木桶往地上一放,拉著她跑出馬廄。 夏竹對美蒂一向無可奈何,這個少女任性中又帶著善良天真的個性,教人很 難不喜歡她。 跟著美蒂的腳步,她其實對這位來客並沒有多大興趣,但既然美蒂有興趣, 她也不忍心潑女孩冶水。 「妳看,他就在那裡! 」 站在主屋的廊柱邊,她順著美蒂的手指望過去,頓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一看到那堵熟悉得連閉眼都能描繪的挺拔身影,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抽乾了, 美麗的臉龐血色盡失,手腳冰冷得不像話。 「夏竹! 」遠處的賽門揚起笑容朝她揮手。 然而她的目光移不開那高大得幾乎遮蔽陽光的身影,像是某種力量驚人的超 強魔咒,完全吸去了她的心魂。 「夏竹? 妳怎麼啦? 」美蒂狐疑的在她眼前揮舞雙手。 但她,完全無法轉開視線。 背對她的身影略微動了動,終於緩緩轉過來,一雙如子夜般幽暗無邊的黑眸 筆直射向她,填滿的怨憤與不滿,宛如淬滿毒藥的利箭,狠狠刺穿她的心。 「夏竹,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賽門相見恨晚的興奮聲音從遠傳到近。 「對不起,我、我還有點事要忙! 」 平靜心湖被激起洶湧波濤,她倉皇失措地轉身想逃走,卻突然被一堵高大的 身影從容擋住去路。 「夏小姐妳好,我叫姜御風,聿會! 」 冰冷得宛如冰塊的小手,突然被一雙充滿力量的大手緊緊握住。 被迫抬頭面對他,她怔然半晌,眼中有狐疑、有心慌,完全不知道他骨子裡 在打什麼主意。 「夏竹,姜先生打算來牧場暫住一陣子。」 「暫住? 」轉頭看著眉飛色舞的賽門,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運轉。 她知道賽門一向熱情好客,而且對電腦有著莫大的興趣,要不是為了承襲父 親的牧場、擔負起照顧美蒂的責任,他或許已經成為電腦業界的菁英。 「思,姜先生因為長年從事電腦工作,導致健康亮起紅燈,被醫生強制要求 長期休養。」 木然望著賽門熱烈的表情,她腦中只閃著斗大的字:他說謊、他說謊…… 「希望未來幾個月相處愉快。」緊緊握住她的大掌微微收緊。 未來幾個月? 一顆已經跌落萬丈深淵的心更加絕望,他不但打算留下,還要 待上奸幾個月? 他的掌寬大得像是張無形的網,已經牢牢抓住她,她再也逃不掉了,略帶粗 糙的溫熱掌心卻炙痛她的皮膚。 用力抽回手,夏竹發現,她的手顫抖得好厲害。 在這極度震驚且驚愕的時刻,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子的思緒開始運轉, 卻依然是一團混亂。 他到底來做什麼? 不表明身分、故意佯裝不認識她、甚至還打算住下來! 他到底有何企圖? 她害怕、她恐懼,害怕四年的平靜即將因為他的出現而被徹底顛覆。 難道我們不能好好談談嗎? 先前的對話重新在她腦海中浮現。 他想跟她談?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深吸口氣,勉強壓下紛亂到極點的心緒,夏竹告訴自己——好她會如他所願 跟他談。 一旦從她這裡得不到什麼答案,他應該就會徹底死心然後離去,重新還給她 渴望的平靜吧! 她堅定的這麼說服自己。 「姜先生,歡迎你,很高興認識你! 」 冷靜從容的望著姜御風,看著他驚訝挑起的眉眼,她緩緩開口道。 姜御風成了加勒牧場的貴客! 當晚熱情的艾達瑪為了歡迎來客,精心烹調了一大桌道地南方美食,牧場裡 所有人全都參加了,一場笑笑鬧鬧的晚餐宛如慶功宴好不熱鬧。 平常一年四季總是做牛仔褲、格子襯衫打扮的樸實工人們,今天卻個個像是 參加盛大的晚宴,全都穿了整齊的白襯衫、西裝長褲出席。 酒酣耳熱的歡樂氣氛卻讓夏竹食不下嚥,尤其看見每個人都跟姜御風熱絡地 攀談,連脾氣古怪、最難討好的老喬都笑容滿面,她花了四年時間建立起來的友 誼,他一個晚上就辦到了。 夏竹的目光頗不是滋味地盯著風度翩然、談笑風生的姜御風,在素昧平生的 眾人圍繞下,他依然表現得從容平穩,儼然像是這場晚宴的主人。 「夏小姐? 」 一個突如其來的輕喚,讓她猛然回神。 「啊? 」 一抬頭,立刻被一雙若有所思的黑眸捕捉。「有事嗎? 」眾目睽 睽之下,她的怒氣無從發作,只能大口呼吸平息。 「妳一向都吃這麼少嗎? 」他故作關心的表情定定望著她。「我注意到妳整 晚幾乎都沒吃東西。」 有你在,我吃得下才怪! 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已經讓她夠不痛快,竟然還敢挑釁她?! 