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 起草和撰写解说词的任务很艰巨,为了写好它,一连七个晚上,安琪都没回宿 舍,每晚都在省厅宣教处的办公室加班到深夜,然后随便和衣躺在长沙发上睡至天 亮。在宣教处帮助工作的这些天里,没有一天,安琪不默念着艾山江的名字,但她 尽量克制着自己不给他打电话,却把那盒电话录音带取出来带到了办公室,每晚入 睡前,都要听一会儿那首《腊月里的转场队伍》,虽然见不到人,不能跟他通话, 但她觉得很满足。她惦记着他,在内心崇敬这位孤胆英雄。 安琪算了算,七个晚上,她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24个小时,可以说昼夜都 在工作,却不觉得疲劳。她也惊叹自己的精力如此旺盛,好像睡眠神经失控了似的。 为了让自己睡觉,期间她特意买来一粒安定片吃下去,可是根本不见效,整个人就 是精神得不得了,就是不困。 第八天晚上,安琪正在最后一遍修改解说词,没想到艾山江拨通了她的手机。 看到他的号码,她激动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接还是不接?如果不接,他误会了, 以后不再给自己打电话怎么办?如果接了,该说些什么?万一又忍不住想听他说话, 那前七天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再说,阿迪力的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呢,要是加倍责 罚自己怎么办?安琪犹豫着,艾山江的电话足足响了八下,这八下对她来说是如此 漫长而备受折磨。她知道,如果再响一下,她还是不接的话,手机就会自动挂断。 她闭上眼睛,痛苦极了。果然,电话又响了最后一下,手机便传出嘟嘟嘟挂断的茫 音。安琪的心仿佛“咚”地一下跌入了一个黑暗的低谷。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手机, 像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什么人,现在却死去了。她想,如果它再响起来,既使天上 落刀子,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地接听。因为,她太想听到那个打手机的人的声音了。 然而,整个办公室沉寂着,这一整夜都沉寂着,安琪的手机就像睡死了一般,直到 天亮也没醒过来。这一夜,安琪尝到了什么叫煎熬,什么叫蹂躏的滋味,她甚至有 点恨艾山江,我想见你时,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我不理你了,你却又来招惹我, 你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天快亮时,安琪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小时,正欲进入深度梦乡时,放在沙发扶 手上的手机猛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铃声,安琪一个激灵起身,眼皮还未睁开,就把手 机抓到手心里,她大声说:“你好!” 那边的亚力坤嘻嘻哈哈地说:“师妹,你的礼貌用语挺周全的吗?我得向你学 习啊。” 安琪立刻放松下来,她气恼地说:“你讨厌,一大早闹什么闹啊?我加班到天 亮,你知道我才睡了多会儿吗?” 亚力坤忙在那头作揖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还不行吗?师妹,你 先别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明阳那边有动静了,就是刚才,他通知我,今天 下午有人要从南方带八公斤海洛因到JJ市,让我准备好钱,晚上十点钟接货,接货 地点临时通知我。我刚刚向刘队汇报过,就赶紧向你汇报,你看我哪件事都想着你。” 安琪也跟着兴奋起来,她说:“咱们终于到了收网捞鱼的时候了。” 亚力坤提醒道:“喂,喂,我说你在宣教处还混个啥,赶紧着回来吧。那艾尼 天天被‘美丽’调戏,被蹂躏的那个惨劲儿,我的天,真让人受不了。