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前段时间一直蹲派出所,安琪忙到家了。一天不揪出那个“耳朵”,“0808” 案件就一天揭不开锅盖。这也是安琪参与的第一宗案件,她怀了极大的信心和兴趣, 只想一门心思揭开案底。因为忙乱,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英文听力的时间也挤没 了。但无论如何,只要起床,她坚持还是要做健美操;回到宿舍后,一定要枕着音 乐睡觉。日子过得单一极了。安琪想,如果人活着只有工作和休息这两样事那么简 单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还存在许多复杂的感觉和思绪?而且有些感觉并不以自己的 意志为转移,想让它停下来就能停的。比如说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帅哥,比如说艾 山江好听的声音,它们像夜晚的月亮那样,让人看得见却够不着,心儿因此产生了 追逐的欲念,然而却是一种无望的追逐,心因此被折磨得很苦。 1999年初秋的早晨,安琪站在宿舍的窗前久久地发呆。眼见庭院里那些紫红色 葡萄从架子上一串串消失;街道两旁的白杨树、桦树的叶子渐渐发黄。她想像着家 乡白洋淀的芦苇荡里,这会儿也该看不见荷叶荷花了,河水也一定冰得扎手。说实 话,她有点想家,想念家乡的芦苇荡,想念夜晚来临时,家家户户飘出的葱花饼的 香味,想念干脆高亢的河北梆子,那些都是一个人生长的地域文化背景,现在自己 却抛弃了它们,置身于另一种更古老而久远更深厚的文化土壤。拉条子拌面、手抓 饭、烤羊肉、抑扬顿挫的十二姆卡姆和优美的民歌,一切都那么陌生,原本与她毫 无干系,而她硬闯了进来,生命来了一次全身心的更新。而这一切都是她自觉自愿 的选择。想到选择,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流泪的时候,那首台湾作家三 毛作词的歌曲,女歌手齐豫演唱的《橄榄树》就在心里回响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为了心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流浪远方 安琪喜欢这几句歌词,喜欢这首歌里表达出的茫然、思念以及寻找心中梦想的 沧桑感,非常吻合她的心理,她宁愿以这首歌为她内在的支撑,也不愿在家门口蹲 着,因为她是一个寻梦的人,因为她确信自己梦中的橄榄树就在大西北。她望着路 边那一排排参天白杨,久久地发着呆。 大约从中学起,她就喜欢一个人发呆,发呆对她来说是件很享受的事,那一刻 什么也不用想,眼前是空的,生命也呈现片刻的静止,等发呆过去,便是最清醒时 刻的到来。清醒便意味着要做点什么。可是此刻,发呆之后,她没有精神饱满地去 干什么,而是心神不安地躺在沙发里盯着那部米色电话机。它就卧在床头,伸手即 可拨通任何一个人的电话,甚至煲电话粥。然而想来想去,没有谁能令她想打电话 缠绵的,唯有那串手机号码在她心里一遍遍闪过,那是艾山江的,下意识里,那是 她最想拨通的电话。仿佛一个上午的发呆,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此时此 刻,自己特别想听到艾山江的声音。这种诱惑,就像一盒香浓的巧克力放在床头, 自己又饿又馋,正要伸手,可是另一个声音威严地说:不许!那个声音就是理性。 理性告诉她:这世界上想要的东西很多,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得到需要 付出代价。理性还说,你千里迢迢跑到大西北,是为了神圣的警察事业,怎么会绊 倒在一种小资情调的小感觉里呢?理性又说,平时多少大事自己都能决定,怎么这 件小事就不敢做主了呢?自己到底怕什么?想了又想后,她明白了:原来是怕这一 个电话打过去,人家永远都不接电话了。以她的敏感,她已经意识到他在回避她。 安琪最初听到艾山江的声音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通话 以后,她以为自己就不再好奇了,她相信在未来的岁月里,在大西北这片广袤的人 海里,还能听到比艾山江更好听的声音。可是,就像自己酷爱着爱情名著《飘》或 者《简·爱》的回肠荡气,像偏爱着苏格兰女歌手恩雅的凄美那般,她忘不了火车 上遇到的那个英俊青年,更偏爱着艾山江的声音。她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天生就 是情种?她甚至产生过到火车站走走的念头,说不定真能意外地遇到他呢。这个念 头当然吓了她一大跳,她不知道自己到80岁时是否会嘲笑在这个年龄的冲动?