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毫无预兆的,段臣风狠狠打了个喷嚏。 下意识的,他若有所思的黑眸,转头望向身旁的墙,不觉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他老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双不知名的眼睛, 正在暗处虎眈眈的窥视着他。 他强自驱去那股莫名窜起的凉意,将脚跨上小茶儿舒展一双长腿,随手调整 了下耳塞,便又继续专注在眼前的书本。 偌大的书房里,除了偶而书页翻动的声音外,只剩隔墙不时传来的高声说笑、 走动声。 他的生活真的很简单,除了白天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外,其他的时候,就一如 此刻的安静、简单,就像个普通男人。 他不喜欢应酬、也不爱纷扰虚伪的人际关系,所以始终保持隐私而自我的生 活方式,才会让他这么一个身价不凡的男人,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只是,最近几天来,他平静的生活因为多了一个新邻居,而有了重大改变。 令他不习惯的是,隔壁的公寓,突然多了个总是一身名牌的身影走进走出, 向来熟悉的夜晚气氛声息,也因为这个新邻居的加入,而全然乱了。 尤其是他最痛恨吵闹,偏偏隔壁住不但是个势利的拜金女,还聒噪得很。 每天晚上正是他好好安静休息、阅读的时刻,她却旁若无人的讲电话长达两、 三个小时,要不就是爱在夜半引吭高歌—— 像是要挑战他的耐性,此时隔壁房间又传出宛如录音带严重毁损的声音,顽 强的钻进他牢牢塞住耳塞的耳朵里。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将你推——” 尖拔、残破的声音,比窗外寒风中的树梢抖得还要厉害,持续往上拉的尖锐 高音,破声走音得厉害,也将他紧绷的神经拉到最高点—— 他忍耐的抬手看了下表。十点钟,一分不差! 说真的,他段臣风长这么大,很少佩服过人,但这一刻他真的不得不佩服这 个女人的决心与毅力! 他怀疑这个女人,肯定是受过什么严格的训练,生活作息规律得简直令人难 以想像,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她像是早有规画,总是一分不差,一天也不懈怠。 虽然选择住在公寓里,多少得有包容邻居特殊生活习惯的心理准备,偏偏她 的歌声五音不全,简直比噪音还要叫人难以忍受。 算算,这也是她搬进来的第四天了,就算其他住户风度好隐忍不说,但一壁 之隔首当其冲受害的他,却再也忍无可忍了。 他紧绷着俊脸丢下书、拔开耳塞,怒冲冲的跨着大步前去敲门。 没有察觉一股肃杀的威胁正朝她而来,这厢在卡拉OK前嘶喊得正起劲的花惜 音,还自得其乐的载歌载舞。 “——紧紧跟随,爱如潮水——砰砰砰,它将你我包围——砰砰砰——” 咦?这是什么声音? 正憋得满脸通红,努力拉着长尾音、结束歌曲的花惜音,越唱越不对劲,发 觉似乎有一阵阵不协调的鼓声,夹杂在伴唱带之中,声音从小到大,频率越来越 密集—— 糟糕!这卷卡拉OK伴唱带可是今天才买的,不会坏了吧?她紧张的急忙停下 伴唱带准备检查时,发现那阵鼓声竟是来自门外。 原来是有人在敲门!花惜音松了口气。 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上前开门,大门一开,只见段臣风高大的身躯就站在门口, 脸色发青、太阳穴隐约可见的青筋还一跳一跳—— “段先生,是你啊!真巧,我正在唱卡拉OK耶,你要不要一起……” “花小姐!我、真、的,很不喜欢深夜被打扰。” 看着门内一袭小碎花家居服的花惜音,手上还抓着一支该死的麦克风,段臣 风憋着气吐出一句。 “喔,段先生,我吵到你了吗?” 花惜音的小嘴张成可爱的O 字形,看起来无辜得要命。 “对!”他斩钉截铁的吐出一句。 “抱歉!”她无辜的眨着长长的睫毛。“我不知道打扰了你!” 不同于以往说话的倨傲、尖酸,此刻她态度之温柔亲切、笑容之甜美灿烂, 简直可以去竞选世界小姐了。 有些狐疑的,看着她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客气态度,段臣风毕竟也算是有君子 风度,态度也跟着软化了下来。 “这是公寓,时间也很晚了,你这样是会打扰住户的。” “段先生,对不起!”花惜音殷勤诚恳的频鞠躬道歉。“以后我会多注意, 不会再打扰到人的!” 看着她平时盛气凌人的漂亮小脸上,如今只剩诚恳的歉意,段臣风不耐的开 口问道: “你到底还要唱多久?” “呃……”她认真看了下表,笑吟吟的伸出两手指头。“二十分钟!” 瞪着她纤白的两根手指头,段臣风冷着脸,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段先——”花惜音追出门正要叫住他,却见他已经消失在电梯口。 