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美惹喇嘛说起博玛拉康时的那种声调和神情.像山根下湍流而过的雅鲁藏布江, 滔滔不绝。 博玛拉康九岁那年夏天,他成了全村孩子的首领。首领胸前,必须垂挂着一个 标志。标志一般是蚂蟥山三跳瀑水潭里的绿石头。他还没有,他要去寻找。 孩子们堆集在仓房下,吃着阿拉果,一句半句地说。 莫去! 莫吊,也首领是! 吊个江石子,罢啦! 博玛拉康,接过他们在岸边采的 黄石头,一甩手,就又扔回到江里。 “去! ” 他别好腰刀。 阿黄“汪”的一声也跟上。 蚂蟥山山上闷湿,草丛茂葳。听爷爷说,一片绿萝叶上,密密麻麻昏睡着一二 十条蚂蟥。一旦风吹草动,它们的身体放松,吸盘张开,只等你轻轻一碰,粘上、 钻进,贪婪地吮喝着你的鲜血。 一小时,两小时……太阳西斜。 孩子们的等待,变得焦躁万分。再等脑瓜顶要冒火,他们就一个个全跳到寨子 口的崖壁下,那池冰凉凉水塘里。浸泡一会儿,扑打一会儿,上到岸边来再等一会 儿;等躁了,再跳下去。 西峰口,吞吃了老阳时,阿黄和博玛拉康,爬到了寨子边上的桃树下。因为失 血过多,狗没了呼吸。孩子们扒净博玛拉康的衣服,他鲜红淋淋血流不止,奄奄一 息的眼睛,慢慢阖上。 孩子们哭声一片。 突然一片成熟的桃子,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在一阵不知所措之后,孩子们惊呆了:博玛拉康坐起身,苍白的躯体变成翠绿 色,泛着幽幽的贼亮。他的双手像猴子一样敏捷,一条条饱血的蚂蟥,从自己身上 拽下来吃掉。开始还就着桃子吃,后来索性光吃蚂蟥了。 咀嚼着,不露牙齿,鲜红的嘴唇紧抿。像唱山调,不张嘴一样。 博玛拉康仔细地拣吃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胳肢窝,脚趾缝,卡巴裆,一 个也不放过。都寻找遍了,似乎没有尽兴。又拽过阿黄,把狗身上的蚂蟥也一一吃 净。在吃狗身上的蚂蟥时,他的速度才缓慢了一些,吃完便倒下。倒下,压烂了一 地鲜桃。 再看他,血红从胸口驱赶着绿色,渐渐到手指、脚趾。肌体的活力,又重新回 来了。孩子们围着他,坐成了一个圈。 霞红消失的同时,他终于苏醒。博玛拉康从地上蹦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他从死狗的嘴里,抠出一块鸟蛋大的绿石头,像牛角,更像个弯弯的半月。狗的口 水,把绿石头拿浸得一尘不染,翡翠一般。孩子们管它叫绿月亮。 绿月亮挂在了博玛拉康的脖子上,他从此成为了孩子王。但从此也落下了个吃 蚂蟥的嗜好,经常跑到草坡丛林寻找蚂蟥吃,直到蚂蟥在他面前销声匿迹。孩子们 也心甘情愿,在山上跑来跑去,给他带一些回来。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愿望,孩子们 在博玛拉康吃蚂蟥的时候,允许他们摸一下绿月亮。每天都要摸。 现如今,只有佳琼来为他捕捉。 本来,蚂蟥素起的是一种稀释血液的作用,但在博玛拉康的身体内,产生的却 是另外一种效果。 我跟博玛拉康提及此事,他抄过民荣刀,在胳膊上划开一条寸长伤口。血刚刚 涌出,但眨眼又凝固了。 我恍恍然然,不解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