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岳毓宁在岛上待了将近半年。 她的工作很简单,作息很规律,每天早上为老爷爷读读报上的评论文章,下 午为他写写信、念一念侦探或科幻小说什么的给他听,一天工作不超过三个小时, 非常轻松悠闲。 空闲的时候,她在沙滩散步、逗老爷爷养的两只狗狗玩、在院子里种种花, 或跟厨娘研究新的菜肴,再不然,就从老爷爷丰富的藏书中拿一本文学名著,坐 在大树下阅读…… 她真的愿意在岛上过一辈子!只是,她非常挂念远在台北的父母,这样不辞 而别,心里实在很愧对年迈的双亲。 这半年来,她打过两通电话向他们报平安,但都只是匆匆交谈两句,不敢多 聊,更不敢透露行踪…… 值得欣慰的是,阎毁并没有刁难她父母。 唉……阎毁,一提及这个她不愿提起的名宇、挥之不去的男人,岳毓宁不由 得叹息。 天哪!她是哪里不对劲了?明明已摆脱他的掌控,远远地逃离了他……为什 么她就是无法停止挂念那个混蛋家伙!?无可否认,随著腹部一天此一天隆起, 她愈是无法抛开对他的牵挂。每当她抚著腹部,感受到小Baby踢她肚子,那幸福 的感动总叫她流下泪水,这个时刻,也是她分外脆弱的时候,往往一边淌著泪, 一边情不自禁地思念著小宝宝的父亲……唉……不晓得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没有 她在身边,失去了怨恨的对象,他应该会比较平静、比较快乐吧? “宝宝,我们也要快乐喔!”她轻抚圆滚滚的肚子,为自己及未出世的小Baby 打气。 “要下雨了,我们回去罗!” 望著灰沉的天色,岳毓宁从千秋上起身,捡起放在一旁的书本,沿著小径回 到主屋。 这是一个跟平常一样惬意佣懒的午后,她作梦也没想到,一百七十多个宁静 恬淡的日子,会在这一天仓促地划上休止符…… 屋外雷声隆隆,室内却静悄悄的,也不见厨娘和佣人的踪影,大概是回佣人 房休憩去了,岛上的生活就是这么悠然写意! 岳毓宁穿过大厅,拾级而上,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她在书房外顿 住了脚步。 里头传来的不寻常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蹙起层心,狐疑地瞄了一眼腕表。 通常这个时候老爷爷还在午睡,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在好奇心的驱策下,她把耳朵附在门板上,不料,房门只是虚掩,因她的动 作而悄然敞开…… 岳毓宁圆瞠双眸,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天哪!这不会是真的! 老爷爷正在用视讯器材跟人通话,平时和蔼慈祥的老人家,这时却像变了一 个人似的,显得狡黠机智、精明干练!而跟他通话的男人…… 天哪!岳毓宁捣住自己的嘴,不这么做的话,她一定会惊呼出声,因为她实 在是太震惊了! “死老怪!我警告过你,叫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你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连我的女人也敢拐走!” 视讯萤幕上的男人,俊脸阴沉、口气森冷,清楚无误地表达他的愤怒。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口中的“死老怪”早就死了一千遍、一万遍! “啧,讲得真难听!” 这厢,老人笑嘻嘻的,一点也没将男人的怒气放在心上,“什么拐不拐的? 小宁可是我的媳妇,我不罩她,谁罩她啊!?” “哼,你死定了!”阎毁震怒不已。 他早该想到的,岳毓宁不可能像泡沫那样在空气中消失,背后一定有人搞鬼, 而且还是个神通广大的家伙! 他早该想到这个死老头的!这世上,也只有一手将他栽培成材的阎老怪,有 那个能耐跟他作对,从他手中把人拐走! “我一定会好好的跟你算这笔帐!”他咬牙切赤。 最气人的是,他把目标镇定在死老头身上后,还足足耗了好几个月,才找到 他的下落! 这些日子来,因强烈的思念所受的煎熬,都快把他击垮了!哼,死老头真的 惹毛他了! “怎么?是不是很感激我帮你照顾妻儿,打算好好的答谢我啊?”阎老怪呵 呵直笑,一点部不担心,还笑嘻嘻地调侃他。 “哼,我们走著瞧!”阎毁怒火攻心。可恶,嚣张的死老怪!别以为他真的 拿他没辙! “都是一家人,用不著这么客气!