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幸好救护车及时赶到,父亲送医急救后无生命危险,在医院观察了两天,便 出院了,倪婕这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 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公司的危机解除了,父亲的心病也好了一大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了笑 容,人一开朗,健康也恢复得快,身子已没有前阵子那么消瘦孱弱。 而这一切,都要感激滨野晏主动伸出援手,及时帮了他们一把。 在这整件事情中,滨野晏始终没有露面,而是以电话指示柏原俊照他的意思 处理,不过,他不能露面那是当然的啦,不然他就会输了,不是吗? 想到这,倪婕不禁微微失笑。 不管怎样,她还是很感激他的。 那,她该不该向他道个谢呢? 倪婕蹙起眉心,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她很感激他的好心援助,让他们倪家 得以安然度过难关,她很想向他表达心中的这份谢意。 尤其是,每当她看到父亲逗着外孙玩耍时,脸上露出开朗欣慰的笑容,向滨 野晏道谢的念头就分外强烈。 但是,她又不敢这么做,要向他道谢,她就必须去找他,那她就会输了跟他 的打赌! 当然,她也有想过,不如给他寄一张谢卡,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妥。 内心深处,她也知道,滨野晏要的不是她的感激,他要的是她的心! 如果他接到她仅仅写上谢谢两个大字的卡片,她可以想像,他绝对不会开心, 相反的,他可能会更不开心! 要是你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当作这半年是个过度期,让我试着慢慢地忘了 你。所以,如果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一丝眷恋也没有,那你就不要来找 我,不要再来挑动我的心! 这是滨野晏对她说过的话,她怎能忘记? 唉…… 她以双手支着下颚,眉心带着淡淡的愁,一点也没有发觉到打从她来到公园, 呆呆地坐在这儿开始,她就一直不断地想着滨野晏——那个她死都不认为自己会 喜欢的男人! 她目光怔忡地望着远方的一棵橡树,不知道为什么,那棵大树顶天立地的样 子,竟让她联想到滨野晏高大挺拔的身形! 而且,那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也很像哦! 嘿,把他跟一棵树相提并论,不知道他会好气还是好笑? “妈咪……妈咪……” 天真活泼的小智划动着粉粉胖胖的双腿,由他的外公牵着,从公园的另一端 朝她走来。 “小智!”倪婕笑开了,高兴地向他俩招手。 今天风和日丽,一家人出来郊游还真是不错,只可惜她那两个哥哥又一头栽 进公事里了,忙得无法跟他们一起来。 “夫人,小心!”就在这时,靠在一棵大树后纳凉的柏原俊,突然看见三个 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向她挨近,心知不妥,警觉地冲过去保护她。 小心?小心什么? 倪婕一脸茫然,丝毫不觉危险已在眉睫。 “快走,”柏原俊飞奔过去,及时拦阻那三个匪徒向她下手。如果他没猜错 的话,对方极可能是想掳人勒赎,毕竟,经过了那次的债权人大会,现在无人不 晓倪婕的身价,绑了她,就可以发一笔横财! 天哪!坏……坏人! 倪婕吓呆了,惊吓地捣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脚好像钉在地上。 柏原俊跟歹徒打了起来,“快走!”他大声催促她快逃,但是,那些歹徒已 经包围了他们,他只得把她护在身后,沉着应付。 歹徒亮出了刀子,招招刺向他的要害。 以柏原俊的身手,应付这三个人是绰绰有余,问题是,现在他得分神保护倪 婕不受伤害,冷不防的,歹徒一刀刺中他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柏原!你受伤了!”倪婕惊呼。 “不碍事!”他咬牙抵抗。 那群歹徒没想到他一派斯文的模样,身手居然这么好,意志力更是超强得可 怕,明明被捕了一刀,血流如注,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仍然奋战不懈,照这样下 去,三个人围攻也无法轻易取胜。 “爸,快带小智走,快走!”倪婕见他们二人吓得愣在那儿,小智更是受惊 地哭了起来,她担忧地大喊。 这一喊,似乎是提醒了歹徒。绑不到女的,绑小孩也一样要得到钱! 他们马上转移了目标,其中一人冲过去推倒老人,抱起小孩,其他二人绊住 柏原俊,让他无法分身兼顾两边。 “小智!小智!”见孩子落人歹徒之手,倪婕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救他,却被柏原俊拦阻。 柏原俊把她撤回身后,“危险!别过去!”这一分神,他左臂又中了一刀, 但他还是死命护着他主子要他用生命保护的人。 “柏原!”见他伤得不轻,孩子又被掳走,倪婕六神无主,心胆俱裂。 歹徒掳人后,呼喝一声,跑向停在路边接应的贼车撤退。 倪婕狂喊:“小智!小智!” 柏原俊拉住她,不让她追去,“回去!快!通知主人!”匆匆撂下这句话, 他把她往安全的方向一推,自己即奋不顾身地拔腿追去。 “柏原!”倪婕无措地叫喊。 当柏原俊追到路旁时,那辆贼车已欲驶离了,柏原俊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只见他纵身一跃,跳上了车尾,险象环生地攀住车身,车子扬长而去。 “柏原!小智!”她跪倒在地上,凄厉狂喊。 * * * 倪婕颤抖着手,拨了滨野晏的私人电话。 这个号码她从来没打过,诡异的是,在这个时候——她乱作一团的脑袋里什 么都不能想之际,却很清楚地浮现这组她从来不去记忆的号码! 铃声响了一声,滨野晏很快的来接听。 “喂?” 乍听到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倪婕心口一阵悸动,禁不住就泪如泉涌,“晏… …”不能自抑的抽泣令她哽咽住了,说不出话来。 