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圆圆,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戒掉。”楚捷讲得 很肯定,他的生理反应却扯他的后腿。他接连打呵欠,显得精神不济。 “你昨晚没睡好吗?”安娜问。 他神情委靡的摇头。“这是我的身体在发出它需要大麻的通告。” “否则它等下会给你更多苦头吃?”安娜蹙眉。染上毒瘾真是麻烦。 他点头,又打个呵欠。 安娜咬着下唇,在他不容旋马的斗室内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停步道:“搬到 我那里去。” “啊?”楚捷抬头看她,眨眨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她蹲到地上,与他平视,看着他说:“你搬去我家住,我才能二十四小时照 顾你。你这里,”她环视一下他简单的家俱和摆在地上的单人床。“比较不方便。” 他有气无力似的浅笑。“以前你不是拼命要赶我走?” 她赧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你不怕……”他拖长声音。“万一被狗仔队发现……” 她耸耸肩、摊开双手,很美式的动作。“那也只好随他们了。你戒毒比什么 都重要。” 他打个呵欠,再四下看看。“我在这里住了快两年,还有一个多月房屋租约 就到期。”他再看回她脸上。“你最好再考虑一下,考虑清楚。” 他太慎重其事,她反而靦腆。“你以为我在邀你跟我同居吗?别臭美,等你 戒除毒瘾,我就会赶你走。” “那我要假装戒除不了,永远赖在你家。”他懒洋洋的笑。 她站起来,双手在胸前交抱,眼睛看天花板。“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好了。” 他扶着墙站起来。“除了打包行李,我还要带走吉他,两把都带。”他走向 吉他,拿起陈旧的木吉他。“这把是你阿姨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她接过木吉他,沿着它的腰身轻抚。这是她小学五年级升六年 级的那年暑假,阿姨要赴美深造琴艺之前,拿到嘉义送给她的。但是妈妈不赞成 她学吉他,怕分去她练琴的时间,她就建议阿姨把吉他送给楚捷,并且教楚捷弹 吉他。 “还能弹吗?”她轻拨琴弦。 “能,我一直很珍惜它,勤加保养。” “它陪伴我阿姨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又陪了你十四年,堪称是骨董吉他了。” “我每天看到它就想到你。”他轻声说。 他温柔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的心看得融化。她痴痴的、憨憨的,眸光与他交锁。 四目凝注,情感在无言中交流,地球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运转,时间也宛如为之留 步,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喔,一修。我不能去彩排……因为我答应安娜立刻戒掉大麻……嗯, 我昨天告诉她……对,没错,她还敢要我……我当然会不舒服,不过,我想有安 娜的帮助,我应该能克服。帮我一个忙……开车过来我这里,帮我搬些东西,我 要搬去安娜家住一阵子……嗯……对,她现在就在这里……好,待会儿见。” 挂断手机,楚捷开始收拾行李。他拿出旅行袋,把一些衣物收进袋子里,一 边收,一边流眼泪、流鼻水、打呵欠,安娜想帮他的忙,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帮。 “除了一修,还有多少人知道你抽大麻?” “只有一修和丁香知道。一修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他不会说出去。” “你今晚临时不唱,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吧!