转身回到屋内,花惜音越想越后悔。 她真笨,刚刚真该利用机会攀好关系,顺便打探打探消息的! 不过,人家不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她现在可是大财神的邻居,随时可 以去拜访。 主意既定,她兴冲冲的奔进厨房,在空荡荡的冰箱里翻找半天,却只翻出一 袋买来已经好几天,却一直懒得切洗的苹果。 将苹果捧到水槽边,不甚俐落的清洗、削皮,总算也弄出一盘还像样的水果。 有了这个借口,拜访显得多么的名正言顺啊——花惜音看着盘里粉白可口的 苹果,忍不住佩服起自己。 高高兴兴的捧着水果,来到段臣风门前敲门,好半天却没有人来应门。 他不会是生气了,故意不来应门吧?她试探轻转一下门把,发现门竟然没有 上锁。 是他自己不关门,欢迎人家进去参观,可不是她存心要进去偷窥喔——花惜 音暗自窃喜的这么告诉自己。 “段先生……你在吗?”她小心翼翼的扭开门把,探进一个头轻声唤道。 隔着一道颇为雅致的雾面玻璃玄关,她看不到里头的动静,只听到自己的声 音在偌大的屋内回荡。 为了一探究竟,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小心踏进玄关里,只是才一越过玄关, 她整个人就楞住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她膛大一双写满惊愕的漂亮美眸,看着一室顶级的装潢摆设,整个人宛若掉 进一个毫不真实的幻象里。 这哪像个公寓?简直像个有钱人家的高级别墅,屋内的装饰摆设,看得出来 都是一等一的知名奇货精品,处处也看得出经自名家设计的特殊风格。 我的妈呀!他、他、他究竟是谁啊?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还有着满屋子一 流的装潢、家具,比她的小公寓,好上不如多少倍, 战战兢兢的绕过设备豪华的视听室、满是书的宽敞书房,她来到一间男人的 卧室里。 有句话说,看一个人的身价,就要看他的穿着,花惜音始终将这句话奉为金 科玉律。 她悄悄的左右张望了下,小心将衣橱打开一条缝,惊愕的发觉里头挂着各式 各样、质料款式全是最上等的顶级西装。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蓦然自背后响起,让她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我……”花惜音还来不及开口,整个人已经被一只巨掌拎了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私自进入别人家里,是多无礼的行径吗?” “段先生,你——你听我解释——” 花惜音无法想像,看似优雅温文的他,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涨红着小脸拼命挣扎,连手里的苹果都掉了一地,却仍挣扎不出他大掌分 毫。 “我不想听解释,滚出我的房子!” 段臣风毫不客气的将她扔出门外,脸上的寒霜足以刮下来做成好几碗价刽冰。 神色狼狈的花惜音,好不容易定下神,正准备发挥舌灿莲花的本领,说上几 句诚意十足的道歉,却见大门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遽然甩上。 望着紧闭的大门,花惜音忍不住满肚子的疑惑,再度敲着门嚷道: “喂!你到底是谁?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喂——” 静默半晌后,大门竟突然又打开了,门后出现他那张冷冷的脸。 “你说什么?” 花惜音小心观察他莫测高深的俊脸,终于吐出一句。 “我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住得起这么豪华气派的公寓?”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笑了,骤然松弛的线条,一反以往紧绷的臭脸,看起 来格外年轻,颊边两个帅气酒涡,让他看起来迷人得要命—— 她几乎像是中了邪,只能恍惚的盯着他好看的笑容,一颗心有如小鹿乱撞— — “你……你笑什么?”她勉强回过神来,强自镇定问道。 “笑你天真!”段臣风讥讽的勾起一双性感的薄唇。 “我不过是替朋友看管房子,你以为我是谁?王永庆的孙子?还是身价上亿 的企业家?”他刻意误导她。 “甚……什么?” 她宛如褪色玫瑰花办般的唇办,颤巍巍的抖着。 “你找错了财神爷!”他凑近她的眼前,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 他的气息实在很温暖,然而她却觉得浑身发凉,早已编织好的美丽少奶奶梦 想全垮了下来。 他——他不是某个财力雄厚的企业龙头,也不是个未来潜力无穷的小开—— 只是个——替人看房子的? 倒楣、倒楣、真倒楣! 