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尽管到M 省一个月了,安琪还是有点不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早上十点才上班, 让她觉得这里的人们早晨的时间浪费得有点可惜。她已经养成早晨六点起床的习惯。 起床后,她要到户外跑步半小时,跑步结束后她喜欢在公园里做一会儿健美操,然 后散步回到宿舍,一边听新闻一边洗漱,这一切做完后,还有半小时可利用,她总 会跟读一会儿英语听力,然后才去吃饭,饭后从食堂步行到单位。 安琪本就是活力无限的女孩,由于初来乍到,由于是到了最向往的地方,她全 身心都透着兴奋,透着新鲜,恨不能每天少睡觉或不睡觉。每天早上,她总是迎着 初升的太阳,第一个哼着小曲到队上。 JJ市的缉毒大队共有20名队员,令安琪新鲜和好奇的是,队里有汉族、维族、 蒙族、哈族、回族等八个不同的民族。大队所在地是一排平房,面积虽不大,每天 却是警察、毒贩和吸毒者来来往往集中的地方。好在庭院还算宽敞,安琪尤其喜欢 庭院里搭起的葡萄架,她来后的这一个月里,成串的葡萄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从泛 青到青,从青到泛黄,从桔黄到浅红,到深红,葡萄渐渐成熟了。 安琪是个喜欢规范和整洁的女孩。还是个热爱花草的女孩,这份热爱缘于母亲 对她的耳濡目染。今天是星期天,她早早来到办公室,做了清扫工作,然后给窗台 上的花儿们和庭院里的葡萄树浇了水。队长刘展信步到了庭院,安琪高兴地迎上去, 说:“队长早啊?吃过早饭了没有?”刘队也扯着大嗓门喊:“哈,这么勤快啊? 将来谁娶了你谁就享福了。”一句话说得安琪转身要往屋里跑。 刘队在安琪身后打趣说:“哎哎别跑呀,在我这儿工作,你得学着脸皮厚点才 行。哎呀,当初政治处把你硬塞给我们队时,我还说女娃娃不能要,看来,女娃也 有女娃的好处,至少改变了大队的工作环境,像亚力坤那种懒汉,也就办案时能指 望他,干这种细活啊得烦死他。” 正在进院子的亚力坤听到这句话,嘻皮笑脸地说:“别,别,刘队,在背后说 我的坏话,这就不对了吧?我在安琪同志心目中的形象可是很高大的,对不对师妹? 亚力坤跟安琪并不是一个学院的学生,为了跟她套近乎,非说两人既然都是侦查系 毕业的,安琪又比她低三届。称安琪为师妹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有些牵强,大伙 也就认同了他自作主张的说法。 安琪一时顾不上理亚力坤,她伶牙俐齿地说:“刘队,恭喜你,你的选择是正 确的,我这种女孩呢,可是沧海一粟,一松手就没了影。”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刘队摆摆手说:“不跟你瞎扯了,我接电话去。” 安琪也要跟进屋里,亚力坤却用身子拦住她,嘻皮笑脸地说:“哎,师妹,见了我 怎么不行大礼?快呀,我等着呢。”说完,他展开双臂做出欲拥抱状。 值班室的电话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安琪捂住嘴笑了笑,身子轻盈一跃,把他 闪到一边,催促道:“别逗了,说不定是报案的”。 还是亚力坤手快,先把电话抢到手里,他只听了一下,便把话筒交给安琪说: “嗨,是个女的,你接吧,这样好沟通。”安琪一听,果然是女声。话筒里的女孩 欲言又止,像是刚哭过的。安琪问道:“请问是哪位?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安 琪催促了几遍,女孩才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警察阿姨,我是个学生,学生要诚实 对吗?”安琪连忙鼓励道:“对对,你是个好学生。我知道你一定是个要求上进的 好学生。你有什么事情想对公安机关说吗?说出来说,我们一定帮助你。”女孩沉 默片刻,说:“警察阿姨,你们快来吧,我妈又在家里吸毒了。”安琪急切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们你家住哪儿吗?”女孩回答:“我 妈叫阿依仙木,你们快把她带走吧。我家住在邻区桥东三巷121 号。安琪明白了, 这个不愿透露名字的女孩,已不堪忍受母亲吸毒的折磨,才向公安机关举报的。 二 刘队安排亚力坤带着安琪和艾尼前往核实情况。与此同时,桥东派出所的管片 民警小丁提供:辖区内有个叫阿依仙木的,45岁,无业,有多年吸毒史。因以贩养 吸,曾四次被公安机关抓获过。其丈夫已在三年前病故,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一想到要去抓吸毒人员,安琪特精神。现在她是队里惟一的女性,但她不愿意 只做内勤,倒是更喜欢风风火火地出现场。安琪在警院时的专业是侦查,她以为自 己会被分到刑侦队,破大案。谁知她被分到M 省缉毒队。为此她还有点想不通,觉 得领导轻视女性,把她分到了不重要的部门。然而这一个月里的频频出警,才让她 意识到,吸贩毒现象在M 省是问题较严重,缉毒这个岗位很重要。 20分钟后,一行人找到郊区桥东三巷121 号。但是他们无法与报警的女孩接上 头。小丁介绍说:“这里以前是个垃圾场,后来成了外来流动人口的自然集合地, 一向很乱。政府本来不承认这个居民区,但是已经自然形成了,只好进行管理。在 这个自然村居住的人口主要来自M 省南部的小商贩、还有就是河南人、甘肃人。” 阿依仙木家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安琪能感到从里面透出来的一股荒凉的、缺少 人烟的气息。小丁以派出所的警察的身份开始叫门。 院里先是一阵死寂,又喊了两声,才听见有人来开门。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慌 乱、年龄在十二三岁的女孩打开门后,手胡乱往屋里指了指,然后就往门外跑。安 琪想喊住她,被亚力坤制止,顾不上招呼她了。安琪确定她就是打举报电话的女孩。 亚力坤打了个手势,让艾尼守在门口,自己带着小丁和安琪进院子。 阿依仙木家的庭院不大,亚力坤刚走到院子当中,只见三个男青年依次从左侧 的一间屋里蹿了出来,他们像一溜烟,像一股风,直奔庭院左边的墙头,看那熟练 的架势,似乎多次演练过如何翻过那堵凹凸不平的墙头。亚力坤眼疾,大喊道: “别跑,都不许跑!”跑在前面的两个青年爬墙的速度更快了,他们争相一跃,翻 下墙头。跟在后面的那个小年轻也已爬到了墙头,被快步赶上来的亚力坤硬拽下来。 小丁也扑上去帮忙。小青年虽然趴在地上,可手里却反握着一支带血的针管。见警 察围住了他,他哇哇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是不是拉我去尿检?谁压我我就扎谁。” 他的情绪显然失控了,他一边喊,一边把带血的针管反手向小丁扎过去,小丁一松 手,小青年趁机爬起来,针头又冲着迎面跑来的安琪扎过来。他像个疯狗了,见谁 咬谁。 