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爱沉沦
这天夜里,乔伊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她听到遥远的风笛声从什么地方绵
绵不断地涌来,那声音细腻、绵软,非常陌生。她已经睡了一觉,醒来后头脑有点
蒙,想不起来白天发生的事。
窗外起风了,震得楼道里的一块玻璃哗啦直响。遥远的风笛声已消失不见了,
换了另一种声音——原来是电视开着,乔伊披上了一件棉睡服从床上下来,她到客
厅去看丈夫究竟在
干什么,却发现电视开着,他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景象令乔伊有点伤心。
她靠在门边,望着熟睡中的丈夫,心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我们真的结婚了
吗?她去关电视的时候,把丈夫给惊醒了,“怎么,我睡着了吗?”
屋里很黑,电视机的声音也被关掉了,他们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僵持了好一会
儿,都有点不知所措。在乔伊的想象中,丈夫刚从美国出差回来,肯定迫不及待地
想做那件事,没想到他那么被动,乔伊在床上都睡了一觉了,张晓光还没什么动静,
他甚至连澡都没洗,没头没脑地看电视。
“屋里挺冷的,你先上床吧。”他说。
“那你呢?”
“我去冲个澡。”
“那我等你。”
这一等,等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乔伊估计他躲在卫生间里抽烟,一边思考什么
问题,一下子就忘了时间。淋浴的时间也很长,等他来的时候,乔伊已经睡着了。
夜里,乔伊梦见有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走向自己。
他掀开被子,趴到她身上来。
毫无柔情蜜意,他只是机械动作着,有点像无声片里的木偶。乔伊想把这个面
目模糊的男人推下去,当她往下看时,却发现下面是极高的城墙。他们躺在城墙上
做爱,风很大,可以看得见星星。
身体彼此都没焐热,一切就结束了。
在相同的一个夜晚,另一对男女赵楷和小夏,他们也在做爱,他俩之间的热度
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热烈了。
那天小夏早早吃过晚饭,给自己煮了杯浓咖啡,准备写作。她的电影剧本已经
写到了高潮部分,她常常彻夜不眠地喝咖啡,使自己的精神高度兴奋起来。她写作
的时候,必须要使自己出现轻度幻觉,整个人好像飞起来一样。她很怕自己笔下出
现平庸的画面,力求每一笔都精彩,她一边写,一边演,一边流眼泪,她喜欢自己
这种彻底放纵的状态,只有写作才能给她带来如此这般的快感。
写东西的时候,她通常拔掉电话线,关闭手机。如果有人来按门铃,她也假装
没听见。
小夏喝着咖啡,一口浓香滚烫的咖啡,在嘴里滚来滚去,还没咽下去的时候,
门铃忽然响了。小夏有一种感觉,赵楷此刻就站在门外。她来不及关掉电脑就跑去
开门,门口有个巨大的纸盒子挡住客人的脸,小夏还以为是送外卖的男人找错人了,
刚想把门关上,盒子后面的面孔慢慢露出来:是赵楷。
“赵楷,你什么时候改行卖比萨饼了?”小夏敞开门让他进来。
“买了比萨到你这儿来吃,真饿。”赵楷说,“小夏,你这儿有酒没有?”
“酒倒是有的,不过我现在不想喝。”
“我喝。”
赵楷盯着小夏的脸看,看了足有1分多钟,然后他说小夏其实我有话跟你说。
小夏去拿碟子和刀叉,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搜出一瓶红酒来,“当”地一声立在赵楷
面前。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那就喝酒。”
小夏把盒子里的比萨放进微波炉,调了一个时间。微波炉转动起来,香气很快
四处弥散,钻到小夏和赵楷鼻子里去。小夏布置好餐桌,又把很久没用的烛台拿出
来,点上蜡烛,关掉电灯。两人在烛火摇曳的餐桌旁坐下来,举杯的时候,小夏说
了句话:“赵楷,我愿意嫁给你。”
赵楷说:“哦,不。”
赵楷不敢抬头看小夏的眼睛,他一直盯着一只酒杯看,声音很小仿佛喃喃自语
地说:“她怀孕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吃完了我就走。”
“原来是这样呀。”小夏独自喝下一杯酒。
小夏一扬脖喝下那杯酒的动作,把赵楷吓住了。他绕过餐桌走过去,搂住她的
头,无声地恸哭起来。
那一夜,他们整晚都在做爱,窗外的大风刮倒了几棵树,发出巨大的声响,他
们以为跟他们有关,哭过之后,倒又抱在一起笑了。他们赤身裸体,身体之间没有
一点距离,他们彼此说着安慰的话,他们说,还是不结婚的好。你看咱俩现在多好
呀,要是结了婚,现在说不定已经分手了呢。乔伊和张晓光他俩之间就够呛。
他们相互搂抱着,说着话,天很快就亮了。
明天将发生什么,没人知道。说完这句话,两人就双双睡过去了。直到敲门声
大作,人们才发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被别人从房间抬出来的时候,两个人
都全身赤裸,皮肤呈不正常的苍白颜色,据说是酒里有毒,还有人说跟死前吃的比
萨饼有关。
一个星期之后,乔伊正在《乔伊秀》的现场录节目,她收到一包东西,打开一
看,是小夏的电影手稿。手稿中滑落出一张照片,轻飘飘地落到地板上去。
乔伊从地上捡起照片,看见照片上四张灿烂的笑脸。那是他们四个一起在云南
旅行时拍的,照片上的颜色还是新的,然而他们的故事却已经旧了,照片上的恋人
们死的死、伤的伤——是被爱情杀死和磨伤的。
恋恋红尘,谁能看破?灯光亮起来了,乔伊脸上的妆容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
眼睛里多了一丝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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