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也许是亢奋的原因,放下电话后,安琪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 点亮透,当时钟终于指向早晨七点时,她倒计时算,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九个小时, 这段时光可怎么熬过去呢?她决定把时间分成三段,三个小时为一个单元。第一时 间段,和亚力坤到看守所继续提问“美丽”;第二时间段,陪亚力坤到卫生防疫站 去体检;第三时间段,清扫宿舍,把床单沙发布统统洗涤一遍,然后,洗个热水澡, 以最好的心情迎接一生当中最想赴的约会。 亚力坤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却被安琪的电话吵醒了,他闭着眼睛抓起电话也不 管对方是谁就喊起来:“是谁不想活了,也让我活不好?”安琪抿着笑,说:“是 国家飞行员招生办安主任。”一听是安琪,亚力坤的脾气消下去了。 两人像平常一样,先到审讯室等了一会儿,之后听到“美丽”咕咚咕咚的脚步 声由远而近。紧接着,“美丽”那张风韵犹存的大脸就出现了。一看到她,安琪和 亚力坤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这笑里含着他俩才知道的小秘密。“美丽”能在这寂寞 无比的星期天看到两个年轻警察的笑容,她的心情也无来由地好起来,她说:“哎 呀妈,今天的太阳老好啦。看到你俩就像看到亲人,谢谢你俩今天不休息还来陪我 啊。” 亚力坤指着椅子让她坐好,说:“今天大家心情都不错,你可别动不动就滚地 下,死沉死沉的,还得让我动手拉你起来。”“美丽”嘻皮笑脸地说:“兄弟,这 事好办,只要你给老姐点颗烟,怎么也得是‘雪莲王’吧,老姐我今天不跟你闹, 就凭咱兄弟这帅劲,他妈的我也舍不得逗你啊。不过,求你了,让我摸一下行不, 要是你不嫌老姐年岁大了,你就摸一下老姐?” 亚力坤也不生气,自已点上一支烟,又给“美丽”点一支,递给她,然后赶紧 闪身说:“不行,我得离你远点,我还是童男子呢,不能被你坏了风水。”他嘻笑 着闪到安琪背后。 安琪朝“美丽”呸了一下,说:“你怎么永远脸皮都那么厚。”“美丽”不服 地呛她说:“小妹,你也别老看不起我,女人啊,骨子里其实都是一个德性。只不 过我的方式方法外露点,率真点呗。不像你这种有文化的人含蓄。但也得看是啥事。 小妹你信不信,如果咱姐俩同时喜欢一个男人,你跟我抢的时候,脸皮也不见得比 我薄。”这句话可真够尖刻的了,安琪的涵养再好,也经不住这一说,顿时就气得 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亚力坤见状,忙指责“美丽”:“我说你这大娘们儿, 净胡说八道。闭上你的臭嘴。”转过身,他在安琪的耳边悄语道:“她那是故意试 探你,看你是不是喜欢我。其实哪有的事呢?明明是我喜欢你嘛。”安琪才哼了一 声,放过“美丽”一码。“美丽”觉得痛快了,心情又爽快起来,她说:“妹妹我 不是吹的,当年我年轻时,比你还缅腆还知道害羞呢,男人跟我一说话,我脸都红 到脖子根,哎,都是生活啊,生活把我磨成了这张厚皮,我操他祖宗三代的,如果 还有下辈子,我非得生到有权有势的人家去,非得弄十个八个的男人侍候我。” 安琪必须控制情绪,因为她到看守所来是工作的。她平静地说:“你行,你厉 害,我怕你了行吗?今天阳光好,我俩呢,特意来看看你,我看你的心情也不错, 我们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到你可能也挺寂寞的,特想跟过去的老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我呢,已经把手机给你开着了,怎么样,主动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美丽”接过安琪递来的手机,亲切地摸了摸,说:“憋闷的时候这玩意倒能 解闷。”她那戴着手铐的手熟练地按着号码,顷刻,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接听了。 “美丽”作了个鬼相,那意思是说还是老相好徐明阳。“美丽”张口就问:“你他 妈现在又泡哪个骚货呢?”徐明阳显得比她文明,讪笑着回答:“那个,谁也没有 你骚啊,你最近又玩哪个小伙子呢?”“美丽”火辣辣地说:“我他妈就想玩你, 可你他妈又不想我,我够不着你呀。喂,我可是又找到一个大户,你他妈到底能过 来吗?”徐明阳警惕地说:“怎么,让我去投奔警察啊,我就知道你在那边设了局, 等我人一到,就抓去做牢,我才不上你的当呢。”“美丽”就说:“放你妈个屁, 我跟警察从来都誓不两立,你怎么能怀疑到老姐头上呢?上次那笔生意也不知哪个 王八糕子告密,说实话,我差点被警察抓去。幸亏我跑得快啊,要不然这会儿早就 打靶子了。”徐明阳疑惑地问:“这么说,老姐你真的没进去啊?我怎么听说你被 警察抓了呢?”“美丽”故作愤怒地问:“谁他妈瞎造谣?