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这是一位维 也纳艺术家说的。它被传入中国,散布在武汉三镇的街头,汇聚在“非常假日”。 装修一新的“非常假日”重新开张营业的这天,新老板安安西装革履,站立在 铺就红地毯的大门口,殷勤地迎接各方客人。在这些客人当中,不乏社会名流、知 识分子和演艺界人士。 聪明的安安接手“非常假日”后,对它进行了调整和改造。他将四周的墙面砌 成粗粝的石面墙面,上面挂了几幅艾米的油画作品,大厅播放的音乐是先旗的原创。 这些油画和音乐带,是他从Joe 的手中要来的。他取消了Disco ,却又保留了Disco 舞厅,他说他现在更喜欢宁静,而不喜欢嘈杂。舞厅是为果果准备的,他相信,总 有一天,果果一定会出现在“非常假日”。 四姨曾建议他将“非常假日”的名字改掉。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居然第一次 真诚地对安安说:“既然我把它送给你了,就不要和我再有粘连。”安安拒绝了她 的建议。四姨认为,安安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藕断丝连。其实,安安心里 装着另外一个秘密,他怕改掉店名以后,果果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再也找不到 他安安了。 安安在Disco 舞厅中央摆放了一棵高大的松柏,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小信封,每 一只信封里都装有一段心语。他说,这叫“心愿树”,如果还有将来,果果就可以 在“心愿树”上看到他许下的心愿。 现代文化与小资情调的融合,构成了“非常假日”现在的经营特色。上流社会 乐意将它当成一个休闲与社交的空间,而青年人则更多地在寻找咖啡与酒之外的某 种氛围,在咖啡的醇香与酒的浸润中铺陈、演绎自己的心情故事。 今天造访的客人当中,还有一位熟客,“非常假日”原来的主人——四姨。她 是步行来的,没有开那辆炫目的“法拉利”。 安安很有礼貌地上前和她打过招呼,并没有忘记说一声:“谢谢四姨!” 四姨得体地回应:“我今天只是你的一个普通客人,不必客气!” 他亲自把她引导入座,然后重新返回大门口,对每一位来宾鞠躬致意。安安现 在的感觉,多少有些微妙、复杂。在成长的岁月里,他无法忘怀的往事太多太多。 一只从长沙逃来武汉的土跳蚤,被人踩过,也被人宠过,可自己从来就没有堕落过, 即使是遇见四姨。四姨的气质下只不过是一具庸俗的躯体,他和四姨鬼混,只不过 是逢场作戏罢了,现在接受四姨的馈赠,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安安开始怀念起他的第一个老板,汉口酒吧的那个老板。在他的心目中,那个 40多岁的男人是他生命里辉煌的起点。是那个男人在他走投无路时,给了他工作, 给了他衣穿,给了他饭吃。他开始怀念起先旗和艾米,他们是真正大写的人,如果 不是萍水相逢,并被他们感染,直到现在,安安肯定还是一个纯粹的地痞流氓。他 开始怀念起果果,狂野不羁的性格是相同的,但安安是简单的,是对自己和对他人 简单的报复,而果果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野性,是他永远也读不懂的东西,那是自 己一直想具有而无法具有的东西。想到这里,安安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落。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安安正准备关门休息。回头看见一群侍应生,一个个都端 端正正地站在大厅,不敢有半点动弹。他仔细一看,原来在昏暗的一隅,四姨一动 不动地还坐在那里。他走上前去,弯腰询问:“四姨,时候不早了,你还没有走啊?” “我在等你。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四姨扬起有些潮红的脸,那是一 张浮泛着骄傲与欲望的脸,安安见的次数多了,可这一次,又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他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往后靠了靠身子,正好挨着了被“麦德龙”保安打伤了 的后背。他一想起 “麦德龙”,就有一股恶气从心里直往外冲。他说:“四姨, 我真搞不懂,那天在‘麦德龙’, 你为什么要那样软弱?” 四姨沉默了一会儿,把话支开了。“今天是你开张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说晦气 的话!” 安安还记着“麦德龙”四姨受屈的一幕,他无不担忧地说:“四姨,我现在不 能去公司那边照顾你了,你得重新找一个人,要找一个正规的人,最好是从部队退 伍的战士。” 四姨说:“这都是后话了。” 安安抬头看了一眼新装修的吧台,又环顾了一遍四周。感慨地说:“我现在很 感激你四姨,你今天让我找到了一回做人的感觉。” 他怕四姨误会了他的意思,接着又补充道:“四姨,这个‘非常假日’还是你 的,我想由我暂时打理好了,利润三七开,你七我三。如果你四姨后悔了,现在也 可以收回‘非常假日’。” 四姨淡淡地说:“你以为我真的喝多了吗?我知道你安安一贯的风格,你也要 知道四姨一贯的风格。四姨丢失了好多东西,还不至于为一间酒吧后悔。你好好干 吧,你经营的不错。” “全都仰仗四姨栽培。哦,对了,过去多有得罪四姨,还请四姨包涵。”安安 恭谦地说道,没有半点先前的那种挖苦和讥讽。 四姨说:“天不早了,我要走了。也许下个月,也许明年,总之,我还要来。 我要看着‘非常假日’在你的手上怎么变大、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