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瑶山古陈村住的都是坳瑶。 我睡觉的房子在院落东侧的干栏木楼二层,下层是公干老爹的儿子一家。人们 管老爹的儿子叫盘老师,是在小学校工作。 大瑶山的夜晚是非常宁静的。刚刚睡着就被地板上的响声惊醒,手电筒照过去, 原来鼠夹子夹住一只大老鼠,个头儿跟猫崽差不多。比筷子还粗的尾巴,痉挛无奈 地抽打着地板。很有节奏。 楼下估计听得比我还真切。一会儿盘老师笑眯眯上来,取走老鼠,放好鼠夹子。 又是刚刚睡着,又是地板上和刚才一样的动静。盘老师再一次上来,又把一只 大老鼠拿走。临走时话里带着歉意说:“这回不会再骚扰您了。这是公母一对,都 落入法网。好生睡吧! ” 他走后。我哪里还睡得着,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大约快天亮,才进入迷迷糊 糊的状态,迷糊中全是在海滩的景致里。一会儿被沙子埋了,一会儿被浪涛噎呛。 潮来潮去。沙滩上还躺着一个人,像是个女人。再后来是和我姐姐一起坐船,船搁 浅在岸边,阳光很耀眼。醒来就纳闷,哪儿和哪呀,我这是哪来了的一个姐姐? 十 点多起了床,下楼来看看,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只有公干老爹在灶问抽竹管 烟。见我进了屋,放下自己的事,紧着手热了一陶壶米酒,端到地桌上,示意我吃 饭。我掀开桌上扣着的小碗,里边竟然是半下香喷喷的肉。 热米酒就着肉,好安逸。我许久没肉吃了,嘴巴急得如狼似虎,几分钟就打扫 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半壶酒,嘬着牙花子,慢慢斟酌。顺手也给自己和老爹,点上 支香烟。 我爱看公干老爹抽烟,是因为我们用嘴,他是用鼻眼。我们抽进嘴的烟,可以 从鼻眼儿出来。他老先生,是从鼻眼抽进的烟,能从嘴里冒出来。不仅如此,他抽 得还凶还快。 公干老爹把烟蒂装进草烟袋里,挎上牛角药筒,拿起猎枪。 比划着上老山要打只野山鸡来给我吃,就出去了。猎枪,当地瑶族人管它叫 “松”,是那种长管的火药铳枪。里边装沙子和铁屑,二十米开外,可以把一头老 熊掀翻在地。杀伤力不小。 老爹出门,我一根儿烟没抽完。盘老师的媳妇进来,收了桌子后,利利索索在 灶边忙碌。我顺嘴问:“我刚吃的什么肉,这么香? ” 这媳妇读过几年书,会不少汉话。她两只手交叉在蓝布围裙上,笑着说:“是 昨晚在您屋头夹的老鼠,好吃的糊涂? 盘老师连我小孩都没给吃一口,全留给您了。” 说完去了跨间舂米。 随着邻屋咚咚的舂米声,我心里一阵阵恶心。口舌发苦,嗓子眼儿在冒着一股 股的土腥味儿。 即便如此,后来吃了老爹打来的山鸡,以及盘老师打来的猴子肉,都没这老鼠 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