安琪吓傻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一脸娃娃相的惊恐的小年轻想对她做什么,一秒 钟的快速判断之后,她立即做出反应,头一偏,身体向左侧卧在地上,那人直嗵嗵 地扑了个空,手中带血的针管正好扎在院子中间的树上。与此同时,亚力坤从后面 把他摁住,使他动弹不了,他的两只脚由于悬空胡乱蹬着。亚力坤气恼地从腰间解 下铐子,把他的双手一拧,反铐在院子当中的树上。安琪也爬了起来,惊异地看着 扎在树上的针管,她想,真险呀,这家伙竟然想扎我。她恨不能给他一脚,他为什 么要对自己下黑手?她把针管从树身上拔下来,把证据存放好。这时,艾尼已经冲 到正对大门那间屋子,亚力坤喊道:“艾尼,你堵住门,别进去,我来!”亚力坤 表现出少有的镇静和勇敢,他向安琪一歪头说:“跟我进屋。小丁守在院子里。” 黑洞洞的屋里,桌面上散着一堆扑克牌,一个小型天平秤上还沾着白粉,两支 针管在桌面上滚着,地上散落着一些烟头。一个脸色极为难看、头发蓬乱的中年女 人怔坐在桌前,她身上穿着一件很脏的碎花连衣裙,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游离 茫然地望着亚力坤和安琪。 亚力坤平静地说:“我们是公安局的,在执行公务,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女人并没有出示自己的证件,她只是把头深深低下。 安琪迅速地眼观六路,她在判断这间屋里会不会还藏着人。突然,她发现身边 炕铺上的毯子有些松动,便顺手一摸,竟然从中摸出几个小纸包,打开其中一包, 是毒品。她立即向亚力坤做了个异样的表情。亚力坤心中有数了。 亚力坤试探着向女人靠近一步,提高嗓音问:“叫什么名字?” 女人毫无表情地回答道:“阿依仙木。”然而话音末落,阿依仙木突然从衣服 口袋里掏出一把三寸长的弹簧刀,亚力坤见状不知她想怎样,着急地大喊:“喂, 你要干什么?别动!”女人朝他怪笑一下,握在心里的刀子迅速往自己肚子上划去。 安琪只看见一道白光在她眼前闪过,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一股血水从女人的腹 部流了出来,亚力坤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去抢阿依仙木手中的弹簧刀。安 琪看到这个场面,眼就晕。她有晕血的倾向,这时她别过脸去,不敢深看。那边, 阿依仙木已经疼得大喊大叫,但嘴里仍兴奋地嚷着:“哈哈,你们抓不走我了,我 身上有伤,你们不敢抓!” 亚力坤夺下了阿依仙木手中的弹簧刀,这时艾尼也赶过来了,把炕上的旧床单 撕出一个长布条,勒住阿依仙木的伤口。在他们看来,阿依仙木流了不少的血。因 为晕血,安琪没帮上忙,这时便自觉羞愧,她跑到到门口,用手机拔打120 救护车。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呜呜响着来了。亚力坤和安琪帮忙把浑身是血的阿依仙木 抬到救护车上。 到了医院,安琪去挂急诊号,亚力坤出面与医院交涉。因失血较多,阿依仙木 昏了过去。外科医生清洗了阿依仙木的伤口后,淡淡地说:“是她自己划的吧?” 安琪奇怪地问:“您怎么知道?”医生就笑了:“她不会有事,给她缝合一下就行。 这种人心里很有数,下手的时候知道轻重。”安琪惊奇了,她说:“难道您经常碰 到这种病人吗?”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几年,经我处理的这类病人的确实有 一些。你看,她肚子上的伤口横一刀竖一刀的,已经呈网状了,我就知道她是吸毒 的那类人。”亚力坤在一旁撮着嘴吹自己手指的疼痛处,看安琪问这问那的,他用 胳膊碰碰安琪,说:“哎哎,别在医生面前丢人现眼好不好,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 还当什么缉毒警察呀。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师兄我呀!” 安琪被亚力坤抢白几句并不生气,她谦虚地说:“好吧好吧师兄,那你就告诉 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亚力坤告诉她:“很简单嘛,吸毒人员为了逃避打击,警 察来抓时,他们不是吞剪刀、指甲刀,就是用刀片划伤自己的头皮,目的是把自己 弄伤,造成劳教所不敢收监。国家有规定,身体残疾者,不收劳动教养。阿依仙木 显然是老油条了,所以才来这一手的。”安琪于是恍然大悟。 尽管阿依仙木伤得不重,但也得给她动手术。然而阿依仙木身上一分钱没有。 亚力坤和安琪把口袋里的钱都翻出来,才凑了一千多块的医药费,医生答应马上给 阿依仙木做缝合手术。 等阿依仙木上了手术台,亚力坤和安琪才顾得上到水笼头处洗带血的脏手。安 琪心疼地唠叨着:“亚力坤,你信不信,这一千块钱咱俩算是白搭进去了。阿依仙 木家穷得丁当响,哪有钱交医药费?”亚力坤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安琪用胳膊肘 捅他一下,问:“师兄,想什么呢,也不理我?”亚力坤怔怔地把洗干净的食指捧 到眼前,那上面清楚地有一道划痕,皮肉还翻白着。安琪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吓 得脸色苍白,惊叫起来:“天呢,你的手指划破了?是刚才夺刀的时候吧?”亚力 坤努力回忆道:“奇怪呀,刚才我怎么没感觉到呢?只觉得有点胀疼。”安琪侥幸 地安慰他:“也许,也许是以前就划伤了,你刚刚感到疼痛?”亚力坤绝望地摇摇 头,又确定说:“是刚才划破的,这显明是一道新伤口。”安琪慌了,说:“阿依 仙木吸毒,那么,她会不会是艾滋病携带者呢?”亚力坤一听脸都白了。安琪忙捂 住自己的嘴说:“师兄,我错了,我说错了!她一定不是什么艾滋病。”亚力坤故 作轻松地问:“我没那么倒霉吧?”安琪突然像是醒过来似的,拽着亚力坤的衣服 说:“走,让医生赶紧抽她一管血,到防疫站化验一下,以防万一。”其实医生已 经把阿依仙木的血样送到化验室,这是他们的职责。 刘队打来电话问阿依仙木的情况怎样?亚力坤没好气地说:“她死不了,是个 老油子,正做缝合手术呢。”刘队让亚力坤和安琪在医院陪护阿依仙木,等到她有 叙述能力时,做刑事传唤笔录。 亚力坤没有对刘队说出他的手指被划破的事,这让安琪对他心生一种尊敬。在 阿依仙木的化验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亚力坤的心都悬着、揪着、不是滋味。他心里 肯定难过,但他却极力撑着。安琪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在此时的难过,她靠近亚力 坤,温和地说:“师兄,我给你讲个我们老家白洋淀游击队打日本鬼子的故事吧。” 亚力坤苦笑一下,欠了欠身体,有意识跟安琪拉开距离:“师妹,我不会有事的。 我这人运气特好,尤其是老交桃花运,你看全队就你一个女孩,还整天围着我转, 哎呀我多幸福啊。”安琪的单眼皮眯成一条缝:“别逗了。