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岳毓宁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发觉正在读报的阎毁神色有异,心里立刻 涌上一丝警戒。 “麻烦你,报纸给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新闻?” 阎毁睨她一眼,把早报递过去的时候,沉声警告她:“别再跟我吵,这件事 我不想解释。” 什么事!?岳毓宁满心疑惑。 她追不及待翻开报纸,一页一页快速翻过……然后,她整个人僵住了,目光 胶在一则交通事故的报导上。 永赫出了车祸! “你……”她抬眼,充满怨恨地瞪著面不改色的他,颤声指责:“你为什么 要这样!?” “闭嘴,蠢女人!”他沉下脸,心高气傲的他,拉不下脸向她解释,这完全 不关他的事。 “是啊!我蠢、我笨!”岳毓宁痛心疾首,“我居然相信你这个魔鬼!相信 你言而有信,会放他一条生路!” “够了!”他拍案而起,甩下餐巾。 姓谭那小子子运气背,好好地开著车也会被酒驾的大卡车一头撞上,这关他 屁事。 妒恨她一心向著那臭小子,口气不由得恶劣至极,“哼,省省你的眼泪,等 那小子躺到停尸间的时候,你再哭也不迟。” 说完,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岳毓宁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天哪!到这个时候,他还可以咄咄逼人 地威胁她! 噙著泪把有关车祸的报导读完,她轻吁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报导说,永赫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和多处骨折,经过抢救,应该没 有生命危险…… 她很担心他,却又不敢打电话去他家。 现在的她,就像某种致命的细菌,跟谁太靠近,就会带给那个人不幸,甚至 是死亡! 她双手抱住自己,牙齿打颤,打从心底觉得冷。那是一股挥之不去、绝望无 助的蚀骨寒意……阎毁的纠缠和威胁,像手铐脚镙般锁住了她。 她闭上眼,这是不见天日的深渊啊!她无处可逃…… 跟阎生活在一起一已经四个多月了,岳毓宁内心压抑而不快乐,常常觉得头 疼。这天,在蹋入这间综合诊所后!她紧张兮兮地举目四顾,确定没人跟踪后, 才安心到妇产科挂号。 “岳小姐,恭喜你,你就快要做妈妈了!” 医生的诊断证实了她的揣测,她肚子里,怀了恶魔的孽种! “你看,这是Baby的头,这是心跳……” 她的经期没来,果然是有了身孕!然而,在看到超音波的那一刹那,连她自 己都没有察觉到,两行热泪默默地淌下她脸颊。 这是她的孩子!是以她的骨血孕育而成的、一条稚幼无辜的小生命! 抚著尚未隆起的腹部,母性的本能霍然苏醒,岳毓宁毅然决定,她不但要留 下Baby,更要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但,她无法预料阎毁的反应,他会如何看待 她怀了他孩子这件事? 不,她不能拿孩子跟他赌!像他那种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恶魔,很可能对 他自己的骨肉不屑一顾,甚至赶尽杀绝! 他那么憎恨她,又怎么容得下她肚子里怀有他的种呢!?更令人担心的是, 一旦他得知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搞不好他会利用孩子来折磨她…… 可能吗!?岳毓宁苦笑,她不知道! 她本来就看不透阎毁深沉莫测的心思,也预料不到他那不按牌理出脾的诡谲 行事作风,她只知道,怀了孩子的她,绝对不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 是的,就算阎毁肯接受这个孩子,她也不要小孩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变成另 一个混世大魔头! 她绝不让恶魔般的阎毁,毁了她的宝贝! 领了几包补充营养的药丸,岳毓宁从诊所的后门溜了出来。 她要逃走,逃出那个恶魔的手掌心! 她不确定阎毁不会又派人跟踪她,反正,小心为妙,她停在正门口的车子, 她是不敢要了。 