花惜音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在心底第一百零八遍的啐骂道。 她简直足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遇到这个身无恒产,还阴魂不散的穷光蛋! 为了踩到的这个大地雷,她对一个穷光蛋扮了几天的笑脸,白白浪费了这么 久的时间! 一肚子的闷气,害她一整天工作的情绪大受影响,不但效率极差,还连出了 好几次差错,被襄理叫进办公室狠批了一顿。 这笔帐,她铁定会全部算在他头上! 回到公寓里,她把高跟鞋往角落一踢、皮包往地上一丢,心情恶劣得连衣服 也没脱,就毫不淑女的往床上一躺。 瞪着白色天花板,她的眼前闪过一张可恶的脸孔,像是在嘲笑她的挫败—— 花惜音大然充满斗志的跳起来——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个可恶的家伙看笑话! 她边脱衣服、边火速往浴室冲。 等会儿,她得先挨家挨户的拜访、打好关系,接下来,再把整栋公寓里未婚 的男人全列入她的“狩猎名单”中,务必做到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沫澡,慎重的化好妆,穿上一袭最能衬托出她娇媚气息, 与姣好身段的粉橘色洋装,她开始从三楼往一楼,一家家的敲门、打招呼。 “你好!我是刚搬来的新邻居,我叫花惜音!” 花惜音挂着耀眼得足以令太阳失色的笑容,大方的朝他伸出手。 开门的中年男子,一看到门外的娇俏美人,眼都直了。 “你一你好,我叫甄有财,欢迎你搬来!” 男人结结巴巴的说完,直到握上那双柔弱无骨的滑嫩小手,更是飘飘然。 真有财?喔,她喜欢这个名字! “谢谢!”花惜音趁着男人傻笑的同时,不落痕迹的越过他的肩头,打量起 他屋内的装潢、摆设。 嗯,男人长得不差,家具也是一等一的高档货,看来这也是个大财神。 尤其是从甄有财看她的目光研判,他也对她有十足十的好感,看来,这个财 神爷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不知道甄先生在哪高就?”她含着足以腻死人的甜笑,佯装不经意问道。 “喔,我是开贸易公司的,专门做进出口业务。” 贸易公司?花惜音两眼遽然亮了起来,焕发着斗大的“¥”符号。 郭先生说得一点都没错,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眼前这个不就是标准的小财 爷—— “真巧!我以前做的也是进出口业务的工作耶!”花惜音妩媚的一笑,朝他 扇扇眼睫。“我想,以后我们可以好好的多聊聊、进一步——” “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啊?” 冷不防,脚边突然传来一个,不该出现的小鬼声音。 “爸……爸爸?”花惜音澎湃激昂的热血,顿时凉了一大半。 她白着脸往下一看,一个年约四岁左右的小萝卜头,正好奇的对她左看右瞧。 “这是……你的孩子?” “——是——是啊!”男子神情颇不自在的赶紧将孩子推进屋。 “呃……谢谢你,再联络!”花惜音立刻拉下脸,毫不犹豫的转身朝下一家 而去。 她煞是有冲劲的一家家敲门、寒暄,一个晚上下来,只听见花惜音娇柔甜美 的声音,在整栋公寓里来来回回的响着。 尤其是她亮丽出色的脸蛋、姣好的身材,更是引起一群单身男性住户的惊艳 与轰动。 而当段臣风回到家时,所看到的,就是她宛若一只化蝴蝶,穿梭在各单身住 户间的眉飞色舞模样。 像是感受到一股异常不善的眼光,她狐疑的转过头,却只从眼角瞥见一抹身 着西装的挺拔身影,遽然消失在段臣风的公寓大门里。 她又眼花了吗?花惜音怔了下,用力揉了揉眼,才又赶紧回头跟她的财神爷 聊天。 一整晚,段臣风无论是看书、听音乐,都能听到门外热闹非凡的说笑声。 她也忙得活像在拜街拉票,准备竞选统似的,活力十足的上上下下跑着。 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商场历练,早已练就他一身超乎寻常定力与耐力, 这晚他依旧是这样看他的公文、阅读他的书,甚至还悠闲的看了部片子。 一直到他历经一整天疲惫的身躯,躺上专属的大床,舒展修长的四肢,门外 喧闹的谈笑声,才终于逐渐沉静下来。 深夜时分,门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听着她心情愉悦的哼着歌,一路从电梯踱过来,高跟鞋喀答、喀答清脆的敲 在花岗石地板上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跳舞似的。 经过一整天的会议,倦极却始终无法入睡的段臣风,此时终于感到一股迟来 的睡意,朝他笼罩而来。 就在即将陷入睡梦中之际,他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打赌,今晚她收获肯定不小!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