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室狂饮乘兴捉猫 尼庵探视立志除奸 原来是一只大猫叼着一条鱼跑进屋来。正躲在床边嚼着,张三叫一声:“是 只猫”,扑了上去。那只猫见有人来追,丢下鱼,窜出了屋子,张三也追了出去。 大花猫噌的上了房,“噌噌噌”飞跑着,张三将腰带一紧,顺着竿子,三把 两把便上了房顶。张三紧追不舍,脚踩在房瓦上一点也听不见声响。一直追了三 个院落,张三猛扑上去,如同老鹰抓兔子一般迅速,猫“喵喵”叫着,成了张三 的俘虏。 张三抱着大花猫,笑眯眯的,仍踏着房脊回到罗家房上,纵身跳下,如一片 树叶轻轻落地,脸不红,气不喘。此时,罗瘿公也走了出来,说:“张三爷真是 好身子骨,比猫还灵哩!”张三笑了笑说:“捉猫、抓雀、逮兔子是我小时候的 游戏。” 张三把大花猫抱进地下室,罗瘿公道:“你还挺喜欢小动物。”张三用脸亲 着猫说:“这只猫也怪可怜的,你瞧它瘦骨头,以前怕是一只富贵猫,赶上这动 乱年头,也受了不少委屈,它的主人也可能远离京城,也可能已经死了……”张 三端起酒缸给猫喂酒,那猫一闻见酒味喵喵叫着,用舌头舔着酒缸沿,张三更喜 欢了,他把猫抱到怀里,用胸膛暖猫的身子,那猫依顺地偎在他的怀里;张三掰 开山核桃喂它,猫贪婪地吃着…… 罗瘿公又说开了酒的故事:“魏晋文人,无论‘建安七子’还是‘竹林七贤 ’,无不嗜酒。竹林七贤中的刘伶,纵酒放达,有时赤身裸体在家饮酒。客人来 了讥笑他这种举动,他说,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衣裤,你们为什么跑到我的 裤子里来了!他常乘着鹿车,带着酒,令人拿着锹了他出门,走一路,喝一路, 说:”如果我死了,就地埋掉就是了。他的妻子见他如此嗜酒,哭着劝他戒酒。 刘伶说,我自己戒不了酒,只能向鬼神发誓才能戒掉,请赶快准备敬鬼神的酒肉 吧。他的妻子很高兴,立即在神前供上了酒肉,要刘伶来祝誓。刘伶道:‘天生 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醒。妇人之言,慎不可听。’祝罢,大吃大 喝,直至醉倒。阮籍是竹林七中另一名才子,他家邻居有一个小酒店,女店主的 容貌很美,阮籍常去喝酒,醉了就倒在女店主旁边酣睡,也没有什么调戏行为。 他听说步兵营厨善酿酒,储酒数百斛,就请求去做步兵校尉。司马昭为儿子司马 炎求婚借助于阮籍,阮籍既不愿意,又不敢公开拒绝,只好大醉六十天,使司马 昭无开品的机会。阮籍的母亲死时,别人来通知他,正逢他下棋。对弈的人劝他 不要下了,他硬要争个结局。棋下完后,饮酒三斗,大叫一声,吐血数升。按当 时的礼俗,居丧是不能饮酒的,而阮籍却照样饮酒如故,甚至在司马昭的宴会时, 也饮酒食肉,毫不顾忌。司马昭的谋士钟会,每次欲加害阮籍,都因阮籍喝醉的 酒而无法罗织罪名。据《世说新语》记载,阮籍等人饮酒,不用普通杯斟酌,而 用大瓮盛酒,围坐痛饮,遇有猪挤过来拱着鼻子喝酒,也毫不在意……“ 张三咂巴咂巴嘴,说道:“我听说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先生也喜欢喝酒。”罗 瘿公道:“陶渊明的曾祖父陶侃是一位出身微寒的士人,据说陶侃的母亲,为了 招待一位客人,不惜剪发去换酒菜。后来通过那个客人的推荐,陶侃才逐渐显达, 以功封长沙郡公。可是在那‘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时代,这位长沙郡公 也仍被人瞧不起。到了陶渊明出生时,家道已经衰落,生活艰难,而陶渊明却性 情刚直,看不惯官场中尔虞我诈、胡作非为,因此终身不得志,只作了州祭酒、 县令等小官,而且时间都不长。他在仕途上的最后一站是做彭泽县令。所以当这 个官主要是为了归隐之后有酒喝,有饭吃。上任后就下令叫手下人利用公田种糯 米,作为酿酒的原料,以后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向乡里小人折腰,弃官而去,种 下的糯米,也颗粒未收。辞官以后,他过着躬耕的生活,偶有名酒,无夕不饮。 当时有个名气很大的庐山东林寺高僧慧远,曾邀陶渊明去作客。陶渊明回答说, 如果东林寺内可以饮酒,我就去。寺庙里是不能饮酒的,但慧远却破例答应了。 晚年的陶渊明生活越来越贫困,受灾时经常断炊,但他仍然少不了喝酒,友人来 看他,留下钱周济他,也被他拿去买酒喝。” 张三叹道:“陶渊明真是一个有骨气的文人,他借酒浇愁,借酒洗云庸俗之 气,真是可叹可敬!” 罗瘿公又说下去:“宋代朝延推行酒类的专卖政策,取得大量财政收入,因 此,饮酒之风极盛。苏轼的酒量路人皆知,他自认为天下人饮酒没有超过他的, 可是他却实在没有多大的酒量。他说:‘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 无在予下者。”但他喜欢看别人饮酒,平日家中总是宾客盈门,客来了,没有一 次不饮酒。他说:’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 乃过于客。‘他不仅爱酒,还动手酿酒,他写过一篇《东坡酒经》,专门讲他的 酿酒法。遗憾的是他造的酒味道不那么好,在黄州时,大家喝了他酿的蜜酒,常 常拉肚子。他还把一个酿桂酒的方子,刻在石头上,埋在罗浮山的一座桥下,说 谁要是找到了,如法炮制,喝了可以升仙,而他自己却并不泡制喝了升仙去,甘 历人间坎坷,累遭贬谪,无怪乎人们谈起苏东坡,都会大笑。“ “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出身名门,是一位贵族小姐,十八岁与太学士赵明诚结 婚。