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 艾山江帮着阿米娜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亲自把她送回别墅。阿米娜神经质地使 劲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艾山江只好耐心地哄她,直到她累了,想睡了,她才 松开手,让艾山江下楼。 艾山江离开阿米娜的家时,已是深夜12点,他没有马上回俱乐部,而是赶到李 春云家。当他敲开李春云家门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李春云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她 正以泪洗面地痛苦着,看到艾山江,她连连说:“我真不想活了,我这不是恩将仇 报吗?是我把阿米娜害惨了。” 艾山江劝她冷静下来,让她详细描述了阿不杜西克转移公司固定资产的情况。 凭着直觉,他认为李春云一定会从中留下点什么证据,他希望能得到它。果然, 李春云从厚厚的棉被里拿出两份复印件,上面是两个账户及其卡号和密码。她说这 就是阿不杜西克逼着她打入500 万的两个账户。艾山江把复印件拿到手后,叮嘱李 春云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他争取此为凭据,帮助阿米娜讨回她的财产。李春云信以 为真,含泪把他送到门口。 艾山江立即通知阿迪力,他刚刚得到一些有价值的复印件,必须马上送到他手 里。阿迪力指示,让他就近找个垃圾桶,把东西扔进去,然后,他派人取回那个垃 圾桶。艾山江很快照办了,并且告知了垃圾桶的位置。 艾山江以为万无一失了,才离开那个垃圾桶。看看时间,是下半夜两点多,冷 风正急。他抬眼望了望天空,一点星星都没有,他想,今儿一整天都阴着,看样子 天要下雪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安琪。这几天越有不祥预感时,他越是想起 安琪,他想,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怎么也得向人家丫头有个交待啊,怎么 也得见见她。于是,他抱定念头,今夜说什么也得见见她。他在市里拐来拐去地绕 了好几条街道,感觉不会有人跟踪时,把车存放在红枫公园附近的停车场里,稍事 化装,然后步行一段路,翻墙进了公安局的宿舍楼。 一连三天,安琪都没有困意,她顽强地等着艾山江来找她。可是今夜,实在撑 不住了,她等到夜里一点多,艾山江也没打来电话,她本想问候一声,想想又算了, 反正他说过他要来,那就再坚持两天吧。 睡觉前,安琪换上一杯清新的白开水,把它稳稳地放在写字台上,自己一抬眼 就能望见它还在冒着热气。她看着它,仿佛看到艾山江正在喝下它的样子,她没有 熄灭床头的台灯,她要让灯亮着,生怕艾山江来了,看不到她在屋里;她把窗帘拉 开一条缝儿,好让艾山江从窗外就能看到那杯水;两道门锁,她甚至只上了一道, 万一艾山江敲门她听不见,他可以轻轻用皮带一刮,就把门打开了。她为他想得很 周全,她想,他以后就会知道她曾经多么的良苦用心。她幸福地睡着了,不一会儿, 就进入了梦乡。一连做了两个梦,很沉很沉。她好像还梦到艾山江来了,轻轻叫着 她的名字,她在梦中睁开眼,发现喊她的人就是火车上见过的那个帅哥,她委屈地 抱住他哭起来,他好像还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别哭别哭,她任性地钻进他的怀里, 撒着娇说她就要哭,就要哭。安琪从来没做过这么美好的梦,她真不愿意走出这个 梦境,她的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脸上是残存的泪痕。安琪深深地陷入美好的美境 之中,无论如何,舍不得睁开眼睛。 二 在安琪沉入美好的梦境之际,艾山江真的来过了。他没忍心推醒她。他先是轻 轻敲了敲门,发现安琪睡得很熟。他解下皮带,在门锁处轻轻弄了两下,门很容易 就打开了。他意会这道门是安琪特意为他留的;这台灯是为他亮着;沉入梦境中的 这张青春的脸庞这颗痴热的心是为等他而存在的;不用问,那杯仿佛会说话的、透 明的玻璃杯里的水一定是为他准备的,他用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艾山江心头一 热,感动得真想叫醒安琪,想拥抱这个痴情女孩。他伸出去的双臂又收了回来,他 只是用手轻轻地拢了拢安琪额前的黑发,他在她的额前深情地吻了一下。然后,他 无声地喝完了安琪为他准备的那杯白开水。他知道自己停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可 是,他怎么也要为安琪做点什么。就像一个父亲为女儿做了什么,一个丈夫为妻子 做点什么那样。于是,他光着脚丫,用墩布把安琪这巴掌大的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又把安琪弄乱的沙发巾铺平,还把写字台上的三本小说和两张CD盘归顺到一处。做 完这一切只用了十分钟。他不得不走了。他不得不暂时告别亲爱的安琪,他还有更 重要的事要做。