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孙子?我当然会照 顾他、呵护他……”阎老怪说得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完全没察觉他背后的房门 正逐渐被打开,一抹娇小的身影僵立在门口。 “用不著你多事!”阎毁面目阴冷,“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管太多 了!” “你这个不肖的兔崽子!”阎老怪敛去笑容。孩子们桀骛不驯的性子,是他 一直引以为傲的,但是,不让他抱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这什么态度?我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不过想享享含饴弄孙之乐, 你这死没良心的小子,竟想剥夺我当祖父的权益!小心我让你永远找不到小宁和 孩子!” 要狠,他绝不输给这些后生小辈! “你试试看!” 阎毁眯起眼,笑容狰狞猖狂,“我现在在直升机上,顶多再二十分钟,就会 到你那里!” 什么!?岳毓宁的身子晃了晃,小脸刷白。 他……他正朝这里过来?怎么办!?只有二十分钟……她能做些什么?她还 能逃到哪里去!? “哈,我好怕喔!怕得好想去躲起来喔!”阎老怪哼笑一声。 真好笑,这小子该不会以为他两条腿在这里生了根,像树木一样的等他拿斧 头来砍? 哈哈哈……别说二十分钟,就算只有两分钟,他仍是可以及时移形换位,让 这臭小子扑一个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张狂地跟他通讯,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 “死老怪,你等著瞧!我非要亲手把你的老骨头给拆了不可……”恨声咒骂 的阎毁突然住了口,他双眼发直地盯著前端,神情震悸。 该死的手提电脑!超薄是超薄,这个时候却嫌萤幕太小了,害他看不清楚。 那……是她吗?在阎老怪身后那抹纤细的身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吗!? “干嘛!?”见他突然神情大变,阎老怪嗤笑连连,“你那是什么表情?见 鬼啦?” 说完,他自己也开始觉得不大对劲,倏地转过头去。 “小宁!?”噢!怪不得阎毁那小子神情变得这么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站 在门口的? 岳毓宁苦笑,眸光疏远而不信任,脚步往后退。 “我可以解释……”阎老怪心中暗叫不妙,他不能失去准媳妇的信任!他不 能失去孙子! “我跟这臭小子不是一国的!”他连忙跟不肖子撇清关系,“我没有这种顽 劣的不肖子!小宁,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入虎口的,我就算拚了这条老命,也 会保护你们母子……” “死老怪!你给我收声!” 阎毁怒不可遏,先是藏匿他的女人和孩子,现在又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他 们这个梁子结大了! “你再兴风作浪,我一定剥你一层皮!”他怒声威吓。 “急什么?”阎老怪忍不住嘴痒。没办法,谁叫他最爱跟这个脾气爆烈的不 肖子拌嘴!“等我翘辫子之后,你再把我的皮剥下来作标本,也不迟啊……”呵 呵……这一身臭皮囊,谁要就送给他好了! “你……”阎毁正想发火,却见岳毓宁已夺门而出。 “小宁!小宁!”他焦急不安,压根儿忘了要跟老人呕气,心中只惦著她一 个。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阎老怪望望空无一人的门口,转而看著视像萤幕中一脸焦躁的男人,摇头叹 气。 “唉……你这是何苦呢。”这臭小子真是冥顽不灵啊!老人语重心长地道: “你这样只会把她逼上绝路……” 外面大雨滂沱,岳毓宁却毫不犹豫地冲进雨中,彷佛有什么可怕的恶鬼在追 赶著她,一被抓到就会没命…… 她心慌意乱,冒著风雨,拚命向前奔跑。 天哪!宝宝就要出世了,她不能让他抓回去!她要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生活、 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绝不能让孩子的未来蒙上阴影! 