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程开,人家冰冰为了你连绿卡都不要了,你这么说话对得起人家吗?” “程开,你别想那么多了,你们俩这么多年了,结婚算了。” “程开,你和冰冰生的孩子肯定特别漂亮。” ……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程开说话,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本来我以为我会哭的,可我怎么使劲儿也哭不出来,那滋味特难受。我在众人 的慌乱里悄悄出了医院的大门,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属于哪里。 东转西转,我到了一个叫“羽毛”的酒吧,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喝着一瓶冰凉 的啤酒。“羽毛”是上大学的时候江南带我来的,我在放假的时候时常去坐坐。我 很喜欢那里,虽然那儿的面积很小,很拥挤,但去的都是常客,大家在一本厚厚的 记事簿上写自己的心情,你下次再来看的时候,往往你写的那段话后面会有人给你 写了回话,之后再继续写上去自己的回复,很有意思。“羽毛”开张已经很久了, 这种记事簿现在已经存了好多本,在我看来,这就是网上的BBS ,但是比BBS 更加 有血有肉,比BBS 更加温情人性。 我把记事簿抱过来,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的钢笔在上面写: 我若爱着一个不爱我的人,你可以告诉我那是没有缘分;我若和我爱着的人擦 肩而过,你还是可以告诉我那是没有缘分。可是,我若十年来一直紧紧靠在我爱的 那个人身边,最终却还是没有跟他在一起,这算什么? 我把今天的心情留在这里,因为我怕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忘记这个日子,我怕多 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忘记在医大二院的消毒水气味里,我那种万念俱灰的心情。 “万念俱灰”,多好的一个词啊?所有燃烧着的梦幻,在一瞬间变成了灰烬。 再坚强的蜡烛,也总有燃尽的那一天吧? 你若也爱着什么人,定要去争取,拼却了性命也要求得一份安稳。你心疼他, 可是他未见得就一样心疼你。 我胡乱在纸上涂了些字句,合上记事簿的时候,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那一 瞬间,我在那种彻头彻尾的疼痛中明白,原来我是那样深刻地爱着程开的。 按道理来讲,这种时候我该找一个好朋友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可我谁都不想 见,什么话也不想听,我只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想想这些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想 想这些年来我都付出了什么,还得想想这些年来我都得到了什么。 我喝了无数瓶啤酒,可惜的是,我的酒量太好,怎么喝也喝不醉,等到酒吧打 烊的时候,我站起来走路依然能走很直的直线。这比我遭受的痛苦更加让我郁闷— —我连买醉的权利都没有。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半,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回家这么晚过,我爸我妈急 得到处打电话找我,见我一回家,还一身的酒气,我爸当时就急了:“你这孩子越 来越不像话了,这么晚回来也不说一声儿,你让我跟你妈多担心你知道不?” 我妈帮我把羽绒服脱下来,柔声问:“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冷冰冰地说:“喝酒去了,替程开庆祝他喜得 贵子。” “程开有孩子了?”我爸我妈异口同声地问,忘记了指责我后半夜才回家的罪 行。 “快了,”我说,“九个月以后。”说完我站起来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除 去身上沾满了烟酒气味的衣裤,把水开到最大,没命地冲刷着今晚的记忆。 我扭过头,伴着蒸腾的水雾在巨大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是啊, 我长大了,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我想,若是程开见了这样一副身子,会否 用他的热情将我一并燃烧? 可是,他燃烧的却是别的女孩,任由我从小女孩变成了小女人,任由我空空地 在没有颜色的时光里让青春挥发。 走出浴室,已经凌晨三点半了,爸妈已经睡下,我回到房间,盖上厚厚的被子, 头发沾湿了枕头,无论我怎么用毛巾擦也擦不干净。我索性放弃了尝试,就让枕头 湿着好了,我的心都是湿的,枕头湿了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