或许明天,或者哪天,当任务一旦完成,他将奉命离开这片土地, 不知又去向哪里。 艾山江悄无声息地从安琪的房间撤了出来。他回到停车场,看看左右无人,立 即贴进自己的“保时捷”跑车,他决定马上回俱乐部去。 艾山江刚驶出市区,突然接到了李春云的电话,她说她睡不着,想起还有一件 很重要很急的事,需要当面告诉他。艾山江一听马上加快车速说:“你等着,我马 上过来。” 不一会儿,艾山江再次来到李春云家,她正披着件大衣哆哆嗦嗦地等着他的到 来。李春云说:“有个情况我不说出来心里不安呢。”艾山江忙安慰她:“别着急, 慢慢说。”她喝了杯热水,定了定神,从床铺底下拿出一张复印后的草稿纸,说: “给,你看看这东西对你有用吗?这是我前天乘阿不杜西克不注意,我从他办公室 弄出来复印的。他绝不会想到我动过他的东西。”艾山江拿过来一看,顿时欣喜过 望,这虽然是一张普通的草稿纸,却正是他天天寻找的东西。稿纸上潦草地画着几 截铁路线,有几处标着重点星号,还有一些不完整的人名和地名。依艾山江的经验, 这份有待研究的草图,应该就是“99风暴”的计划蓝本。真是太难得了。他激动地 握着李春云的双手说:“李大姐,多亏你心细,阿米娜有救了,有了这个,我一定 能帮她追回财产。”李春云不解地问:“这上面乱七八糟地画得都是什么呀?”艾 山江反问:“大姐,你怎么想到要弄这么一张草稿纸给我呢?”李春云苦着脸说: “阿米娜住院后,阿不杜西克背着她,把她的财产都转到他名下,这不是坏人吗? 我怕他要害阿米娜,所以我就处处留心他。昨天,我去找他办转账签字时,正 好听到他在办公室跟一个人小声打电话,我觉得不像有好事,就偷偷在门口听了一 会儿,我听见他说‘动手、弄得越远越好、炸上天、死去吧’这些话,心里挺害怕 的。我敲门进去后,看到他正往抽屉里放这张纸。恰在这时,有人给他打电话,说 他从花店预订的玫瑰花已送到楼下,他听了好像挺高兴,说马上要去看阿米娜。他 匆匆忙忙出门了。等他走后,我悄悄打开他的办公室,找出这张稿纸,复印了一份。 那天在医院,我本想交给阿米娜看的,可是她把我赶了出来。想来想去,我觉得还 是让你也看看,是否对阿米娜有用处。” 艾山江从钱包里拿出一沓子钱,数都没数,交到李春云手中,说:“大姐,听 我的,现在,你带着丈夫连夜住到旅馆里去,明天,赶紧到外面租个房子,先住下 来。我有一种预感,你可能会遇到麻烦。” 李春云一听急得快哭了,说:“那可怎么办呢?有这么严重吗?” 艾山江劝道:“你想,阿不杜西克连阿米娜都想害,他能放过你吧,还是赶紧 躲一阵儿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们。我得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艾山江匆匆离开李春云家,看看时间已是夜里三点,他决定立即回俱乐部,认 真研究这张图纸,然后连夜给阿迪力发过去。扫描仪在睡房里。 就在艾山江还差几公里就到俱乐部时,阿米娜突然打来电话,她带着一种哭腔 问:“艾山江,你现在在哪儿?出事了。”艾山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我在回俱乐部的路上。出了什么事?”阿米娜哭哭涕涕地说:“我现在就在俱乐 部,‘闪电’不知为什么突然涨食了,正在马槽里打滚呢。我担心它要死了,它可 是我最珍爱的马啊。你快回来吧。” 艾山江觉得蹊跷,问:“我怎么没听说这事,谁通知你的?” 阿米娜说:“是驯马师给公司打了电话。他现在已经去请兽医了。” 艾山江不满地问:“他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再说这种事,也不应该发生啊?我 离开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呢?” 阿米娜生气地责怨道:“你整天不知忙些什么,哪有时间照顾我的‘闪电’啊? 阿不杜西克已经把我骗得一无所有了,这匹马是我唯一的财产了,如果它也死 了,我真的就该跳楼了。呜,呜,你快来吧,我现在只信赖你一个人,公司里所有 的人都骗我!” 会不会有诈?这个念头在艾山江脑子里跳了跳,他对阿米娜说:“你让另一个 驯马师接电话。”另一个驯马师慌恐地向他报告了“闪电”近两天饮食的情况后, 艾山江才觉得,可能给“闪电”的进食真的有点问题。于是,他对阿米娜不设防地 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到。” 马上就要到俱乐部了,艾山江的手机上突然显示阿迪力跟他立即通话的要求。 艾山江把车停靠在路边,换了一部手机,拨通阿迪力指定的电话。刚一通话, 阿迪力就着急地说:“怎么回事,垃圾桶都找遍了,却没发现你扔进去的东西,会 不会出问题了?” 艾山江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说:“应该没问题,会不会你们弄错了垃圾桶?” 阿迪力否定道:“不可能。我感觉这事挺蹊跷的。我再提醒你一句:越是到了 最后关头,危险也越是临近,千万不要一意孤行。”这些年,尽管艾山江每次总能 出色地完成任务,但阿迪力对他还是有不放心的地方。比如,艾山江刚接受培训的 那段日子,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教官拍摄了下来。