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曲宁潜回刘加的服装店,周围一点亮光也没有,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敲打 卷闸门,没人应声。从前,刘加的远房亲戚守店的时候,一直非常警觉,他那双耳 朵就像一只猎犬的耳朵,稍有风吹草动,就“汪汪”叫个不停,他带有浓厚的乡下 口音,曾让曲宁听起来忍俊不禁。 在凌晨4 点,这只猎犬难道真的睡死了、失去灵敏了吗?他退到服装店对面的 巷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加的门面,等到天亮,只要刘加在门口一出现,曲宁就会 立刻冲上前去,扭住刘加,向他讨回被骗走的那2 万元钱。然后,带着这些钱,和 果果一道离开武汉。他们会找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来,男的耕田、读书,女 的洗衣、做饭,然后生养一群孩子。等朱美丽下次回国的时候,让那个肥胖的女人 大吃一惊。那时,中国的乡下比美国的洛杉矶还要好,因为中国的小公鸡不仅会啄 米,而且还会下蛋! 巷口的北风,犹如刀口下飞舞的冰渣,直往曲宁的脖子里钻,并贴在前胸后背, 让他浑身上下一阵生痛。他竖起衣领,双手抱在胸前,弯腰蹲在地上,俨然一只警 惕的猫头鹰。 有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鬼鬼祟祟地在对面的店门前摸索。曲宁迅速弹起身子, 大步流星地赶上前去,猛地一开口:“刘——加!”他一个“加”字还没有喊出声 来,就有一个人闪电似地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曲宁顿觉心急气短,回头一看, 正是刘加的远房亲戚。 一声高喊和一番响动,让刘加蓦然一怔。这时,他刚刚把卷闸门打开,看样子, 是趁黑夜回店拿什么东西的。只见他侧身一闪,曲宁的身子也就连同他的身子,一 起被卷入了卷闸门内。随后,刘加的远房亲戚快速地关上店门,拉亮了一盏电灯。 刘加惊魂未定地说:“你搞什么鬼名堂,吓我!” 他的脚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纸箱和布袋,衣架上、墙橱中的成品样衣,一件也 没有了。曲宁心想,幸亏来的是时候,再晚一步,这小子就脚底抹油——抽溜了。 曲宁冲着他大声说:“你把那2 万块钱还给我!” 刘加这才缓过神来,明白了曲宁的来意。他不耐烦地说:“不是说好了吗,等 那批货脱手后平分?” 曲宁几乎是吼道:“我不要跟你平分,也不跟你一起犯罪!你把2 万块钱还给 我!” 刘加哀声叹气地说:“最近风头很紧,闹钟都停摆了。这货出不了手,我哪来 钱还给你?” 曲宁揪住刘加的衣领,愤怒到了极点。“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你不肯还钱, 那我就去报警!” 刘加向他的远房亲戚使了一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曲宁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根绳索,迅速地绑住了他的手脚,再加上一块脏布袋套在头上,使他喘不过气来。 灯熄了,屋里屋外,漆黑一片。 果果从卧室找到起居室,再找到盥洗间,她喊着曲宁的名字,还是没有曲宁的 影子。就像2 个多月以前,他在天安酒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一次,果果 只是有点人去楼空的一时落寞,而这一次,她有了兀自的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曲宁 是不是因为受到朱美丽的羞辱而离开?也不知道曲宁现在是不是回到了他父母的家 中?她不敢去拨打那个军线电话。 果果以极大的耐心在等待曲宁,那种等待是山火的蔓延,星星点点,直到蓬勃 发生,烈火攻心。当曲宁无意走进她的生活时,她那时是那么的漫不经心,有意无 意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儿戏。她是一个极端的自私者,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前,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过于忙碌与紧凑的步伐, 常常使她还来不及回头,去望一望自己所遇到过的男孩,就要匆匆出发了。这中间, 除安安之外,她还喜欢过一个人,那就是先旗。先旗是她惟一不敢靠近的男性,她 就把他当着是一位大哥哥,去喜欢他身上的豪迈,喜欢他内心的坚忍,还喜欢他对 艾米独一无二的爱。如果不是艾米,她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他的披肩长发, 病态的面容,蛇一样灵活的腰枝。那天,先旗误吻了她的脖子,那种感觉,有一点 像曲宁在她身上的感觉。先旗死后,果果把先旗和艾米的爱情,把自己和曲宁的爱 情作过比较,觉得自惭形秽。于是,她拼命工作,想赚更多的钱,然后,像先旗和 艾米一样,认认真真地,两个人相守......现在,她想守住的那个人,又一次离开 了,她觉得这与自己有关,是自己一贯的劣行,气走了曲宁。 下午,果果开始动身,提前去电台上班,她第一次不坐TAXI,而改为步行。从 武昌租住的寓所出发,到电台所在地——汉口解放大道,大约需要3 个多小时的路 程,这中间必须穿过人口稠密的街区。更重要的是,果果将从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前 经过,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院,由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把守,他们一动也不动地面对 前方,那里有一块空旷的绿化地和一幅“三代核心”的巨幅画像。 敢冒天下大不韪的安安,在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前撒下罗网后的数日,突然想到 了那两个苦苦等候起网收获的民工。这是一个既滑稽又有点让人心酸的恶作剧,主 雇双方,绞尽了脑汁,一方因情所困,另一方为钱所逼。其实都是天涯沦落人,可 怜得很!下午闲来无事,安安打了一辆出租车,又开始了一段重复寻找果果的历程。 坐在车内,他特意让司机把车开到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口,他想看看那两个痴心不改 的民工,还会不会坐在那里白日做梦?他们早就不空耗时日,玩那种无聊的纸牌了, 进城之前,听说过城里骗子多,骗钱财,骗女色,但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骗走了时 光。这个惨痛的教训,使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天上真的掉不下来馅饼,手艺人迟早 还得重操旧业。现在,他们在脚边,又重新摆起了装有泥刀、泥铲的灰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