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捷三天没有打电话给她,正巧她忙着招呼她大学时的美籍同学,也就没有 跟他联络。 其实每天晚上她睡觉前都想打电话给他,心不由己的担忧他有没有吃饭、有 没有睡觉,但几经犹豫,她还是缩回手,相信他会主动来找她。她希望他能冷静 下来,自我检讨,不要再理所当然的侵犯她的隐私权。 她在洗澡的时候听到有人按门铃的声音。她匆匆洗完澡下楼,看到楚捷已坐 在客厅,一张脸臭得像便秘了三天。 她的目光瞟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亚伦,心里立即明白楚捷为什么摆臭脸。有 四分之一华人血统的亚伦长得又高又壮,他只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雄健的 臂肌与一部份胸肌。但是他的五官相当秀气,自然微卷的棕发长至脖子,细长的 鼻、薄薄的肩、配上深邃的棕眸,使他看起来颇有艺术家的气息。 “安娜,你的朋友来了。”亚伦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说。 她站到他们两个人坐的沙发之间,忐忑地为他们介绍。 “亚伦,他是楚捷,我告诉过你,我即将成为他的制作人。”她中英文夹杂 着说。她是亚伦的中文老师,知道哪些话他听得懂、哪些听不懂。“楚捷,他是 亚伦,我在美国时的大学同学。他多才多艺,会很多种乐器,我请他教我吉他, 他要我教他中文做为回报。我吉他学得不错,可是他对中国字的认识仍仅限于麻 将牌上的那几个字。幸好他能听也能讲一点粗浅的中文,我总算没有白教。” “我以前是她的同居人。”亚伦自以为幽默的笑着用中文说。 “亚伦!”安娜蓦地胀红了脸急叫道。“It'snotfunnyat all.“她瞟向楚捷,发现他虽瘦仍相当英俊的脸成了酱色,变得有点可怕。 她顿时紧张起来。”我们四个同学Share 一间Townhouse.“她对楚捷解释。 “我们同居过两年没错呀!”亚伦还顽皮的眨眨眼。 安娜在心里呻吟。这下子她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Allen ,wouldyoupleaseshutupandgobacktoyour room?“亚伦应该听得出她声音中的警告意味。 “她不喜欢我做电灯泡。”亚伦做了个无辜又无奈的表情,缓慢的对楚捷说。 “这次我说对了吧!”他笑着逗安娜,换来她的白眼。他站起来向楚捷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再不走,安娜要打我屁股了。再见。” 楚捷脸色稍霁,但仍然没有笑容,僵硬地和亚伦握手。 “Goodnight.”足足比安娜高一个头的亚伦,一手轻托安娜的后脑,在她额 头上亲个晚安吻,然后走上楼去。 安娜暗自松一口气,目光调回楚捷脸上,他的脸又臭得今人心烦。“亚伦长 那么高,却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乱闹。”她感到有点虚软,坐到亚伦刚才坐的 单人沙发上。 “他住你家?”楚捷略微拉高音调。 “嗯。”不知怎的,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为什么住你家?” “他从美国来玩嘛,待五天就走了。” “叫他去住饭店。”楚捷用命令语气说话。 他又不讲理了。安娜抬眼瞪他。如果她之前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现在全蒸 发了。 “他为什么要去住饭店?我欢迎他来住我家。” “你不让我住你家,为什么让他住?” “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我就不是正人君子吗?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规矩吗?我有碰到你的一根寒毛 吗?”他的目光射出怒火。 骑摩托车的时候,他抓她的手去抱他的腰算不算?她害怕的是他会碰到她的 心。 “没有。”她低声回答。“我又没有说你不是正人君子。” “他住你家的时候我也要住你家。”他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副没得商量的态 势。 “你别胡闹。他后天就走了。” “他走我就会走。” “你是特地来跟我吵架的吗?”她作梦也想不到,他们现在比小时候还会吵 架。 他从他身旁的一个深蓝色背包里取出一个透明塑胶文件套,再从套子里拿出 一张乐谱。 “我写的歌。”他把乐谱递给她。 