培训总结时,教官给艾山江的 综合分数是优秀,因为他的表现基本没有破绽。但也发生过一次令他难堪的事情。 一次,当艾山江在酒吧里与三男两女饮酒聊天时,竟然没有发现,后来的其中 一名男客其实就是其中教官扮演的,他竟然没有识别出来。这个结果令艾山江尴尬 不已,也令阿迪力担忧不已。试想,如果这事在某次的执行任务中不幸发生,那么, 这很有可能致他于死地。阿迪力曾很深地考虑过这个情形,甚至对于是否让他继续 干下去,阿迪力曾暗中动摇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这种致命的错误?是性格 上的一意孤行?还是太得意时嗅觉失去了灵敏度?或者他对危险根本就没有敏锐的 意识? 为此,艾山江被格外接受了测谎仪检测和心理医生的检测。两项检测的结果认 定:艾山江对当卧底有浓厚的兴趣,且雄心勃勃;他的本能和直觉超过他的智慧, 而他的智慧本已出众;他的社会适应能力极强,有保守秘密的意识和品行;能抵御 一般的良心谴责,心硬近似残忍,但不是病态的残忍;危险对他来说好像一种兴奋 剂,他有甘冒无限风险的胆略。但有时也会出现另一种意外,那就是不能充分考虑 到危险的程度,因而会不必要地去做出冒险的事。这也暴露了他的另一个弱点,尽 管他无限忠诚上级,但在某些有争议的问题上,他有一意孤行的倾向。然而幸运的 是,艾山江的缺点并没妨碍他五年来一次次完成组织赋予他的任务。因此,阿迪力 对艾山江还是持鼓励和维护的态度,既便这次也不例外。阿迪力清醒地记得,当年 自己在艾山江的培训成绩上曾欣然写下批语:虽有纰漏,却已成熟有余。 这时,阿米娜又来电话催了,阿迪力听到手机铃响问:“你现在哪儿?在干什 么?” 艾山江如实回答:“阿米娜跑到俱乐部去了,说她的马涨食了,正在打滚呢, 让我赶紧回去。“ 阿迪力担心地问:“会不会有诈?你答应她了吗?” 艾山江不容置疑地说:“既便有诈,我也得回去,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我觉 得阿米娜现在很信赖我,把我当成倾诉对象。如果这次我把马的事处理好,她对我 的信任应该更加升级,咱们要的那个东西也许很快就浮出水面了。” 阿迪力忧虑地说:“看来你很自信啊。” 艾山江轻松地说:“今夜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过一会儿我会给你扫描过去一 张草图,你会觉得它非常有价值。如果今晚能突破跟阿米娜的沟通,我想,真正收 网的时刻就快要到了。” 阿迪力赞许说:“看来你留下来后,工作又有了进展。” 艾山江自信道:“何止有了进展,而是一个跨跃。看了那个东西,你会为你的 手下骄傲的。你也就不会心疼在我身上花得那些钱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求马上派 人保护李春云一家人。” 阿迪力问:“只是保护她一家人吗?我想也应该派人暗中配合你的工作。” 艾山江拒绝道:“那样反而会添乱,暂时就不用了,我自己会小心的。阿米娜 又催我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她会起疑。” 阿迪力点点头,主动收了线。他总觉得这一夜有点不寻常。他对艾山江有一种 深深的担忧。 艾山江回到俱乐部,把车停稳。只见大片的黑暗中,只有马厩里的灯亮着。艾 山江警惕地观察四周,为自己找好了退路。他停车后没有熄灯,大灯照射处,是阿 米娜孤零零的身影。 没等艾山江走到马屋门口,阿米娜猛然扑到他的怀里。她的身体由于害怕而哆 嗦。艾山江拍拍她的背,想让她闪开,她却更紧地抱住艾山江的身体。艾山江用眼 角的余光看到一名驯马师在马槽处的灯影里站着。艾山江极力摆脱阿米娜的拥抱, 说:“我要去看看马。但阿米娜更紧地拥抱着他说:“宝贝,别去,听我的,抱我 一会儿好吗,我冷。” 艾山江厌恶地推开她的拥抱说:“还是先看看马吧。” 阿米娜固执地阻止着他说:“亲爱的,兽医已经到了。看样子‘闪电’已经不 行了,别做努力了,还是人重要,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好冷,你先把我带到你的 房间去暖和一会好吗?” 艾山江觉得纳闷,刚才她哭哭涕涕催着自己赶紧来,现在人来了,她却不让过 去看马,这是什么意思呢?突然,他看到马厩的灯影里,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那 是谁呢?这时,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阿米娜正紧紧地粘 在自己身上,如果有埋伏,他想跑也很难了。他最担心的是,那张草图还没有扫描 过去。于是,他将计就计对阿米娜说:“好吧,咱们先回房间喝杯热水。”他几乎 是裹挟着阿米娜的身体摸黑上了楼。他想,万一发生意外,阿米娜就是人质。进了 房间,他没有马上打开灯,而是迅速地打开手提电脑和扫描仪,他一手钳住惊恐不 已的阿米娜,一手快速地扫描,并打开加密的邮箱。就在他正在写邮件时,只听楼 下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不好,有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危险突然从天而降,这 一刻艾山江反而从容了。