这样吧,咱们得做两手 准备。如果明天化验结果出来,没事的话,我请你上街吃顿拌面;如果有事的话, 咱们马上到市防疫站去打针吃药,我陪你。”安琪对自己的事这么看重,亚力坤感 到了一种温暖,他真想拥抱这位女搭档,他酸酸地说:“安琪呀安琪,你这小小的 年纪为什么这样懂事呢?” 手术之后,医生给阿依仙木输上液。到晚上10点,阿依仙木有叙述能力了,亚 力坤和安琪在病房对她进行了刑事传唤。 阿依仙木自残成功,知道自己不会进强制戒毒所了,人整个儿放松下来,小伎 俩导致的小成功使她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她不屑地说:“喂,你们呢,也别费事了, 就凭你们搜到的那几个小纸包,加起来也不到一克,根本不够判我的刑,顶多罚点 款,就得放了我。我现在伤残了,戒毒所是不收的,你们也办不了我,还得搭住院 费。傻不傻呀你们?” 亚力坤简直怒火中烧,他气愤地问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难道我上辈子欠你 的吗?你吸贩毒我还得给你交手术费?”安琪怕亚力坤下一下有过激行为,便轻轻 碰了一下他,暗示他别冲动。亚力坤自知有些失控,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问阿 依仙木:“你的毒品哪来的?都卖给了谁?”阿依仙木不吃这一套,理直气壮地教 育两个年轻警察:“你们这些警察应该管管那些种植毒品的人,如果他们不种植, 我们就不会贩卖。既然有这个市场存在,别人能买卖,我为什么不能干?与其让别 人赚钱,还不如我自己赚,你别再问了,反正这就是我的道理。” 亚力坤压着火问:“你只顾赚钱。你知道就这几个小包包,能祸害多少青少年 吗?”阿依仙木哈哈哈大笑起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吸毒的人活该,我又没 有强迫他们来买毒品,是他们需要我,主动找上我的门来。”亚力坤觉得阿依仙木 变态,转而问她另一个问题:“跑掉的那两个青年是谁?”阿依仙木脸一沉说: “不认识。”她绞辨道:“经常有人到我家来玩,我哪记得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亚 力坤问:”那个娃娃脸是哪里人?”阿依仙木冷笑说:“既然人都被你们抓去了, 那你们自己去问他吧。我真的不了解他,他是第一次到我家,我连一句话都没跟他 说过呢。” 刑事传唤进行到后半夜。阿依仙木借口身体虚弱,眼睛一闭睡了,不再说话。 亚力坤和安琪都没睡意,两人心里沉甸甸的。一想到“艾滋病”这个敏感的字眼, 两人都悲观到极点,可又都小心地绕开它不谈,深怕这个禁区的话题弄痛了大家。 早晨医生们刚上班,安琪就跑去看化验结果。她想,既便万一是那个不幸的结 果,也不能让亚力坤成为第一承重对象,至少先过了她这一关,以便调整情绪安慰 他。她看出来了,亚力坤尽管是个肌肉发达的男子汉,但男人都是脆弱的,脆弱起 来像个婴儿,自己的父亲在母亲面前经常就是那样的。她怕亚力坤承受不起太大的 打击。然而,真的很不幸,阿依仙木的尿检和HIV 检验报告呈阳性。而且,阿依仙 木的艾滋病感染已到了中晚期。 安琪拿着化验单,眼泪刷地往外流,想到师兄不过比自己大五岁,却要承受如 此意外的打击,她真得很心疼。一种母性的怜爱顿时迸发,她把化验单装进口袋里, 想过会儿再告诉他结果,谁知一转身,却看到亚力坤正神色紧张地盯着她。安琪想 伪装也来不及了,她一把伸出手去握住亚力坤,结结巴巴地说:“师兄,对,对不 起!” 亚力坤突然眼圈发红了,他暴躁地问道:“有什么对不起的?谁对不起谁?化 验单呢?给我!” 安琪摇摇头:“什么化验单?你在说什么?” 亚力坤自顾自地动手翻安琪的口袋,他的眼里透着凶光,如果从她口袋里搜不 出东西,那样子像是要撕了安琪,他一边翻,一边大声喊道:“拿出来!马上!听 到没有?” 安琪语无论次地道歉:“真的对不起。”她想抽出手来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但却抽不出来,好像上了锁般。她知道亚力坤此时此刻紧张过度。她劝道:“师兄, 你把我的手松开,咱们现在就去防疫站。好吗?” 这时亚力坤也把化验单抢到手里,他看到了那个醒目的“阳性”字迹,他的心 一下子沉入到黑暗的深处。安琪摇晃着他的手臂,安慰他:“你要有信心,你被划 破的食指也许并没有与阿依仙木的血溶在一起。其实昨天我就悄悄给市卫生防疫站 的负责人打过电话咨询过了,他们说,如果一旦怀疑感染,赶紧到防疫站,他们的 冰柜里储存着美国进口的抗艾药物,这种药物规定,必须在24小时内服用才有效, 所以,咱们现在必须马上去,听懂我的话了吗?” 亚力坤怔怔地看着化验单,仿佛变成一俱僵尸。安琪一边搀着亚力坤,一边拨 通了刘队的电话。刘队一听此事头都要炸了,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让艾尼给阿 依仙木办理监视居住六个月的手续,自己则驾车往市卫生防疫站赶过去。 也许是猛烈的地震过去了,亚力坤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反复又看了几遍化验单, 证实阿依仙木确实是艾滋病感染者,才确信自己有可能与厄运相遇了。果真走到这 一步,反倒不紧张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悲伤地问安琪:“你知道我高中时代的 理想是什么?”安琪不解地问:“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理想?”亚力坤怔怔地 望着窗外的天空说:“我想当一名飞行员。在高中时代,我看过一部美国大片,里 面有个飞行员,样子特帅,戴一幅墨镜,坐在草地上,嘴角随意衔着一支烟,对着 迎面而来的几位漂亮姑娘打了个响榧,姑娘们也纷纷向他投去热情的笑脸,就在这 时,他接到命令,马上出发,上前线执行任务。于是,飞行员起身微笑着向姑娘们 摆摆手,随即用口哨吹出雄壮有力的歌曲《英雄的时代》: 当隆隆之声响起的时候 你一定知道 那是敢死队的飞行员来了! 飞行员潇洒地走到一架战斗机前,转身拉开门,登上机座,不一会儿,就飞上 了蓝天,身后是姑娘们唏嘘不已的惊讶表情。” 亚力坤忍不住说下去:“安琪,你知道吗,自从看了那部影片,我就向往当一 名开战斗机的飞行员,就渴望一旦接到命令,就去战斗。影片里展示了一个伟大的 时代,年轻人愿意为理想而奋斗,他们对祖国充满了热爱。可是安琪,如果我真的 得了艾滋病,我的生命很快也会消失,我还怎么去参加战斗,安琪,就在此时此刻, 生命对我的诱惑有多么强烈你能感受到吗?”亚力坤几乎要哽咽了。 安琪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凄凉,她说:“亚力坤你别太悲观,也许结果不像你想 象的那么严重。就算我们面对的是最坏的结局,也要积极去应对是吗?走吧,行动 胜于语言。”安琪把亚力坤推搡着坐进三凌越野车。 刘队已经焦急地站在防疫站门口等他们。