她想, 幸亏自己当了警察,忙得团团转,如果整天闲在家里,还不知要做什么异想天开的 事呢。青春期的躁动情绪真的是不可控制吗? 既便是忙乱的,但艾山江的声音却从来没有被安琪忙丢过。有几次,她真想拨 通他的手机,听听他的声音。每当她疲劳时,在睡觉和听到艾山江的声音这两者之 间,她宁愿选择后者。可是,这一切都是在她的内心轰轰烈烈展开的,是一种非常 规的想法,如果说出来,世人会耻笑她,艾山江也会不可理喻。蹲派出所的这一个 月里,安琪坚持着没有给艾山江打电话,她想,自己的这点小情绪很快会过去的, 就让它胎死腹中吧。 然而,今天回到宿舍,一看到电话机,打电话的欲望又燃烧起来。公务理由已 经被使用完了。难道再没有机会了吗?机会可是人自己创造的。他的声音真有那么 好听吗?不听他的声音就不能活了吗?没听过他的声音不也长到这么大了吗?安琪 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一会怂恿自己,一会儿劝阻自己,矛盾极了。她对 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轻轻拍着:叫你无聊,叫你没出息。赶紧睡觉吧,睡醒之后 还得找那个该死的“耳朵”呢。那才是你的正事,是你为之奋斗的事业,听见没有? 不许再被那该死的声音迷惑,就不信战胜不了自己。 自责之后,安琪好像心静了,她顺从地躺回床上,闭着双眼等待入睡。安琪的 睡眠一向很好,自从艾山江的声音出现后,眼睛里仿佛钻进了一只飞虫,干扰得怎 么也睡不踏实。不睡也得睡,下午还要起来干活呢,安琪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忽然, 她觉得应该把音乐关了才能睡着,于是,她起身把音乐关了。躺了一会儿,她想还 是应该听着恩雅的歌声入睡才好。结果恩雅的歌听了好几首,还是睡不着。后来, 她干脆把小说《时光流逝》翻开,她劝自己,看上几页,一会儿就能睡着。谁知越 看越有精神头儿。安琪深深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计划失败而无奈。突然,仿佛是 有另一种力量推动着她,她的身体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又重重地摔到床上,两只手 像是抢同一件东西那样,同时抓住了电话,那一刻,她急切地不管不顾地拨通了那 串早已熟稔于心的手机号码,她赤脚站在地毯上,等待着艾山江的声音传进来。那 架势像是要跟谁战斗,又像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一旦艾山江说NO,她就会羞愧地 一头推开门跳下楼去。可是看看窗外初升的太阳,她又充满了自信。 二 艾山江刚刚凝视过乌兰山。峰顶的积雪在初升太阳照射下,蒸腾起一层氲氤之 雾,而来自牧场的芬芳气息一丝丝沁入他的心肺,令他醉心。他想,生命多好啊, 大自然多美啊,万物是多么和谐。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战争只有和平,没有分离只有 相聚,没有谎言只有诚恳,没有憎恨只有感动,没有消失只有永恒该多好。然而这 种假设是不成立的,至少艾山江没有那么天真。在这个时刻,他特别想念远在乌兰 山北部乡下牧场的母亲和儿子,想念远走高飞已经再嫁的前妻莎依芭。她们都是他 的亲人啊,是他生命中重要的部分,可是,他却人为地把一个美满的家庭拆散了。 此刻,他感到了自己的孤单。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互相猜疑、令他防不胜防的恶 劣环境里。寂寞尚可打发,孤独却使他常常黯然神伤。 在这一轮红日照耀着万物生灵的早晨,艾山江默默地祈祷:所有在我生命中出 现过的亲人们,都被太阳的温暖照耀吧!只让我一个人承受孤独和危险。太阳听见 了我的心愿,小草听见了我的祈祷,如果我的祝福能到达所有的亲人,就是我的快 乐了。 就在艾山江的心灵在冥冥中与亲人们对话时,手机响了。他的内心显然被打扰。 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把情绪调整到正常,他必须以饱满的精神 状态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谁会在秋天这么美好又这么感伤的早晨给自己打来电话呢?艾山江从乌兰山顶 收回目光,打开手机,只扫了一眼,他就知道是安琪宿舍的电话。他见过这串号码。 只是,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这个号码,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没有犹豫,艾山江毅然挂断电话,不接。 