如果我现在要是在里面, 怎么可能自由地跟你通话呢?咱俩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通着话吗?是不是你成心想让 我进去啊?告诉你,谁他妈嘴臭败坏我的名声,我跟他没完。”听“美丽”这么一 嗵嚷嚷,徐明阳好像有点放心了,他半信半疑地问:“这么说,你确实是自由的? 确实没被警察抓起来?”“美丽”急得吐沫星飞得到处都是,夸张地说:“王八羔 子,你等着,我现在就买票飞过去,看我怎么整死你。”徐明阳显然是相信了她的 话,基本放松下来,他试探地问:“这么说,老姐现在手头又阔绰了,睡男人还能 飞来飞去的?”“美丽”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属狗的吧,鼻子真灵,连老姐最 近手头有俩钱都闻出来了,你猜的没错,这段时间刚搞定一个大户儿,你要是能弄 到货呢,老姐就把这单生意交给你做,老规矩,我收中介费。怎么样,要做,就痛 快点;不做,赶紧放臭屁。别净在那里瞎呼悠,告诉你,我这手机费也不是国家给 报销的。”徐明阳虽放心了,但是他的防范之心并没有完全打消,他要求:“能否 让我亲自跟你那个大户通话?我得探探他是不是‘雷子’?”她骂道:“你这小白 脸,整天挣那么多钱顶个屁用,对谁都疑心疑鬼的,连个朋友都没有,你说你活着 累不累?”徐明阳不温不火地说:“好啦,大娘们儿,我想你的大屁股了。把这笔 生意做成了,咱们好好痛快痛快。你赶紧把那小子的手机号给我,我明天就跟他联 系。” 亚力坤暗示“美丽”答应对方的要求,她照办了。 跟“美丽”泡了近一个月,案情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不能不令安琪兴奋。与 其说是她的第六感觉起了作用,不如说是她用韧劲攻下了“美丽”。那女人渴望活 下去的念头太强烈了,而她从安琪的态度里看到了活的希望。 安琪和亚力坤回到队里,向刘队做了全盘汇报。亚力坤激情冲天地嚷嚷:“这 次绝对有戏,要把握时机!出击!”刘队瞪他一眼,将他的军说:“你咋呼啥?嫩 得好像第一次办案似的?就这点线索也算线索?你要是从这个案子上弄出个一两吨 毒品来,我就给你报二等功!” 亚力坤伸了伸舌头说:“刘队,你就是把我逼死了,我也弄不出个一两吨啊。 咱们缉毒队成立十几年了,最多的一次也没到一吨啊,你让我给咱们队的历史创造 神话呢。”刘队的大嗓门喊道:“咋的,不敢碰神话了?平时我看你没有不敢吹的 牛啊?还没找媳妇呢先就阳痿了?”亚力坤也瞪大眼睛,说:“你还别跟我较劲儿, 我哪天要是弄回个一两吨毒品,你要是不给我报二等功—” 没等亚力坤把话说完,刘队说:“那我是孙子你是爷爷总行了吧?” 亚力坤听明白了,刘队是让他主办这个案子呢。他向安琪挤了挤眼睛,凑到她 耳边悄语道:“师妹,你意识到没有,你为我铺垫了一条立功的阳光大道。”刘队 忽地喊了一嗓子,说:“亚力坤你干啥呢?嘴凑到人家丫头脸上嚼什么舌头?”亚 力坤嘻笑着扮了个怪相,说:“这可是我和师妹之间的私房话,不能随便透露。” 安琪朝亚力坤呸呸呸几下,把身子闪到一边,跟他保持距离。 亚力坤吐了口唾液,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抹到自己的一头卷发上,然后问刘 队:“怎么样?是不是想让我卧进去?” 刘队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这件事一定要经营,只是,派 谁去合适,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重任需强将,当然是我出马。”亚力坤振振有辞,他也有做给安琪 看的意思。刘队吼了他一嗓子,不满地说:“想什么?想你的安全问题,想让对方 起疑心的因素有哪些,想事情成功的概率。” 亚力坤神情严肃地说:“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回去考虑吧。卧进去的人是我,关 乎我的性命,我当然得很在乎了。再说,我又不是一次两次干这种事了,你怕什么? 我都不怕。好啦,领导就帮我快快准备账号和存钱吧。我现在申请要借用师妹一个 下午,需要她帮忙把我打扮得像个本市最阔气的老板。刘队咱们可得说好,新手机 的型号嘛,‘三星’牌的就行;我这双皮鞋不能再穿了,必须换;我还得有条像样 的领带,对了师妹你可一定帮我选条最有品味的。另外,我的摩丝也快用完了,忙 活公家的事,不能老用我私人的。我先开张单子,钱呢,也别过我的手,你直接交 给安琪就行,省得将来纪检委找上门来我又是一身麻烦。嘿嘿,办案就得花钱,领 导你别心疼啊。” 刘队恨不能撕烂亚力坤这张嘴,这小子趁机揩队上的油。可是,想想他又一次 将出生入死,队里为他花这点钱又算什么?刘队大手一挥说:“好,你爱怎么造就 怎么造去吧,只要给我弄回一吨两吨的就行。” 亚力坤也并不是不立功就活不下去的人,只是因为立过几次功,上瘾了。所以, 遇到可以立功的机会,他还是不想放过。再加上现在有师妹在看着自己,得给她做 出点样子,得让她看得起自己才行啊。还有一层想法,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那个 想法让他内心隐隐作痛。