穿过小巷子,她从另一条街窜出来,招手拦计程车,但,几辆载了客人的计 程车呼啸而过,竟是没有一辆空车!岳毓宁焦急不已,她可不想落跑不成,被逮 了回去! 终于,一辆空车出示讯号灯,准备停车载客。岳毓宁吁了口气,正要上前, 不料,不知打哪儿窜出一个拄著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见那老人步履 蹒跚,她连忙让道,免得不小心把他撞倒,但,她万万没料到,老人就这样快她 一步地走近计程车。 “耶!?”她愣了愣。 “小姑娘,你也要拦车啊?”老人家看了她一眼。 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去跟一个行动不良的老人家争夺车子,况且,他看起 来比她更急著用车呢! “老爷爷,您先请。” “唉……这里真不容易叫车,我赶著去机场,搭飞机可不能迟到!”老人一 脸歉意。 “机场!?”岳毓宁眼睛一亮。 太巧了!一早就偷偷把护照带在身上,准备随时落跑的她,此刻正想朝机场 而去…… “来,我帮您。”见老人家手忙脚乱地收拐杖,一个手提行李搁在脚边,她 连忙上前帮忙。 “谢谢你,小姑娘。” “不客气。”她脱口而出,“我……我也正想去机场,能不能……跟你挤一 辆车子呢?” “喔?那么巧?”老人笑呵呵,“没问题,当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哪里哪里,是你心肠好,把车子让给我这个老头……” “唉哟!你们有完没完?快点上车啦!我没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们磨菇!” 计程车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岳毓宁不再耽搁,连忙上车。 “松山机场。”老人吩咐司机。 “咦!?”岳毓宁张口结舌。天哪!都怪她自己太急躁,没问清楚就跳上车, 摆了一个大乌龙! “小姑娘,你不是说你也去机场吗?” “我……我以为您指的是桃园中正机场……”车子已经急驰上路,岳毓宁万 分尴尬,不知道要不要下车。 “喔?你是要去中正机场?”老人显得惊讶。 “没……没关系,都可以!”她笑著安抚老人,也安抚自己。现在只有走一 步算一步了,一切等到了机场再打算! “呵呵……你是我见过最随和豁达的女孩子。‘老人感慨地说,”如果我可 以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女生来当我的私人助理,那就好了……“ “私人助理?” “呵……人老了,眼睛不中用,读报看书都不行了,所以,我想聘请一位可 以帮我写写信、读读书报的人,美其名为私人助理,其实工作琐碎得很,现在的 年轻人都不太肯屈就……” “工作地点在哪里?”她很有兴趣。 “呵呵呵……在南部一个鸟不生蛋的私人小岛,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生活 太枯燥、太沉闷……” “私人小岛?”听起来就像世外桃源,噢……不!简直就像一个为她量身订 做的藏匿处! 岳毓宁怦然心动,“岛上没有其他居民?” “就只有我们家寥寥几个人。” “您是……”能坐拥一个私人岛屿的,绝不是一般人吧?岳毓宁不禁揣测起 老人的背景。 “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一个退休的教授。” 皱纹让他看来温和无害,“小岛是祖先留下来的,不许子孙变卖。” 岳毓宁点点头,毛遂自蔫:“老爷爷,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来当您的私人 助理如何?读报写信,中英文都难不倒我。” “呵呵……太好了!小姑娘,有你来帮我,我求之不得卜”老人喻悦大笑, 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这次 的“巧合”他可是盘算已久,部署得天衣无缝! “老爷爷,您别这么说,我才要感激您呢!”她觉得很庆幸,在走投无路之 际,居然会遇到这么好康的事,一份工作、一个远离尘嚣的栖身之所! “但是,实不相瞒……”她垂下眼睑,左手轻抚腹部,腼腆地说:“我现在 怀著身孕,为您工作的话,不晓得会不会造成您的困扰?” “喔?”原来你是一个准妈妈啊!“老人状甚惊讶,一点也没让人看出其实 他早已知悉一切。 “我未婚,准备独力扶养小孩……”她担心在民风淳朴的小地方,未婚生子 会不会被人视为异端败类? “呵呵……有小孩是好事,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嘛!不碍事、不碍事!”老人 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渴望已久的金孙就快到手了! “老爷爷,您肯用我,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分内的事情 做好。”她心怀感激,连声道谢。 这个老人真是她的贵人!在她最需要救援的时候出现,适时提供了她一个避 难所! “哪里。”老人巧妙地掩去眼底一抹得意的诡笑。 “你说什么!?”阎毁目光森冷,阴沉地瞪著簌簌发抖的手下,俊脸写满骇 人的怒意。 “岳……岳小姐不……不见了……”明知是死路一条,森田宇也只能硬著头 皮,据实以告。 突然,噗的一声,森田宇腹部挨了重重的一记,那骇人的力道,令他整个人 趴跌在地上,痛得脸色泛青,额上冷汗狂飙。 “小……小的该死!”弄丢了主子最重视的人,他自知活罪难逃,但求保住 小命,“我守在她座车旁,一步也没有离开,我真的没……没料到……岳小姐会 从后门溜走……” 砰!一记狠而快的左勾拳,让森田宇飞撞门板,眼角瘀青、鼻血直流,壮硕 的身躯倒地不起。 “你这个笨蛋!给我起来!”怒急攻心的男人,一手揪起挨揍的可怜虫,另 一手紧握成拳。 天杀的!这个笨蛋竞连一个女人也看不住!更该死的是,那蠢女人……她真 的迫不及待想从他身边逃走!她怎么敢!? 心中燃烧著炼狱的怒火,他像魔鬼般抓狂嗜血,再度抡起拳头…… “大少爷,有消息!” 突然,他的得力助手Ray 推门而人,瞥了鲜血披面的森田宇一眼,暗自庆幸 自己及时赶到,希望接下来的消息足以消弭霸主狂烈的怒火,从而放过可怜的阿 森! “说!” 阎毁停住动作,却没有放松紧抓住森田宇领口的手劲,攻击性丝毫不减,蓄 势待发。 Ray 舔舔唇。糟糕!他低估了霸主的怒火,这个消息爆了出来,搞不好连他 都自身难保,“岳小姐看的是妇产科,她……被证实怀了身孕。” 砰! 脑袋似被闪电击中,阎毁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十指的松开,森田宇颓然瘫倒 在他脚边。 她怀了身孕!? 阎毁闭了闭眼,眼皮抽搐、神色骇人。 他没开口,谁也不敢作声,四周一片死寂,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Ray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跟在霸主身边多年,从没见他这么暴怒、这么失控、 这么抓狂! “我该杀了你们!”他冷冷开口,那股冷酷直叫人胆寒。 Ray 脑袋一窒。天哪!就晓得会这样! 主子多在乎岳小姐,那是有目共睹的事,现在,岳小姐不但落跑了,还带著 球跑……那可是霸主的传人耶!同时弄丢了两个重量级人物,真是雪上加霜,唉 ……罪加一等啊! “是,属下知罪!属下该死!”Ray 垂下眼睑,“大少爷,我只恳请您给我 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阎毁冷酷地眯起眼,眼中没有一丝宽恕。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小孩! 该死的!弄丢了他最重视的珍宝,他们要拿什么来赔!?就算他们死一千次、 一万次,也抵消不了他的损失! “在受死之前,我们一定会把岳小姐和未出世的宝宝安全地带回来。” Ray 请求道,“这样,我们才死得瞑目!” 阎毁冷冷斜睇他一眼。 “哼!就这么办。”口气冷厉严峻。 “是!多谢大少爷成全!”深深地一鞠躬,Ray 快步上前,跑到森田身边。 “还呆在这里做啥?笨蛋!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快!”他不耐烦地甩手赶 人,咆哮嘶吼。 “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Ray 拖著森田夺门而出,忙著去展开他们的 地毯式搜寻行动。 “可恶!一群饭桶!” 转身,阎毁从酒柜里抓了一瓶上好的烈酒,就著瓶口咕噜咕噜狂饮,殷红酒 液顺著他嘴角淌下,胸口的揪痛一波比一波清晰而强烈,天杀的!