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是他们中间最疯狂的一个!他们的疯狂只是身体的宣泄,而我的疯狂是情 感的畅达。你看,我叫他老公,他叫我老婆,可我们是无性同居。我们没有性别, 也没有隐私......” 曲宁不会跳舞,所以拒绝了果果的邀请,他坐在艾米的身旁,听她这么平静地 说。真看不出来,这个样子有点不合群的女人,可以和他一见如故,可以毫不掩饰 地将自己的感情生活袒露无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曲宁朝舞池中眺望,那是先旗 嚣张不羁、目空无人的身影。他正满头大汗地大喊大叫,但听不清他在叫喊什么。 他就是艾米所说的“老公”。曲宁当然知道这个风靡中文系的新词:“老公” 亦即“劳工”。就是女生进食堂时找来的饭票子,上楼时找来的人梯子,外出时找 来的花架子。曲宁怀疑艾米别有用心。 “在说先旗之前,我想说的是果果,她是我表妹,一个疯里魔气的死丫头。我 是通过她才认识先旗的,3 年前,我生日那天,她把先旗带到我的面前,说是送给 我的一件生日礼物。我当时简直就要笑岔气了,因为我当时的男友就在我的身边。 喔,我忘了告诉你,我先后谈过3 个男朋友,最长的相处一个多月,最短的才一个 星期,刚才说的那位,那天刚好相处了一个星期。见过先旗后,我就和那个人分了 手,不是他和他们不好,而是他们太健康。真的,说来没有人相信,我那时特想找 一个病恹恹的男孩做我的男朋友,试着去照顾他,疼爱他。先旗的样子是那种病态 的无精打采,我见过后就无法自拔了,觉得我的男朋友就应该是先旗这个样子。于 是,开始和他恋爱,然后同居。” “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曲宁的抢白是从“同居”这个词开始的。事实上, 他是一个羞怯、谨慎而又警惕的学生。真有无性同居吗?女人的伪善犹如潮头一般, 总是把那些肤浅的浪花冲上堤岸,而将暗涌的惊涛深藏心底。 “呵呵,对不起,我有点晕了。”艾米中断谈话,再也没有提起无性同居的话 题。在这个偷窥与被偷窥的年代,人们将隐私进行到底。当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 与另一个局外人讨论隐私问题的时候,他会认定你真是一个疯子! 一般说来,疯子都是这样的,他们生活在这个浮躁不安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 大众面前公开意淫。如果一个男疯子和一个女疯子在一起,没能发生什么可称为故 事的事件,那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不信,你看看眼前的这群人吧!曲宁这么想着, 觉得特别无聊,特别恶心,他又去数房顶的灯光。这一次,他数到的数目是73 只, 离刚才差了1 只。曲宁使劲地摆一摆头,只觉眼前斑斓一片,有无数只发毛的光圈, 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揉了揉有些胀疼了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头数起。 凌晨2 点多,果果一群人从舞厅出来,在大学门前的大排档继续喝酒、吃烧烤。 安安盯上了曲宁,他把满满一杯啤酒推到曲宁的面前,说:“干!” 曲宁有点着难。“实在不行,我喝一口可以了吧?” 安安鄙夷地说:“就一口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果果听见安安的话,有点生厌。她冲着他喊道:“你丫有种!谁像你‘酒煲’ 啊?!” 安安掉过头,朝果果一挤眼:“我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莫强求嘛。” 果果把那杯啤酒夺过来,一仰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你要比试就和我比试 好了。” 先旗和艾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直夸果果侠义、痛快。果果把酒杯又举到先 旗的面前:“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先旗摆了摆手,顺手搭放在艾米的肩上。“早就不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想念从前喝酒的日子。3 年前,先旗抱着那把 破吉他,跑过上海、西安、北京和新疆。那时,他长发披头,满脸胡茬,一身破牛 仔装,边弹边唱,边走边喝,一个不满自身劣行而愤然暴走的流浪歌手。 在北京三里屯ICBM酒吧,他和一帮朋友喝得天昏地暗。也是凌晨2 点,另一帮 朋友把他拽到了隔壁的“哈瓦那”。在酒气滔天中,他起身离座,再也不回了。朋 友们以为他去了卫生间,满世界寻找,直到天亮,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有人说,这 丫喝多了,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晚上,还是那个“哈瓦那”,先旗从破牛仔裤的两 个口袋中,掏出一大把硬币和零钞。他站在吧桌上,像一个凯旋的英雄,对着所有 的人大声宣布:“这是我昨晚挣来的酒钱!” 原来,头天的先旗本当是要上卫生间的,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出了酒吧, 又不知不觉地倒在立交桥下,呼呼啦啦地睡着了。当他醒来,身边堆满了这些硬币 和零钞。那时正是上午8 点,北京人上班的高峰。 “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其实是操蛋的。”他的一帮朋友哈哈大笑。 也就是那天,果果第一次认识了先旗。她感动得直哭:“你丫真的很伟大耶!” 当她像发现猩猩一样,把先旗介绍给艾米的时候,艾米还是一个闲赋在家的、 不入流的画家。调皮的果果从来没有认真地叫过一声表姐。她说:“我宁可做你的 小妈,也要天天管着你;我管不了你,就找来一个猩猩管着你。” 见了先旗后,艾米也鬼使神差一般,天天去三里屯。她听先旗弹唱的第一支曲 子是《流浪歌手的情人》,他给她带来最大的震动,是一种独特的情绪,充满忧郁、 仇恨,在胸臆恣意纵横。音乐和绘画的通道,就像北京地铁的通道一样,当她开始 听懂他的歌的时候,她就跟在他的后面,乘坐地铁,在西直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 义无反顾地体会了一个少女撕心裂肺般的伤痛和无与伦比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