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按道理说,我这会儿应该伤心欲绝才对,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想来 想去,我猜是因为多年以来程开给我心灵的磨难锻炼了我的坚强意志,以至于今天 这种类似于永别的决定都没有换来我的眼泪。是啊,我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那一夜我没睡,听着火车轮子跟铁轨碰撞出的有节奏的“咣当、咣当”的声音, 一站一站地数:锦州,山海关,北戴河,唐山,天津,北京。我觉得那列火车不光 是把我越来越远地带离家乡,也是把我越来越远地带离程开。 车到北京站,天还没有全亮,夜色还雾蒙蒙地笼罩着北京,我前所未有地感到 了孤独无依,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站在这个熟悉的城市,我居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心里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这里没有了我爱着的程开。 我掏出手机,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于是,我在小贩手里买了一张IC卡,找到 一台电话,回想起一个电话号码,不假思索地拨了出去,我有些惊讶,我居然把那 个号码记得那么清楚。“孔建洲,我是张小树。” 孔建洲在电话那头迷迷糊糊地说:“小树?怎么这么早啊你?有事儿啊?” “我在北京站呢,刚到。想找你吃早点,有空吗?” “你到北京啦?哦,你等着啊,我这就过去接你,你待那儿别动啊,我半个小 时到!”孔建洲扔下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又空 了。 半个小时以后,孔建洲夸张地穿着一件加厚的羽绒服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我离 开了北京站,到了离北京站最近的一家麦当劳。 递给我一杯热果珍,孔建洲用愣装出来的严肃对我说:“想我了吧?这么着急 跑回来?大清早地给我打电话,肯定想我了!” 我抬眼瞅了他一眼:“孔建洲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要面皮了,什么话都好意思说, 让你们家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觉得生下你是给国家添麻烦哪?” 孔建洲不乐意了:“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丫一小姑娘家家,说话嘴怎么那么损 呢?我不就是对你有点儿贼心吗?你至于这么掏心挖肺地寒碜我吗?”孔建洲说着, 脱了他的羽绒服,露出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我一看,双眼立即不听使唤地涌满了 泪水——那件毛衣,跟程开在医院里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孔建洲把羽绒服放到背后,一看扭头的工夫我就哭了,立马手忙脚乱起来: “哎,小树,小树你怎么了啊?我说错什么了?我说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啊,你别 哭啊!” 孔建洲拿着纸巾乱七八糟地给我擦着眼泪,这种见到女生流眼泪就手足无措的 表现,愈发让我想到了程开对陈冰冰无比温柔的呵护。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 想起了这么多年我一共只哭过两次,两次都是为了程开,两次都是当着孔建洲的面。 也许真的有命里注定这么一种说法? 孔建洲从我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坐到我身边,一边从兜里往外拿纸巾,嘴里 还在不依不饶地臭贫:“小树,你不就是想我了吗?用得着哭成这样吗?你看我这 不是来了嘛,别哭了别哭了……” 我看到孔建洲宽阔的肩膀,忽然间数日来积累的委屈和难过决堤而出,身体深 处的虚弱呼啸而来,无法控制。我抬起手想喝口水提神,谁想到却眼前一黑,一头 栽在了面前的怀抱里,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我感到孔建洲的身体明显地一僵,本来我以为他会像所有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 没命地摇晃我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呼唤我的名字,最后求别人叫来救护车把我送到 医院。但孔建洲却在迟疑了一秒钟后大叫:“医生!医生!我女朋友晕倒了!!” 旁边有人来劝:“哥们儿,这儿不是医院啊,你得叫救护车。”于是,孔建洲开始 浑身上下找手机,“羽绒服,我手机在羽绒服里!”他大叫,“哥们儿你帮我打个 120 吧,谢谢了!” 这个过程中,虽然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当听到 最后孔建洲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的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