告诉你,这 本来是你的活儿,人家艾尼可是替你代过呢。” 安琪不耐烦地堵住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反正我这稿 子也快磨出来了,我会想办法早点回去。我非得把这个案子上到底不可。” 亚力坤并不明白安琪为什么突然到宣教处帮忙,还真以为是领导们稀罕安琪的 文笔,准备把她培养成一个秀才呢。但安琪一走,他没了劲儿,所以,他每天都跟 安琪打电话,汇报这儿汇报那儿的。今天亚力坤这个电话,可把安琪的心思弄乱了, 她感到自己在宣教处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早晨上班后,她把修改好的解说词往宣教 处长桌上一放,说:“处长,阿局长找我有事,让我马上去一下。” 安琪真的撞开了阿迪力办公室的门,她进屋后就把一份心得体会直嗵嗵地放在 阿局长的办公桌上,她说:“阿局长,谢谢你派我到宣教处工作了一段时间,我想 这将是我终生的收益。我的感言和认识都写在了那上面,请过目。” 阿迪力快速浏览了那几页低,说:“很好,留下来让我慢慢看吧。”说完,他 低下头用笔圈点手边的一份文件,仿佛安琪这人不存在似的。安琪有些冒火,但又 知道火不得,自己现在是“将功补过”阶段,万万不得任性。她小声叫了一声: “阿局长,可不可以……” 阿迪力抬起头来,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安琪鼓起勇气说:“我想回队里破案,那个案子有新情况了。” 阿迪力故意问:“怎么,你认为你在宣教处的学习已经很好了,可以结束了?” 安琪严肃地回答道:“阿局长,对咱们省的形势教育学习,对我来说永远都没 有结束,它是长期的、时时刻刻都应该进行的一件事情。只是我觉得我是个专业警 察,应该把精力投身于专业之中,尤其是那个贩毒案我一直在经手,我与我的搭档 已经配合默契。如果这时候我不参与,再换新手加入进来,不仅浪费警力,而且会 影响案件的成功率。所以我请求您能批准我回队,我从报名的那天起,就想为大西 北的社会稳定实实在在地做点贡献,请相信我一定能够做一名敬业的好警察。” 阿迪力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说:“好吧。这段时间我也在观察你, 你还是克服了小资情绪嘛。你在这儿的考察基本合格,我成全你归队!” 安琪由衷地说了声谢谢。阿迪力做了个让她坐下的手势,他给她亲手泡了一杯 茶,说:“你能听我招呼,我心里就踏实了。你呀,还是个孩子,刚刚走上社会, 遇事一定要多动脑子,有些事千万可不敢莽撞啊。有些事,可能你是无意的,但不 知哪个环节出了毛病,可能会导致一个计划被推倒重来,也可能导致一些人的生命 危险,总之,无论哪一种,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安琪小心地试探地问了一句:“他,有危险吗?” 阿迪力脸色一正,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不是想马 上回队吗?去吧,好好干!” 二 毒贩已经在路上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为了表示庆贺,为了给安琪归队接风, 更为了继续等徐明阳的电话,中午,亚力坤激情冲天地请刘队、艾尼和安琪在食堂 吃了一顿拉条子和烤羊排。他拿起一根烤羊排啃来啃去,嘴还是没堵住,他斜着眼 神咨询刘队:“能接到八公斤的货,至少也得弄个二等功吧?” 刘队泼冷水说:“我怎么觉得这线索来得太容易了,就像天上掉馅饼般地不真 实呢?” 亚力坤终于啃完了烤羊排,抹了抹嘴唇上的油渍,手疾眼快地抢过刘队手中的 烟,自己歪挂在嘴上,点燃后才说:“刘队,忌妒我了不是?这每时每刻都有可能 发生什么事,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咱的运气好呗,天上就掉下来一个馅饼, 偏偏砸到咱亚力坤头上。而且,扔馅饼的人还指名道姓地说:喂,这个馅饼就是给 亚力坤的,谁都不能抢啊?当然了,看在安琪是我师妹的份上,给她也分一半吃。 艾尼,你就算了,别跟女孩子争了。” 艾尼和气地问:“那我连骨头都分不到一根吗?” 自从爷爷去世后,艾尼一直很伤感,话更加少了。善解人意的亚力坤总是没话 找话地逗他,而且常常以自嘲为代价,换来艾尼的一笑。 