她能饮酒,她的词中有‘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 比黄花瘦!’这种悠闲、风雅的生活情调,正是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的醉酒!以后 她失去了心爱的图书、金石,同时也失去了志同道合的丈夫,‘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它来风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甚至‘谢它酒朋诗侣’,表达 了她辞乡别土、破国亡家的哀愁……” 张三听到此处,慨然道:“女才子原来也有喜欢喝酒的,看来酒能通才气, 酒能提精神,酒能扬斗志,酒能胜胆怯,酒真是好东西!”他捧起大花猫的脸, 孩子似的问道:“你说对不对呀?”大花猫“喵喵”叫着,仿佛赞同地点头。 罗瘿公道:“杜甫还有诗:‘暂将杯酒长精神’;曹操有诗:‘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张三笑道:“我也诌一句,泪眼问酒酒不语,只因身在酒缸中。” 这一宿,张三与罗瘿公喝得大醉,蒙被大睡,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此时, 春雨已停,院内杏树、桃树,落花纷纷。张三忽地想起,那日仪銮殿之火,究竟 是何人所放呢?他想起白衣庵中的王媛文,莫非是这个姑娘暗中助我…… 晚上,张三告辞罗瘿公来到了白衣庵,只见庵门紧闭,阉内传出红杏的清香, 淡淡的,使人闻了忘情,经过一天一宿春雨潇潇的洗礼,这香味是那么清新,清 新得使人心醉,这香味和北京城里目前沉闷恐惧的气氛很不协调。张三见旁边有 颗老槐树,攀了上去。他来到庵内,空无一人。他想:莫非尼姑们已经歇息。于 是悄悄走进大雄宝殿,忽觉脚下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瞧,溶溶月下, 只见是一具尸首。他拖出那具尸首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月朗法师。月朗 法师双目紧闭,僧袍上染着鲜血,她的胸前中了两枪。张三从西厢里取了蜡烛, 在殿内一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尼姑的尸首,鲜血淋漓。张三想:庵内 一定来了大批洋兵,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他手持蜡烛来到后院,见几棵古槐上吊着四具尸姑的尸首,她们一定是不甘 受辱自缢身亡。张三走进忆贤殿,一阵腥风吹来,地上也躺着几具尼姑尸首,个 个赤身裸体,鲜血淋淋。 张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心想:这些幽居禅院的青年女子,竟然也逃脱不 了洋人的魔爪。他想到这些尼姑受了牵连,感到一阵内疚。 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后院的茅房,这是尼姑们临时搭起来的简陋茅厕,屋角的 大缸已被砸破,现出一个洞口。他沿着洞口下去,原来是一个大地窖,以前是尼 姑们藏珍贵文物的地方。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张三看见地上横七竖八挤满了妇 女的尸首,密密麻麻。有的仰面而卧,有的仍睁着双目,有的相抱而死,有的贴 壁而立。张三看得呆了,他平生从未见过这么惨酷、悲壮的场面。二百多个苦难 女子,都中了洋兵的子弹,无一侥幸逃生。 张三恍恍惚惚走了上来,蜡烛掉在地上,熄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月亮也 躲进云层里去了,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生气,三张颓丧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恍惚中,风吹来隐约的哭声,张三一惊,理智清醒了许多。他揉揉泪眼,仔 细一听,那哭声仿佛来自前院。他悄然来到前院,只见有个小尼姑正伏在月朗法 师的身上哭着。那小尼姑见张三走来,身子吓得簌簌而抖。张三道:“你不要怕, 我是张三,是救那些妇女的人。”那小尼姑一听,止住了哭声,上上下下打量着 张三,她终于认出了他,伏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小尼姑抽泣道:“昨天下午,我正在寮房点香,忽然闯进大批洋鬼子。我吓 得躲进了木柜。洋鬼子说法师窝藏逃犯,法师与他们争吵起来,洋鬼子开枪打死 法师,接着就开始追逐并侮辱姐们们。有些姐妹争先恐后地挤到忆贤殿上吊。有 一伙洋鬼子闯进茅厕,砸碎大缸,冲进了洞口,开枪把那些躲藏的姐妹们都打死 了,地窖里哭叫声惊天动地,真是惨极了!” 张三问:“那个侍郎的女儿王媛文呢?”小尼姑惶惑地摇摇头:“不知道, 从你那日走后,她就不见了。”张三又问:“这几日庵内都来了些什么人?”小 尼姑想了想,道:“没有见什么陌生人来过……”张三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 洋兵怎么会知道此处藏着逃难的妇女呢?怎么会知道这个地窖呢?想必是有内奸, 那么内奸又是谁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