他的左手狠狠扼住阿米娜的喉咙说:“你这条毒蛇!”右 手熟练地留了一句话:“亲爱的祖国,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履行了我的义务。如果 我牺牲了,请忘记我。”随即,他开始发邮件。这时,阳台上突然爬上来两个蒙面 人,他们手中的斧头照着艾山江的头部就砍过来。与此同时,艾山江一把推开阿米 娜,快捷地闪身,并反手握住其中一人的腕部,把刀深深刺进那人自己的胸膛中。 虽然电脑屏幕上还未显出“邮件已发送成功”字样,艾山江猜测,大部分内容 应该已经过去,关闭电脑已经来不及了,他顺手提起电脑,狠狠地朝从门口摸进来 的又一条黑影砸过去,电脑屏幕顿时炸开了屏,艾山江左躲右闪跨到阳台上,飞身 跳了下去。 阿米娜吓得尖叫几声,马棚里的马也跟着嘶鸣起来。艾山江果断地冲向停在楼 下的“保时捷”跑车,然而冲到车门时,才发现不好,有埋伏。两把尖刀一左一右 迎面向他的胸部刺来,他左右躲闪着,眼疾手快地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狠狠用力, 刀子刺在对方的锁骨处,那人哎呀一声,从车里栽出来,里面的人见状,吓得把车 门从里面反锁。 艾山江见汽车动不了啦,突然转身冲进马棚,未等跟上来的家伙弄明白他要干 什么,他已迅速牵出自己的那匹“领舞者”,纵身一跳,“领舞者”会意,鸣叫着 一路几个障碍跳法,敏捷地跃出了马厩,载着艾山江向乌兰山的方向跑去。那是艾 山江唯一的出路,因为汽车没法开过来。 五个蒙面人原想用刀子结束艾山江的生命,结果,五个人中一死一伤,还让艾 山江骑马跑了。一直躲在暗处的热曼也纵身跳上“闪电”,紧紧追向艾山江。他的 手下瞬间一死一伤,他很是恼怒,他想,看来用刀是不行的,得用枪。他观察到, 艾山江手里没有枪。于是,他拔出腰间上了膛的短枪,不时地向跑在前面的艾山江 瞄准。一闪一闪的火光划破了黑暗里的牧场,子弹从艾山江耳边飞过。到这时,艾 山江也觉出身上没有武器的局限性,他尽量把身体藏在马肚子里,但是“领舞者” 的右腿不幸中弹了,它的身体一歪,艾山江的身体也跟着变生了变化,子弹正 好击中了他的胸部。他一声不响地坚持着,“领舞者”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受了 重伤,它很想加快步伐,但步子越来越慢,它的腹部刚刚又中了一枪。艾山江的身 体在它身上也越来越沉,“领舞者”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目光似乎在问:打在什 么地方了?疼吗? 艾山江顽强地醒着,他知道自己伤得很重,他用手拍拍“领舞者”,示意他彻 底停下来。追上来的热曼以为马和人都被他打死了,他从“闪电”身上跳下来,提 着手枪来到艾山江面前,刚要俯身,艾山江拚足全力,突然一跃而起,狠狠卡住热 曼的脖子,同时,用脚踩着他的手,至使他手里的枪掉到地上。接着他用脚一勾, 枪就飞到他手心里,不容分说,照着热曼的头部就是一枪。然后,自己用尽全身的 力气重新纵身“领舞者”的背上。 热曼死于对艾山江的极大忽略。 “领舞者”一步一步,慢慢驮着艾山江向乌兰山深处走去。此刻,整个世界都 是黑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艾山江的眼睛费力地一张一合,他对于突然发生这样 糟糕的事感到很是意外和遗憾。他无奈地感觉着自己胸口的血正渐渐浸透着毛衣, 渗在“领舞者”的背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死了。生命要结束了。他真想给阿迪 力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把命玩丢了,再也不能继续这种危险而又刺激的职业了。 可是手机已经摔坏,他伏在“领舞者”的背上像孩子似地难过的哭了。他的眼 皮越来越沉,他想,这下子终于可以长长地睡一觉了。这样想着,他果真睡了过去, 奇怪的是,眼前怎么出现了一张桌子?那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东西—书籍、卡片、 水杯、打火机、药品、水果、花瓶等。他想起来了,那是五年以前的事了,一名教 官正在对他进行一项有趣的培训。首先,让他记住桌子上都有什么,然后再训练他, 如何记住桌子上的东西的摆放顺序。教官还拿出一些旧报纸和不同人物的照片,教 给他如何按要求描述内容。他记得,那项训练结束时,教官给他的理解力和记忆力 打了满分。想到这儿,艾山江得意地笑了。身体似乎也有了点力气。他仿佛又看到 那一年,教官让他扮成一名外来旅游者,把他扔到酒吧和超市里,在那些热闹的场 所,教官训练他迅速与人攀谈并占据谈话中心的能力。他性情开朗、反应机敏,很 自然地就拉近了与谈话对象的距离,他谈欧州八国的风光,谈美国西部牛仔风情, 谈土耳其地毯,谈埃及的金字塔,谈北京的八大胡同,谈温州时装,根据不同的谈 话对象,他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他想起那时候自己多么潇洒,酒量大得惊人,常常 喝倒一桌人,最后却能谈笑风生地把所有人送回家,然后自己回酒店洗个澡,进入 睡乡。他那游刃有余的交际能力,令教官们咋舌不已。