亚力坤的手指捻出一个响榧,说:“你还不了解我啊?我一向是见色忘友。你 就担当着点吧,同志,你跟我在一个小组工作,实在是件不幸的事情。你信不信? 如果你和安琪一起掉进水塘里,我肯定先救她,如果还剩下一点力气的话,再救你。” 亚力坤手舞足蹈,简直像演小品,逗得安琪笑个不停。他发现师妹这段时间的 情绪尤其高涨,对他的态度也热情多了,他以为是自己殷勤的结果,又以为是今天 案子上有了好消息,安琪的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他讨好安琪说:“师妹,作为搭 档,咱俩就像串在一起的蚂蚱,你不高兴我就不高兴,你快乐我就快乐。如果你天 天快乐,我也就天天快乐,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得了,干脆咱俩订个 协议吧,你活多大岁数,我就活多大岁数,咱俩耗到底算了,谁也别嫌弃谁,谁也 别再找别人了,你说呢?” 刘队立刻听出了亚力坤的话外之音,他戳着亚力坤的鼻子说:“你小子就知道 讨女孩欢心,我看将来等你有了老婆,知道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个女搭档,非得提着 个醋瓶子天天跟着你。” 亚力坤认真地摆手道:“NO,NO,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 者皆可抛,我是个要飞的男人,怎么会娶老婆呢?我只需要在生命的路程中有个合 得来的伙伴就行了,今天好了呢,就在一起;明天不好了呢,就散伙,简单的很。 艾尼,你说这是不是人生在世的最高境界?” 亚力坤说这番话是因为他对安琪的感情没把握,也是因为对自己最终是否感染 了艾滋病没底,总之,他的内心深处是悲伤的,是无助的,他多么希望从安琪的快 乐里,找到自己的快乐,但他又把这种悲伤隐藏得很深。 艾尼不屑地对亚力坤撇撇嘴说:“这是你个人的谬论,别强加给我。我是个平 凡人,我将来得娶老婆成家,还要生一对儿女,还要养一大堆孙子,还要当爷爷, 日子过得充充实实,这才是我的人生境界,也是大多数人的生活目标,对不对安琪?” 艾尼把皮球踢给安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 也许是心中有艾山江的缘故,安琪赞许地点点头,说:“艾尼我就是你说的大 多数人。”她的目光又转向亚力坤,她对他刚才的一番表白还是挺受感动的。她说 :“师兄,咱们虽然合作时间不长,但从你身上我学到好多知识,尤其是做人的知 识。而且,我感谢你给予我那么多的快乐,真的,你是个心胸非常豁达的人,是个 大好人。” 刘队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水,站起身来说:“听你们说话真酸,呸,我的牙都快 酸掉了。难道是我老了吗?我可是不服老。得,我先回去做准备工作,你们继续等 电话吧。” 这一夜,亚力坤和安琪都没敢睡觉,缉毒大队的队员们也跟着耗到天亮。然而, 徐明阳的电话始终未打过来。亚力坤把电话打过去,他却总是关机。大伙也都习惯 毒贩子们反复无常的习性了,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狡猾多变,怎么能保住性命呢?只 是亚力坤有点没面子,原以为有戏的事告吹了,在大伙面前总有点失信的嫌疑。 消停了三天,徐明阳突然打开手机,他对“马俊”说:“老板啊,你听好了, 有三个妇女人体带毒已经从我这儿出发了,这两天就赶到你那儿。八公斤,听好, 是八公斤。” 亚力坤生气地问:“上次你也说有人带八公斤过来,我也按你的要求准备了钱, 可是连个屁毛都没看到,你还关了手机,这该怎么解释呢?” 徐明阳连连道歉说:“我真的没有骗你啊。上次有两个人的确是坐火车往你那 儿去了。可是走到半路,上来几个警察,人家是追查逃犯的,结果那个带货的人以 为是来抓他呢,吓得自己跳火车给摔死了。结果,那些货就赔在火车上了,跟他一 起的那个人中途也下车跑了。还是他找了个公用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吓得我 把手机关了。实在对不起,真是事出有因,绝对不是我成心骗你。” “那她们具体什么时间到?是坐火车还是飞机?”亚力坤试探地问道。 