见到自己的爱将即将遭遇的苦难,他 心痛不已,但却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态度,他铁青着脸训斥道:“亚力坤,从现 在起我规定,以后抓吸毒人员时,尽量不搜身,让吸毒人员自己缴出针具,自己走。 你们要学会保护自己呀,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吗?嗨,都怪我,要是我亲自去 弄这个娘们儿,也不会出这种事了,都怪我粗心。” 刘队自责着,两只大手老虎钳似地钳住亚力坤的肩膀,安琪看到他的眼圈泛红 了。 虽然不是生离死别的关头,安琪从突然发生的事件中,看出了他们之间深深的 战友情,不禁有些感动。 防疫站的医生详细了解了亚力坤受伤前后的情况,立即制定了治疗方案。医生 建议亚力坤态度积极点,别存侥幸心理,还是以预防为主,他要求亚力坤马上吃第 一片药。安琪帮着倒了杯温水,亚力坤顺从地吞下救命的药片。医生总共开了190 片美国产的抗艾药,强调这种药需要连吃一个月,每天都得吃,并且要到防疫站定 期做检查,一年共查5 次。安琪焦急地问:“多长时间才能确定是否感染了艾滋?” 医生回答:“一年。” 抗艾药很贵,花去3 000 多块,好在刘队是有备而来,付了药费。 回单位的路上,安琪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亚力坤,生怕他胡思乱想,亚力坤看出 安琪的好意,信誓旦旦地说:“反正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我还没有结婚,还没 有享受生活呢,我还想天天看着你的笑容,你知道你笑的时候露出的那对虎牙有多 可爱吗?你放心,就凭生活这么美好,我也不会主动结束生命。” 三 艾尼奉命把那个长着娃娃脸的吸毒青年带往缉毒队。到门口时,他耍赖,怎么 弄都不进屋,脸色苍白、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不动弹。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装死呢 还是真的毒瘾发作了。没办法,民警们只好用手把他抬到屋里去。 进屋后,娃娃脸仍然躺在地上装死。刘队冷笑一声说:“让他先躺着,等什么 时候有叙述能力了,再开始刑事传唤,大不了他撑到半夜,咱们还有12小时的主动 权。先晒着他,等他毒瘾真正发作时,问他什么都会说的。” 果然,娃娃脸到下半夜开始有动静了,他渴了,要喝水。艾尼便开始给他做传 唤笔录,然而,几个小时下来,他除了说自己叫“卡帕”之外,其它一概不说。这 么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因为抓他的时候,他身上没携带毒品,没有刑拘的证据, 所以等传唤时间一结束,就得给他办理强制戒毒手续。 中午时分,刘队带着安琪回到队上。亚力坤回宿舍休息去了。 艾尼今年23岁,是个皮肤白净的哈萨克小伙子,他的眉骨很高,性格沉静,但 手风琴拉得很好。他比安琪早一年来到缉毒队,一直跟着亚力坤办案。一年多年的 时间里,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常常给吸毒人员做尿检,清理吸毒人员 在毒瘾发作时的呕吐物。艾尼曾经是学校网球队和曲棍球队队员,他的镇静沉着和 深思熟虑的性格,从一开始就陶冶着亚力坤略显急躁的脾气。虽然他比亚力坤小几 岁,但亚力坤觉得,只要有艾尼在场,他便会有一种无形的约束力,使他冷静下来, 不致于出岔子。安琪与艾尼只接触一个多月,便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诸多优点,她 非常喜欢这名队友。 卡帕见那个女警察来了,先就心虚半截,直担心女警察决不会让自己好受。谁 让自己发昏,要拿针头扎人家?卡帕低头坐在墙角里,那样子很萎琐,很后悔也很 委屈。想想自己堕落成这个样子就想哭,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母,对不起供他读书 的姐姐。从沾上毒瘾开始,他就下决心戒断,可是反反复复十几次了,就是没有毅 力扔掉这一口。弄成今天这样子该恨谁呢?当然最恨当初让自己沾上毒瘾的“耳朵”。 他低下头,不由得想起自己失足的经历。 两年前的一个夜里,他被姐姐的哭泣惊醒了,他问姐姐为什么哭,她说自己在 南方做了笔大生意,即将大功告成,可对方非得让小弟亲自去一趟南方拿这笔钱。 否则连家本都得赔上。姐姐没说明对方是谁,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决定去一趟南 方。他是跟一个绰号叫“耳朵”的人走的。到了南方,他才发现姐姐做的是毒品生 意。他惊恐万分,当即想逃回家。但“耳朵”说他姐姐已经把他当赌注,当活人质 押在南方了,逃是逃不掉的。当天晚上,“耳朵”趁机在他喝的饮料里放进了纯度 很高的海洛因。等他回家再见姐姐时,已经对毒品上瘾了。而那个拉他下水的“耳 朵”,就像从地面上蒸发了般,再也看不见人影。 从此,他开始常常逃学,躲到校外的垃圾场吸毒,到后来干脆不去学校了,开 始偷姐姐的钱,买毒品。等姐姐真正意识到他的问题时,发现他已经不可救药了。 他知道姐姐为此伤透了心,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伤了姐姐,那就伤到底 吧,他偷了姐姐一大笔钱后,从家人眼中消失了。离家出走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身上的钱早就吸干了,其间被警察抓去强制戒毒过两次,他都说自己没有亲人,也 不敢报真名,“卡帕”是他的假名,时间一长,自己似乎也忘了真名叫什么,忘记 了过去的真实身份,生活早已失去了本来面目,早已失去了意义,每天只要能吸毒, 对他来说就是幸福,就是一切。因为长期生活无规律和不卫生,他已经患上肝炎。 前天夜里,他和毒友艾拉在一起闲逛。艾拉透露说,他妈手里有毒品。于是, 卡帕到了艾拉家中。阿依仙木正与另一个毒友聊天。四个人先是玩扑克牌,到凌晨 时,毒瘾上来了,阿仙依木给每人分了0.3 克海洛因,阿依仙木和卡帕共用一个针 头。没想到竟引来了警察。这次算是完了。 艾尼把尿检化验单递给卡帕看,卡帕故意不懂“阳性”的意思。但艾尼从卡帕 惊慌的表情里看出他读懂了这个结果,他装不下去了。现在,化验单放在桌上,安 琪本能地用手捂住嘴,碍于职业要求,不得不又放开手。她无法马上确定卡帕是否 是艾滋携带者或肝炎肺炎什么的,但她相信,卡帕一定患有多种疾病,有吸毒史的 人多半都是这样。她暗暗叹息又一个曾经健康的青年被摧毁了。 安琪一语不发地观察着面前这张沉默的娃娃脸,每当他偶尔抬起头来时,她发 现他的五官其实很清秀,她判断他的年龄应该在18岁左右,性格内向。从其衣着的 破旧程度看,在社会上流浪应该有几年了。无论如何他总该有个家吧,那么他的家 是什么样子呢?他从哪里来?为什么吸毒? 双方对峙近一个钟头后,卡帕开始口吐白沫,脸色发青,目光无神却眼巴巴地 望着两位警察,那是索要毒品的表情。