他仍然担心自己会被感染上艾滋病,万一真的是那样了, 他更要抓紧时机破案,如果能在战斗中死去,那将是痛快的也是他的光荣。如果能 以他的死为代价换来父母以他为荣、同学们以他为骄傲,既使安琪将来回忆起他来, 也以他为自豪,那么,他就满足了,他认为这是一种幸福。所以,他在内心做出一 个决定,一旦不幸被感染艾滋病,他便一心求死,死在与毒贩的战斗中。 中午是亚力坤请客。安琪想为他省点钱,就近拐进一家小餐店。亚力坤点了两 份过油拌面,两人稀哩哗啦地吃将起来。等看见碗底时,安琪把饭碗一推,用纸巾 擦着嘴上的油说吃饱了。亚力坤撇着嘴说:“这点饭量是羊羔羔吃的。我的肚子还 空着呢。”于是他摇头晃脑地又点了十个羊肉串,一大盘烤羊排,在安琪惊奇的目 光里狼吞虎咽地吃着。安琪欣赏着他的吃相,暗想:“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被 感染艾滋病的人,但愿他永远这么健康下去,但愿他是幸运的。” 饭后,安琪并没有陪着亚力坤去买这买那,而是拉着他往卫生防疫站跑。对安 琪来说,这件重要的事绝对不能忘记。就算亚力坤记错了日子,她也不能大意。在 没有弄清亚力坤是否感染上艾滋病之前,她总是隐隐地担忧这位搭档的健康。他那 么年轻有活力,那么有激情有爱心,他不应该遭遇那样的灾难。同时,她对他还有 深深的歉疚,总觉得,如果那天自己要是反应快点,冲上去夺下阿依仙木手中那把 刀,那么,手指割破的将是她而不是亚力坤,他其实是为她在承受不幸,她不能原 谅自己的失误。最让她感动的是,对于她在那天的不良表现,亚力坤从未对任何人 说起,他的口风把得很密。这也说明了,亚力坤其实是个心中有数的人,知道什么 该说什么不该说,同时也让她感到,他对她不是光卖嘴皮子,是真的好,好得让她 无话可说。但她却没有对他表示一点好感,也许俩人离得太近的原因,她无法对他 产生男女间那种火花,她把他划定在战友和搭档的界线里,希望永远做他的好朋友。 医生断定亚力坤暂时还没发现有异常,以后按时来检查就行。注意这期间别有 什么感冒发烧之类的事情发生。亚力坤松了一口气,安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卫生防疫站门前,亚力坤提出俩人一起回队里做准备。安琪抱歉地说:“我 下午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等一忙完了,就回队上。”亚力坤酸溜溜地问:“你哪 儿来的那么多私事?师妹,最近你可是有点可疑,让我产生了跟踪你的念头。”安 琪指天发誓:“亚力坤你要是敢那么低级,咱俩的友谊从此一刀两断。”亚力坤忙 嬉皮笑脸地哄她说:“叫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算了, 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呀,根本玩不起。”两人各怀心事地分了手。 安琪乘公共汽车先到红河公园的白桦林咖啡厅看了一圈地形。这坐公园闹中取 静,整座园子占地约一万平米,园里种满了各种参天树木,以桦树为主,深秋的桦 树叶子已透着橘红或深红,当然还有灿烂的黄和末尽的绿帮衬着园内的景色。园内 还有三处是人工湖水,那种清澈和湿润使园子里充满了灵气。白桦林咖啡厅就坐落 在一片白桦林之后的一条柏油路之后的一座湖水之后的又一片白桦林之后的地方, 影影绰绰地闪露着,大部分都隐在白桦林的包围之中。她非常喜欢这里的环境。她 悄无声息地进了咖啡厅,一眼就选中了靠窗的那个位置。她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桌面, 上面没有灰尘,与她想象的一样洁净,最令她狂喜的是,这儿的游人很少,好像这 个园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安琪与艾山江来约会而准备的。难道这是天意吗? 安琪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中午两点,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啊,时间终于过去一 大截了,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可以踱着步子一点点往红河公园走去,她决定差一个 小时四点时离开宿舍。在离开之前,她把房间进行了大清洗,今天这个日子对她来 说是过节,是个隆重的节日,她得用心来对待。 临出门的前一刻,安琪特意站在镜子前,把绑在脑后的马尾巴松下来。头发刚 好够垂到肩头,她也不知为什么非要把头发散开,可能这样以来,自己就像个女人 而不像个女警察了。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意识到除了一把梳子,一瓶润肤露之 外,自己从未用过任何化妆品,可是不化妆的女人哪有女人味呢?而且,除了一件 湖蓝色风衣,她没有第二件外套可选择,这身装扮去见艾山江,他会不会嫌自己寒 酸呢?