被挂断的手机又清脆地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赌气似的坚持己见。艾山江再 次挂断。心想:这个女孩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了伤害。她应该不会再打来。 平静了片刻,手机仍固执地响起来。这次,艾山江犹豫了。他的思维快速运转, 他尽量朝正常的方面去想:难道这女警察找我有什么急事?也许自己误会了她?考 虑再三,艾山江决定变被动为主动,他爽快地按下接通键,用淳厚的男低音问候: “是安警官吗?早晨好啊。” 安琪正欲赌气再拨一次重复键,如果对方还是拒绝的话,那就彻底失败了,自 己再也没有理由拨这个电话。就在她几近绝望时,对方却说话了,及时救活了她那 一败涂地的心情。活过来的她胆子突然大起来。她想,反正是电话,谁也看不见谁, 想说什么就说吧,就算我说错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她定定神,坦露了自己的心迹 :“对不起,我只想告诉您,您的声音特别好听。没有其他的事情。” “呵呵,是么?谢谢偏爱。您的声音也很好听啊。”艾山江把持着自己的态度, 尽量给安琪留下一个礼貌而不易接近的印象。 自信立刻回到安琪的身体里来:“艾山江先生,您真客气。其实您不用敷衍我,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平常。谢谢您对我的鼓励。” “那么,您打电话给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事,对吗?”艾山江一本正经地问道。 安琪卡壳了。这一静默,像是发出一个两人都懂的信号,安琪只顾着胆大,却 丝毫不知接下来怎么进行。还是艾山江老练而有经验,他善解人意地重复说:“噢, 找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聊几句,对吗?” 安琪的心思被彻底看穿,左右都不自在起来,她窘迫地咽了咽唾液,嘤声嘤气 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把几根指头扭来扭去地缠绕,最终也缠不出个头绪, 真急死人。艾山江忽然有些心动了,看看时间还早,便微笑着问:“既然想跟我聊 聊,那咱们聊什么好呢?” 安琪小声说:“聊什么都行!”她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似的。她向来是个 干脆利索人,怎么这一刻变得那么小女孩劲劲儿的? 艾山江自谦道:“您看,您是个威风凛凛的警察,我只是个生意人,一个骑马 流馊汗的人,您觉得跟我能聊到一块去吗?您大概对我有什么误会吧,其实您只要 见了我,就会失望的,我什么都聊不出来。” 安琪很羞愧,却不无诚恳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有怎样的背 景,也不知道您长得什么样子,可我通过您在电话里的声音,感觉您应该是个很有 涵养的人。所以,我想,如果有可能,我们是否可以多聊聊,甚至找机会坐下来面 对面地聊?”安琪含蓄而正式地向艾山江发出邀请。 “感谢您的信任。好吧,等我有空时,我会跟您联系。我手机上显示了您的电 话号码。”艾山江话里话外始终占据主动权,拒人千里却滴水不漏。 眼见得艾山江的声音即将从自己的耳畔滑落,安琪不甘心地马上话题一转说: “您知道吗?我是在一个太阳升起的早晨来到大西北的,您知道长河落日圆这句诗 吗?我是在这句诗的意境里来到这儿的。” “呵,好美的意境,我想那时您的心情一定不错。”艾山江想,到目前为止, 这个女孩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而她也把自己职业的那一面隐藏得很好, 在与他通话时,只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生活在云里雾里的表象。他开玩笑说: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我认为应该在瓜果飘香的季节来到这块土地更有实际意义, 吃水果美容啊。” 安琪呵呵呵地笑了一阵儿,说:“我要诗歌也要水果,我要的应该不算多。” “听口音安警官不是从本土长大的女孩吧?”艾山江找了个话头说。 安琪反问:“是不是我说话的声音不好听?请您说真话。” 艾山江真诚地夸道:“当地女孩说起普通话来硬硬的,而您的普通话很标准, 听起来很舒服。尽管还带着些白洋淀一带的尾音,但不影响整体效果。” 安琪惊奇地问:“哎呀,您猜的还真准,我就是白洋淀那地方的人啊,您听说 过那里吗? 艾山江揄揶道:“噢,就是又出英雄又出汉奸的地方?” 