知道他毒瘾发作,艾尼仍然不理不采,卡帕 难受得欲往墙上撞头,艾尼才有所动作。他从办公室抽屉里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沫, 放到卡帕嘴边让他闻了闻。卡帕深吸一口气,好像是真的满足了,他把脖子向后一 仰,微闭着双眼深不可测的样子。 安琪憋着笑。艾尼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样,这货的纯度高吗?” 卡帕似乎已经品出个所以然,他摇摇头:“不纯,一点都不纯。” 艾尼凑近,说:“哎,估算一下嘛。你是怎么鉴别纯与不纯的?教教我好吗? 我怎么觉得这些白面面到我眼前都一个味似的?” 卡帕放到鼻子底下闻的根本不是毒品,是艾尼从工地上弄来的一包石灰粉,他 故意不完全拆开,混淆卡帕的视觉和味觉。 坐在对面的安琪虽然无语,但神态温和而亲切,不像他接触过的那些男警察那 么严厉。他是个敏感的男孩,来自外界的任何一点异样都能刺激他的感觉,现在, 他从安琪温和的微笑里感觉到一种温软的东西,那是姐姐曾经给予过他的,时空瞬 间产生错觉,他宁愿相信眼前这张笑脸就是妩媚的姐姐,于是,他的话匣子突然被 催开了般,收都收不住。他认真地告诉艾尼:“现在世面上的海洛因纯度都偏低, 只有百分之零点几,最高的也就10% ,吸上之后根本产生不了幻觉。” 艾尼问:“这么说你吸过纯度高的海洛因啦?” 卡帕得意地说:“我在南方吸毒的时候,海洛因的纯度高达85% ,吸上之后很 快能产生幻觉,想什么就有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不瞒你说,我经常是第二天早 晨起来还满地找钱呢。”说完这话,卡帕不好意思地笑笑,脚底来回磨蹭着地面, 那神情举止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安琪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的痛,想想自 己的妹妹也是这个年龄,但是她生活得无忧无虑,备受家人的呵护,而眼前这个男 孩已经被亲情和社会抛弃了,真的很可怜。 因为卡帕开口,安琪对讯问突然产生了信心。她给卡帕递上一瓶矿泉水,看着 他喝了几口。艾尼又问:“喂,你刚才说吸毒后想什么有什么?能告诉我吗?那会 儿你都想什么了?” 卡帕抹着嘴角的水珠,仿佛在回忆一段幸福的生活,他咂咂嘴说:“什么都想 了,想大房子,想钱,当然还有我喜欢的女孩。” “你住过大房子吗?有过许多钱吗?” “当然住过大房子。别看你是警察,你可能都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卡帕伸 出两只手臂夸张地形容着。 艾尼笑笑:“那肯定是你父母特别有钱!” “不,他们都死了。”卡帕难过地咬咬下唇,半的没有说话。艾尼没有马上追 问,而是等到他的眼珠又活泛地乱转时,才问:“那谁有钱给你买大房子?” “当然是我姐姐。”看得出来,卡帕很崇拜他的姐姐,一提到姐姐,他就充满 了自豪感,仿佛全世界都应该知道这个姐姐。 “你姐姐做什么生意?”艾尼像拉家常似的和他聊着。 “很大的生意!说出来吓你们一跳,她开着一个很大的公司。”卡帕再次把两 臂一扩展,形容着姐姐的了不起。 艾尼不屑地刺激道:“咱们西北的大公司多了,我哪知道她在哪个公司啊?” 卡帕脱口而出:“你知道金地公司吗?很有名气的,我们家乡的人都知道我姐 姐公司的名字。”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呢?”艾尼问到这儿,卡帕突然住口了,他意识到自己犯 下一个天大的错误。过去的两年里,也与警察打过几次交道,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吐 露姐姐半点情况,可是今天怎么啦?竟然把姐姐牵了出来。就像一直发高烧,这时, 高烧突然退了,卡帕痛恨自己的没出息,不就是因为想吸那包白粉吗?不就是因为 眼前那位警察姐姐对自己的态度好点吗?不就是因为自己对女警察有点负疚感吗? 怎么不知不觉中竟然把姐姐卖了?想到这儿,他下定决心,不再说话了,得忍住。 安琪从卡帕中止回答的瞬间,知道他改变主意了。她预感到关于姐姐的话题, 可能穿透了卡帕最隐秘的内心,他突然无法躲藏了,只好以顽固的缄默来对姐姐作 最后的掩护。卡帕的故事,就像海里的冰山,看不到潜在水底的那一半,这需要时 间和耐心。艾尼也明智地结束了这场询问。 刑事传唤的12小时已到,安琪和艾尼按《强制戒毒措施办法》规定,办好手续, 将卡帕送往市强制戒毒所羁押三个月。这段时间内,缉毒队的人有权随时传唤卡帕。 安琪隐隐觉得卡帕身上有问题,在征得刘队的同意后,她将对卡帕的调查引向深入。 四 安琪从网上查找金地公司的资料。资料很简单,只记载该公司实力如何强大, 如何积极参与各项社会公益活动。除此之外,就是董事长阿米娜的一张照片。照片 下面的一行文字说明简单明了:阿米娜,外国国籍。擅长公益事业,一个充满爱心 的聪明能干的女性。安琪打电话请教亚力坤,阿米娜的字面意思是什么?亚力坤解 释说,就是大草原上的一种花儿,充满野性美的那种花儿。安琪恍然,仿佛闻到一 股来自草原的气息。 从照片上看,阿米娜风度优雅,无论眉眼还是身段都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安 琪对着阿米娜的照片细细研究,越看,越觉得有一股神秘气息环绕这个女人。相比 之下,自己则一览无余地简单,无论从长相还是经历都平淡如水,就好比一袭华美 的彩裙与一件朴素的蓝布衫的区别,这几乎令安琪产生了挫败感。可是安琪也有自 信,那就是年轻,有活力,做着一份从内心喜欢的职业,这使她积极向上地活着, 有意义地活着。安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与一张照片上的女人较劲,反正挺烦躁 的。她反省自己,这大概就是来自一种青春的狂妄,觉得世界都是自己的,怎么容 忍别的女性在自己面前骄傲呢?对了,就是照片上阿米娜透出的那种骄傲神情刺激 了安琪,使她变得尖刻。安琪想到这儿又觉得自己很无聊,决定不胡思乱想了,还 是办正事吧。 看看阿米娜外表所透出的高贵和骄傲,再看看卡帕那副穷酸的样儿,两人似乎 联系不到一起去。越是如此,安琪才越有调查的兴趣。 安琪拨通了金地公司总机的电话,总机把电话转接到副董事长长阿不杜西克的 办公室。他正站在窗前往楼下的街道茫然地观望,那观望里似乎蕴藏着很多期待。 这几年,他暗中在肉孜、境外和阿米娜三方之间周旋,很是艰难。这次,阿斯卡尔 在东北被抓,他担心阿米娜无力摆平此事。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可就坏事了。怎 么向肉孜和境外交待呢?尤其这一年,他们催钱催得很紧,似乎真要靠这笔钱做成 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贩毒的那条路虽然一直暗中走着,但风险太大,上手机 会少;如果倒外汇这条财路再断了,他们肯定不会饶过自己,怎么应付得了呢?