所以,她一定要逃出他的手掌心…… 她没忘记,这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待在这里只能束手就擒!她要逃,因 此,她需要船!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岛唯一的渡头时,她呆住了。一直系在那儿的 小船,竟然不见了! 她欲哭无泪,发现原本系著小船的绳索,只余下一截,上面有著齿痕,或许 是那两只顽皮狗干的好事! 天哪!是不是老天爷在刁难她?她仰首望天,脸上交织著的,已分不清是雨 还是泪。阎毁随时都会出现,而她竟是无路可逃…… “小宁、小宁!”阎老怪撑著伞,从后面追来。 卸下伪装,一改在她面前装出来的行动不良,此时此刻的他健步如飞,拐杖 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淋雨对你不好,你……” “不要过来!”岳毓宁防卫地大喊。 假的!慈爱的老爷爷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个老狐狸! “好,我不过去。”阎老怪依言停下脚步,深怕她会做傻事,“小宁,让我 帮你!” “不!”她谁也不信任了! “没有我,你要怎样离开这座小岛?”阎老怪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游说 着:“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小宁,我一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虽然老了, 但也只有我,才能帮你对抗阎毁那小子……”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离我远一点!”岳毓宁痛心嘶吼。 “不不不!这个误会大了,我跟他可不一样!”一脸祥和的笑容,阎老怪慈 蔼可亲地说:“小宁,我一向待你不薄,我们祖孙三人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 起,我保证,绝不让阎毁那小子骚扰你们母子……” “别打我孩子的主意!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落入你们任何一人手中!”岳毓宁 口气坚决。 “耶?” “我不希望他也被你调教成像阎毁那样的恶魔!”她说道,眸光极力搜寻一 片白茫茫的海面。 “呃,这……”阎老怪摸摸鼻子,老脸通红。 唉……养不教,父之过!他领养的四个兔崽子全变成人间恶魔,他实在无法 说这只是巧合,然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唉……没把小孩教好,我也有错!不过我保证,我一定会改进的。” 老人涎著笑脸,讷讷地央求:“小宁,你快回来,那小子就快到了,我们得 赶紧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啊!她得赶紧离开这里!不过,不是跟这狡猾的老头一块儿,而是她自个 儿带著孩子离开! 船……一定还在海上的某处…… 岳毓宁眯著眼眺望海面,大雨让能见度大大减低,但她始终不肯放弃这唯一 的希望。 突然,她眼中迸出光彩……海面上,那遥远模糊的一小点,准是那条飘走的 小船。 她有救了! 但是,她好象高兴得太早了,正当她毅然举步,冒着大雨,涉水进入波浪滚 滚的海中时,轰隆隆巨响传来,一架直升机非抵她头顶沙锅内灰蒙蒙的上空。 “岳毓宁!” 阎毁从直升机上探出头来,见到大腹便便的她竟然不顾—切地投身怒海他忽 然色变,大声咆哮—— “你疯了!快给我回去!马上回到岸上,听到没有?” 岳毓宁心下一慌,小脸刷白。 隔了半年,他还是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么的霸道专制,就只会吼人、只会 命令人家! 可悲的是,她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哪!一听到他冷硬强势的声音,她还是不 由自主地浑身起了颤栗…… 心慌意乱之下,她不假思索,无视倾盆大雨、无畏汹涌的浪涛,急急举步往 水里去。 “岳毓宁,该死的!你不要命了!?”阎毁咬牙咒骂。 眼睁睁地看著她往海里走去,他脸色灰败,一个凶恶的大浪打来,险些把她 娇弱的身子卷走…… 天杀的!这蠢女人……真的是不要命了!他屏住呼息,心跳几乎为之停顿。 