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19点30分,是原定音乐会开场的时间。此刻,台上的冷清与台下的热闹形成了 鲜明对比。演出迟迟不能开场,激起了台下部分观众的愤怒。有人起哄了,一些人 趁机你挤我,我挤你,秩序开始混乱不堪。等过很久,一柱圆形灯光照射在舞台中 央,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时,只见煞白的光束下,独自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像一 具从地下升起的僵尸。当他转身面对观众的时候,有两行滔滔不绝的热泪,顺着一 张苍白、削瘦的脸庞流了下来,一点一滴,洒在地上。先旗欲言又止,几次,他只 能向台下深深鞠躬,再深深鞠躬。最后,播音发表了一项简短声明,舞台灯光才开 始慢慢变淡、变暗。 人们像潮水一样退去,整个灯光球场死一般寂静,地狱一般黑暗。临时搭建起 来的人工舞台旋转不停,先旗一头昏倒在地。工作人员急忙打开所有的灯光,能够 容纳数千人的露天球场,顿时如同白昼。在舞台一侧,艾米、安安,还有Joe ,以 及自愿留下来的江小扬、陈曦等人,静静地呆立在那里。突然,艾米挣脱人群,像 疯了一样,冲向舞台。 Joe 怀抱“帕多”吉他,心情显得特别难受。他手中的“帕多”吉它,在白炽 灯的强烈照射下,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同时变幻出一种奇异无比的色彩,让人 睁不开眼睛。这是一把还没有来得及送出的西班牙“帕多”吉他! 摇滚音乐会的流产,给了先旗沉重一击。他砸了自己的琴,发誓再也不提音乐 了。先旗把乐队余下的设备,统统低价处理给了寄卖行,他留下2 千块钱还给安安, 掏出剩下的l 万多块丢给江小扬、刘汉生和陈曦。他说:“再见了,兄弟们!” 先旗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在他的对面,是一具与他朝夕相处的骷髅。 他把它取下来,摆放在一张桌子的中间,然后双手趴在桌面,对视,自问自答。 “小兄弟,大哥哥是不是很傻啊?” “嗯,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傻B !” “算了,不说了。来!陪大哥哥喝酒。” “我喝了,你怎么不喝呢?” “我们一起喝吧!” 先旗喝得满脸通红,双眼布满血丝。他定定地看着这个骷髅,意识中,忽然有 了瞬间的清醒。这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骨头!你他妈的先旗和它没 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你比它多了一堆腐肉! 他大叫一声,一挥手,发疯似地把它打落在地上,自己也同时瘫坐在了地上。 那个骷髅在他的前面不停的旋转,当它停下来的时候,他发现从它的眼眶中,溢出 了两行泪水。 先旗一下子把它捧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就在刚才,他推盏的动 作,打翻了一杯无色透明的液体,它们洒落在骷髅里。 艾米一直守在门外,用她的拳头去砸一扇没有人能够打得开的门。雨点般的拳 头,砸在木门上,也砸在先旗的心头上。他听见了她在外面大声的、悲愤的数落。 “先旗,就这么一件小事,就把你打垮了?击倒了?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男人, 真他妈的丢人!当初,你扔掉教鞭,一把吉他、一壶酒,走遍世界的豪情呢?你长 发披头、胡子拉茬,高高站在‘哈瓦那’吧桌上的激扬呢?你孤身打斗、杀出重围, 让‘大卫’一帮伪音乐人刮目相看的勇气呢?现在,你把这些都忘掉了,忘得一干 二净了,你这个懦夫!可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就像一个强盗,跑到北京,偷走了 教授手中的宝贝,你把那个宝贝藏在身上,不管了,以为永远属于你了,是不是?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艾米心力交瘁,身体向下滑落。她瘫坐在门口,小声抽泣。“先旗,我真的看 错了你!” 她不再说话,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先旗紧贴门后,凝神屏息,他早已泪 流满面。他和她之间无性无欲的恋情,在一段特殊的背景下,演绎出了一份清苦的 相依相守。没有经历,也就没有懂得,相对那些天天激情、夜夜放纵的青年人,他 们不仅有着一开始的互相吸引和坚决,还有了后来的彼此忠诚和希冀。正是因为同 时具有了这两种爱情的元素,他们比他们的爱情故事,才显得更加浓郁,更加长久。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终于露出了一条小缝。“请再给我3 天时间。”先 旗羞愧、哽咽地说完,门,又慢慢地合上了。 杨柳村公寓10楼临街的窗户,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3 天之后,艾米在焦 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出了先旗,这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先旗。他的面部经过精心修理, 看不出半根胡茬!他穿着整洁、端庄的白色西服,还特系了一条丝质领带,是艾米 喜欢的颜色,宝石蓝。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艾米抽出身子,激动地说:“3 天了,我像熬过3 年一样。 可只有今天,你才是我看到的最‘彪’的先旗!我也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这 是什么?” 这是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艾米打开封口,往地上一倒,稀里哗啦,从里面滚 出了一堆钞票。她半蹲在地,把那些钞票一摞一摞地,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摆 放在先旗的脚边。 “喏,这是贝司。这是键盘。这是架子鼓。这是调音台。” “这是吉他!这是一支新的乐队!”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句生硬的汉语。 Joe 把那把酱红色的西班牙“帕多”吉他,轻轻地摆放在地上。“这是送给你的生 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