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可是,南方人的脸,绝对不能用纯正的“红”来形容,都是酱红色,台风给糙 的。警报一来,人们就像寄居在实验室里的软体动物,把脸埋得低低的,一群等死 的傻B !果果有很好看的肤色,不怕被台风毁容,在等待开工的日子里,她白天泡 在网吧上网,晚上从外面租回一堆王家卫,眼巴巴地看着王家卫。 她的手机在半夜叫个不停,这时正是她关掉VCD ,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果果 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一下彩色显屏,一串长长的数字。这是一个越洋电话,从洛 杉矶打来的。 “你烦不烦啦?”她对着手机没好气地大声吼叫。 电话那头说:“你现在在哪?” “我在中国。” “中国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呢?” “那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你也找不着。” “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不想!我想睡觉。” “哦,我忘了时差,以为你正在公司上班呢。我和Vincent 才吃过午餐。” “就是那个黑鬼吗?你怎么不换一个白种人,或者棕色人什么的?至少,你该 嫁个红种人,为咱祖国争争光啊!”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好不好?我打算下个月回国。” “你的国家是美国,你‘回’什么?回你个头!” “我是要回来的,要和你好好谈谈。” 果果“啪”地关掉了手机,同房的小姐妹好奇地问:“你和谁说话呢?” “和我妈!”果果嘣出3 个字后,开始蒙头大睡。 武汉的秋季,早晨略有一些凉意。艾米坐在校园静静的湖边,看着水面上笼罩 的淡淡薄雾和垂吊在水里的几枝杨柳,心静得如同眼前的一池秋水。她的面前是一 面支起的画夹,地上分别摆放着一只小号塑料桶和一只颜料盒。离上课还有2 个小 时,她想她肯定可以画出一幅漂亮的风景写生。 抬头,有一个人走进了前面的开阔地,真是一抹败笔,破坏了画面的和谐。艾 米下意识地想叫一声“让开”,以表示她的不满。可是,她刚一张嘴,又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削瘦的外国青年,身着黑色的牛仔裤,红色宽格棉布衬衫。她看见他 投来探询的目光,右手正在不经意地拨弄着挂在胸前的吉他,一把酱红色的西班牙 “帕多”吉他。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用巴西玫瑰木和云杉面材精心制作而成的。是 它,“帕多”,艾米的不满,一下子像秋风一样一扫而过。 “是‘帕多’!”她的表情使这个外国青年有些惊讶,她像老朋友似的和他打 招呼:“Hello !Good morning!'' 他向她走来:“Hello !Good morning!你也喜欢‘帕多’?” 他会汉语。他说:“我叫Joe ,是中亚一个小国派遣中国的留学生。”他的汉 语虽然说得生硬,但还算流畅,这使他们之间的交谈既省去了很多麻烦,又拉近了 不少距离。艾米告诉他,这是她的男朋友先旗做梦都喜欢的吉他,可是,他没有钱, 她想在他25岁生日的那天,买这样的一把吉他。 Joe 取下吉他递给艾米,让她试试。她拨着纤细的6 根弦,弹了一曲《流浪歌 手的情人》,“离开喧嚣的人群,我请你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我只能弹唱,让 你相信,总是有人在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离开北京3 年了,这首曲子又勾起了艾米的往事。她想起了父亲,一个集母爱 与父爱于一身的老人。她走时,竟残忍地没和他说一句话;走后,又一连3 年没给 他打过一次电话。她只记得这个先旗,几乎快要忘记父亲的模样了,如果当初她不 是那样任性,听从了父亲的建议,父亲肯定会容纳先旗。那将是一个两代人、或者 3 代人的传统之家。 “琴是从家里带来中国的吗?”艾米有意转移话题,她把吉他依依不舍地还给 了Joe 。 “不是,是我去北京旅行花300 美元买的。琴行就这一把,应该是正宗的西班 牙产品。”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弹奏起来,很是得意。 这时,有几个晨读的中国学生走了过来,琴声刚落,就冲他一笑:“再弹一曲 吧。”他耸耸肩,摆出一副“不是知音不与谈”的架势。显然,他是对这几个不请 自来的人,打断了他与她的交谈非常不满。那几个学生望了艾米一眼,有点妒嫉, 又有点丧气地走开了。 “如果我能买上这样一把吉他就好了。”艾米叹息了一声,可惜她现在没钱, 和先旗一样没钱。否则,她会说服Joe 把琴让给她。然后,在先旗25岁生日的那天, 在虚掩房门的后面,轻轻地、反复地弹奏《流浪歌手的情人》,然后,等先旗半夜 演出回来,然后,他们躺在地上,一起做梦。 半小时很快过去了,Joe 要走了。临走时,他给了艾米E —mail地址。 这几天,艾米一连给Joe 发去了好几封邮件,都是谈琴和音乐的事,可是一点 回音也没有。艾米决定不再去想那个外国青年手中晃来晃去的“帕多”琴,她要多 画画,最好是有人出钱能够买走她的画。 她又坐在师大校园的湖边写生。这个时候,秋天有些深了,湖面上漂浮着几片 枯黄的柳叶。有一小股旋风,在湖心带动了一片叶子,呈螺旋状向岸边漂移过来。 艾米看见水里倒映着一个晃晃忽忽的人影,一回头,Joe 正默默含笑地站在她的身 后。还是黑色牛仔裤,红色宽格棉布衬衫,只是没带那把酱红色的西班牙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