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 一 在西北、西南边境上,我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漫游,常常会止步不前,抽身返 回,那是因为界碑。 界碑有漆红簇新的,有字迹不清的,有水泥的,有石刻的。 有坍塌的,也有高矗的。一般的情况下,界碑四周是空寂的,是人迹罕至的。 界桩和界石,散布在界碑与界碑的公里之间:一个树墩、一堆卵石、一道犁痕、 一截土墙疙瘩,并不很醒目,难免走着走着,糊里糊涂四六不靠地过去了。过去了, 就会冒出死亡的危险,是因为我看不清界线在哪儿。脑瓜顶的蓝天,眼皮前的山峦, 破鞋下的土地都一样。也许在这要命时分,我还不以为然悠闲地哼着一曲遥远时空 留下的小调。 就在那一刻,在嘹望哨棚,在山垭岩石上或在碉堡的垛口,有一支黑洞洞的枪 管,在瞄准你,等待你走过枪膛心里的凸凹和防范,然后一颗金属的蛋蛋,飞速出 螺旋的来复线,射向你,打进你蓬垢的脑壳。 砰——我倒下之前,似乎在哼唱小曲的结尾。结尾处是个高音,拉得还很长、 很细、很尖,好像是草原牧民的长调,但我实在记不清是什么了。因为远方的目光, 突然聚敛又敏捷地炸散开去,山和草原的模样就慢慢在我的视野消失,脸颊扑在一 块圆圆的雪白鹅卵石上。 石头变红,然后渐渐变黑。 七八岁时,常听一首歌:村村寨寨,嘿! 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阿佤 山,这是一个孩童时代我就熟悉的名字,但又是陌生的地方。直到十几年前的那天, 你一双浪迹的脚步,踏上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