竟是连酒精也 麻痹不了失去她的痛苦…… “岳毓宁,该死的蠢女人!”他愤恨揪心、理智尽失,用力把酒瓶砸向墙壁。 “不要以为你逃得了!” 乒乒乓乓,触目所及的一切……古董花瓶、水晶、鱼缸、玻璃窗等等,全在 他高炽的怒火下化为碎片。 满目疮痍,一如他因她的叛逃而烧起炼狱之火的心。 “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回来!”他一拳击在墙上,指背进裂、血肉 模糊。 那痛,竟是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该死的!”他咆哮著,猖狂地吼出他最深沉的执念,“你休想逃离我身边! 这辈子都别想我会放手!” 岳毓宁一惊而醒,圆睁的水眸盈满惶乱不安。 有一瞬间,她不晓得自己置身何处,反而是刚才的梦境出奇的真实,阎毁疯 狂的怒容,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捣著胸口,心跳狂乱不安。天哪!他受伤了吗? 紧闭双眼回想刚才的梦,她不由得微微颤抖。他是气疯了吗?怎么有人会用 自己的头去撞墙、用自己的手去槌壁!? 但,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被欺负折磨了这么久,她不是很痛恨他吗?所 以,她应该很高兴,尽管这只是一场梦…… 但是,讽刺的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还直为他额上流下的鲜血、手上裂 开的伤口、脸上痛苦扭曲的神情……而感到揪心不舍! “这是梦,一个恶梦罢了!” 她拍打自己的脸颊,反覆低喃,希望这一招有效,能把压在心口的担忧不安 驱散。 “怎么?作恶梦?”老人的声音传来,带著一股令人安心的魔力。 “嗯。” 岳毓宁心虚地笑了笑。好傻呵!明知是梦,然而,她还是禁不住傻傻地为他 心疼担忧! “看,快到岛上了。”老人指著窗外,他们所乘坐的私人飞机愈飞愈低,准 备降落。 “好美。”碧蓝的海、青葱的树木,她一眼就爱上这里! “这是个养胎的好地方。”老者笑眯了眼,“地灵人杰,在这里出生的孩子, 肯定是人中之龙!” 岳毓宁一笑,“老爷爷,您真的很喜欢小孩耶!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您在说 自己的孙子呢!” “呵呵……”可不是吗?他谈的确实是自己渴望已久的乖孙啊! “老爷爷,我帮您系安全带,飞机要降落了。” “好。” 阎老怪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个长媳真是乖巧!将来三代同堂,和乐融融,呵 呵……真是幸福啊! 不一会儿,岳毓宁踏足在这片岛屿上。 天哪!岛上还有美轮美奂的别墅,以及具有国际度假村水准的设备,真是太 不可思议了! “老爷爷,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狐疑地问。 “呵呵……我只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子。”阎老怪轻轻带过,“岳小姐,希望 你在这里住得愉快。” “嗯。”她笑,“叫我毓宁好了,小宁也可以。” 语毕,心中一揪。小宁!?阎毁也是这么叫她! 她甩甩头,命令自己别去想他! “怎么了?”老人眼利得很,看出她心神不宁、情绪波动。 “没……只是有点累。” 她绝不承认自己在挂念那混蛋家伙! “快进去休息!”老人紧张得不得了,“你有身孕,一定要多注意身体,不 能太劳累!” “喔。”岳毓宁觉得好笑,她到底是来打工还是来养胎的? “快,先到房里歇着!”阎老怪指示,“我叫厨娘准备吃的,宝宝在发育, 可不能饿著了!” “是。”她面有愧色。 差点就忘了她肚子里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需要她全神贯注的关爱和照顾。 她不能受情绪左右,因为作了一个怪梦,就心情低落、丧失食欲,那对宝宝的成 长不好! 是的,她一定要以宝宝的需要为优先考量,至于阎毁,她知道,她应该把他 的身影抛到外太空去,不要想他,也不可以梦见他! 唉……知道是知道,然而,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