后来,她干脆不想这么多了,她给自己打气道:管他呢,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吧,自己不可能为他去改变什么,凭什么为一个男人去改变自己呢?一个女警察是 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吗?我就这个样子怎么着?就算化了妆,就算穿了漂亮的衣服, 我不还是我吗?我的肤色很健康,我的嘴唇很红润,我的眉毛很清秀,根本不需要 修饰。这样越想越理直气壮,在锁上门的那一刻,她又跑回镜子前,习惯性地把散 到肩上的头发重新绑好束到脑后,这样,她觉得才是自己,才自在,才像个精干利 索的职业女警察。凡见过她穿警服的人都说,她穿警服的样子特帅气,比穿任何款 式的衣服都漂亮,她对此也予以默认。与其说穿警服让她神气,不如说穿警服让她 更加自信。 安琪没有其他女孩身上的矫情,也不会刻意摆小姐架子。无论是她约别人还别 人约她,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对方职位大小,她都会提前几分钟到达点约见地点。 她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礼貌,尊重别人的时间,其实就是节省自己的时间。可是, 艾山江能准时来吗? 二 从孜娅那儿,艾山江得知李春云的丈夫因脑溢血瘫痪五年了,大儿子无业,小 儿子还在读高中,一家人的生活主要靠丈夫的一点退休金和李春云的下岗工资,日 子过得很紧巴。所以,中午的骑马训练结束后,艾山江把余下的工作交给其他驯马 师去做,他避开众人的目光,独自驾车来到市内的一家超市,买了两袋米面,一桶 食用油及一些营养食品,在下午两点钟光景,敲开了李春云家破旧的防盗门。 见到来人,尤其是看到艾山江带来那么多礼品,李春云大吃一惊,她慌乱地把 艾山江让到屋里的老式沙发上,又是倒茶又是削苹果,心里却嘀咕:他是怎么知道 自己家情况的?又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有什么意图?艾山江仿佛看穿她的疑问, 真诚的解答说:“李大姐您别觉得奇怪,我今天到这里是来为我父亲还情的。我父 亲以前是乌兰山北部的一名兽医。20年前的一个冬天,发生雪灾,牧场里的许多马 羊都冻死了,他被请到各牧场去,昼夜给马看病。就在他走到你们牧场时,他累得 高烧40度,是你们牧场的工人轮流照顾他,才使他得以脱险。事后父亲每次提到这 件事都很感激,说以后有机会时,一定要感谢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然而,父亲却突 然去世了。我认为这也是他终生的遗憾。那天,阿米娜董事长告诉我,您也是从乌 兰山北部牧场来的,我顿时觉得很亲切。刚巧,前几天,你们牧场的场长有事跟我 联系,我向他打听您,他说,当年您也照顾过我父亲,我听了后真是很激动,我一 定要替父亲还他未了的心愿。所以,在没经过您允许的情况下,我主动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春云信了。她记起,20年前乌兰山北部的确发生过一场罕 见的雪灾,许多牧民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塌了,雪厚一米深。那场雪灾把许多兽医都 累病了,那时哪个兽医病倒了大家都争相照顾他,大家团结友爱不分你我亲热得就 像一家人似的。至于自己是否照顾过艾山江的父亲,真的没印象了。不过,既然人 家上门来感谢了,那就接受吧。 其实这是艾山江灵机一动想出的登门理由,有点牵强,倒也合情合理。他的灵 感来于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父亲说,闹雪灾那年累病过,幸亏牧民们照顾。 至于这其中有无李春云,艾山江的话真是很冒风险,他完全凭推测和想像来说的, 还好,李春云没表示异议。 艾山江对李春云的丈夫嘘寒问暖,给他的枕头底下塞了六百元钱。这一举动, 令李春云感激涕零,来自家乡人的纯朴深深打动着她。然而,当他有意把话题绕到 公司财务人员时,她敏感地又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这次登门,他就没打算跟她谈什 么实质性的内容,不过是打点基础探探底罢。从她本能的那种抵触情绪看,她避开 金地公司财务问题的话题,绝不是因为敬业使然,他能看出她的冷漠背后隐藏着什 么,那是一种知道了什么后的隐约担忧、恐惧矛盾的心理交织在面部的表情。 艾山江离开李春云家时,差半个小时四点,去红河公园的路程只需20分钟,他 为自己打出十分钟富余。想到很快要见到安琪了,艾山江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 知道自己约见她的目的不是为了今后跟她继续往来,而是为了快刀斩断他们的交往。 也就是在这一刻,当晚秋的寒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时,他的潜意识里突然生出一 丝不情愿的成分,这种不情愿让他隐隐地有点难过和忧伤。