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啊?她是广告模特?”曲宁睁大了眼睛,他想起在解放大道上那家金店,果 果出手阔绰,气度不凡,知道那个女营业员和自己都曾误解过她。这个果果,在忽 略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隐藏在了影子的背后,真叫人捉摸不定。 艾米平静地说:“她现在是广告模特,也许明天就不是广告模特了。她不会做 一项工作很久,除非是金钱的诱惑。” “哦,我明白了,告辞!”曲宁起身冲出房间。 夜色弥漫,街火通明。曲宁抬头仰望天空,蓦地发现了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 它的光亮,穿越城市满是尘埃与躁动的空气,直射了他的眼睛。曲宁很庆幸他能看 见这颗星星,像是果果明亮而放肆的眼睛。他想起自己在“非常假日”前后两次去 数灯光的情景,那个曾经走失的亮点,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他在心里说,果 果,我看见你了,你能看见我吗? 曲宁的妈妈拎了一篮菜回到家里,看见曲副司令脸色不好,一问才知道,老头 和宝贝儿子刚干了一仗。 她问:“曲宁现在在哪?” “那小子跑了。” 曲副司令回答。 曲宁的妈妈把脚一跺,“你还不去给我找回来?” 曲副司令把手一甩,“不找,谁也不准去找!” 一连挨过好几天,都没有曲宁的消息。曲宁的妈妈去了学校,同学说,没有看 见曲宁来校上课。学校说,再过15天,曲宁还不到校上课,就将他除名。曲宁的妈 妈整天哭哭啼啼,要曲副司令给学校打电话求情。曲副司令气恼地说:“不打,坚 决不打。” 曲宁的妈妈偷偷给祝秘书打过几次电话,祝秘书总是躲躲闪闪的,他为难地说 :“曲副司令知道了会发脾气的。” 她不止一次地在电话中向祝秘书哭诉,曲副司令也听见了。他说:“曲宁这小 子开始骄傲了,他不在外面吃点亏,是不会回头的!等他碰得头破血流了,自然就 会回家。” 曲宁的妈妈责怪地说:“都是你平时管他太严格了,把孩子逼上了梁山。” 曲副司令只好叹了一口气。“他6 岁那年就知道自己回家,现在21 岁了,还 怕什么?” 曲宁的妈妈无话可说,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溜走了。 一只钢制吊篮沿着高大的、灰色的建筑墙面缓缓上升。微风吹来,鼓起了一件 花花绿绿的衣裳,直线移动的衣裳越变越小,最后定格在空中的手脚上,像一朵盛 开的鲜花。在艾米的脚下,是武昌内环线的临江大道,游弋的快艇和飞奔的汽车, 把水面陆岸划分成黄白两股曲线。 坐拥长江,精英物业。聪明的开发商给这个在建中的建筑物,取了一个好听的 名字:“金厦银座”。艾米从腰间抽出尺子和画笔,在楼顶巨大的广告牌上一会儿 丈量,一会儿涂抹。早晨的太阳,从高楼的背后慢慢爬上来,放射出耀眼的光环。 经过薄雾的过滤,光环又透射出耀眼的光斑,笼罩了她的全身。从地面看上去,这 时的艾米,本身极像一具用金属闪光漆彩绘而成的女俑,一具从唐朝走来的、动感 的女俑。 先旗站在地面,用双手作喇叭状高喊:“艾米,快下来——!” 她分明听见了他的喊声,把头扭向先旗这边,妩媚地一笑。 他边打出手势,边不停地高声呼叫:“下来啊!” 艾米也高声地回答:“我正忙着呢,你等一等。” 钢制吊篮将艾米接回地面,他们相视着。 良久,先旗向前跨了一步。“你在说谎,你在骗我!瞧瞧你这身又脏又破的衣 服!” 艾米说:“我被那家公司辞退了,总不能坐在家里等你喂饭吃吧?” “你就是这样每天偷偷地溜出来,换上这件又脏又破的衣服,做这个又苦又累 又危险的工作吗?老实告诉你,我跟踪你好几天了,你骗不了我!”先旗激动地连 声说,“瞧瞧你,你做了些什么?” 艾米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是被人理解、体恤、关爱后的情愫,在内心里不停地 翻腾。面对先旗,她真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旗用手指着空中的广告牌,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武汉宏发房地产开发 公司、竭诚为江城人民添砖加瓦’你俗不俗啊?你这是在糟蹋艺术,是在作贱你自 己,你知道吗?” 艾米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字,那画,是我做上去的。可是,在这幅广告画的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你没有看清楚。让我来念给你听——‘身临一种境界,唯我 天地。成就一番喝彩,淡定天下。’你知道吗?这上面共有大大小小42个字,加上 标点符号一共是46个。最大的字3 平方米,最小的字只有0.3 平方米,是我一厘米 一厘米地丈量,一笔一画地完成的。如果你有胆量的话,你可以上去检查一下,它 们绝对精确。” 先旗迷惑不解地望着艾米。 她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又苦又累又危险的工作?我同样可以告诉你, 是因为我感激我原来的上司,是大P 教导我怎么去做小事,又怎么成全大事!一个 连坐标都搞不清楚的人,一个连美术字都写不好的人,还奢谈什么艺术?!” 先旗不作声,一把拥住了艾米。太阳的光辉,在两个人的周身镶上了一道金边, 并牢牢地把两个人重叠,静止。 每天夜幕降临,“非常假日”总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过惯了夜生活的各式 各样的人们,在把全市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走了一遭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 “非常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