安琪描绘说:“我家乡的白洋淀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你们这儿的白杨树和大沙 漠。当我坐上火车,看着家乡的芦苇荡一点点在目光里消失时,您知道那是什么滋 味吗?一股离愁从此就跟定了我。我的梦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轮明月或一轮 太阳总是在一望无边的芦苇荡上升起,而我就那么痴呆呆地在梦里看着它们升起又 落下。”安琪话题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噢,对了,您现在在什么位置? 您那边能看得见太阳吗?” 艾山江凝视一眼乌兰山之上的太阳,诙谐地说:“我这边的太阳不如您那边的 太阳圆。” 安琪喜欢他这种说话的风格,咯咯一笑,不着边际地问:“您住的地方有白桦 林吗?您见过红透了的桦林树吗?我宿舍的墙上有一张风景照片,是我自己拍的, 纯美的乌兰山风光。” 安琪特想知道艾山江怎么形容白桦林,艾山江却突然一改刚才的热情,急匆匆 地向她道别:“对不起,安警官,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容置疑,艾山江挂了电话。就像正在演奏一首曲子的乐手,突然停止了演奏, 扔下听众独自匆匆离开了舞台。听众还没走出音乐的世界,正愣在座位回味呢。 安琪拿着听筒坚持了两分钟,确定对方真的挂断了电话,她才怅然地挂上话筒。 安琪还没悟出,男女之间的事,先投入的那方,肯定是输家。就像现在,俩人之间 还没发生什么事呢,自己已经先投入了。后来当她无数次地回想与艾山江之间的前 前后后时,她才恍然,因为她先爱上了他,所以她注定要吃很多苦。 最美好的事情和最心烦的事情同时发生在这个早晨,安琪在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之前,她宁愿忽略不计后面发生的事。她是个乐观的人,凡事只想好的一面。骂完 了,痛快了,眼下她想,不管怎样,今天都很满足。很激动。艾山江竟然接电话了, 而且跟她聊得挺开心,挺投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绩和收获啊。 她一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真想说:太阳啊太阳,我看见你的光 芒了,让我再清楚点看看你好吗?最好是你的全部。安琪产生了想要全方位了解艾 山江的欲望,他究竟长得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有着怎样 的家庭?他幸福吗?他满意自己的工作吗,所有的所有,她都想弄明白,总之,他 引发了她极大的兴趣,她的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她产生了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和激 情。 看看时间已是早晨十点,反正也睡不着,安琪决定去上班。她给亚力坤打了个 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去南城派出所。亚力坤兴奋异常地欢呼道:“亲爱的—师 妹,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正在给你拨电话,快点快点,最好坐直升飞机嘟嘟嘟地 飞来,咱们的事有进展了。” 三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晒死杏干”显得精神多了,他换上一套干净休闲的衬 衫,看上去很像一个富裕的游客。早上九点钟,他站在阳台上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 空气,并且情不自禁地遥望雄伟的乌兰山,山顶的积雪和积雪之上的太阳令他产生 了想吼几嗓子的欲望,可他及时抑制住了自己。他意识到自己特殊的身份,在这片 土地上,他没有资格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准确地说,他是寄居邻乡的一个贼,是 回家来偷东西的,偷东西就难免遭打,所以,他既心虚又谨慎,生怕因为出事而牵 涉到家人。 热曼按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牧野小区9 号别墅门前。昨晚,他把“晒死杏干” 送到牧野小区后又绝尘而去。他非常自信地认为,以他驾车的技能,以他做事的隐 蔽性,以他选择时间的准确性,没人会发现他的踪迹。在艾山江来到骑马俱乐部之 前,他就从金地公司失踪了。