发生那件恐怖的事情,她整个人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现在,听到他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泪水毫无预警地从她眼中滑落,她压抑紧绷 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小婕?”他的语气十分惊讶,“小婕,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她抽噎着,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滨野晏沉声问。 “小智……被坏人抓走……”她流着泪说。 “小智被抓走!”滨野晏口气一窒,随即放柔了些,安抚着她,“你先别哭, 慢慢说,阿俊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柏原受伤……流了很多血,他去追那些坏人……”她说得断断续续,总算 让滨野晏听出一个大致的情况,“他没回来……我好怕……” “别哭了。”他迅速下了决定,“我现在马上过去。” “你……要来?”她怔住,内心涌上了莫名的欣慰。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 不会这么害怕、这么无措。 “我会在最快的时间赶到,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不会让他们出 事的!” 他沉着果决的声音,令她的心不再那么慌乱、恐惧。 听到他这番话,她已经等不及他的到来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把他们的孩子安全的带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至于打赌的事,这时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 * 滨野晏果真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东京飞到台北。 而且,在他抵台之前,也已经叫专人到倪家安置最先进的电话录音、追踪器 等侦测仪器,就等歹徒自投罗网。 一下了飞机,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倪家。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他已经多久没见到她了?算算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他却觉得好像一个 世纪那么漫长,他想她想得都快抓狂了! 在电话中听到她饮泣的声音,他的心都被揉碎了! 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睛的浑蛋,居然把坏主意打到他心爱的人身上? 小智被掳走,她一定担惊受怕,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给吓坏了!可想而知, 他的小婕已经掉了多少眼泪。 哼,他绝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浑蛋! 敢让他心爱的小婕受惊吓、流眼泪……他绝对会狠狠的剥掉他们一层皮! 此时的滨野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眸染上嗜血的怒芒,浑身散发一股阴 烈的杀气,活像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令人望之生畏! 然而,当他步人客厅,搜寻的目光落定在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上时,他冷峻 的脸部线条神奇地放软了,眸底满溢着怜惜和宠爱。 “小婕!”他的小婕! 抬起忧惧疲惫的眼,见到久违却依然俊拔出众的他,倪婕忍不住又落泪了, 只是,她这次滑下的是欣慰的泪水。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晏!” 坐在沙发上的她一站起身,纤细的身子就被他抱满怀,磨人的思念令他用尽 全力抱紧了她。 惊人的力劲使她揪紧了眉心,知道他还是没改变,霸烈的性子一如从前,对 她的眷恋亦未曾稍减。 “别再掉眼泪了,眼睛哭肿了不好看。”滨野晏拭去她眼角的晶莹泪珠。 倪婕轻眨了下眼脸,她变丑了,他会停止爱她吗? 她苦笑摇头,她现在还不够邋遢难看吗? 滨野晏牵着她的手,双双坐在沙发上,神情变得凝重,“来,把当时的情况 说给我听。你慢慢说,仔细回想,他们有几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如果你再看 到这些人,认得出吗?” 她见过他们,对方是什么来头,或许他可以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倪婕点点头,力持平静的开始诉说当时的情况 * * *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要钱,应该会向他们勒赎,可是,都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却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歹徒发现情况不妙,闪了?! 那么小智呢?柏原俊呢?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秘密协助调查此菜的专案小组,以及滨野晏通过人脉动员的黑道组织,都在 全力追查他们的下落,却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小智和柏原俊究竟被带往哪里?! 他们还活着吗?这问题掠过滨野晏的脑海,令他脸色丕变,心头被巨大的恐 惧笼罩着。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他怕…… 要是小智有个三长两短,他失去的不只是心爱的孩子,他也会失去他心爱的 女人! 