徐明阳狡猾地说:“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她们是坐飞机。但哪个航班号你就 别问了吧?我想,这也是出于咱们双方都安全的考虑。她们一到,我马上会通知你, 你就耐心等吧。” 亚力坤一时无法查证徐明阳的话是真是假,对于他这次传来的线索是真是假也 要打个问号,可亚力坤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领着艾尼和安琪等人在寒冷的机场守 候了三个昼夜,根本就杳无音信。气得亚力坤直骂娘,又觉得在安琪和艾尼面前特 没脸。他俩倒很体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有啥好说的呢,亚力坤也跟他们一起 吹了三天的冷风, 其实徐明阳比亚力坤更着急,因为三天后他才知道,那3 名妇女在成都机场过 安检时,被查出肛门里有东西。于是,她们被重新拍了X 光片,医生给她们吃了泻 肚子药,当天夜里,就开始排泻,总共排出八公斤海洛因,成都安检部门立了头功。” 两条线索接连夭折,刘队也急了,这么干下去行吗?而“美丽”被安琪带来带 去的拖的时间也不短了,她的情绪明显有波动。安琪注意到,这几天,她逢人便问, 从这儿坐几路车才能到飞机场?坐几路车才能到火车站。安琪预感到她在找时机外 逃,于是,格外对她加强了小心。 虽然两次行动都落了空,亚力坤却对后面能钓到大鱼充满了信心,他排除干扰 稳住自己的情绪,决定耐着性子等下去。 三 这段时间艾山江又登门拜访了一次李春云,给她瘫痪在床的丈夫留下2000元钱, 李春云自是感激涕零。她一再表示无功不受碌,就算她当年关照过艾山江的父亲, 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恩啊?真是受不起啊。 艾山江摆摆手说:“大姐,您就收着吧,您还不了解我们哈萨克吗?你给我一 杯水我回报一桶水。我这样做,既是我父亲的心愿,也是我母亲的心愿,我这是在 替他们了却心愿。” 李春云看看自己的家境这么差,也就不说什么了。艾山江关心地问:“还有什 么需要帮忙的吗?”李春云就叹气说:“儿子整天在家游荡,想求人给他找份工作, 也不知该求谁?”艾山江热忱地说:“那我给你试试吧。” 李春云又是一番感动不已。她开始向艾山江掏心窝:“唉,其实如果儿子有份 工作干着,自己就不用到金地公司干了,不如回家一心一意伺侯丈夫。其实我们两 口感情很好,丈夫说病就病了,躺在床上动不了,自己每天回家看着他那个难受样 儿,就觉得对不起他,就想好好照顾他。” 艾山江听出李春云的话里有话,她说照顾丈夫绝对是一个借口,肯定有难言之 隐才想放弃这份工作的。 又聊了一会儿,李春云透露说:“我是个老实人,只想做老实事。可我发现金 地公司不地道,他们的账目迟早有一天会出事,而且要出大事,所以我想出来,不 干了。可是阿米娜对我又那么照顾,不好开口呀。”艾山江故意吃惊地问:“不会 吧?这个公司挺正规的啊?听说注册资产都上亿了,董事长那人看着也挺能耐的, 会有什么问题呢?” 李春云悄悄跟他掰扯说:“你不懂财务,所以你不担心。反正我挺害怕的,这 么大的个公司啥业务不开展,经常上,突然账上进来一大笔钱,突然又转走。前段 时间,我在银行,碰到一个男人拿着金地公司的章子去提钱,我挺纳闷的。他不认 识我,所以,提了钱就走了。我悄悄问银行的人这人是谁?银行的人反而奇怪问我, 说这不是你们公司的热曼吗?他经常来走账啊。那天我悄悄打了个出租车跟着他, 我看他进了一个叫什么‘蜘蛛侠’的汽车修理厂。后来,我悄悄找到董事长,告诉 她有人用咱们公司的章子冒领账上的钱,可董事长批评我说,有些事你该管的管, 不该管的别瞎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叫市场经济?就是搞活财务,拿财务说事 知道吗?一切围绕着钱转,一切都拿钱做文章,你管了一辈子财务,那可是社会主 义计划经济时代的财务理念,她让我对谁也别提那件事。回来后我心里就不舒服了, 我害怕出事,害怕不明不白地替谁去做牢,所以,我想离开金地公司,索性不干了, 还图个后半辈子平安清静,你说是不是兄弟?我劝你,也别在这个公司干了,你有 本事,到哪儿干不行?” 艾山江非常了解乌兰山北部人的纯朴,他相信李春云对他的奉劝是发自内心的。 