两个月前,阿斯卡尔在东北出事的当天,他以金地公 司会计热曼的名义把阿斯卡尔个人账号上的160 万外汇提走。按常规,提款后,阿 斯卡尔应该给他一个暗号,然而他没有等到那个暗号。他知道对方出事了。所以, 他立刻把自己使用的“热曼”的假身份证销毁,并迅疾闪身JJ市。平时,他随身携 带两个临时身份证,现在,他使用的是“司马义”的身份证。位于城乡结合部的 “蜘蛛侠”汽车修理厂就是他以“司马义”的身份注册的。肉孜派来三个刚出狱的 青年,给他当修理工。他每天躲在修理厂,观察警方的动静。这段时间,他正憋得 不耐烦时,肉孜又给他交待了一个差使,让他单线与境外来的客人“晒死杏干”周 旋,直至送他出境。肉孜承诺,事情了结之后,付给他四千美金。 “晒死杏干”拉开后车门时,戴着墨镜的热曼没有回头。刚一落座,黑色“本 田”车就稳稳地飞奔起来。在清寂的早晨,他的车速好像比飞机还快,“晒死杏干” 有点一惊一乍的。但是汽车所经之处,并未惊破牧区的平静。热曼曾经当过两年的 职业赛车手,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与肉孜在南方合伙做成一桩毒品交易。从此, 他开始趟浑水。骨子里,他是个傲慢的人,独来独往惯了,他是在一种向往冒险精 神和野心勃勃的抱负驱使下干上这一行的。他既不买肉孜的账,也不买境外组织的 账,更不买“火焰山”的账,他与他们之间主要是做交易。几方面的钱他都挣。他 提供的是驾车技能、相对隐蔽的身份以及守口如瓶的信誉。所以,几方面的人都用 他,又都驾驭不了他。距离艾维尔河约有四五公里时,热曼降低了车速,这时,他 从倒车镜里发现一辆“保时捷”跑车不知何时出现了,他有些警觉:会不会有人注 意到自己了?但“保时捷”跑车似乎并无心思注意他,而是一阵风驶到前方去了。 热曼将“本田”缓缓拐到土路上,又向前滑了几米,稳稳地停到河畔无人处。按约 定:11点钟,肉孜的车将出现,两人在这里一边钓鱼,一边谈事情。 “本田”车像是停留在风中的一只黑蝙蝠,半小时过去了,仍没动静。坐在后 座的“晒死杏干”终于忍不住地抱怨起来:“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杏子吊在树上晒 死啊?说过的话像放屁一样放掉了吗?为什么不守时?” 热曼始终没讲一句话,他只是一支接一支地点烟,吐烟圈玩。他那种泰然自若 的神情,几乎要激怒“晒死杏干”。按照老规矩,如果接头的人半小时不来,就改 换第二处接头地点。 热曼看了看表,二话没说,载着“晒死杏干”驶往第二处接头地点。那是位于 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按规定,如果肉孜在第一处失约,应提前赶到第二个接头地 点。可是咖啡馆里找不到肉孜的影子。“晒死杏干”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曼,说: “肉孜这人也太诡计多端了吧?他怎么跟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热曼耸耸肩平静地说:“这只能说他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他失约一定 有失约的道理。” 在第二个接头地点又等了十分钟后,热曼接到了“火焰山”的电话,说今天有 事,另约时间见面。 “晒死杏干”心烦意乱,老觉得此行不踏实,他焦躁地问:“他在哪儿,要不 我主动找上门去?” 热曼告诫:“劝你还是少做鲁莽的事。” 听热曼这么说,“晒死杏干”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就在俩人出门之际,热曼突然感觉一个熟悉的影子从窗户外一闪即逝。那个影 子是谁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但这个影子的出现,却让他不安起来。难道有人跟踪 我了?是跟踪我还是跟踪“晒死杏干”?热曼无法辨别,也没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他冷眼瞧着“晒死杏干”的侧影,暗暗思忖:这家伙千万别给我招来灭顶之灾。如 果他有危险,那我离危险就只剩一步。 四 与安琪通话时,艾山江眼角的余光一闪,他本能地向牧野小区方向望去,只见 一辆黑色“本田”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牧野小区。他立刻挂断与安琪的通话,目光追 随着“本田”的背影。直觉告诉他,这辆车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有疑 点,可惜,他只看清车的尾部号码是27。他以最快的速度启动了自己的“保时捷” 跑车。