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运动会召开了。这是曾老师蓄谋已久的。奖品是他从北京带进来的一些衣服。 衣服,挂在曾老师屋中的木墙壁上。村里人家家都这么放衣物,气候潮湿,免得捂 霉出毛来。 熊丹小学奥林匹克运动会,项目特别,不多:溜索、山道跑、背水、打猪草。 原来有同学提出来加一项砍柴,这多少有滥砍滥伐的嫌疑和后遗症,让曾老师给否 决了。老师出了一项大家都觉得好玩的内容:抓跳蚤! 独龙江的跳蚤不仅个大如粟, 还黑亮亮的,只要手慢半秒,它一蹦,就没影儿了。没有手疾眼快的功夫,还真不 成。曾老师的本意,是想借此机会,清理清理孩子们身上的个人卫生。女生赞同得 热烈,有拍脑门的,有鼓掌的,还有跺地板的。娃儿们探出半个脑壳儿,瞪大眼睛。 每一项目,有单项奖,还有五项全能奖。全能冠军,曾老师掏腰包,奖励三十 元钱的东西。东西是曾老师带着获奖者,去小卖部购买。说的热闹,其实这不外乎 是个游戏。可曾老师没想到.出了这么多岔子。 曾老师知道,让这里的孩子衣着统一,是不可能的,但他要求每人穿胶鞋,他 注意到光脚的孩子不少。山道上除了尖利的碎石,还有毒蛇出没,踩上可不得了。 报名时,十七个同学有十六个参加。一年级的姬娜说不参加,她说她没鞋。都 力举手,老师说随便说,不用举手。、都力说.穿我爸的鞋噻。崩那子说,穿我哥 的鞋噻。姬娜抢过话说,我爸我哥我妈都没得,除了两双塑料拖鞋,我们家再没有 噻! 阿嘞! 没鞋就不参加了,我帮助曾老师记录噻。的能能说,别,么噻? 那我们 都不穿鞋,人人平等噻,大家同意就打脑袋噻。教室就啪啪地响起拍脑门的声音, 通过了。 曾老师微笑着不语,靠在黑板上。 都力说,老师,其实蛇不怕,跑得快才咬不到噻! 同学们是是是是地喊成一片, 又举起小脏胳膊表示赞同。 再举一次手表决。曾老师乐不拢嘴地点着头,白牙齿在胡须里闪光。他数数, 数着举起的胳膊,可数下来还是16人。细寻,是家境比较好的二年级的姬娄没举手。 问她,她吱喔了一会儿说,我也同意噻。然后缓慢地把手掌立在头顶。老师说,好, 这么定啦,其他不再要求,随意。学生们打打闹闹散去。趴在窗口的曾老师,看着 各自奔向自家木屋的孩子,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瀚动.姬娜是一个黑瘦的小筋豆子, 肤色比其他学生黑,眼睛比其他学生圆,小屁股撅撅着,像挂在腰上。蹦跳的时候 多,好好走路时少。蹦着跳着,弟弟就在她怀里咯咯乐。 弟弟笑的时候,姬娜总爱唱一首山谣:青山绿竹苦荞苦,/苦养荞苦丫丫哭, /丫丫哭成泥糊糊,/泥糊糊长得荞麦熟。/阿嘞——山谷,/阿嘞——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