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凉气逼人,艾山江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落下几滴冷凉的东 西,他想用手摸摸是什么,是雨还是雪,但手臂不听使唤,甚至连眼皮都抬不动了, 但他还是挣扎着抬起眼看了看黑黢黢的世界,他看见了,看见一种白色的粉沫状的 东西飘在他的眼前,啊,那是雪,下雪了。艾山江一阵欣喜。在自己生命结束的时 刻,雪的精灵赶来为他送行,啊,他能感觉到,那么多的精灵欢快地来到他的身边, 萦绕着他,为他唱歌,为他跳舞。艾山江索性让自己闭上眼睛享受这种幸福。奇怪 的是,怎么又回到了从前,又是与他工作有关的事。他看到自己正和那名教官一同 走在某个城市的街上,教官让他站在一个杂货店旁边假装看报纸,注意从他眼前经 过的行人,过了一会儿,又让他站在橱窗前面,从橱窗的玻璃影子上观察是否有人 跟踪他。在他做这一切时,另一名教官就尾随在他们身后,把他的一举一动拍摄下 来,然后,教官跟他坐到一起,细细研究那些照片,找出哪些地方他发现了跟踪者, 哪些地方没有。 雪的精灵们越来越热烈地围拢着艾山江,这使他开始感到身体冰凉了,他请求 道:“我冷,给我盖上被子。”但是,他的声音弱得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得见。 艾山江绝望了,他想,此刻只有乌兰山听见了他的声音,只有乌兰山正张开手 臂迎接着这个远游的儿子、这个疲惫之极的儿子归来。艾山江的眼皮再次沉甸甸的,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需要休息了,可是,一闭眼,为什么脑子跳跃的还是自己接受 培训的种种情形呢?那次,警察突然查封了一家地下舞厅,正与舞女周旋的自己被 警察怀疑涉黄而扣留审查。在当地公安局,持外地游客身份的艾山江,凭着伶牙利 齿,凭着熟识的无懈可击的法律知识,证明了自己是无辜的,并且敦促警方在最短 的时间内,将他放走。后来他才知道,其实这是教官蓄意安排的一次训练。他处事 不惊,从容应对,在不露破绽的情况下,既保护了自己的身份,又保护了自己的安 全,这一项,教官也给了他一个满分。他是多么棒啊,他做什么事都是最棒的,本 来他应该棒下去。可是—想到这儿,艾山江又惋惜地哭了。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块 当卧底的材料。阿迪力不是评价过自己吗?如果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有当警察的 天赋,我就是那百分之一;如果一百个警察中,只有一个警察能出色地卧进敌人内 部,那么这个警察肯定是我。然而,现在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走到了土崩瓦解 的地步?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今天的失误?一个永远没有机会改正的失误?为了这份 职业,我放弃了亲情,放弃了家庭,甚至放弃了爱情,可是我还没有施展完我的才 能呢,怎么瞬间生命就要消失了。那么,我对得起谁呢?父母?妻儿?上级?不, 我谁都对不起。一个连生命都丢失了的人,哪有资格谈对得起对不起?看来,回报 他们的机会彻底失去了。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几乎覆盖了艾山江的全身。“领舞者”如黑夜里的一 个白色精灵,执著地向着乌兰山一步步挪去。它是从那儿出生,并走出来的,现在, 它也将回归它的老家。 艾山江感觉身体里的血正一滴滴耗尽,他再次睁开眼睛,对着银色世界发出最 后的乞求:“我渴,我想喝水。”想到喝水,艾山江眼前出现了安琪高高束起的马 尾巴,安琪执著等待他的眼神,安琪对他的期望。他很想伸出双手迎上去,他的喉 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能清,他是在呼唤安琪:“丫头,对不住, 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痴情。我害了你的一辈子。好丫头,咱们的缘分到头了。如果还 有一次生命,我一定报答你,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艾山江真的觉得自己累了,他想休息了,于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领舞者”终于停下了脚步。它先是卧下身,小心地抖动着身 体,一点点把艾山江平移到地上。然后,它趴在艾山江身边,深情地看着主人。艾 山江一声不响,胸前的血迹已经快干涸了。“领舞者”用自己的嘴唇拭去艾山江嘴 上的血,它的眼里流泪了。它用马须轻轻拍打着艾山江,但艾山江再也听不到它的 声音了。于是,“领舞者”把自己的身体卧倒,用前腿一点点把艾山江揽到自己的 怀抱里,然后长嘶一声,不再发出任何声息。 等到失魂落魄的阿米娜顺着血迹一步步跟上来时,“领舞者”已经随着艾山江 的离去而气绝。阿米娜扑到艾山江身上,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最在乎的男人 永远地走了。