他想,这个时间这条路上的车少,凭着自己的车技完全能追上黑色“本田 “车,他需要了解它将驶向何方,是什么人驾驶的。据他观察,目前牧野小区里, 只有自己住在1 号楼,其他别墅里什么时候又住人了呢?是前天、昨天还是夜里, 他判断这三个时间里都没有可能,牧野小区里若有一点动静,他都能敏感地嗅到, 他推测这辆“本田”应该是今天早晨八点钟左右来的,是他起床后,到了马厩里给 马匹们供应新鲜水,清洁马厩时来的,距离现在不应超过一个小时。那么,车里坐 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匆匆来又匆匆去?车里的人到几号别墅去过?去干什么?与金 地公司有什么勾联,这都是他需要引起高度注意的。他自责刚才只顾着与安琪通话, 却忽略了这个细节的发生。 “保时捷”跑车很快就出现在那个必经的三叉口,从这儿出去,一条通往市区, 一条通往另一个县城,究竟应该往哪儿路走?犹豫片刻,他选择了去市区的那条路。 大约五分钟后,艾山江远远地发现了前方有辆黑色“本田”轿车,但它是不是 自己要找的那辆车呢?他把油门踩到极限,在距离“本田”约二百米远的地方,他 看清车的尾部号码是27字,他内心一阵狂喜,立刻准备好微型秘拍机。还好,“本 田”减速了,并且有拐向辅路的趋势,尽管它没有打转向灯。艾山江把秘拍机安置 在前窗玻璃的一角,把“本田”车进行了秘密拍摄。当两车并行时,他有意放慢速 度,将车内两个人的侧影也录了下来。等他又跑出去约五百米时,发现那辆“本田” 并未赶上来,难道他们不去市内了?或者他们调头往回走了?抑或是拐到艾维尔河 逛风景去了?怎么办?艾山江瞬间做出决定,再返回去。虽然这样做有被对方发现 的风险,但谨慎行事也不是不可以的。他没有马上照原路返回,而是把车子隐蔽在 路边某处。他决定在此守候。 不久,那辆“本田”果然跟了上来。艾山江一直跟踪到咖啡馆。就在他打算继 续跟踪下去时,他从倒车镜里发现自己身后有了尾巴,那是一辆没挂牌照、改装过 的“马自达”车,驾车的人个头似乎不高。艾山江一时有些迷乱,决定暂时撤出跟 踪。于是,他在一个路边加油站,给汽车加满油,然后向金地公司驶去。 公司保安已经认出这辆俏眼的“保时捷”和它的主人,保安赶紧上前打手势指 定车位。等车停车后,艾山江下了车,刚要锁车门时,一身保安装的米吉提笑咪咪 地靠过来了。他显得与艾山江非常熟识的样子,悄声问:“喂,是找董事长吗?她 在办公室呢。今天情绪好像又不太好。”艾山江拍拍黑色的手提包说:“没办法, 我也不想打扰她,可是有些文件必须她签字才行。哎,工作时间,你不在保安部呆 着,跑下来干什么?”米吉提不乐意地说:“哼,整天坐着都烦死了,下来买盒烟 总可以吧。”艾山江拽一下他的保安服说:“是仿制的吧?虽然穿着挺精神,可连 保安编号都没有。这可是违法呀。”米吉提讪笑着:“管他呢,副董事长让这么干 的。公安要是来查,让他对付去好啦。”他用手摸摸崭新的“保时捷”车,懂行地 说:“不错啊,这得100 多万吧?你怎么不买一辆黄色的‘法拉利’开开呢?那种 跑车开起来才叫酷呢。” 艾山江耸耸肩,说:“就时尚来说,女孩们更愿意坐我的‘保时捷’兜风。虽 然‘法拉利’不错,但我还是喜欢‘保时捷’。这叫各有所好吧。” 米吉提和艾山江似乎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那晚艾山江请阿米娜到JJ市最高档的 五星级酒店喝酒,俩人喝得特别投缘,阿米娜不知不觉就喝高了。喝高酒的阿米娜 搂着艾山江又唱又跳又哭又笑,似乎所有的开心所有的委屈都被酒精给泡开了,需 要一点点散去,一点点消融。就在那晚,前来接阿米娜回别墅的米吉提认识了艾山 江。米吉提喜欢热闹的秉性一点都改不了,第二天,他就主动给艾山江打电话,让 艾山江请他喝酒。这正是艾山江求之不得的事,他们很快成了哥们儿。 米吉提的手始终舍不得从“保时捷”车上放下来,艾山江打开后车门,取出一 个非常考究的礼品盒,递给米吉提:“哎,要是喜欢,就拿去用吧。” 米吉提欣喜地打开礼品盒,里面是一条质地上乘的牛皮腰带,商标注明产地是 英国,价格八千元。他真的很喜欢这礼物,迫不及待地接受下来,并连声说着谢谢。 艾山江不屑地说:“呵,这只是小意思,是去年在英国参加马术比赛时,当地的一 名教练送的。我想啊,这皮带放在你腰上,是最合适不过了。”艾山江又问米吉提 晚上是否有空,米吉提乐呵呵地问:“是请我喝酒吗?”艾山江痛快地说:“对呀。 我一个人挺无聊的,跟你在一起喝酒倒是挺有意思。”米吉提马上跟艾山江咬耳朵 :“到时,我把表妹带上行吗?她唱歌好极了,身材也是一流。”艾山江嘻笑着问 :“不是上次那个表妹了?”米吉提坏笑着说:“这次是内地来的我表妹。真的, 是真表妹。”艾山江会意:“啊,哈哈哈,好吧。没问题啊。反正我买单就是了。” 艾山江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金地公司。