她冷著臉,用殺人般的目光與他對峙,突然發現周遭一片寂靜。夏竹小心翼 翼環視一圈,才發現不只他,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氣惱又狼狽地用力橫他一眼,夏竹心不甘、情不願的抓起刀,切下一塊黃芥 末烤丰排,用力得好似是在割他的肉。 胖艾達瑪的黃芥末烤羊排是遠近馳名的拿手菜,往常夏竹可以一口氣吃掉三 大塊,但今天,她卻覺得柔嫩多汁的肉味同嚼蠟,幾乎嚥不下喉嚨。 事實證明,姜御風不但是個冷血寡情的工作狂,還是個狡檜的混蛋 「夏小姐是從哪裡來的? 好像在這裡住很久了? 」 「沒錯,夏竹已經來四年了,她啊,可厲害了,是聞名國際的攝影師! 」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立刻有一堆熱心的伙計爭相報告她這四年來的一切,連 生過幾場病、得了幾次傷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被人公開討論並不好受,尤其參與者還有她的前任情人,像是收集情報般的 追根究柢,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不放過。 一餐飯吃下來,她的臉色比外頭暗沉的天色還黑,耳邊聽到的盡是眾人熱絡 的七嘴八舌,討論著她或公開、或難為情的隱私。 「我吃飽了。」突地,她霍然起身。「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 」在大家 錯愕的目光注視下,夏竹逕自轉身離開餐廳。 步出主屋,屋外初冬的夜冷涼如水,總算驅散了她鬱積一整晚的氣悶。重重 吐了口氣,夏竹攏緊身上的羊毛小外套步下台階,準備回自己的木屋。 牧場位於阿拉巴馬北邊州界,以畜養牛、羊為主,不但生產牛奶、乳酪,還 有健康的肉口叩運銷全美。 上千畝的土地全是大片遼闊放牧的山坡、丘陵,僅有的建築就是位於牧場前 端的主屋,還有環繞在旁做為客房的獨棟木屋,以及一棟大型的員工宿舍。 沿著被夜露沾濕的碎石子路,她踽踽走向屬於自己的一處。 住了四年,原本暫時棲身的木屋成了另一個家,賽門甚至親手為她蓋了一間 暗房,耗費一大筆錢購置必要設備,就為了讓她不必千里迢迢,花兩個小時車程 進城奔波。 她感激賽門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收留她,感激他帶她走出情傷的心碎谷底, 讓她彻底蛻變,懂得為自己而活。 但,四年了,明明知道賽門的心意,她就是無法敞開心房接納他,除了將他 當成朋友、寬容慈愛的兄長外,無法用其他角色將他取替。 踩著灑落在地的瑩白月光,宛如踩著連自己也摸不透的心情。 「夏竹。」 就在正要踏上木屋階梯之際,背後突來低沉的聲音。 渾身一僵,夏竹知道來者是誰,卻拒絕轉頭面對他。 看著月光下美麗卻倔強的背影,姜御風有種深深的失落與無力。 他總算是找到她了,不必再花另一個四年上天下海去尋覓她,但她的冶漠與 疏離,卻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挫敗與憤怒。 親眼看著自己的女人一再從眼前離去,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即使他過去始終 不曾把她記掛在心上。 「妳為什麼又逃走? 」一把扯過她,他粗嗄的嗓音顯示他正處於盛怒之中。 「腳長在我身上,去哪需要向你報備嗎? 」夏竹毫不示弱的反視著他,卻幾 乎掩飾不住紊亂的氣息。 「妳——」他啞口瞠目,再一次領教她伶牙俐齒的本事。 「我收留了妳, 就算只是陌生人,要離開打聲招呼的禮貌也該要有! 」他不甘擠出一句。 「那叫綁架,不是收留。」她咬牙切齒說道,奮力掙脫他的大掌。 望著空盪的指掌,他的心也空虛得像是被挖走一塊肉。 在商場上當慣了呼風喚雨的主宰,一下子他失去主導權與控制權,他像個坐 困愁城的猛獸,挫敗憤怒卻又一籌莫展。 他不敢相信,叱吒商場多年的他,竟然拿一個女人沒辦法?! 「他是誰? 」極度的懊惱下,壓抑了一整晚的妒意也隨之澎湃翻騰。 「你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出奇冷靜。 「是賽門嗎? 」嫉妒的酸味在寒冷暗夜瀰漫,嗆得連姜御風自己都覺得難受。 「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 「我們只是朋友。」