这 路好像越走越窄了,这会儿,他不由地自问,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径到底对不对呢? 五年前,他以出国学习为名跑到国外,投奔哥哥卡德尔,并在境外加入了某个神秘 组织。那个组织的任务是什么,他心里当然清楚。自从踏上那片土地,他就认为自 己是外国人,久而久之,他产生了臆想:自己原本就是外国人,从来就是! 阿不杜西克按下免提键,喂了一声,话筒里传出一个清爽的女孩的声音:“我 是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侦查员,请问我可以见公司董事长阿米娜吗?” 找阿米娜?阿不杜西克马上警惕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她不在,你找她有 什么事?” 安琪公事公办地解释:“昨天呀,我们抓到一个叫卡帕的吸毒青年,据他自己 交待,他是你们董事长的弟弟,我想就此问题进行一下核实。” “这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董事长有个弟弟叫卡帕。我在这个公司好几年了,他 的弟弟我都认识,根本没听说有个弟弟叫卡帕!”阿不杜西克断然否认。其实他的 背上已经冒了冷汗。他暗想:难道玉素甫落到警察手里了?坏了,万一是他,万一 他说出那宗贩毒案,金地公司可就败露了。他急得恨不能马上把玉素甫掐死灭口。 自从玉素甫失踪起,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阿不杜西克的回答证实了安琪的直觉,她失望地说:“是呀,我也觉得,依董 事长的身份和地位,怎么会有一个吸毒的弟弟呢?” 阿不杜西克在电话那头干笑着:“警察同志,你再查查,肯定是有人冒名顶替。 谁都知道董事长有钱,常常有人冒充她的亲戚,打她的招牌到社会上招摇撞骗,这 样的事情,我们公司已经遇到好几回了。” 既然对方说得那么肯定,安琪也不好说什么了。 阿不杜西克以为女警察马上就会把电话挂了呢,谁知她的口气一转:“不过, 既然卡帕提到董事长是他的姐姐,我想,最好还是我亲自问问她本人为实,希望你 能理解我们工作的程序。这样吧,能否把董事长的手机或电话告诉我?我想直接跟 她聊聊。” 阿不杜西克觉得这女警察还挺难缠,便冷冷地拒绝道:“对不起,她到外地出 差了,手机也没开。” 安琪奇怪地问:“那你们怎么跟她联系呢?” “一般情况,是董事长有事找我们。我们必须24小时开机。再说,一个女人家, 私事比较多,我们做部下的也不方便打扰她。”阿不杜西克回答得天衣无缝,让人 难以挑剔。 安琪还无法判断,阿不杜西克的拒绝是出于怕多事,还是真有什么事躲着她, 越是这样,她越想直奔自己的目的地,她笑嘻嘻地要求道:“但是也不妨把她的手 机号码告诉我呀?我也是女的,女的找女的不算是打扰吧?” 感觉到女警察不依不饶,阿不杜西克有点气恼:小丫头,凭什么指挥我做这做 那儿?就凭你代表着公安机关吗?我偏不配合,看你能怎么办。他打定主意把她拒 之门外:“这样吧,等董事长打电话到公司,我一定把你找她的事告诉她,然后我 再与你联系。你的电话已经显示在我的话机了,那么今天就先这样?” 安琪明显觉得对方的冷硬和不容接近,她不得不表示:“那好吧。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安琪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又拨通金地公司保安部的电话。米吉提正 为阿斯卡尔担心呢,这时接到自称是警察的电话,心里当然是惊吓不已。他以为是 东北警察追来了,所以不待安琪问什么,他先虚张声势,粗声粗气地说:“怎么? 有什么问题吗?想查我们公司?我们可是一向正当经营。” 安琪纳闷,这人怎么有不打自招的嫌疑呢?看来这个公司经营方面可能有些问 题,但话到嘴边,她却说:“我没说你们公司不是正当经营啊?” 米吉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赔不是:“请问警察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琪就说自己是市公安局缉毒队的侦查员,想核查个情况。 米吉提充满歉意地解释:“听口音,我以为你是外地来的警察呢。你的普通话 说得很标准,很好听。你说吧,你想找我核查什么事?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安琪反问:“怎么,外地警察对你们公司的经营方式有疑问吗?” “不是。我们公司在外地有些业务,你不知道外地警察有多黑,他们老是打着 种种借口,揩我们公司的油,我们这些生意人真是苦透了。”米吉提随便编派了个 理由塞搪。 安琪听了此言很是惊奇,她认真地表示:“如果外地警察真这么干,我们是有 纪律的,可以处罚他们,但一定要有证据才能说话。” “这位警察小姐真正派,我先谢谢你了。以后如果有麻烦,说不定我们还真得 找你帮忙呢。好了,光说我们公司的事了,快说说你有什么事?”米吉提急切地催 问安琪。 “你听说过董事长有个叫卡帕的弟弟吗?”安琪慎重地问道。 听到警察问起弟弟的事,米吉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小弟那 眉清目秀的脸庞,小弟离家出走后,他曾到处找过,却一直没有下落。他非常想念 小弟。难道是小弟有下落了?可小弟也不叫卡帕啊?犹豫了半响,米吉提答复道: “对不起,我从没听董事长说过她弟弟叫卡帕。” 安琪觉得米吉提的回答与阿不杜西克的很相似,她换了一种问法:“那么,董 事长究竟有几个弟弟,都叫什么名字呢?” 米吉提开始还觉得安琪提及的事情很旷远似的,现在猛然逼近了,而那即将逼 近的东西是不能触碰的,至少在姐姐那儿是一种钻心的疼痛。他本想说我就是董事 长的弟弟,但这种话不能随便对警察说。他敷衍道:“董事长有几个弟弟我们也不 好问,那是她自己的私事。我们当部下的,打听董事长的隐私似乎不太好吧?” 安琪知趣地说:“是啊,最啊,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你能确定卡帕不是董事长的弟弟,对吗?” 米吉提回答:“对,这一点可以确定。” “那么,可以告诉我董事长的手机号码吗?我亲自找她核实一下。” “那恐怕不行吧?我们董事长有个怪癖,就算配置了手机,她也很少使用。有 事的时候,她会找我们联系。”米吉提婉拒了安琪的要求。 安琪在心里想,看来这个董事长不一般,手下的嘴都还挺严,挺守规矩,他们 好像都替她遮掩什么又怕她三分似的,连个手机号码都不透露。一连碰了两个硬钉 子,她也没情绪了,她对米吉提说:“那么,先这样吧,我还会再找你的。” 还会再来找我?米吉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丫头凡事都要追个究竟, 得防着她了,从现在开始,不能给她提供一点有关公司和姐姐的事情,否则要出麻 烦。他还不清楚这丫头所说的卡帕是怎么回事,他的心情很矛盾。