他乘电梯到了六楼,向最里头的阿米娜 的办公室走去。走着走着,突然,他站住脚,像是借着某间办公室的窗玻璃梳理头 发,其实他是用眼角的余光看清身后的影子,可那个瘦小的影子却一闪不见了。这 已是第二次了,他一进这座大楼,好像就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 在。那是谁的影子?为什么跟踪自己?艾山江把这个瘦小的影子录制到大脑里。 艾山江刚要敲门,里面传出两个人的争执声。只需片刻,他已辨别出是阿米娜 和阿不杜西克在吵架。阿米娜压低声音,愤怒说:“你让他们马上撤走,这层楼我 不出租了,等我引火上身的时候,谁出面摆平?”阿不杜西克也尽量压低声音,他 狠狠地撂下话:“这事是他决定的,你想改就能改得了吗?再说,他们也得吃饭啊, 都是你的同胞,你不收留他们谁还管他们?”阿米娜反驳:“能吃饭的地方多了, 为何偏偏到我这儿来要饭?再说,他们就是为了找一口饭吃吗?有那么简单吗?这 些人混到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来,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想让我连饭碗都砸掉吗?” 由于激动,阿米娜的声音高起来。阿不杜西克恨恨地向她突然一摆手,咬牙切齿地 示意她别说了。他多疑地走到门前,猛然拉开门,伸出头快速四处望了望,四周静 悄悄的。他转过脸来不解地说:“奇怪呀,刚才我明明觉得好像门口有人,怎么又 没动静了呢?”阿米娜走过来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看你就别虚张声势了。 你跟我一样,常常无端地猜疑任何人和任何事。所以,咱俩没有一人是快乐的,这 个世界上你根本就没信任过任何一个人,对吗?”阿不杜西克转过身来冷笑道: “对,对,咱俩真是心知肚明,天生的绝配。啊呀,我哥跟你的婚姻是个天大的误 会,真正了解你的人是我。你不过是利用我哥的贪色,达到了你变成外国人的目的, 然后,轻而易举地从他那儿骗取一笔财产。你骗了他,对吗?你这个女骗子!”阿 米娜气得脸都白了,她冷笑道:“你背叛你哥,骗你哥的事还少吗?需要我一一指 出来吗?”阿不杜西克阴笑道:“就算你到我哥面前告状,他也不会轻信你的话。 因为他跟你一解除婚姻,你跟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 弟,永远都断不了根,他当然只信我的解释。对了,有件事我忘了通报你,在兄弟 和女人之间,我哥向来是选择兄弟,所以他才有那么多女人,而兄弟只有我一个, 你懂吗?” 这时,阿米娜快步走到门口,她猛地拉开门,厉声说:“你,离开我的办公室, 马上走!” 阿不杜西克不慌不忙地从桌子上端起水杯,慢慢嘘了一下热气,轻轻嘬了一口, 镇定自若地说:“走就走嘛,不一定每次都走得那么急。再说,以咱俩的关系,你 还亲自送送吗?我看不必了。”放下茶杯,他站起身,故意做了个伸展动作,经过 阿米娜身边时,她愤怒地压低声音说:“我警告你,以后你要是再对我进行人身攻 击,我就不客气了。” “难道你要请警察来抓我吗?那可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定要告诉 警察,阿米娜是个多么诡计多端的恶女人。”阿不杜西克讪笑着走出门去。阿米娜 “砰”的一声,在他的身后把门用力关上了。 等阿不杜西克进了电梯,艾山江才从斜对面的保安部现身出来,借着眼角的余 光,他发现那条瘦小的影子也在电梯口一闪即逝。艾山江暗想:这人活儿干得倒挺 利索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呢?谁安排他这么做的? 阿米娜给艾山江开门时,还气冲冲的样子。她没好气地问:“大老远跑到公司 来干什么?”艾山江直言不讳地说:“签字报销。”他陈述了一番近期需要与部分 评委见面,并请客吃饭的理由,同时把所需的宣传费和登报的广告费发票都拿出来, 请她签字。 阿米娜拿过发票一一潇洒地签上大名。艾山江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没读过多少 书,字写得也不好的人,却把签名练得很漂亮。他夸奖说:“呵,董事长,您的签 名真漂亮。”阿米娜抬起头,盯着艾山江的眼睛,那神情让人难以揣测。她抿了抿 嘴唇说:“我不是说了吗?以后叫我阿米娜,另外,把那个您字也给我去掉,我不 希望我们之间的距离被语言拉开。当然公共场合另当别论。” 艾山江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心里话,便爽朗地应承道:“好啊,既然董事长这 么关照我,给我一根杆子,我就顺杆爬吧。” 