因为他隐约意识到自己 渐渐有点离不开这个小丫头的电话了,从一开始对她的反感、冷漠、抵触到现在, 他的下意识里开始有点盼望她的电话的到来,这盼望里甚至还含着一种依赖。意识 到这一层,绝望立刻占据了他的全身心,他摇摇头,不,绝对不能跟她暧昧下去, 他没有权力把她拖进一种动荡不安的糟糕的生活状态里,她那么有激情有活力有爱 心,她应该生活得很平和很美丽,她的男朋友应该非常疼爱她,总会在风中为她系 好衣扣,总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温存地牵着她的手,总会每时每刻守侯在她身边呵护 她,那个给她爱情的男人应该是一个有稳定职业稳定情绪,是个习惯于正常生活一 切都正常的人。他今天赴约的使命是为了说清楚他的意图。说清楚才能解脱自己。 艾山江一边理顺自己的心绪,一边以适中的速度向红河公园驶去。他估计安琪 这会儿应该在白桦林咖啡厅等他了,他相信她一定会提前到那里,他非常了解这个 职业的女孩不做作的品质。本质上说,他和她是一类人,这令他很是欣慰。他暗暗 庆幸着:即使俩人只短短地交往过,也是愉快的,也是美好的。驾车时,艾山江习 惯性地不时从倒车镜里扫一眼身后的动静,有那么一会儿,他发现一辆无牌照的 “马自达”在倒车镜里时隐时现,驾车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色墨镜,可以判断出, 他的个头不高,额头有些后倾。快到红河公园时,无牌车忽然从倒车镜里消失了。 因为路程短,他还无法确定那辆车是否在跟踪他,但愿是自己多疑吧。 艾山江从红河公园的侧门驶入,他找到一个进退都有余地的车位,把车停稳。 这个角度与白桦林咖啡厅在一个对角线上,而且,这儿是暗处,咖啡厅在明处。离 约见时间还差十分钟,他把墨镜从眼睛上拿开,透过明亮的车窗玻璃抬头看天。深 秋的阳光很灿烂,他深深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永远记住了天空在此刻的模样。他 又放眼向白桦林咖啡厅望去,在那排透明的玻璃窗内,一个脑后束着马尾巴的丫头 正朝公园的入口处张望,显然她是在找他,显然她就是安琪,显然她跟他预想的那 样,提前到了,这使他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虽然隔着一百多米,看不清女孩的五官, 但艾山江一眼便断定,她就是那个在火车上露出一对虎牙对着他傻笑的女孩,没错, 她的侧影清爽极了。他不禁感叹,天地如此之大,天地又如此之小。他拔下车钥匙, 对着倒车镜拢了拢头发,正欲推门下车去见安琪。就在这时,他发现那辆无牌照的 “马自达”正向停车场驶来。艾山江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关闭车门,并重新戴上墨 镜,如果“马自达”是冲着他来的,那么来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从什么时 候开始跟踪自己的?他决定马上离开此地,看来,与安琪的约会必须取消了。他娴 熟地启动汽车,脚底猛踩倒车油门,“保时捷”的车屁股便一古脑地迎着“马自达” 车而去。“马自达”略一吃惊,立刻往右边甩了一把方向盘,艾山江与它擦肩而过 时,发现驾车的人个头瘦小,这使他联想起那次在金地公司的楼道里,一个瘦小的 影子尾随他的情形。他继续娴熟地倒行,与“马自达”拉开约五十米距离时,才调 转车头,驶出公园。“马自达”也在停车场内转了一圈,循着他的踪迹驶出公园。 驶入街心时,正是与安琪约见的时间。艾山江拨通了安琪的手机,他抱歉地解 释道:“真对不起,我都到红河公园门口了,但是公司有急事非要我马上赶回去处 理,我想,你有十二分的理由责怪我失信,我也以十二分的诚恳接受你的指责,你 怎么指责我都不过分,再说一遍,我真的很抱歉!”他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安琪却呆坐在白桦林咖啡厅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几乎要哭了,用妥协的语气说: “那我在这里等你办完事。”艾山江不容置疑地回绝了她,说:“时间来不及。我 说过,六点钟之后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安琪任性地说:“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 试着等等看,说不定你很快就办完事了。”艾山江坚决地摇头:“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你坚持坐在那里等,我也不反对,但没有实际意义。我想你只是说说而已,不 会真的那么做对吧?你不那么做,我心里都有压力了。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天 快黑了,外面风又大,别冻病了。”