她轻抚着他洇血的胸部,那里埋藏着她想得到却从未得到过的心。她 最终是失败了。金钱和爱情一样都没握住。一切希望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生 命还有什么意义。 绝望之中的阿米娜拼命地用双手挖起坑来。她的双眼木然地流着泪。不知过了 多久,她才挖出一个能够放下艾山江身体的土坑,然而,未等把艾山江放进去,那 坑里已经填满了白皑皑的雪。 阿米娜傻了,她知道这是天意。老天不允许她碰艾山江,这个人永远都不属于 她。她记得艾山江说过,只要喝过乌兰山雪水的人,他就不会离开乌兰山。现在, 艾山江实践了他的诺言,回归了这片土地。乌兰山会收留自己吗?阿米娜惶恐极了。 雪越下越大,一片一片漫天飞舞,她知道,这场雪是为艾山江的离去而突然降 落的。 三 这几天,因为关注“0730”案件的进展情况,罗文副厅长就睡在办公室没有回 家。凌晨七时,阿迪力双腿像灌了铅似地来敲门。他把昨天在垃圾桶里收到的那两 份账户卡号复印件和艾山江的最后一份邮件交到罗文手里。罗文匆匆看着,说: “可以动手了,这些证据足以捣毁这个恐怖组织据点。” 阿迪力难过地说:“为此,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把一张留言递给罗副 厅长,说:“这是我们的好同志‘白杨树’的最后留言:亲爱的祖国,我已经尽最 大的努力履行了我的义务。如果我牺牲了,请忘记我。” 罗副厅长的眼眶顿时红了,他问:“敌人什么时间对‘白杨树’下的毒手?事 先没有一点迹象吗?为什么不阻止这种牺牲?”阿迪力低迷地说:“两个小时之前, 他给我们发来这份绝对重要的邮件,然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我对不起他,安全工 作没能做到位,我向组织检讨,请求处分我。” “消息可靠吗?”罗副厅长多么希望这条消息报错了。但阿迪力歉疚地说: “代号‘袋鼠’的同志通过安全局半小时前跟我们接上头,他提供了准确的信息, 证实‘白杨树’同志已经牺牲了。” 直到这会儿,阿迪力那崩惯了的脸突然垮下来,见到罗文,犹如见到情同手足 的兄长,他就像失去自己儿子般痛心,无遮拦地张开嘴,但是又不敢哭出声来,鼻 涕眼泪都堆在脸上。这几年来,艾山江作为他的爱将,无数次英勇地出生入死,已 经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现在,这一部分突然从他的生命中被强行 割掉,他有一种生命不平衡的失重感,一种彻心的疼痛感。 看到阿迪力这么难受,罗副厅长只觉得一股热流腾地涌上头部,血压急剧上升, 一阵晕眩过后,他的脸色变得潮红。真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的部下,他默默地看着 这几年突然显得老迈的阿迪力,泪水渐渐夺眶而出。俩人默默地向艾山江的留言长 久地默哀。 哀闭,罗文低声问:“有‘白杨树’同志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阿迪力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张发旧的照片,他说:“这是小伙子五年前的照 片,自从入警,就没有允许他照过相。” 照片上的“白杨树”骑在马背上英气逼人。罗副厅长情不自禁评价道:“美男, 一位十足的美男。在我心目中,外表美、心灵美、行为高尚的美男就是英雄。他是 一个真正的英雄,他的离开,是我们公安队伍的巨大损失。” 阿迪力欲言又止,问:“‘白杨树’同志牺牲的消息肯定不能对外泄露,最多 在报纸上发条新闻,我想好了,就说几个不法奸商因分赃不均,发生内讧,造成三 死一伤。” 罗副厅长沉重地说:“只能这样隐瞒真相了,对‘白杨树’同志实在是不公平。” 阿迪力又问:“那么能不能把真相告诉他的家人?” 罗文考虑再三,摇头说:“金地公司这个秘密据点还没有彻底摧毁,不能影响 整体计划的施实。再说,安全局的‘袋鼠’同志还在里面,要考虑到他的生命安全。 只能找个借口先瞒过他的家人,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等机会合适时,再告诉他 们真相。这几年,麻烦你多关照他的家人。” 因为艾山江是突然牺牲的,所以阿迪力的耳边总响着他与他们搏斗时的声响的 余音,那余音里的动静又总也消失不了似的折磨着阿迪力的耳膜,他对艾山江充满 了歉疚。然而工作的残酷性,又不允许他对艾山江的家人有更多的关照,遗憾萦绕 在他心头,什么时侯他才不自责了呢?世人常说,有一得就得有一还,他得到了艾 山江,却无法还回去了。还给谁呢?他心里当然明白,是还给他那叫安琪的丫头, 他还不起那份大情大义。想到这儿,他郑重地向罗副厅长请示道:“我上次跟你提 到的那个缉毒队的女孩,我建议把真相告诉她。” 罗文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说,他们之间不就是通过几个电话吗?有必要冒 这个风险告诉她吗?再说,全面围捕工作马上开始了,你这时候哪有空去跟她说这 说那儿的?” 阿迪力诚实地描述道:“你都想象不出那女孩把‘白杨树’同志看得有多重, 让她为他去死,她都无怨无悔。