既怕与失踪的小 弟有关又希望与他有关,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找到玉素甫了。可是在小弟这件事上, 当初姐姐告诫过他,无论谁提起小弟的事,都不能承认,至于为什么,姐姐不愿说, 他也不敢问。这个家都是姐姐一人撑起来的,弟弟们对姐姐只能唯命是从。 安琪一头雾水地坐在电话机前发愣,既然两人都说董事长没有一个叫卡帕的弟 弟。那么,会有三种可能:其一,卡帕不是董事长的弟弟,他胡说的;其二,卡帕 是董事长的弟弟,但不被金地公司认可;其三,卡帕是董事长的弟弟,但使用了化 名。安琪把她的疑问向刘队作了汇报。刘队两眼贼亮,把安琪大大夸了一番:“这 警察学院出来的大学生到底是不一样,凡事会问个为什么?这样好!你别说啊,你 这一动脑子啊,我也觉得这事蹊跷得很呢,我看,你有必要去强制戒毒所找卡帕本 人再核实核实,说不定这中间隐藏着什么事,或者牵扯着什么大案呢。” 安琪和艾尼俩人赶到了强制戒毒所。 卡帕这两天正处于戒瘾期,难受极了。他一见到安琪,心理稍稍安慰了些,他 很喜欢见到她,很亲切,像见到自己的姐姐,只是她不可能是自己的姐姐。安琪主 动跟他打招呼,劝他树立信心戒断算了。因为被安琪关照,卡帕觉得很幸福。他向 安琪谈了自己的困难:“我已经戒过两次了,可一离开戒毒环境,又控制不住地复 吸。”安琪就说:“这次肯定能戒,你一定能的。这两天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卡帕说:“当然是想家,想亲人。”安琪问:“你姐姐会想你吗?”卡帕低下头, 两眼盯着地面,什么也不说了。安琪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她说:“我猜你姐姐也 想你,但她找不到你,你也不想见她。如果你悄悄回家去,她是不会再放你回到社 会上;如果她知道你被公安机关抓了,她会不肯认你的,对吗?” 卡帕抬起头,露出渴望的神情:“这么说,你们见到我姐姐了?她是这样说的 吗?”安琪感觉到心中的疑问顿时有了答案。但她不想很快揭底。她含糊其辞地说 :“你姐姐太忙了!”卡帕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几年前,那时父母刚刚去 世,姐姐让他对着家乡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活出个人样,否则姐姐不如打死他。 那时他也发誓一定考上大学来告慰死去的父母,那时他怎么也没想自己会走到吸毒 的地步,与其说姐姐对他绝望,不如说自己心如死灰。 安琪试探着说:“因为戒不了毒瘾,你自卑极了,只想混一天算一天,为了不 牵连姐姐在社会上的名声,你改了名字,让她永远找不到你对吗?” 卡帕全身不禁抖动一下,眼前霎地腾起一道白光,这个警察姐姐真厉害,把他 的头都问晕眩了。把他一生的经历都看穿了。不待他作出回答,安琪又追问道: “那么你的真名叫什么呢?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卡帕忽然就生气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就叫卡帕, 这是真主赐给我的名字,是父母给我起的名字,你想给我改名字么?我要告你去!” 卡帕的反应如此剧烈,是安琪没有想到的。安琪惊得后退一步。联想到抓他那 天,他拿着针头啊啊刺过来的一幕,安琪不敢再惹他。 回到队里已是中午。安琪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尽可能地安慰褡档亚力坤。 还好,躺在宿舍里的亚力坤接了电话,安琪问:“有什么不舒服的现象?需不 需要到宿舍看望你?”亚力坤当然希望安琪来看他,又怕她来。这一天里,他想得 很多,情绪低沉到极点,他告诉安琪:“啊呀,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去的事情仿佛 一点一滴都记不起来了,现在只想还要不要活在这世上?” 安琪一听,糟了,别真是想不开,她说:“亚力坤你躺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 来看你。要我送束花给你吗?或者是一盒希尔顿香烟?”亚力坤急忙摆着手:“不 不不,你千万别来,你来得越快,也许我自杀得越快。”他已经把自己当成艾滋病 携带者,害怕安琪或其他队友与他接触时,心里对他产生惧怕感,这是他最不愿看 到的情形。 听他这么一说,安琪真是被吓住了。她说:“师兄你别这样,现在医生不是还 没有判你的死刑吗?干吗先把自己当成死刑犯对待?再说了,就算你感染了艾滋病, 当今科学那么发达,咱不也得积极治疗吗?有什么好怕的?我妈说了,人从生命开 始的那一天,就在走向生命的终点。那是咱们每个人的归宿,大不了你先去报到, 我跟在你后头,还当你的褡档,你不会寂寞的。” 安琪的安慰还真管用,亚力坤的心情不那么灰了,他说:“安琪你说话吧,起 码现在我能听你说话就是一种幸福。” 安琪叹气道:“师兄啊,我千里迢迢跑到大西北,不就是冲着这里有像你这样 一群真正的男子汉吗?连你那么乐观的人都悲观了,那我怎么办?我也撂挑子不干 算了,反正回内地去也能混口饭吃。” 亚力坤一听安琪要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怎么着也是个男人吧,怎么着 也是个老侦查员了,不应该这样吓着队友,他马上恢复嬉皮笑脸的常态:“嘿,师 妹,你当真因为我要死了,才哭着喊着离开大西北吗?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死也值 了。不过,如果你不让我死,我就一定好好活下去,生活多美好啊,我还这么年轻, 不能随随便便就结束生命,对吗?” 安琪破涕为笑,说:“师兄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我服了YOU 行吗?那咱们换 个话题,你说,说点什么好呢?” 亚力坤说:“当然说说咱们现在经办的案子啊。”安琪便把上午给金地公司打 了两个电话以及传唤卡帕的事对他说了。亚力坤首先批评了安琪的工作方式简单、 轻率、缺少经验,又表扬了她是块侦查员的料。最后,他说:“我给你指个明道吧, 这事绝对有戏,建议你再想办法与金地公司的人接触,多调查访问几个人,也许有 知情的。” 五 安琪听从了亚力坤的建议,选择了金地公司人事部、财务部及骑马俱乐部这三 个部门,作为访问对象。人事部和财务部的人都否认董事长有一个叫卡帕的弟弟, 更否认她有个弟弟吸毒。安琪又拨通了骑马俱乐部的电话,在拨这个电话时,她只 是执行公务而已。新任马房经理艾山江更是正常,在董事长的力荐下,他顺理成章 地成为金地公司的一名高级员工,而且为了报答董事长对他的欣赏,立刻投入到工 作之中。此刻,他正起草一份马房的日常管理程序。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把话 筒挂在耳畔,礼貌地问:“喂,您好!我是艾山江,请问您找哪位?”