临走前,为了让她心里踏实,他承诺:“您放心,大姐的心病也是我的心病,我会 尽最大努力给你儿子找份工作,谁让咱们都是牧区出来的人呢?” 那天离开李春云家之后,艾山江给一个熟识的印刷厂厂长打了电话,把李春云 的儿子介绍过去。厂长很痛快,让艾山江明天等话,他要请示主管领导。艾山江心 里有把握了,这个印刷厂的背景是阿迪力,阿迪力只要看到是艾山江推荐来的人, 肯定在上面画圈。三天之后,李春云就陪着儿子到印刷厂报到了。在印刷厂门前, 李春云对艾山江千恩万谢,一再表示有机会定要回报。艾山江建议她暂时不要离开 金地公司,起码干到过了春节。他说:“既然金地公司现在还运转得挺好,你能得 一份工资为什么不挣呢?再等等看吧,怎么也得等这次国际马术比赛结束吧?我在 这个公司势单力薄,大姐你得帮帮我,我想把大赛办成功,离不开大姐对我的鼎力 相助。”李春云答应等过了春节再走。 艾山江在城乡结合部找到了那个叫“蜘蛛侠”的汽车修理厂。他专门包了一个 出租车,远远地观察了几天,没发现这个修理厂有什么异常,于是他把在这里的修 理工秘拍下来,传给阿迪力,同时请他速调查注册这个修理厂的负责人的背景情况。 第二天上午,艾山江了解到阿米娜和阿不杜西克都不在公司里,他决定利用米 吉提作掩护,看看七楼那个“健身培训中心”的情况。 米吉提正在色迷迷地看一本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淫秽杂志,见了他自是高兴,指 着封面上的性感女郎说:“瞧这妞儿,超级波霸啊!”在这方面,他对艾山江根本 不设防,甚至认为艾山江跟自己是一样的货色。艾山江故意垂涎不已,做了个模拟 性交动作。米吉提看得手舞足蹈。他拍着手说:“咱俩一个是狼,一个是狈,狼狈 为奸,绝配!”艾山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算是默许。米吉提更觉得艾山江随和, 够哥们儿。便缠着他,非要晚上找地方玩玩。艾山江拍着胸脯说:“行,谁让你是 漂亮的董事长的弟弟呢,我不巴结你巴结谁?你高兴了,你姐就高兴,她一高兴赏 我个大笑脸大红包多美呀。” 米吉提伸着大拇指说:“还是你明白,放心,我肯定在大姐面前美言你。”这 次,艾山江送给米吉提两双国内最新产的纳米技术的男袜。 看着米吉提满足的样子,艾山江神秘地附在他的耳边说:“走,到你宿舍去, 我再给你看样好东西。” 米吉提急切地问:“为什么在这儿不能给我看?” 艾山江四下望望,见没人注意到他进来,小声说说:“这儿不方便,再说也看 不出真正的价值呀。” 米吉提痛快地说:“走,去宿舍!” 这一刻,被好奇心驱使的米吉提,忘了公司规定的外人不准进入八楼。 米吉提习惯了坐电楼,艾山江笑着拉住他:“咱爬楼梯吧,别懒好不好?爬楼 梯可以收小腹,你看你天天喝,都成啤酒肚了,走,我带你运动运动。” 米吉提只好不情愿地跟着他爬楼。当爬到七楼时,艾山江注意到那块“健身培 训中心”的牌子依然在,门虚掩着,里面仿佛有六七个人在练哑铃和做俯卧撑。就 在他打算要进去看看时,里面却有一个青年露出头来,艾山江机警地闪到米吉提的 一侧,这样,对方基本上看不见他。那人“呸”地朝门外吐了一口痰,毫无表情地 看了米吉提一眼,又缩回去了。尽管这人只闪了一下,艾山江马上辨认出:他是 “蜘蛛侠”汽车修理部的一个修理工,他的鹰钩鼻子的特征已经刻入艾山江的记忆 里。奇怪,他怎么上这儿了呢?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进去时,屋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 音:“我操,大萝卜,瞧你屁股一抖一抖的,想跟女人干那事了是不是?” 艾山江心里一惊:这声音怎么跟那晚出现的蒙面人一模一样?他对声音的分辨 力绝对是超常的,肯定没错。他决定不进屋了,推了一把米吉提,意思是爬楼怎么 那么慢啊。他们快速上到八楼。 进屋后,艾山江问:“咱们公司把七楼租出去了?”米吉提点点头。艾山江又 好奇地说:“我看那是个健身中心嘛,哪天咱俩也去健健身吧。” 米吉提面有难色地说说:“咱们市有那么多健身俱乐部,到哪儿不行,偏在自 个儿家门口练?” 艾山江不解地说:“在自个家门口才方便呢。” 米吉提埋怨道:“公司也不知怎么想的,规定咱们公司里的人,都不许碰这个 健身中心,好像租房子时,两家人闹得不愉快。” 艾山江不屑地说:“那他总得让其他健身爱好者来消费吧?怎么这门面那么消 停呢?