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2001年的圣诞节这天,安安租了一辆美国道奇,在武汉三镇飙车。他要试试自 己的骨子里,到底具不具有做老板的那种感觉。 他把“非常假日”做得如日中天,日进斗金。在“非常假日”旁边,是一家经 营不善的小酒馆,安安出高价把它收购了,现在“非常假日”的营业面积是他接手 时的2 倍多。安安的计划是,他要把“非常假日”做成连锁公司,遍布武汉三镇, 遍布全国各大城市。做生意是情理之中的,更重要的是他要建立自己的据点,寻访 果果的据点。 安安把武汉的大街小巷找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没有发现果果的踪影。他终于相 信了,水蓝郡高低有致的台阶,证明了一个阶层与另一个阶层的距离。他们在那里 相距之后,果果真的讨厌安安了,她真的远走高飞了。但是,安安同时还坚信,那 个从一个城市飘往另一个城市的女孩,就像浮在半空的一片云,不管她在哪个城市 落定,只要走进同一装修风格、同一经营模式的“非常假日”,她就会知道,安安 还在等她,也不管她是不是曾经的毒贩! 他把车开进沿江大道,减速。这块100 多年以前外国殖民者的租界地,矗立着 一座座欧式建筑,岁月的风雨,在它们清水红砖的墙体上留下了痕迹,却又不失昔 日恢弘的气势。在它们中间的水泥街面上,挤满了节日出行的人群。安安左打方向 盘,进入上海路。上海路天主教堂的圆形塔顶,传来了悦耳动听的圣诞钟声,这时, 有一群天主教徒排成长队,依次从拱形的大门走出。 他们刚刚做完弥撒。 在一处人行横道,安安把车停下来,礼貌地让这群教徒顺利通过。亲历了自己 的爱与恨,阅历了别人的生和死,安安学会了礼貌!有一个妇人落队了,在车行道 上不紧不慢地缓行。安安按了按喇叭,她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缓行。安安打着 发动机,把车打了一个小弯,从她的身边慢慢驶过。无意中,他瞟了一眼后视镜, 突然一惊。他看见那个妇人竟然长了一副和四姨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有些苍老, 头发也有些花白。 安安把车停在路边,摁下车窗自动玻璃门。他确信这就是四姨!他下车,叫四 姨,大叫四姨。四姨也认出了安安,她说:“你是安安!” 安安请四姨上车,伸手去扭动汽车钥匙,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想起 来了,侧身对四姨说:“四姨,你坐后面吧。” 四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安安知道了,四姨的耳朵现在不好使。于是,他就大声地说:“你的位置在后 面。” 在他看来,四姨才是真正的老板,他安安只是四姨手下的一个普通员工,老板 和员工是不能平起平坐的。四姨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依然透出昨日的硬朗。“不要 紧,坐在前面听得清楚!” 安安边开车边和四姨交谈。“四姨,你还好吧?” 四姨大声地回答:“好什么呀?我现在是穷光蛋一个啦!” 安安又大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四姨的公司曾计划投资兴建一座 大型超市,项目上马后,资金又一度出现了紧缺。公司会计师建议四姨向银行贷款, 四姨照办了。眨眼功夫,外资超市一家紧接着一家在武汉落地开花,把四姨在建中 的超市挤得喘不过气来。等到贷款到期时,四姨的超市还只是一个框架。四姨又气 又急,偷偷把房产和汽车卖掉了,关了公司,还清了银行贷款。那天,四姨去“麦 德龙”,就是抱着不服气的心态,要看看外资超市是怎样抢占武汉滩头的。她还抱 着侥幸的心理,想顺便会见那个德国老板,和他谈谈能否合资联营的事情。可是, 四姨公司的经营状况已是风声鹤唳,这在一些知名商人当中,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 密。四姨先前认识的那个德国老板,不仅不见四姨,还让中方主管照单罚了四姨20 元炒蚕豆的钱。 其实,去“麦德龙”之前,四姨已经知道自己无回天之力了,她决定把唯一的 一间“非常假日”留给安安,然后去香港。临走的前,她为他买了四季换洗的衣物,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安安了。她对这个比自己小了近30岁的男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 特别感觉,像儿子,又像情人。不管像什么,她是从内心里真正喜欢这个男孩子。 如果不是公司的突然变故,她想在将来,当她老了的时候,把整个公司都送给他, 也非常乐意。但她现在只能送给他一间“非常假日”,当四姨把这一切都安排妥当 之后,她就静心地等待那个香港人的出现。可是,屋漏偏逢阴天雨。那个香港人答 应在约定的时间来武汉,也答应和四姨在香港举行婚礼,可就是一直没有出现!他 卷走了四姨剩下的财产。现在,她手中只有一纸空洞的结婚证和一本伪造的护照了。 安安听完四姨的叙述,猛加油门,又猛踏刹车。然后,他猛一拍方向盘,大骂 了一句:“老子轧死这些老乌龟!” 四姨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口念出一段经文:“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他的美 荣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谢;惟有主的道是永存的。” 安安在心里说:“咳,四姨就是四姨!” 不知不觉,安安把车开出了市区,向北驶去。一路上,他们谈笑风生,像从前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车上机场路,前面就是武汉天河机场了。这时,有一架 波音747 腾空而起,盘旋一周后,掠过了道奇轿车的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