这不过是几 句很平常的电话问候,社交场合最平常的礼节,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这几句话传 到安琪耳中时,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刚刚还为核实卡帕的身份焦躁不安的安琪突 然静了下来,她有点惊奇: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听的男低音?这是一种略带西 北口音的普通话,是一种浑厚的、磁性的某个著名男演员才有的男低音。这种富有 质感的男低音在瞬间像电流一般击穿了她的耳膜。真的。真的!她认定这是她生平 亲耳听到的最动听的男低音。 正在办理的案件与爱情电影中的男主角,原本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在 这一刻却同时拥挤到安琪的脑海里,仿佛一条拥堵不堪的道路,行人和车辆都想先 行,所以乱了。 电话那头的艾山江以为对方没听清,又问一遍:“请问您是哪位,您找谁?” 安琪才缓过神来,忙自我介绍:“我是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侦查员,我想向您核实 一个问题可以吗?”也许艾山江的彬彬有礼感染了安琪,她的口吻也优雅起来。 一听是警察,艾山江油然生出亲切感,他备感轻松地说:“噢,丫头,不,是 个女警官啊?敬佩敬佩!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吗?” 安琪客气地问:“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艾山江笑着说:“刚才我不是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吗?我叫艾山江。” “噢,艾—山—江,很上口的名字。能否告诉我,您名字的含义?”安琪真的 想知道。 “噢,对我的名字感兴趣?好啊,我解释一下。艾山,就是一个站立的男人的 意思;江,就是辍在后面的一个虚词,没什么实际意义,明白了吗?” 安琪满足了:“原来是这层意思啊,谢谢艾山江先生指教。” 艾山江听出安琪的口音是来自内地的北方,根据声音的清脆程度,判断出她的 实际年龄在20岁至22岁之间。于是他委婉地问:“女警官不是当地人吧?来到这儿 的时间也很短,对吗?” 安琪“噢”了一声,算是认可了。然后她公事公办地问道:“你们董事长是女 的吧?平时你们跟董事长相处的机会多吗?” 艾山江调侃道:“呵,我们董事长不仅是女性,而且很有魅力。不过呢,我们 可不敢跟董事长接触太多,怕经受不起诱惑;再说了,董事长也不会把太多相处的 机会留给我们这些打工仔呀。” 安琪“噗哧”一笑:“恕我直言,您了解她的家庭情况吗?还有,她经常到外 地出差吗?” 艾山江慎重地说:“恕我直言,您了解您的处长或局长的家庭人员情况吗?我 说丫头,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提出呀。至于董事长是否经常出差到外地,那就更不 是我该过问的范畴了。“ 安琪自知自己又冒傻气,但嘴里却不服地说:“艾山江先生还挺懂规矩嘛。” 艾山江打算把马房日常程序写完后,再制定一个针对俱乐部会员的合理的价目 表。然后,他想尽快把这两项规定贴到墙上。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不想跟安琪 多说了,便客气地问:“警官同志,您打电话来不会就是问问我们做部门经理的是 否懂规矩这种问题吧?” 安琪的问话确有些不着边际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特想把通话延长,特 想多听听对方的声音,那声音像一个强大的磁场,把安琪吸引住了,就像第一次看 电影《人鬼情末了》时,她被深深吸引了一样。现在猛然被人理性地拉回到地面上, 她有一种被人打破美梦,揭了老底的尴尬,觉得很没面子,同时也觉得对方分寸把 握得挺好。好在,她马上调整了心态:“艾山江先生,我们在做访问调查时,总是 尽量多了解点情况,因此可能占用您时间多了些,请您理解。” 艾山江暗笑:小丫头,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的,我当警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 哪儿呢?说实话,他真羡慕安琪这种能穿警服工作的警察,多自豪啊。但他什么都 不能对她说。他只是很礼貌地说:“没关系,我想我还有别的事需要马上去做,警 官同志不介意吧?” 安琪想说当然介意。想想该调查的事还没进行完,她有些急了,她说:“别别, 先别挂电话,我还有重要的事没问您呢,请问您知道董事长有几个弟弟,都叫什么 名字吗?” 艾山江心里咯噔一下:这项调查正是我着手要做的,你怎么也关注起来了。他 淡淡地问:“警官同志,实在抱歉,我刚到公司上班,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所以 对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安琪觉得奇怪:怎么这金地公司所有的人都对这件事持讳莫如深的态度?或者 是自己过敏了?或者其中真的有问题?她无奈地说:“好吧,艾山江先生,谢谢您 今天对我访问工作的配合,后会有期。” 艾山江匆匆挂断了电话。通过与女警察的通话,有两条信息引起他的关注:其 一,一连几天不露面的阿米娜的确是到外地出差了,地点可能是东北;其二阿米娜 的小弟有可能因为吸毒被缉毒大队控制了。这条信息几乎是女警察无意中送到他面 前的。所以,他现在需要暗中关注以下三件事:第一,阿米娜在东北活动期间,公 司里有什么动静?第二,吸毒者是否是阿米娜的小弟?第三,阿米娜的丈夫是什么 背景?要想弄明白这几个问题,必须马上与金地公司的人员接触,那么,到底从谁 身上打开缺口呢?艾山江首先想到的是与他签合同的副董事长阿不杜西克。 挂断电话后,安琪把办公室的门关紧,她生怕这时被人打扰。她需要微笑着回 味刚才这段愉快时光。她竟然愿意用“愉快时光”这个词来表达她的感受。她想, 这个“站立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呢?他的声音那么成熟,那么浑厚,那么悦耳, 与他的礼貌和教养融合得浑然一体,在她的想象中,简直是完美无缺。安琪情不自 禁地想起在火车上见过的那个帅哥,如果这个艾山江长得跟他一样该多完美?想必, 那个帅哥的声音也一定很好听。说话好听的人长得也一定好看,这是安琪自己的逻 辑。令她感到困惑的是,电话里的艾山江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很强大,在强 烈地吸引着她。 对异性的向往就这样莫明其妙地来到安琪的生命中,令她猝不及防。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