前两次我想戒的时候,一修也代我唱过几天,他唱得还不错,只 是音域没有我广,高音他唱不上去就用假音。” 不到二十分钟一修就来了,楚捷的情况更差了些,不时无法自制的全身抖动 一下。幸好他还能自己走路,由一修和安娜帮他提东西。 在车上,一修警告安娜别太乐观。“如果戒毒是一件简单的事,毒品就不可 怕了。楚捷前两次戒毒的时候,我每天去陪他几个钟头,好恐怖,他完全变了个 人,成了病人和疯子的综合体。有时候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有时候像羊癫疯那 样抽筋,有时候像暴躁的狮子,有时候痛苦得哭叫。”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楚捷歪躺在后座,软声问。“安娜,也许你真的该 再好好的考虑一下。” “不去我那里,你能去哪里呢?勒戒所吗?”安娜说。“现在的媒体最喜欢 炒作这种新闻,别说是进勒戒所,只要你抽大麻的消息一传出去,一定会有一大 堆记者追着你跑,甚至做SNG 连线。你禁得起那样的压力吗?还有,你的演艺事 业也一定会大受影响。” “我现在已经管不了我的事业、前途那种问题,我只想把毒瘾从我的身体里 连根拔掉。”楚捷有气无力地说。 “上次楚捷想戒戒不成我也有错。”一修说。“他痛苦得一直打他的身体, 我阻止他打他自己,他就打我,来真的耶!害我的胸部瘀青了一个礼拜。我一个 疏忽,他就跑出去买大麻。我当时应该狠狠的揍他一顿,打醒他的理智。安娜, 我看你最好准备一根棒球棍,楚捷要是发起疯来,又意志不坚的时候,你就一棒 把他打昏。” “她打不下手的,我知道,她舍不得。”楚捷隐隐笑道。 安娜臊红了脸。“只怕我一拿起棒球棍就被他抢去,反倒把我打昏。” “绝对不会。”楚捷辩驳。“我宁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很难讲唷!”一修说。“别太早为你在神智不清时的行为打包票。我就是 一个受害者。” “这次不会那么糟。”楚捷说。“我已经减量了,大概不会再被毒瘾折磨得 那么惨。”他说完就身不由己的抽搐一下。 “但愿如此,我愿意相信爱情的力量比毒瘾还大。”一修说。“不过,安娜, 你还是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你可以随时打手机向我求救,任何时候我都会尽快 赶到。必要的话我可以在楚捷床边打地铺。” “谢谢你。”安娜由衷地说。“楚捷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他的确很幸运,瘦得像猴子,又有毒瘾,还有人爱,愿意不顾任何危险帮 他戒毒。我要是有毒瘾,茉莉一定马上会跟我划清界线。安娜,你太了不起了!” “喂,别想趁机拐我的女朋友。”楚捷叫道。 “楚捷,我觉得你很笨耶!”一修说。“你想戒毒应该偷偷躲起来戒,戒完 了才对她猛力追求。你现在冒险告诉她你抽大麻,又让她看到你毒瘾发作时的恶 形丑状,你不怕把人家吓飞了?” “不会。”楚捷肯定的说。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要是不会的话,那我觉得她也很笨,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独独钟情于你这支毒草,自找麻烦。”一修说。 “你不觉得你也很笨吗?”安娜笑道。“你非但不早早跟这只毒猴子划清界 限,而且他一叫,你马上就赶来服务,还承诺随时都会帮助他。” 一修莞尔。“交友不慎嘛!”他趁红灯车子停下来时向坐在前座他旁边的安 娜伸出手。“欢迎加入笨蛋一族。” 安娜微笑着和他握手。 “喂,喂,花和尚,”楚捷在后座抗议。“别想趁机握我女朋友的手吃她豆 腐。我们已经有十几年的交情,你拐不走她的。” “十几年?”一修讶道。“开什么玩笑?你们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安娜又臊红了脸。