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孩,早就猜到了‘白杨树’同志 的真实身份。因为她有职业素质,所以一直没捅破这个秘密。为此,我和‘白杨树’ 同志都万分感激她。而她的了不起就在于,当她发现了‘白杨树’的身份后,不但 没有后退,反而欣喜若狂,更加看重他了,并且支持和鼓励他好好工作。因为他俩 是一类人,是同行。但是,女孩在感情方面也很虚无,我担心她一时与‘白杨树’ 联系不上,会着急找他,这样,她很有可能冲动地疯狂地调查金地公司,造成打草 惊蛇,打乱咱们的整体抓捕计划。” 罗副厅长觉得阿迪力的分析有道理,他说:“你看着办吧,再不能扩大范围了。 可是,他们算怎么回事呢?你不是说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吗?” 阿迪力说:“唉,咱们年龄大了,感情上也麻木了。这两天我调出他们的通话 单来,认真看了看,连我都感动了。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成全她;如果他 是我的儿子,我会鼓励他娶这个女孩。我发现干咱们这一行的,感情其实特别丰富, 只是被工作压抑了,压抑得最终都没人性似的—算了不扯这个,厅长,等您退休以 后,我会好好跟您说说,这段时间,我从两个孩子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阿迪力离开之前,罗副厅长把召开秘密会议的时间定在早晨九点,被通知的单 位还有安全局的负责人。一场摧毁恐怖组织据点的行动立拉开了帷幕。 四 安琪这一夜睡得真香啊。直睡到早晨九点钟,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睁开眼了, 还不想起床,她使劲回味昨夜做过的那个梦,这可是头一次在梦中遇到艾山江跟她 亲近,多么值得珍惜啊。她想,将来见面后,她一定要把这个幸福的梦告诉他,他 肯定会拧着自己的鼻子,羞她的。 外面没有阳光,却亮得刺眼,安琪穿着睡衣下了地,拉开窗帘一看,天啊,不 知何时下雪了,外面是厚厚的一层雪啊。 她冻得又跑回被窝里。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写字台上的那个玻璃水杯:天啊, 水呢?水什么时候没有了?她腾地一下起身,抓过那个水杯,她把水杯倒了过来, 里面的确一滴水都没有了。只见水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如果你觉得我有点累,请你再为我准备一杯水。谢谢。 她细心地发现枕边多了一枝黄色的干野菊花。在这个季节能找到一枝野菊花, 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她满屋打量,生怕有什么变化被她错过。搜检了一遍,她 发现:写字台和地板被擦过了,擦得亮亮的,干干净净的。沙发巾抚慰的平平整整, 显然,除了艾山江,不会是第二个人干的!天啊,艾山江来过了?可是,他是什么 时候来的呢?一定是当她睡着以后来的吧?可是,她为什么不叫醒自己呢?她真是 后悔啊,埋怨自己为什么睡着了?既然答应等他,就不应该睡着啊?她一边责怪着 自己,一边拨打他的手机,她想她有权利责怨他,不该这样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 没必要设那么多悬念嘛。可是,说心里话,她喜欢这种方式。 手机不通,不在服务区,这是什么意思?一大早就不在服务区,他能到哪里去 呢?你就是埋到地里,挖地三尺我也把你找出来。安琪这么想着,突然,她扇了自 己两个嘴巴:让你嘴臭,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晦气的话! 然而手机里永远都传出“你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冷冰冰的声音。一种 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着她,难道艾山江会出事?难道他已经出事?自从肯定了他的 身份之后,安琪反而踏实了,一般状态下,她不会打电话,都是艾山江觉得方便时, 给她打过来。她已经开始习惯艾山江对她的声音的依赖。这时,她的右眼皮突然跳 了一下,接着是两下,三下,不停地跳下去。不好,有坏事!她下意识地发疯似的 一遍遍给艾山江打手机,然而就是不通。马房值班室的电话也没人接,金地公司还 没人上班。安琪不间断地往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拨电话。而艾山江却准备长久 沉默似的,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安琪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这是一场急雪,大片大片的 雪花从天空的高处荡下来,把整座城市包裹成一个无声的银白的世界。安琪就想: 怎么说下雪就下雪了呢?前两天还有暖洋洋的太阳照耀着,才几天啊,就是另一种 风景了。 未到上班时间,安琪就踏雪来到缉毒队,她泡上茶,又倒掉,又泡上一杯,又 倒掉。