依我看,这健身培训中心经营有问题,它首先应该在媒体打打广告,让爱好 者知道它的存在。” 米吉提不愿再提它,说:“管它呢。听说他们是内部性质的,不对外。算了, 不说它了,快给我看你的宝贝吧。” 艾山江无奈地说:“好吧,先把窗帘拉上。” 米吉提按照艾山江的要求,关死门窗,拉紧窗帘,只见艾山江从包里取出一个 圆晶晶亮闪闪的东西,米吉提哇地喊出声来:“是蓝宝石啊!”艾山江在手里把玩 着,说:“怎么样?漂亮吧?告诉你,这东西可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是我在欧 洲参加马术比赛时,一个有钱的马迷送给我的,我把他送给你啦。” “太谢谢了,这东西太可爱了,太神奇了!”米吉提一连三个惊叹号,把艾山 江逗笑了。艾山江不想久留,他提议:“走吧,你这可是上班时间,要是让你姐姐 发现了,还不训你啊。” 米吉提嘻笑着说:“最近她顾不上我,她烦着呢。” 从金地公司出来,艾山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他到迎春宾馆。租来 的那辆出租车就停在宾馆的停车场里。刚才在七楼听到的那个声音让他紧张也让他 惊喜,想不到蒙面人会出现在金地公司。那晚之后,他一直在思索,是什么人在跟 踪自己,他们知道了自己的什么,他们又知道了自己知道他们些什么?他们会对自 己怎么样?他们会在什么时间再次出现?艾山江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无法找到 线头。惊喜的是,这线头其实一直飘在他眼皮底下,只待他走近,才看清它。既然 看到它了,就不能放过,就要抓住。它是一条泥湫,一直藏身在泥巴里,他需要做 充足的准备才能动手捉住它。 联想到刚才见到的“鹰勾”鼻子,艾山江断定:他们是一伙的,也参与了那天 晚上的拦劫行动。那么,他们跟金地公司是什么关系呢?跟金地公司的谁是直接关 系?也不知阿迪力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他希望调查结果与他的诸多怀疑能挂点钩。 对于阿迪力那边,他准备给他提个建议,利用米吉提经常把妓女带回宿舍过夜的现 象,抓个现行,然后借机清理金地公司,到时候,他对七楼健身中心的怀疑就能揭 开真相。 迎春宾馆斜对面是JJ市公安局。大楼门前那枚金光闪闪的警徽,还有许多着装 的警察从那里进进出出,令艾山江羡慕极了。他暗暗问自己:既然喜欢这身警服, 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堂而皇之地工作呢?如果此刻走到他们当中,有谁会把自己 当成他们中的一员呢?他们顶多出于职业的习惯,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他们肯 定把你当成普通老百姓,你不觉得委屈吗?这么想着,艾山江还真有点黯然,但绝 没有悔意。他安慰自己:你只是羡慕他们穿警服时神气的样子对吗?你在暗处惊心 动魄地经历过的那些事,他们同样也没经历过对吗?想着,想着,艾山江就想起了 安琪,他觉得奇怪呀,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失去联系了呢?电话也不打了,给她打过 去也没接?难道是阿迪力干预成功?有段日子不联系了,心里还挺惦记着她,还真 盼着她能来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嘛。前几天,阿迪力曾责怨他:“这两 个月你的电话费用惊人地高,顶两个公务员的工资。”他也回敬了阿迪力:“两个 公务员的作用加起来能比上我一个人吗?”通过阿迪力的责怨,他知道阿迪力看了 他的电话单,对他与安琪通话并且通话时间过长表示不满。也不知为什么,偏偏在 与安琪通话的问题上,他对阿迪力有抵触情绪,甚至不希望阿迪力监督他的私生活, 他只把握一条:跟安琪不暴露身份不谈工作即可。自从那夜之后,他有点离不开这 个女孩的安慰了。 四 艾山江拨通了安琪的宿舍,电话响了六七下没人接,他挂断了。他又拨她的手 机,关机。咦,这可是少有的情况,难道出差了?难道正在开会?难道正在案子上? 那晚正好自己有点时间,想跟她聊聊,结果电话通着她却没接。这不对啊,有点反 常,依她那么强烈地想见自己这点来说,就算当时没接,过后也应该马上打过来啊? 