安娜所有的注意力立即被他的乐谱吸走,她的眼睛紧盯着乐谱,轻声随着乐 谱哼出调来。 “来,我唱给你听。”楚捷率先走进琴室。 安娜跟着进去,关上门。 楚捷坐到沙发上,拿起吉他,拨了一下弦,便开始弹唱。 “你可知道我想唱什么歌? 一首深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歌。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眼前。 甜蜜的回忆,点滴在心头。 分别经年,偶然重逢,方知── 一直以来, 心海中的暗流,便是相思潮。 生命中的缺憾,需要你填补。 可是,我可有勇气── 到你的阳台下, 扬声唱出爱慕的歌?“ “你觉得怎么样?”他低声低调的问,声音有点沙哑。 安娜没敢抬头,怕他会瞧见她抑制不住的泪光。她紧抿着唇,希望能在最短 的时间内平稳自己的情绪。消失了三天,他特地为她写这首歌吗?噢!她不能在 这个时候这样想,不然她会马上崩溃。她必须牢牢的记住,她是他的制作人,必 须本着专业的眼光,就歌论歌,不能这么快就投入私人感情;她更必须牢牢的记 住,有个在为他等门的可怜女人。 她暗自做个深呼吸,低着头说:“曲调不错,我在想这首歌的编曲很重要, 加进小提琴的声音,或许可以更贴切表达其中的感情。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 要和亚伦搭飞机去花莲玩。” “我也要去。” “你不要这样闹好不好?又不是小孩子。” “我不是在闹,我是真的想去玩。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台北,很久没有给自 己放假出去玩。” 她抬头看他,在他眼中真的看出渴望,孩子般的渴望,拒绝的话一时出不了 她的口。“我们会在花莲过一夜,你明天晚上不需要工作吗?” “明天是礼拜一,不需要。”他微笑。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我必须先问过亚伦,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就让你跟。”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为什么她总是对他太心软。“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你。” “我不回去。”他的嘴角浮现更明显的、洋洋自得的笑。“我未卜先知,已 经带了牙刷和换洗衣服来。这张沙发够长,我睡得惯。不过,如果你楼上还有空 床可以让我睡,我也不反对。” 她往天花板翻白眼。“没有。”真要让他上楼睡,恐怕永远都赶不走了。她 站起来,把乐谱放到谱架上。“如果亚伦不介意让你一起去花莲,明天早上我就 叫你,只叫一次,叫不起来就算了。晚安。”她往门口走。 “等一下。”他走到她旁边,在她还没搞清楚他要干嘛之前,他像亚伦那样, 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头低下来,在她的额头上印下唇印。“Good night.“这一声轻柔得令她荡气回肠。 她呼吸急促,头昏眼花,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迈着好像很正常的步子上楼。 没什么。她试着以豁达的态度淡然处之。不过是个礼貌性的晚安吻而已。亚 伦亲她,她不觉得怎么样,楚捷亲她,她为什么要觉得怎么样?她根本没道理脉 搏加快、心跳紊乱。那首“爱慕的歌”他也不一定是为她写的,说不定是为某个 他以前的女朋友写的。他们当年只是玩伴,分开十三年,如果他真的有心,他应 该可以找到她,可是他从不跟她联络,搞不好他早就忘了她。 她抚着晕眩的头上床,命令自己暂时别想那么多。不管他孩子气的闹着当跟 屁虫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嫉妒心,她都必须警告自己,不能被他一时的热情迷昏。 来得快的感情往往去得也快,她要的是一辈子细水长流、至死方休的真情。 出乎意料之外,他们的花莲行相当成功。 楚捷在亚伦面前表现得颇为得体。他甚至跟亚伦学习绅士的礼貌,会帮她拉 椅子、开门。亚伦搂着她拍照之后,楚捷都要求相同的待遇。也只有在拍照的时 候,他才会短暂的拿下遮掩他面貌的鸭舌帽和眼镜。 两个早上还不熟的男人,到了下午已经成了默契不错的朋友,他们甚至请别 的游客帮他们拍一张两个人各亲她一边脸颊的照片。被两个大男人搂着夹亲的安 娜当时窘得轻声叫:“HELP!HELP!” 晚上他们住在天祥,吃过晚饭后,他们在饭店附近散步,找了一块干净的草 地,三个人躺下来看星星。