安琪不依不饶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艾山江瞟了一眼倒车镜,发现那辆车又跟上来了,他含糊地回答:“再说吧,再打 电话联系。前面有交警,对不起我不能再跟你说了。” 艾山江决定钓住尾随者,所以他把车速放得较慢,他故意引着“马自达”向骑 马俱乐部方向驶去。可是,后面的车尾随到城乡结合部便调头撤了。也许它知道艾 山江将去哪儿?也许它害怕到无人地带被艾山江拦腰截住?也许它根本没有尾随艾 山江?也许它暂时隐匿起来,到应该出现时再出现?艾山江还找不出答案。 安琪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形,情绪一落千丈。往坏里想,艾山江把她涮了 ;往好里想,艾山江的确突然有紧急事要处理。不管怎么想,她的心里都不舒服,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赌气地为自己要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心不在焉地 慢慢地品着。越品越觉得艾山江这人挺神秘的,他那种把握时间的分寸感,那种安 排事情的有序性,那种处理问题的果断劲儿,怎么倒是像干我们这一行的呢?难道, 难道他是个卧底?这种念头在安琪心中产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次更为强烈和顽固。 窗外起风了,听着风声品着苦咖啡,安琪的头脑越来越清晰。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与 艾山江的每一次通话内容,包括他的语气,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能 拿的出来的证据暂时没有,她仅是凭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又一向准确,这次肯 定也错不了。得出这个结论后,安琪的眉宇瞬间展开了,心也跟着微微一笑。如果 艾山江真的是自己的同行,那自己太幸运了。从小,她就崇拜英雄,尤其欣赏孤胆 英雄,也正因此,她报考了警察学院,她认为当了警察,离实现英雄的梦想就不远 了。没想到英雄就在她的身边,没想到她为之倾心的声音就是英雄的声音,她微微 激动了,三口两口喝完了那杯苦咖啡,她把空杯子夹在两只手掌之间,来回旋转着, 并对它说:“我呢,现在猜到了你的秘密,你说,我该不该为你保守秘密呢?别以 为你是空的,你不说话我就猜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对,我当然应该为你保守秘密。 但我得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任务,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好吧,我这就算跟你握过 手了,咱们从此就那个了。其实今天应该是你请我喝咖啡的,害得我好没面子。好 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别分你我了,这次算我的,服务员结账!”安琪向一直 微笑着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付足了一杯咖啡的钱。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白桦林 咖啡厅。其实自己手边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他艾山江根本不知道,一个特大贩毒案 件正等着安琪和亚力坤揭开锅盖呢。这是安琪最期望的事情。 三 身后的尾巴在城乡结合处消失之后,艾山江一下子失去了对手。他漫无目的地 驾着车,正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时,却收到了阿迪力的紧急暗号:两小时后,到红 河公园的白桦林咖啡厅见面。艾山江又调头回返市内,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 咖啡厅。他到卫生间快速化妆,然后推开指定的小包间,只见一个蓄着大胡子、头 戴礼帽、鼻梁上架着黑边眼镜的老年胖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进来。两人相见先 是愣了一下,然后同时无声地笑起来。五分钟前,艾山江的头上才扣上了假发,唇 上的胡须向两边翘着,不仔细看,真还分辨不出来。落座后,阿迪力告诉艾山江一 个好消息:“你的怀疑是准确的,你在艾维河畔秘拍的那个中年男人与你在9 号别 墅秘拍的是同一个人,此人正是前段时间境外一个恐怖组织派遣入境的联络员,代 号‘晒死杏干’。这次你立大功了。其实不仅是你跟踪他,从他一入境,安全机关 的工作人员也盯死了他,昨天下午他企图通过霍尔果斯口岸出境时,被安全机关抓 获,并及时与公安厅取得沟通。