阿米娜绷得紧紧的脸,略略松缓下来,她亲切地说“艾山江啊,你提出的要求 我可都照办了,大赛所需的80万专款,已划拨财务部。我希望大赛的筹备工作有条 不紊地进行。”艾山江摆摆手说:“就凭你对我这么好,我的压力就很大。”阿米 娜问:“有什么困难吗?”艾山江回答:“基本上没大问题,只是这种上规模的国 际大赛,申报起来很麻烦,由市里报到省里,省里还要送国家体育总局同意才给批 文,因此,这期间,需要往北京跑几趟,打通各个关节。” 阿米娜从心里不想让艾山江出远门,她问:“必须去北京才能摆平吗?” 艾山江点点头:“怎么也得跑几趟,现在这年头,干什么事情都得摆平人际关 系,你说是吗?” 阿米娜当然深谙此理,她说完让艾山江“去吧”这两个字,便阴沉着脸,低下 头开始整理办公台上的材料。阿米娜心里有事,艾山江能看得出来,他知趣地说: “阿米娜,那我去了。” 刚才,阿不杜西克把她气坏了。还不仅仅是这档子事,在阿不杜西克进屋之前, 她接到了来自海关的史副处长的电话,说有人这几天在查她们公司的报关单,如果 消息确实的话,骗取国家出口退税17% 的事就可能败露。阿米娜暗示史副处长和金 地公司在一条船上。那意思是,双方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因为17% 的退税,史副 处长要吃掉1%的回扣。但史副处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回敬阿米娜:“大不了你的 公司就是罚点款,找个替罪羊坐几年班房,如果你把我作伪证的事捅出去,那你们 公司的前程可就全完了。”两人谁都不买谁的账,但心里都虚慌。这时,阿米娜是 多么需要一个有力量的男人出面为她摆平这一切,如果男人强大了,女人的弱小便 是一种幸福的弱小。可是她的身边哪有成大器的男人呢? 艾山江第一次迈进金地公司财务部的门坎。想不到堂堂一个近亿元资产的大公 司,竟然只有两名财务人员,简单的有点不真实。他扫了一眼会计师,她叫李春云。 沉默寡言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沧桑,她的年龄看上去在50岁左右,戴着一副深度近视 镜。她的样子严肃有余,正一丝不苟地低着头算账。据艾山江的调查,李春云的实 际年龄是46,与阿米娜家做过十几年的邻居,两家人同为乌兰山北部牧场工人。那 时,李春云经常接济阿米娜家。后来,李春云随丈夫调到JJ市的一家大型国有纺织 厂,当起会计。然而,几年后,工厂倒闭,她下岗回家了。阿米娜从国外回来组建 金地公司时,曾登门看望李春云一家,为感激当年的救济之恩,特意聘请李春云到 金地公司当总会计师。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李春云对阿米娜和她的公司忠心耿耿, 并对公司的秘密守口如瓶。 出纳是个二十一二岁年纪的年轻女孩,一头不规则的短发衬着一张圆脸,腰身 也圆圆的,怎么看都是个胖丫头。她一眼看到艾山江时,高兴地大叫:“哇噻,好 酷啊,跟阿兰·德龙有一拚啊。”艾山江笑笑算是招呼过了。女出纳却还意犹末尽, 给了他一个飞眼,热情地问:“是找我还是找她?如果有事,我愿意为帅哥效劳。” 艾山江专注地目视着她:“劳驾,我可以知道您的芳名吗?”女孩很乐意地回答: “我叫孜娅,一个优雅的名字背后包藏着一个不优雅的性格。”艾山江笑起来,并 伸出大拇指夸赞说:“我很欣赏你的性格,痛快!其实我已听说过你,你是个美丽 善良的丫头,对吧?我很荣幸今天能一饱眼福。”听到艾山江夸自己,孜娅快乐极 了。 艾山江没有虚言,米吉提向他说起来公司里的漂亮女孩孜娅。米吉提虽然惦记 着她火辣辣的一面,但也有不服的地方,他认为,就凭孜娅的高中生文凭,就凭她 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能轻而易举地当公司的出纳简直是太便宜她了。主要是她有背 景。至于她是么背景,米吉提没说,或许是他不想说,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道。 艾山江向会计师李春云打招呼:“请问,我是在这儿报销吗?李春云没吭气, 孜亚抢着说:”把发票给我看看!我猜你是公司新来的吧?是哪个部门呢?”看到 阿米娜的签字,她说:“噢,我听说骑马俱乐部来了一个帅哥,原来是你啊。今天 我也一饱眼福了。”两人一问一答时,李春云一直沉静地埋头算账。直到孜娅把报 销单送到她面前时,她才看了一眼艾山江,但没说什么。 艾山江暗想:照这种情形,约孜娅出去吃饭应该不会碰钉子。可要想与李春云 沟通,难度就大了。他计划在一个星期内把孜娅摆平,一个月内把李春云攻下。 艾山江的掖下始终夹着黑色的手提包,当他的秘拍完成时,没人注意到他的真 正动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