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水蓝郡,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建筑群,在喻家山与南湖之间一线排开。F 座,是 这个建筑群中最为挺拔的一座,34层的高度直刺天穹。这座高楼是开发商为白领阶 层专门设计的一座单身公寓楼,向东的一侧,呈斜面梯形,从外面看上去,像是分 成了许多方格的玻璃幕墙。这样的设计,体现了建筑师独到的匠心。早晨的太阳穿 透方格的玻璃,每块方格玻璃的下方,都被固定地放置了一张床。不同的租住者根 据不同的楼层价位,选择自己喜欢的楼层和房间,但他们收到的回报是一样的:每 天躺在床上,在看完日出后,还可以看到星星。 果果选择了21楼。21这个数字,在她的脑海中一闪,就那么定格了,一点犹豫 都没有。她很佩服自己的果断,从小就果断,像她的名字一样。现在,她每月挣回 不到1 千元钱,却宁愿花掉2 千元钱去租用一间不到30平方的房子,她要在收支失 衡中,找回她要的那种感觉。果果在契约上毫不犹豫地签完字,觉得有一种力量在 指使她这么做,至于将来后不后悔,却从来没有去想过。 曲宁就没有果果这么幸运了。他从医院出来后,不见了果果,就一个劲地拨打 她的手机,果果一个也没有接听。她想给曲宁一个重新思索的机会,让他知道脆弱 和感性的代价。 他没有回家,在网吧连续上了几个通宵。身上没钱了,他突然产生了找一份工 作的念头,等赚到钱后,再去找果果。 曲宁来到街道口科技一条街,那里开有很多私人电脑公司,招工量大,报酬也 不错。他认为弄个文员或者销售员是不成问题的,但没有哪一家公司愿意录用一个 大学还没有毕业、况且专业不对口的人。他沮丧地在街头游荡,过去在学校时的那 种优越感一扫而尽。他越想越恨自己的父亲,当初报考大学时,就是这个没文化的 曲副司令非要他学什么老八股的中文,现在可好了,计算机成了热门专业,IT语言 才是最有前途的语言。就凭他的数学天赋,将来肯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计算机专 家。 他走着走着,发现街道两旁新增了许多IC公用电话亭。他去广州之前,武汉还 没有这么多的IC电话。那时,在他们的大学校园里,也不过才安装了几部。每逢周 末,无数外地学生就在那里排起长队,等候给家中一个电话。现在,他看到IC,突 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高中同学刘加。 曲宁是在广州市的一间IC电话亭邂逅刘加的。那天,河北小司机将曲宁带入市 区后,让他下了车。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中心,他辨不清东南西北,好在河北 小司机告诉了他火车站的地址,曲宁乘坐市内公交汽车到了广州车站,火车站的对 面,是闻名遐迩的白马服装市场,南来北往的个体经营户,促成了相关服务业的繁 荣与廉价。曲宁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社住了下来,并在邮局买了一本“广州黄页”, 他天天给广州的广告公司打电话,希望通过不断的查询,能够迅速找到果果。当一 切努力失败之后,曲宁的情绪降低到了冰点,他把“黄页”留在了IC电话亭。后来, 他想起“黄页”上,登载有各家广告公司的地址,他想从明天开始逐家登门,还真 需要这些地址。于是,他又转身返回IC电话亭,想取回那本“黄页”。这时,他意 外地发现了刘加,他正在那里打电话。 刘加说他是来白马服装市场进货的。在千里之外的广州,能见到曲宁,他万分 诧异,并大献殷情,他把曲宁带进一家高级饭店,在酒桌上,俨然一个小暴发户。 在候菜的空隙,刘加问曲宁:“你来广州干嘛?” 曲宁说:“我来广州找一个人。” 刘加听说了曲宁的遭遇后,惊讶了半天。“你逃学就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曲宁脸色阴郁。“她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 刘加笑了笑,语气中带有明显的调侃:“难得你还这么单纯。天下的女孩子多 得很,但恐怕也难找出一个像你这么单纯的,你比女孩子还要女孩子。” 曲宁脸红了,他转移话题。“你做服装生意发了吧?” 刘加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能比你,我是读不进书啦。从前我父母老是逼我 读书,我只顾玩,和社会上的哥们姐们玩疯了,哪有心事读书?” 酒菜上桌,刘加敬了曲宁一杯。曲宁笑了,他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你逃学, 要我替你写过一份保证书?” 刘加哈哈大笑:“什么保证书啊,保证书就是保证以后不读书。读书苦读书累, 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社会,有钱有势有地位,晚上小姐陪着睡,兄弟打架 我带队。” 曲宁还敬刘加一杯酒。“你真搞笑。” 晚上,刘加将曲宁带进了一间发廊。他说:“为了那张保证书,今天,我请你 享受享受,尝尝鲜。” 站在那家发廊门口,曲宁不敢挪步。他说:“你经常这样?我可不敢。” 刘加把曲宁的肩膀一拍。“你还是这么胆小。” 后来,他们去了北京路的一间酒吧。 曲宁走进IC电话亭,发现自己没有IC卡。这时,他的口袋里,连买一张IC卡的 钱都没有。为区区几毛硬币发愁的焦灼感,使曲宁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愤 怒,是自己对自己的愤怒。他重重地拍打了几下IC电话的键盘,然后挂上了话筒。 曲宁并没有立即离开这个IC电话亭,他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进进出出。他 想借用别人的IC卡,但又欲言又止,始终开不了那个口。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主动和他搭讪:有急事吗?需要我帮助吗?他难为情地说出自己的难处,难为情地 接过了对方的IC卡,战战兢兢地去拨刘加的电话。有几次,他把电话号码都拨错了, 不得不又从重头拨起。拨通后,他劈头盖脑地对刘加说:“我现在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