据他供述,此次入境的目的是来催一笔800 万的款 和拿到‘99风暴’施实计划,目前都未得手。同时他还供述,金地公司就是一个恐 怖组织联络站,并辨认,阿不杜西克就是与他接头的‘火焰山’。这一事实,恰恰 说明我们对这个公司的怀疑,乃至对这个公司开展的调查是正确的及时的。所以, 我刚下飞机就约你见面,你眼下的任务是,尽快查到那个叫热曼的会计去向,还有, 那个给‘晒死杏干’开车的人是谁,必须搞清楚。金地公司这个阵地,既是敌人的, 也是咱们的,要好好利用。现在,‘晒死杏干’表示愿意为我们工作,为了不引起 注意,我们决定明天把他放回境外。” 阿迪力带来的消息给了艾山江极大的鼓励,他说:“我明白了,‘晒死杏干’ 浮出水面也就意味着金地公司露出冰山一角,而找到热曼则是揭开金地公司真相的 关键,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极了,它很吊我的胃口。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只是一定要给我时间。” 阿迪力接连吐出几个烟圈,好像要把心底的沉重都吐出来似的,每次案子刚有 些眉目时,也是最让人焦躁的时刻,他给艾山江打气说:“沉住气,你进去快三个 月了吧?我想怎么也不会抻到春节。只要找到热曼,揭开金地公司的锅盖,你就算 完成任务了,赶紧撤出来。我想有‘晒死杏干’在境外跟我们里应外合,春节前应 该能端掉这个据点。” 两人没有多聊。阿迪力先离开包间走了,十分钟后,艾山江也从包间出来,直 接绕进厨房,从后门走出去,又到一个公共厕所把妆卸了,才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 的跑车上。他打算返回牧野小区。 刚才两人聊天时,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手机窃听,艾山江把手机电池卸了。现在, 他又把电池装回去。手机刚一开通,阿米娜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恼怒地问:“我打 了快一百遍了,你为什么要关机?”艾山江回敬道:“你不会忘记吧,此时此刻是 八小时以外,属于我私人的空间,关不关机是我自己的事。”奇怪,他一强硬,阿 米娜倒是软了下来,她酸溜溜地问:“刚才你该不是跟什么女人鬼混吧?”艾山江 不卑不亢地回答:“对不起,我无可奉告。”阿米娜耐着性子问:“你现在在哪儿? 过来一起吃晚饭吧?就咱们俩儿,在我的别墅,我特意给你炖了参汤,好好给你补 补身体,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艾山江并不领情,拒绝道:“抱歉,我在外面有点 事,就不去了。”阿米娜有点火了,问:“你天天在外面忙什么忙啊,连吃饭的时 间都没有。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你还没到过我的别墅来过呢,我过 去接你来认认门。”艾山江真的生气了,他问:“阿米娜,你有什么急事吗?我想, 在非工作时间里,除非公司真的有急事找我,否则我没有义务浪费我私人的时间。” 艾山江为之一动:这倒是了解她的过去以及她的感情经历的一次好机会。但他 表面上却显得冷淡,问:“噢,我忘了你还当过模特啊。” 阿米娜摇摇头说:“难道你连这个都没听说?你对我也太不了解了。其实你也 别装,我知道你特别想了解我的过去,所有的男人都想接近我,但也不是随便哪个 男人都能靠近我的,你明白吗?我呀,这段时间就是心里闷,特想找个人聊聊,弟 弟,就算姐姐我求你了,当一次我的听众好吗?” 艾山江不满地说:“你把我当垃圾桶啊?这也太不道德了吧。你心情不好,非 得也传染我?” 阿米娜叹口气说:“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等你,绝不是没事闲的,你就答应我 当我的弟弟吧。” 艾山江问:“你这么喜欢认别人当弟弟,难道你自己没有弟弟吗?” 阿米娜伤心地说:“我当然有弟弟。这样吧,你跟我回去,我把我弟弟们的事 都讲给你听,到那时你就理解了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你面前屈尊。” 艾山江倔强地问:“我要是不去呢?” 阿米娜看着倒车镜里他那张严肃的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那我就把 那锅炖好的参汤倒了!其实,那锅汤也不重要,我主要是想跟你聊聊,为什么要调 查公司里的两个会计!” 阿米娜的态度不容置疑,看来她今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再僵持下去,局面 恐怕不太好看。艾山江决定改变态度,他突然用手指捻了个响榧,说:“好吧,恭 敬不如从命。”他拉开门下了车。 阿米娜急着问:“唉,你干什么去?” 艾山江不解地说:“开我自己的车啊。” 阿米娜劝道:“我又不是狼,还怕我把你吃了?吃完饭我送你回来还不行吗?” 