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因为一时没有找到安琪,他的心情焦躁起来,这可是从未有过 的现象。显然,安琪正在远离他,这也正是他一开始就希望的。可是为什么,当她 真的疏远自己了,他又有点舍不得,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感觉呢?艾山江烦躁地拍打 着方向盘,好一会儿安静不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安琪为了接近他所做的一切努 力,对他说过的一切温存的话,还有自己对人家想理就理,想挂电话就挂断电话的 武断做派,点点滴滴都浮现在脑海,真是对不起人家啊。他想,这个案子结束后, 自己说不定又被派往外地哪里去了呢,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率真的女孩,与她彻底 失去联系。如果真像预想的那样,岂不是太遗憾?他转念又想,正因可能是那种结 果,才更应该见见她,起码当面向人家道歉,也当面感谢人家这段时间为自己耗那 么神。那丫头说她喜欢白桦林咖啡厅,自己也答应过约见地点定在那儿,这会儿正 好是午休时间,如果她在办公室的话,就接她到白桦林咖啡厅小坐一会儿,就坐一 会儿。他很想近距离地坐在她对面,真诚地对她说声:对不起。 打定了主意后,艾山江很快是查出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值班室的电话。电话通了, 是艾尼接的。艾山江说他是安琪的同学,请她接电话。男警察说请等一会儿,很快, 安琪就过来接电话了:“您是我同学?是哪位呀?” 当安琪清脆的声音传来时,艾山江竟有些微微的激动,他沉稳地回答:“是我。” “是你?”安琪愣住了。 “你听着,五分钟后我到你单位门口接你。OK,就这样!想着把手机打开!” 不等安琪做出回答,艾山江已经挂断电话。他迫不及待地一踩油门,红色出租 车果断地往缉毒大队方向开去。 安琪本来正要到食堂去打饭,这时她像做梦似的,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艾山江真 的来过电话。她再次听了听话筒,里面的忙音还在响,由此她才相信,刚才是艾山 江打来电话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她立刻飞进自己的办公室,背起爸爸送给她 的军用书包,她向亚力坤打招呼道:我出去吃了,下午上班前赶回来。 亚力坤酸溜溜地追问:“谁请你啊,是你同学?哪儿来的同学?把我也带上蹭 一顿吧?” 安琪义无反顾地冲到院子里,给他丢下一句话:“美的你!” 安琪飞跑到大门口,今天的太阳真好,把她的小脸晒得红通通的。这个时刻, 她已全然忘记了阿迪力的教导,仿佛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惧。她站在大门口,踮起脚 尖翘首望着来往的车辆,她无法判断艾山江会是从哪个方向过来,她从众多的车流 里,寻找那辆“加勒比海”蓝的“保时捷”跑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艾山江打 来的。他抱歉地说:“首先请你原谅,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去红河公园附近见个赞 助商,所以我不能亲自去缉毒大队接你了。你看,你能不能马上,立刻就打一辆出 租车,咱们到白桦林公园直接见面行不行?”尽管安琪心里凉了半截,仍宽容地说 :“好吧,随你。”艾山江说:“那就谢谢了,快打出租车吧。” 安琪刚挂上电话,恰好看见一辆没有载客的红色出租车朝大门口开过来,她一 扬手臂,出租车便稳稳地停住,她一头钻进后座,对司机说:“你好,我去红河公 园!请快点。” 戴着茶色墨镜、唇上蓄着胡须的司机朝他礼貌地笑笑,表示知道了。 安琪把绿色军用书包放在腿上,手伸进包里翻腾着,她很快摸出一面小镜子, 那样子真是开心极了。她照着自己的脸,一会儿抿抿嘴,一会儿拢拢头发,一会儿 歪歪鼻子,一边照镜子,她一边催司机:“师傅,能再快点吗?我有急事。” 出租车司机再次无声地点头。