他可不能让她这么乱来!整整找了她半年,他在第一时间大老远的赶到这里, 为的可不是看她跳海! “飞过去,再靠近一点,我要下去!”他一边指示直升机驾驶员,一边拿出 绳子和救生圈。 “是的,阎先生!”驾驶员不敢劝阻,只能从命。 在这种风狂雨暴的天候,直升机能安然飞到这里,已经是万分侥幸,这一点 霸主不可能不知,而他却要直升机靠近凶恶的怒海……天可邻见,海上的狂风和 巨浪随时会把他吞噬! “阎先生,或许……我们应该呼叫海岸救援……”有著丰富飞行经验的驾驶 员,最后还是忍不住委婉相劝:“您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少罗嗦!” 阎毁口气凝肃,俊脸铁青。现在的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就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一刻都不能耽搁! 他没有时间了,她在海里支持不了多久的,他必须立即行动,不然,他真的 会永远的失去她! “做好准备,他迅速顺著绳索下滑,强风把他吹得东摇西摆,雨水打湿了他 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小宁,小宁!岳毓宁!”他撕心裂肺地狂吼,在狂风暴雨的海上搜寻她的 踪影。 狂风呼啸,雷声轰隆,天地茫茫…… 如果在这里失去她,那么,这里也将是他的葬身之所,这……是他油然而生 的一种觉悟! 年少的邂逅,早已注定了他和她纠缠不清的情愫! 二十年来,他什么都拥有了,却还是空虚得像行尸走肉!他一直惦在心里、 念念不忘的,也只有她…… 这辈子,他真正想要的,只有她!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那么傻、不会那么顽固了,真的,他不会 再否决自己的真心…… “小宁!”终于,他看见她了! 她已快游近那条小船,这时的她早已体力透支,每吸一口气都显得吃力,身 子在海中载浮载沉。 一波接一波的巨浪向她打来,随时会把她生吞活噬,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希望——游到船上,她就能划著船离开这里! 有这个希望支撑著,她一鼓作气地划动四肢,拚命要游到船边,丝毫没有察 觉到即将降临的危险。 “小宁!”阎毁大喊。 天哪!在怒海中浮沉的小船,简直就是一个危险至极的凶器,随时会狠狠击 中一心一意向它游过去的她! 不!他不能让她出事! 阎毁再无犹豫,马上松脱抓住绳索的双手,纵身跃人海里,发狂地划动手脚, 火速向她游去。 听到他狂喊的声音,见到他向她游来,岳毓宁更加心惊,认定他是不肯放过 她…… 她探出手去,想抓住她唯一的希望——那条小船! “小宁!不要!” 阎毁心胆俱裂,海浪的推力把小船卷起,重重地撞击下来,眼看就要击中她 …… 时间彷佛在一刻静止,他的心跳也静止了数秒。 “小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体内倏地产生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他像射 出去的箭一样,瞬间来到她身边,为她挡下这场灾难。 “呀——” 岳毓宁失声惊呼,她没想到小船会这么用力地撞过来,更没想到,阎毁竟像 疯了一样,用头去顶住船身。 见他头上鲜血狂喷,她吓傻了。 “上去,快爬上船去!”顾不得头上的剧痛,阎毁双手牢牢地抓住船身,大 声催促她。 “我……” 海水被他的鲜血染红一片,岳毓宁簌簌发抖,心口猛烈地揪疼著,不知道如 何是好。 “赶快!蠢女人,你是想我们一家三口全葬身大海啊。”他咬牙嘶吼,表情 狰狞。 “你……”一声蠢女人,竟叫她潸然泪下。 “快点!我又不是大力士! “你凶什么凶!?” 抽泣著,岳毓宁硬是撑起虚脱的身子,狼狈万分地爬上小船。这么多的折腾, 早已超出她身体的承受度。 “啊……” 船上渍了水,岳毓宁一跤滑进水里,她捣住隆起的腹部,痛得咬紧牙关,小 脸泛青。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阎毁口气焦虑。 他浸泡在海水中,双手紧抓住小船,不让船身摇晃得太厉害,免得又把她抛 进海里。 “我……”她张嘴,不住地吸气,对抗陌生的阵痛,“我……我好像要生了 ……” 什么!?阎毁苦笑,“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