白天天气好,天祥没有空气污染,光害又少,黑色的 天幕上繁星点点,晶亮闪烁。 亚伦的天文知识是三个人里面最丰富的,他指东指西,说了一堆星星的名字, 有一些连住过美国十余年的安娜也不解,无法翻译给楚捷听。 然后他们中英文夹杂着,轮流说笑话、说工作时遇到的趣事,再轮流唱歌。 三个人的歌声都不错,其中当然以楚捷最好。 安娜相当意外,学历只有高中毕业的楚捷,英文程度居然相当好,能跟亚伦 对拼英文老歌,连亚伦都讶异一个台湾人竟能比一般美国人唱更多英文老歌。楚 捷坦承他一开始是为了能在PUB 唱歌混口饭吃而学唱英文歌,后来学出兴趣来了, 就广为搜集英文老歌。为了唱英文歌,他还到美语补习班去补习,结果才上第二 堂课,大他三岁的美籍女老师就以对他个别教学的借口跟他约会。这段恋情历时 五个多月,直到女老师另结新欢,他离开补习班为止。 亚伦羡慕楚捷的艳福不浅,又省了好多个别教学的补习费。安娜则猜测那段 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楚捷曾经跟多少女人谱过亲密的恋情?她因而变得沉默, 心里像有一把无名火在烧。 凉风开始变冷了,亚伦提议回饭店,经过一条小路,他走在前面,安娜居中, 楚捷垫后。走到路宽了些,安娜感觉楚捷走到她旁边来,牵她的手。她心里一惊, 直觉的甩掉他的手,快走两步追上亚伦,找话跟亚伦说。 而后他们三个人分手,各自进房间。安娜看着镜子里她那张晕红的脸,自问 她还能躲多久?等亚伦离台去印度为他的博士论文搜集资料时,谁还能保护她? 届时楚捷是不是就要和她摊牌? 第二天在飞回台北的飞机上,安娜不经意的发现,隔着走道和她坐同一排的 楚捷脸色苍白。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她关心地问。 他摇头不语,额头冒汗,身体在颤抖。 “楚捷,你生病了吗?”她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摇头,按着很快的拿座前的呕吐袋来呕吐。 等他吐完,对安娜苦笑,她才问他:“好一点了没?” 他点头。“我可能只是有一点晕机。” 安娜本来相信,可是一整天下来楚捷的精神都不太好,送亚伦到中正机场搭 离台的班机后,安娜坚持要楚捷去看医生。 “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只是戒菸,菸瘾犯了,有点难过,又加上这两天 睡眠不足,我回去睡一大觉就好了。” “可是,我看你病恹恹的样子。你最好还是找医生检查一下。”她总觉得好 像没这么简单。楚捷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才会如此之瘦? “真的不用,我保证我回去休息,睡个饱后,明天就会生龙活虎的去找你。”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明天你如果还是一副病容,我一定要押你去看医生。” 第二天,楚捷的脸色果然好些了,但看起来还是不够健康。他们讨论要先录 哪首歌给无厘头听,好敲定楚捷的出专辑计画。吵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先淘汰 掉“爱慕的歌”,再淘汰掉“失了,还恋。”,决定先制作旋律最优美的“爱情 的痕迹”。 楚捷接着唱了几次“爱情的痕迹”,安娜都不满意。 “我觉得你的声音没有以前好,你听听看你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歌声多么清 亮却又浑厚。” 听了几首歌后,楚捷承认他的歌艺退步。“可能是我抽菸、缺少运动……” 他面有愧色的耸耸肩。 “我相信你只要把身体养好一点,多练习几次,就能恢复以前的水准。明天 我会和骆总监联络,请他找编曲人来和我们开会沟通。” “亚伦说他和你一起上过编曲的课程。” “是的,我们两个还合作过一首短短的地方电台的台歌得奖。那大部份是他 的功劳,因为他编曲编得好。他会玩七、八种乐器,那对他的编曲功力有很大的 帮助。我会编曲,但是我觉得我需要再磨练,才能做一个一流的职业编曲家。” “亚伦是你的旧情人吗?”楚捷目光炯炯的牢盯着她。 他问得太突然,她反射性的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她硬把它吞回去。何必对 楚捷的质问句句实答?扑朔迷离可能正是拦阻他发动攻势的妙招。不管他是否以 “爱慕的歌”诉情,她都不想太快跳进情感的泥沼,在两个人都还没想清楚之前 就弄得灰头土脸,将来再来后悔。 “对不起,我想保有我的隐私。现在请你再唱一遍,我会很用心的听,再下 评语。”她以制作人的口吻说。 楚捷瞅着她看了三秒钟,便妥协地弹起吉他唱歌。 