他从倒视镜里看见了安琪所有的小动作,他默默 看着她,嘴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继而,那微笑又变得很苦涩。 红河公园很快就到了。安琪匆匆收起小镜子,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车费扔到副驾 驶的座位上,司机刚一停稳车,她就急切地拉开车门告别:“谢谢了,师傅。”然 后,双脚就落了地。她背着军用书包兴冲冲从人群中穿过,进了红河公园的门,一 古脑地往白桦林咖啡厅方向跑去。 红色出租车里的艾山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胸口隐约有种沉重感。他想,伤害 一个女孩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弄不好会伤害人家一辈子。这简直是犯罪啊,但挽回 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他扳过倒车镜,把粘在唇边的小胡子取下来,塞进工具盒里。 他准备把出租车停到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然后准备精神抖擞地去见安琪。就在这时, 他突然看见前面一辆黑色“帕萨特”车里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婀娜多姿的女人,坏 了,是阿米娜。稍后,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也从车里出来,艾山江认出来:那 不是海关的史副处长吗?阿米娜朝他笑笑,两人边走边聊地进了红河公园。看架势, 像是去白桦林咖啡厅。 不好,要撞车。怎么就那么巧呢?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艾山江悄悄 跟踪上去,果然,阿米娜是奔白桦林咖啡厅方向去的。他果断地拨通安琪的手机, 歉疚地说:“丫头,我真的是万分万分地抱歉,我今天是诚心诚意要请你喝咖啡的, 可是现在我突然又有事了。你知道搞一个国际马术比赛有多么繁琐,这些赞助商们 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难缠得很。这赞助商非让我现在请他去按摩,并且暗示我按摩 之后就可以打款了。我真的很抱歉,不得不为公司的利益着想。当然,我现在也可 以拉着他到咖啡厅,咱们三人一起聊天,可那样对你又不尊重。我觉得我约你见面, 是件很郑重其事的事,不能与其他事混淆。你说是吗?” 安琪耐心地听他解释完,虽有失落感,但并不生气。她想:如果我仍然不知道 你的身份的话,肯定跟你急眼了。但现在我不会了。她甚至微笑着说:“没关系, 你忙你的,咱们再找时间约吧,来日方长嘛。” 艾山江更加歉疚了,说:“你的大度真让我无地自容,谢谢你包容我。” 安琪心想:同志啊,你太见外了。她由衷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整天奔来跑去 的特别累呀,真的,我能帮你什么吗?除了挣钱我不会。” 艾山江能感觉到她的情真意切,他深沉地说:“丫头,如果你觉得我有点累, 就请给我备一杯水。什么时候我突然到宿舍去找你时,你能给我一杯水喝,我就心 满意足了。” 安琪撇撇嘴,表示:“那太容易做到了,我能给你的何止是一杯水呢?你快忙 你的去吧,这咖啡我也不喝了,留着,下次我们见面时一起喝吧。谢谢你给我这么 多解释。” 这事闹的,既败了安琪的兴,还耽误了她吃饭,艾山江很是不自在,他抱歉地 说:“丫头,你越懂事,我就越难受。希望以后你能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那我先 忙了?” 安琪像女皇似的准许道:“快去吧。”然后她戴着墨镜,转身离开了白桦林咖 啡厅。她与同样戴着墨镜的阿米娜擦肩而过。 尽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安琪的心情却很好。有什么呀,不就是大度了点 吗?结果竟然赢得了他对她的彻底尊重和歉疚,想想,今天中午跑这一趟一点都不 吃亏,相反赚了大便宜啦。主动权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