她坦然昂起下巴。 「男人跟女人不會只有一種關係。」 她痛恨這種曖昧的誤會。 「只是朋友? 」在他聽來,這簡直跟謊話無異。「妳以為我沒看到? 」他將 唇咬得隱隱作痛。 「看到什麼? 」她的背脊不由自主發涼。 「他看妳的眼神。」他的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得用盡所有的氣力才能把話 吐出口:「妳也愛上他了是嗎? 」 姜御風眼中的刺探、質疑,讓夏竹不舒服到了極點。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根本沒有必要,去跟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解釋我的 交友情況。」 「毫不相干? 這句話妳竟說得出口?!」男人憤瞇起眼,長腿朝她逼近。「 知不知道我找了妳幾年? 」 找她? 他說他找她? 明知道他們之間已成過往雲煙,但夏竹的心跳卻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咬緊唇辦別開頭,不願回應。 「四年、整整四年! 」他壓抑著嗓音低吼,像是一隻被囚禁許久,幾近瘋狂 的猛獸。 四年? 夏竹的心像是被某隻無形的手狠狠擰起又遽然鬆開。 「我刊登廣告、查訪徵信社,妳的父母、朋友,所有關於妳的一切我全試了, 沒想到妳一走就是大半個地球。」早知道如此,就算要他把全世界都翻過來找也 在所不惜。 霎時,闐黑的沉夜突然變得異常死寂,一切寂靜無聲得幾乎可以聽見冷風吹 過樹梢、拂過耳邊的聲音。 主屋裡隱約傳來的喧鬧聲,將她幾乎沉進無邊黑夜中的神智慢慢拉了回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必要找我,我也毋須向你交代什麼。」她相信, 再給自己希望無疑是對自己殘忍。 經歷過那樣極深、極痛的心碎,她知道唯有把心重重圍起,才能避免再一次 的傷空口。 他神情冷沉默然不語,目光宛如兩把火炬,在黑暗中灼灼發亮,幾乎燒穿她 的決心。 夏竹及時背轉過身,以淡漠的語氣掩飾心中澎湃思緒。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她知道他很有辦法,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神通廣大。 「我在雜誌上看過妳的攝影作品。」他答非所問。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夏竹再也沉不住氣了。 「妳行李裡有相機,還有到美國阿拉巴馬的回程機票,所以我想雜誌社會有 妳的個人資料。」他還是一派輕描淡寫的語氣。 「你竟然偷翻我的東西? 」這傢伙不但是個混蛋,還是個賊! 「我是出自於關心……」 「去你的關心! 」 聞言,夏竹的情緒徹底爆發。 「你偷窺我的行李、跟蹤我,這叫關心,這 算哪門子的關心? 若要關心,早該在四年前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發現自己說了太多不應該說的話。眼前,她最不希望的 事就是讓他以為她還在乎他。 「雜誌社不可能會透露我的私人資料。」她冷冶盯著他,樂於戳破他的天大 謊言。 「芙琳是我的朋友。」 總編? 夏竹的臉色霎時僵白。他竟然會認識芙琳.懷特? 確實,依他的身分地位,要認識多少有頭有臉、有影響力的政商名流都不成 問題,但一想到平日行事謹慎有分寸的總編,竟會將自己的個人資料透露給姜御 風,可見兩人一定關係匪淺…… 強烈莫名的滋味在胃間翻滾,嗆得她連喉嚨都隱隱作痛。許久,她才分辨出 那是酸意。 明明恨不得跟他徹底劃清界線,但為什麼她還會覺得不是滋味? 難道她在嫉 妒嗎? 震驚與心慌,混亂糾結哽在她胸口,來勢洶洶得讓夏竹幾乎招架不住,好像 所有的祕密全被人一覽無遺。 「小竹,四年前,我很抱歉,但我可以解釋! 」 「解釋? 兩年的時間我聽得夠多了! 」她冶冷打斷他。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你真還念及相識一場,拜託你行行好,遠離我的 生活。」 「什麼? 」姜御風不確定的瞇起眼。 「我要你離開這裡! 」夏竹冶著臉命令道。 「妳要我走? 」 他不敢置信,那個曾經那樣全心愛著他、無怨無悔為他付出的夏竹,竟然要 趕他離開?! 毫不留戀的趕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