聆听完,安娜微蹙着眉说:“对一个歌手来说,身体就是他的乐器。你的身 体不是处于最佳状况,因此你美好的音色无法发挥出来。此外,你唱歌的时候感 情投入得不够。我要你多用一点心思,脑子里浮现这首曲子的情景,温柔地将感 情投入,再传达出来。我想,今天你不必再唱了。我来弹钢琴,你弹吉他,我们 配合几次再录下来。你回家反覆听录音带,听得滚瓜烂熟,一边在心里唱。我想 这样有助于你唱出感情,把这首歌变成你的,把你自己投入歌词的意境,唱出曲 中人的心声。” 他轻抚着下巴,没有争执,没有驳斥,一副谨听教诲的模样,令安娜相当讶 异。十余年前,他是教她唱歌的启蒙老师,现在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以她受过的 专业训练批评他唱得不够好。 “也许……”他低语。“我的歌唱生涯该结束了,你没有必要再在我身上浪 费时间。” 她骇然大惊。她是不是重创了他的自尊心?否则从小就喜欢唱歌,以自己的 歌声为傲的楚捷不会讲如此丧气的话。 “不!不!”她情急地抓他的手。“你绝对有当歌手的天赋条件,你还是唱 得很好,只是我吹毛求疵。我相信只要你多用点心,再调节一下,你一定可以唱 得更好。其实我只是想把你优美的歌声发挥到极致,而且我相信你办得到。” “你要帮我。”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恳切地点头。“我会尽全力帮你。” 他握高她的手亲吻,她对他微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吻踰矩,而觉得就像是 他们小时候盖手印。 接着她弹钢琴,他弹吉他,他们练了六次,才练到彼此都满意。开始录音又 录了三次。等到他们收工时,天已经黑了。 安娜以为楚捷会要她陪他吃晚餐,但他看了一下表就显得急着走。她送他到 门口,看着他骑上机车。 “楚捷,有时间的话训练一下体力,做做伏地挺身和仰卧起坐训练腹肌,有 助于你从腹部导出声音。还有,要做些柔软操,它能帮助你控制声音,收放自如。” 他已经戴上安全帽,放下面罩,对她摇了摇手,便发动机车,扬尘而去。 安娜倚在门上,用双手抱住自己,忽然觉得好寂寞。今晚他不用演唱,他是 赶着要去哪里?赴谁的约? 他黏她黏得太紧,她害怕,觉得他耍无赖。 他不黏她,另有去处,她又孤单烦闷。 她跟他应该怎么走下去? 在制作这张专辑的几个月时间里,他们当然会经常接触。然后呢?她努力达 到之前的梦想,却不知该怎么安排结局。也许结局不是她安排得了的,必须交给 命运之神丢伤脑筋。 她关上门,走进空荡荡的琴室,把钢琴盖盖上,再去抚摸吉他。很想问被他 抱了一整个下午的吉他滋味如何。 她恐怕不太正常了。在往后的接触中,她应该以更专业的态度来与楚捷工作, 不要因私人的感情分心。 十点不到就有人按门铃。正在与骆总监通电话的安娜匆匆挂断电话去开门, 一边在心里惊讶楚捷会这么早就起床。结果来客并非楚捷,而是一个女孩。 女孩戴着渔夫帽和太阳眼镜,教人看不出她的庐山真面目。“邝安娜小姐。” “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我认识你吗?”安娜困惑地问。 “我们在蓝星PUB 见过面,”女孩摘下太阳眼镜。“我是丁香,你还记得吗?” 花仙子二人组中的丁香?今天她只上了淡妆,看起来没有安娜印象中亮眼。 “记得,记得,丁小姐请进。” “别这么客气,请你直接叫我丁香就好。” “好。那你叫我安娜。” 稍后,安娜耐心地等丁香说明来意,丁香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才清清喉咙,舔 舔唇说:“安娜姐,你一定在猜我来找你做什么。” 安娜点头。她刚刚想到,丁香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她只有留电话,没有 留地址给公司。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只有楚捷。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呃……我昨天下午跟踪楚捷……” “啊?”安娜惊讶得瞠目结舌。 “我知道我不对,可是……”丁香低下头,声音哽咽起来,放在腿上的两只 手无助似的互搓。 安娜多少有点明白丁香的来意了,她的心情顿时沉重得像压了一吨铅块。 “丁香,你想说什么尽管慢慢说。”她的声调柔弱无力。 “安娜姐,我很冒昧来找你,希望你能原谅。”丁香抬头看安娜,眼中泪光 莹然,表情悲酸凄楚,令人同情。 “就像你刚才说的,别这么客气。你有话直说无妨。” 丁香的泪珠滑下脸颊。“我一个人来台北工作,家人都在南部,这种事我也 没办法向家人求助。” 