万一小智真的死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她的心,她会彻底的离开 他,永远的离开他!失去心爱的妻儿,他将一无所有! 不! 再想下去,他可能会疯掉!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人,胡思乱想无济于事! 他低头凝望躺在沙发上累极睡着的小婕,目光变得温柔,心里盈满了疼惜和 不舍——她日夜守着电话,神经绷得紧紧,电话一响她就惊跳起来,这三天她吃 不下,睡不着,但她还是硬撑着,真的是难为她了。 他伸出手,轻抚她头顶上柔细的发丝。 这段非常时期,他俩有着共同的担忧,这使得彼此的心靠近得很,在不知不 觉中,一种类似患难与共的感情,悄悄的萌芽。 二人之间也出现了全新的相处模式,她对他不再排斥反抗,不再退避三舍, 相反的,因担忧孩子的安危而极度脆弱不安的她,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倚赖,下意 识地寻求他的支撑,寻求他的安慰。 尽管这样,滨野晏并没有觉得太开心。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她现在就好像受伤而飞不起来的小鸟,暂时 栖息在他手上,然而,一等她恢复过来,熬过了这个难关,生活又进入正常的轨 道——她还会对他如此依赖?她还会跟他这样的亲近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越跟她相处,他就越想得到她的心。 这样的奢望恐怕换回的是无限的伤心。 唉……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倪婕马上被惊醒,双眼惶然大睁,脸上的神情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我来接。”滨野晏轻声对她说。 驻守在此的警探如临大敌,紧紧地盯着电话,以及接上精良追踪器的分机。 “喂?”电话响了两三声后,滨野晏和警探同时接起。 倪婕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见那警探不一会就放下听筒,她脸色一黯,希望 又落空了,这次仍然不是绑匪打来的。 “是,我是。”滨野晏脸色凝重,听对方讲了一阵子,然后收线,“好,我 们马上过来。” “谁打来的?”倪婕敏感地察觉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滨野晏握住她的肩,他尽量一定地告诉她,“展警司要我们过去一下,他们 发现……”他颇住了,考虑着应该怎么说。 倪婕急问:“是不是找到小智了?” 滨野晏脸上的神情十分压抑,“还不能肯定是小智,警方是根据他的年龄和 失踪时的衣着来推断,可能是同一个人,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小智,所以要我们 去看看……” 说了一堆,结果他还是没把最重要的一点说出来,他怕她会承受不住,但是, 不说也不是办法。 倪婕并不笨,“认人?还是认尸?”她声音颤抖地问。 滨野晏抓紧了她,“小婕,不一定是小智!” 她整个身子晃了晃,声音干涩地问:“我们要去哪?警局还是医院?” “医院。” “病房还是殓尸房?”她苦苦地追问。 “小婕!”他拥紧了她发抖的身子,?你听我说,不一定是小智,小智不会 有事的,阿俊一定会保护那孩子,他不会有事!“ “我好怕,晏,我真的好害怕……” “不会有事的。”滨野晏轻拍她的肩,轻柔却凝重地说:“不过,你要答应 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要振作,小婕,知道吗?” 他要她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也要支撑下去! 坚强?振作? 倪婕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她不要去想她会失去小智,她不要失去他! * * * 冰冷肃静的殓尸房里,沉重巨大的抽屉被缓缓拉了出来。 倪婕面色如纸,逃避地紧闭双眼,颤抖的身子倚着滨野晏,双手也紧揪着他 的袖子。 “晏……”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他告诉她,“不是他,对不对?” 沉冷的视线落在那具幼小的冰冷尸体上,滨野晏过了好久才说:“不是,不 是他。” 倪婕鼓起勇气睁开眼,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那具没有生命的躯壳时,悲伤的眼 泪一滴滴的掉下,还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在阳光卞嬉戏玩耍的吗?为什么会 躺在这? 小智—— 她的小智,此刻也该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奔跑,可是,他却很有可能被禁锢 在某个阳光也照射不进的阴暗地方…… “好了,我们出去吧。” 不愿勾起她悲伤的情绪,滨野晏快步带她离开殓尸房。 来到外面,倪婕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晏,小智平安回来之后,我们带他去放风筝,好吗?我们三个人,爸爸、 妈妈、孩子……一起去草地上放风筝,好不好?”说到最后,她哽住了,泪水奔 流而下。 一家人在草地上快乐地奔跑、嬉笑,风追逐着风筝,他们追逐着彼此,这是 多么简单又多么美好的事,为什么她以前没想过? 现在,会不会太迟…… 因她这番话而呆愣住的滨野晏,回过神之后,唇角缓缓荡开了温柔的笑意。 “当然好!”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等小智回来,我们去买个最漂亮的大风 筝,把它放到天上去。” “要能飞得很高、很远的那一种风筝。”她流着泪说。 “不如我请物理工程师来设计和制作,一定要制作出一个全世界最漂亮又飞 得最高最远的风筝……”为了博她欢心,他不惜小题大作。 “嗯!”她笑了。 滨野晏握紧她的手,两人视线交缠,十指交握,头顶上是万里晴空。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