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晚上,丛碧一脸菜色地回家。母亲见状道,你这是怎么了?丛碧道,有人要 陷害我。母亲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个敢陷害你?!丛碧便把胡川的所 作所为说了,母亲顿时傻了眼,人也矮了一截,哎呀一声道,那我们报警吧?丛 碧兀自叹了口气,心想母亲这一辈子,不能说她糊涂,整个就是一个女版的周星 驰,不仅说话无厘头,做出的事来,别人都看着滑稽,只她一个人抵死一般的认 真,跟一个认真滑稽的人日对夜对,你道是急不急?!所以丛碧不再言语,回了 房间,倒在床上越想越觉得窝心,只恨自己不是黑社会的压寨夫人,杀了胡川那 个狗日的。 这时母亲推门进来,忧心忡忡地坐在她的床前,道,不如你赶紧去找庄世博, 叫他拿个主意。丛碧翻身面壁道,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胡川这个无赖,肯定会糟 践我,说我跟他睡过觉都不一定,要不我为什么会给他做鱼香肉丝的代言人,我 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母亲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丛碧无精打采道,有什么怎么办的,我也被胡川 搅得乏了,随他编排去,横竖我跟谁也不好,还落个大家清静。母亲道,可你不 是说挺喜欢庄世博的,还真的爱上他了吗。丛碧叹道,就是爱上他了,才麻烦呢。 母亲道,是啊,是啊,有钱人都是讲体面的。如此一说,母亲倒把自己的气给激 起来了,又道,我去找胡川算账,我跟他拼了。丛碧烦道,妈,你就少说一句吧, 睡觉。 事实上,叶丛碧的这一晚,怎么可能睡得着觉呢?好几次,她从床上翻身坐 起,抓过手机想给庄世博打电话,有一次号码都按好了,还是没有勇气按发出键, 她想,她能跟庄世博说什么呢?这种越描越黑的事,她又怎么说得清呢?现在的 电视台,说得好听一点是媒体先锋,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红楼梦》里的荣国府, 还有谁相信它是个干净地界?记得上一次,电视台来了一个年事已高的香港商人, 是来谈合作项目的。晚上,台里自然叫上几个漂亮的女主持陪他老人家吃饭,散 了饭局以后,老港客问他的手下给女孩子们发红包没有?手下说这是台领导专门 请来的女主持作陪,表示一种档次,不用给红包。老港客立刻大发脾气,说怎么 能不给红包呢?她们是鸡嘛,我知道的,不给红包我怎么有面子呢? 丛碧又想,再说自己和庄世博的关系算什么呢?他从来也没对她承诺过什么, 这样一种微妙关系,如果胡川害她,庄世博又凭什么相信她呢? 然而,叶丛碧并不知道,其实她的不眠之夜,也正是庄世博的清夜静思之时, 这段时间,世博的夜晚也不太平。在男女私情这件事上,他承认芷言的话虽说刺 耳,但是每一句都是对的,有哪一个好官不是六根清静的?还有就是郎乾义的迎 头痛击,也让他从红尘万丈的温柔乡里猛醒,他想,他的确不能深陷在儿女情长 之中,因为有些时候,甘露就是砒霜,而人生最重要的功课便是取舍。 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世博都没有给丛碧打电话。本来他并不想做得这么 决绝,他也一直在想,要不要跟丛碧面谈一次,做一个正式的了结,否则他们的 关系算什么呢?茵雨湖之夜又算什么呢?这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啊。但是转念一 想,不联络,不见面,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了结的方式。如果真是面对 面地谈,那他说什么? 有些事,尽在不言中,才是最好的。 这样决定之后,世博虽然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段 时间,他甚至都挺害怕叶丛碧给他打电话的,他已经决定,如果是叶丛碧的电话 就不由分说地挂断。但是很奇怪,叶丛碧一直都没有给他打电话,时间一长,两 个人倒有点像情人赌气了,仿佛他们都在考验着自己的意志,又都在苦苦期待着 什么。 一天,庄世博独自驾车外出办事,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随意地一偏 头,路边便是一家大型的电器商店,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差不多有十几台不同 尺寸的电视机同时开着,播放出来的频道却是一个,那就是叶丛碧主持的“都市 写真”,丛碧穿着一件白衬衣,下身是蓝色的牛仔裤,这套招牌打扮让她看上去 人淡如菊,她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是马路嘈杂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的音容笑貌 都是他万分熟悉的。 节目的现场好像是在国道上,有一个连环的三车追尾事件,叶丛碧显然是在 报道这一事件,美女严肃的样子总是很动人。 要分手,就决不要见面,这是一个真理。 世博也知道,见面会让一个人的钢铁意志化作万缕柔情,但是没办法,他们 就是这样不期而遇了。就在那一瞬间,世博希望能够立刻见到叶丛碧。 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这时,庄世博已经打了右行灯,但 是他的车却左转弯离去了。庄世博去了电视台的大门口,他把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他想,如果能碰上叶丛碧,就跟她见一面,当面做个了断。如果碰不上她,那就 一切随风而去,男人一生的插曲想必很多,华彩乐章却永远只能是事业。 芷言冷冷地回道,结婚?你跟谁结婚?世博道,你知道了还问。芷言没有说 话,心想,你难道没结过婚吗?孩子都多大了?那种呆头呆脑的仪式还要反复体 验吗?当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暗自吃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