安娜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在车祸后她最脆弱、濒临崩溃的时候,有阿姨在她 身边帮助她。 “丁香,我们虽然不熟,但我也经历过一段苦难,我知道那种无助的感觉。 你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话一定帮。”安娜诚恳地说着,递给丁香面纸。 丁香吸吸鼻子,擦擦眼泪。 “那我就直说了。我和楚捷交往半年了,我们已经进展到……呃……就是很 甜蜜。我以为他爱我,可是最近他对我很冷淡,甚至关掉手机不接我的电话。昨 天他约我谈判,叫我离他远一点,不要再烦他……”她又开始掉泪。“我……我 好伤心……” 安娜咬紧下唇,痛的却不是唇,而是心。她突然入侵楚捷的人生,原来是错 的。她从来没认真想过会和他发展感情,但她还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别人。 “他要跟我分手,可是……可是……我已经怀孕。” 安娜再次目瞪口呆,过了几秒钟才能重拾说话的能力。“你告诉他了吗?他 怎么说?” “他说……”丁香抽泣道。“他说我怀的不可能是他的种……他叫我去打掉。” 说完她掩面哭泣。 “这个混蛋!”安娜咬牙切齿的啐道。此刻如果楚捷在场,她一定会狠狠的 揍他。“他怎么这么没有人性?敢做不敢当,他还是个男人吗?我现在就打电话 叫他来,要他给你一个交代。”她拿起电话。 “不!不!”丁香一手遮住数字键,不让安娜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来 你这里,”她惶恐地说。“不然他会更讨厌我。” “你已经怀孕,他必须负起责任。” 丁香流着泪摇头。“请你答应我,不要让楚捷知道我来找你。” “唉!”安娜放回话筒。她真的不敢相信楚捷会变成这样。她记忆中的楚捷 是个会替弱小同学打抱不平,豪气地担起老师所有责骂和处罚的硬汉。 “我已经决定要堕胎。” 丁香又丢了句炸弹,震得安娜抚胸,怕她一再受惊吓的心脏会不支停摆。 “你……你应该把孩子生下来,他已经有生命了。” “孩子的爸爸不要他,我能怎么办呢?”丁香抽抽噎噎地说。“况且,他说 得对,我应该为我的演艺事业着想。我好不容易才窜红,不能让丑闻毁了我的前 途。” 前途、事业会比一个小生命还重要吗?话到嘴边,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理 智的选择不说。毕竟她只是个旁观者,事不关己,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她当然 可以说得清高。要是她和丁香易地而处,她说不定会更惶惶惑惑。 “你不觉得应该再和楚捷好好的谈一谈吗?日本有很多艺人年纪轻轻的就结 婚,生产后再复出,她们的演艺事业一样能持续。” “楚捷已经讲得很清楚,他不会跟我结婚,他也不承认我怀的是他的孩子。” “可以验DNA 确定孩子是他的骨肉,那他就无话可说了。” “验DNA 必须等孩子生下来才验,我已经决定要堕胎。” “说不定我可以说服楚捷跟你结婚,把孩子合法的生下来,你们再离婚。这 个可恶的男人已经不值得你爱,但他终究是孩子的爸爸。” 丁香涕泣着摇头。“我了解楚捷,把孩子拿掉,他还可能再爱我,生下他不 想要的孩子,造成他的负担,他就不可能再爱我。” “他这么坏,你还爱他?”安娜今天光是吃惊就吃得胀气。 “是的,我知道我很傻,但我还是很爱他。他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男人。” 安娜真想一棒子打醒丁香。一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前程似锦的年轻女歌星, 为什么会对楚捷痴迷至此?难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是真的?奉行这 条歪理的女人都该去清洗脑袋。 她自己放弃古典音乐,改习流行音乐的制作与编曲,虽然与车祸后她的小指 不够灵活不无关系,但最主要还是为了帮助楚捷发展他的音乐事业。五年多来她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努力学习、卖力工作。如果她笑丁香傻,那她是不是比丁香 更傻? 安娜无声的摇头叹气。“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丁香的泪眼凝注着安娜说:“陪我去堕胎。” ------------ 转自lovepo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