艾山江摆摆手说:“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我喝点烧酒控制不住自己,赖在你床 上不愿意走,一不溜神,万一让董事长失了身,得罪了你,还不知有多少男人明里 暗里地收拾我呢。走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开自己的车去,再老老实实地开上自己 的车回来,我可不想被人暗地里扔石子。” 艾山江一边糟践自己,一边上了自己的车,他用力甩了一把方向盘,车头马上 就调转到阿米娜的车后,他把手从车窗里伸出来向她做了个“走啊”的手势。阿米 娜无奈,同时又被艾山江刚才那番火辣辣的挑逗的语言烧得身心躁热,她这会儿只 想急切扑向家中,一踩油门,冲上了土路。 四 离开白桦林咖啡厅后,安琪直接去了队里。亚力坤已经买了一个新手机,正拿 在手里研究它的功能。安琪刚要凑上去欣赏新手机,不料“美丽”专用的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是南方那个叫徐明阳的毒贩打来的。不是说好明天才跟“美丽”联 系吗?安琪拿着响声不断的手机跑到刘队办公室。刘队瞪她一眼,说:“跑什么跑? 多大点事啊,给我沉住气!”他让安琪和亚力坤速到看守所,把“美丽”带出来。 半小时后,“美丽”已经坐到亚力坤驾驶的“三菱”越野车上了。“美丽”上 车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带我到哪儿吃去啊?告诉你们,我他妈想吃螃蟹了,这 个季节螃蟹最肥,不吃可就过季了。”亚力坤回头看她,乐了:“好好,你历害, 你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吃什么,满足你。”“美丽”咧着嘴笑笑:“帅哥,你对老姐 真好,就算明天老姐打靶子了,今天还赚了一顿好菜。哎,有个常识你懂不懂?吃 海鲜得喝点白酒,不然会闹肚子的。还得有烟,烟酒不分家的道理你也明白吧?反 正我是要死的人了,你就一并都满足我吧。”亚力坤感叹:“哎呀,我算是了解你 这人了,一个字:贪!你赚便宜永远没个够,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在你身上一 点看不出改造的痕迹呢?”“美丽”吃吃吃地笑着:“小帅哥,一般方法是改造不 了我的,我这人非得到床上才能有变化,那看守所所长没掌握改造我的秘诀。” 安琪觉得“美丽”已经放松得差不多了,就把手机交到她手中说:“徐明阳来 了三次电话了,你给他拨过去,问问他有什么事?你怎么糊弄他心里可要有个数。” “美丽”接过手机笑着说:“这小白脸急了呗,怕我不给他拉大户,丢了赚钱的机 会。”她把电话回过去,很快,徐明阳接听了。他恼火地问:“怎么不接电话?是 不是又在谁的床上忙得顾不上接电话?”“美丽”故意气喘吁吁地说:“我他妈好 不容易舒服一回,你偏在这会儿打电话败我的兴,你成心是不是?快说,找我有什 么事?”徐明阳平静地问:“那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呢?”“美丽”欢呼道:“准备 吃晚饭啊。我找的那个大户过来了,我让他请我在五星级酒店吃大螃蟹。”徐明阳 问:“他姓什么?”“美丽”大拇指一翘说:“他呀?你说马俊呀?叫马俊呗。对 了,前次通话你不是提出来要跟他亲自通话吗?我答应你,现在他就在我身边,我 把手机给他,你自己跟他说吧。” 亚力坤接过手机后,徐明阳压低嗓音谨慎地问:“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亚力坤无所谓地说当然。于是,几分钟后,徐明阳用另一部电话接通了亚力坤的手 机。他的南方口音很重,不仔细听还辨不清,而且他说话有个特点,越说声音越小。 徐明阳问:“JJ市生意好不好做?”“马俊”说:“好做呢。”徐明阳说:“你如 果真想做大生意,那就到我们南方来实地考察考察吧。”“马俊”也客气地邀请徐 明阳到JJ市来考察。俩人约定以后保持手机联系。第一次通话不可能多说,俩人都 刻意言简意赅,害怕失误。 与徐明阳取得了联系,这是一个重大的进展。安琪向刘队请示,是否满足“美 丽”的要求请她吃大螃蟹?刘队只答复一个字:吃! 吃完大螃蟹,把“美丽”送回看守所时,已是夜里12点。亚力坤兴奋,想拉着 安琪到陪他再聊会儿,安琪心里惦着艾山江,推说有点困了想回宿舍睡觉。亚力坤 嫌她没劲儿,自己乱拨一通电话,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准备到“夜深深”酒吧喝 啤酒。他不放心安琪一个人走,坚持把她送到宿舍门口。分手时,亚力坤嬉皮笑脸 地张开手臂请求道:“师妹,借个拥抱怎么样?像人家外国式的,没有任何私心杂 念的拥抱,行吗?”安琪笑着退到门口,一闪身进了宿舍,然后露出个小脑袋,嘻 嘻哈哈地:“哼,想得倒美!”门无声地关上了。亚力坤收回自己的双臂,顺势做 了个扩胸动作,嘴里嘟嘟哝哝道:“这小丫头,怎么骗都不上当,嗯,费点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