她六神无主,坐立不安,她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编一个理由,马上去一 趟金地公司,她想尽快知道艾山江怎么了?他还好吗?正如阿迪力所料,安琪正准 备有所行动。 亚力坤和艾尼连眉毛上都沾着雪,他俩既是一脸的疲惫又兴冲冲地回到队上。 昨夜他们一直审讯“耳朵”,天快亮时,那家伙才如实交待出:由肉孜出资, 他与徐明阳做过几单毒品生意,加起来有50多公斤。这几单生意里,还有金地公司 的阿不杜西克和阿米娜参与过。这一重大突破,足以将肉孜、阿不杜西克、阿米娜 和“耳朵”推上审判台。所以,亚力坤全身心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当他看到 心急如焚的安琪时,便奇怪地问:“哎,师妹,你不睡觉,跑过来干吗?我不是说 等有了好消息自然会通知你的吗?” 安琪怔坐在椅子上,正想着怎么找刘队陈述她的理由时,猛然被亚力坤一问, 醒神了。她急匆匆地说:“亚力坤,我觉得昨天‘耳朵’交待的那个人,特别像两 年前往南方账号上打款的人,而那个人在金地公司也设有账号,你说这会是巧合吗? 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亚力坤嘻皮笑脸地说:“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师 妹,你的推理怎么和我的一样呢,我就是按着这个思路,早晨才把‘耳朵’拿下的, 他已经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话音未落,刘队进来了。进屋后,他一言不发,神秘地交给安琪一张纸条,说 :“按这个地址,有人在那里等你。”他把汽车钥匙塞到她手里,叮嘱道:“外面 大雪,小心路滑。” 安琪内心猛然狂跳起来,她有了一个奇怪的暗想:天哪,该不会是艾山江吧? 他什么时候与刘队有联系的?抓过纸条,只看了一眼,她就激动了,那情形仿 佛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椅子上的大衣,就跑向院子里的汽车。 阿迪力已经坐在白桦林咖啡厅背对着红河公园门口的那张桌子前等着安琪的到 来。这个位置很幽静,很适合等人或聊天。他早早地叫好两杯加过牛奶的咖啡。窗 外飘着大雪,杯子里飘着咖啡的香味,他想安琪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她端起咖 啡杯暖暖手,这个女孩该怎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呢?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跟安琪说 第一句话。 安琪披着满头雪花,几乎是跳着跑进白桦林咖啡厅,她那兴高采烈的神色与咖 啡厅的幽雅很不谐调。她搭眼一望,背对着她的阿迪力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于是 他转过脸来,向她点点头。安琪失望了,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人,而是领导。但她 吐吐舌头,仍然礼貌地走过来,主动地问候阿迪力。 阿迪力出现在这里,肯定与艾山江的事有关。安琪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不知 道阿迪力会说出什么样的事情。她紧张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阿迪力微笑着劝她先喝一口咖啡,她笑笑说:“我根本不会喝咖啡,过去到这 种地方来,无非就是图个时髦而已。”阿迪力还是劝说:“暖暖手也好呀。”安琪 便听话地把咖啡杯捧在双手里。然后,阿迪力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艾山江 牺牲了。” 安琪捧着热咖啡的双手突然停止了动作,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阿迪力赶紧接过 杯子,他朝前倾了倾身体,一只手抚在安琪的肩头,说:“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我很难过。” 一串泪水从安琪的眼角突然溢出,她泣不成声地质问阿迪力:“如果我是您的 女儿,如果爱上艾山江的是您的女儿,您还让艾山江去赴死吗?”安琪的哭泣拷问 着阿迪力的灵魂。 沉重的打击几乎令安琪晕眩,她无力地把头垂在皮沙发靠背上,脸色苍白,那 一刻,地球仿佛停止了转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 舍的,只依稀记得阿迪力叮嘱过她什么,他说:“我们永远怀念他。但从大局考虑, 我们对外界只能说这是几个不法奸商发生内讧所导致的一场仇杀,你是警察,希望 你能理解。” 安琪病了,她的世界开始混乱,天开始塌下来,不然为什么天空突然降落那么 多轻飘飘的东西,那些都是她和艾山江感情的碎片啊,一片又一片,天空为她和他 的爱情举行最隆重的葬礼。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