一修想到哪里去了?他当然是无意的,却把她和楚捷那段 纯洁的感情抹上色彩。“那时候我们只是……” 她想解释,一修却大叫着打断她的话。 “啊!我想到了!”一修的左手拍一下他自己的大腿。“你该不会就是那个 圆圆吧?可是你一点都不胖呀!” 安娜微笑着点头。 “哇!真是女大十八变。”一修慨叹。“有缘十几年后又凑在一起。难怪楚 捷不怕你被他的毒瘾吓跑。” “楚捷以前跟你谈过我?”安娜很好奇,渴望知道之前她在楚捷心里占多大 的份量。 “他没有真正跟我谈过你。你大概也知道,他那个人是闷骚型的,很少讲他 自己的事,讲来讲去都是音乐,有时无趣得很。他那把旧吉他早就该丢了,他却 老是当宝贝,不准我碰,只说那是个纪念品。去年我失恋,喔,那时我跟茉莉还 不熟。楚捷很够朋友,每天都陪我喝几杯,有一天我们喝得比较醉,他讲起圆圆 就滔滔不绝,一改他不多话的习性,讲到我睡着。第二天我又约他喝酒,我刻意 保持清醒,灌他多喝一点,然后我问起圆圆,他果然又滔滔不绝,我才相信前一 天我不是醉得作怪梦。” “陈育修,你有完没完?”楚捷怨道。“话那么多,嘴巴不酸吗?” “你那两天加起来跟我讲圆圆,讲了三、四个钟头,我都没担心你嘴巴会酸。” 一修抗辩。“他清醒的时候就假装没那回事,”一修对安娜说。“之前我有点担 心他是不是同性恋,因为他好像对女人都没兴趣。他酒后吐真情后,我才知道原 来他心里早就有个女人了。” “拜托!”楚捷擦一下鼻水。“那时候圆圆只是个胖女生,根本不是个女人。” “可爱、善良、纯真的胖女孩,你至少跟我讲了十遍。你早就爱上她了,所 以你的心里容不下别的女人。” “我也跟你说过我交过两个女朋友。” “一个是你在加油站打工时认识的女孩,一个是你的英语老师。老兄,归根 究底就是你心里有人了,没有用真感情和她们谈恋爱,没有把她们放在心里,当 她们是可有可无的人生调味料,所以有别的男人用心追求她们时,她们很快就琵 琶别抱。” “陈育修,我平常亏待你吗?所以你今天故意要在安娜面前一吐怨气,斗争 我。” “喂,姓楚的,你别不识好歹,”一修仍挂着笑脸。“我是在帮你耶!让安 娜多了解你一些,不是在扯你的后腿。” “多谢你的鸡婆,我和安娜可以完全沟通,互相了解,不需要你多事。噢!” 楚捷突然呻吟一声。“又来了!”他的身体缩起来。 “你怎么了?”安娜急忙转身看他。 “肚子痛。”他自齿间挤出声音。 “撑着点,石牌就快到了。”一修加快车速。 等到一修在安娜家门口停好车,楚捷已经痛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由一修 扶他进去,半扶半拉的将他送到二楼的客房床上。 “怎么办?”安娜忧心忡忡地看着身体蜷曲如虾的楚捷问一修:“我能给他 吃止痛药吗?” 一修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手机来接听。“你们都到啦?不好意思,楚捷临时 有急事要回阿里山,我刚刚送他上车,马上赶过去。待会儿见。” 他收起手机说:“他们在等我排练。” “你快去吧!”楚捷在床上翻身打个滚。 “那我走了,晚上唱完我再打电话来。安娜,临时有状况的话,随时打手机 给我。喔,对了!不能给他吃止痛药。最近我刚好遇到一个高中同学,他现在做 精神科医生,我问过他,他说要给戒毒者吃抗焦虑、抗痉挛的镇静剂,我等下会 打电话问他,看能不能弄点药来给楚捷减轻痛苦。” “那就拜托你了。” 安娜送一修下楼,再回到楼上时,床上竟然是空的,楚捷不见了!她大惊失 色。 “楚捷?”她高声叫。 “我在浴室。”他沙声回应。 她拍拍胸脯,给自己收惊。走到浴室门口,听到他在作呕的声音。“你还好 吧?” “还好……”他断断续续的说:“只是……上吐……下泻……而已。” “你会不会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这是毒瘾发作的现象之一……我有过两次经验。” 这样就已经够可怕了,还有现象之二、之三吗?制造毒品、贩毒毒品的人实 在丧尽天良。丁香到底是何居心?她如果真的爱楚捷,怎么会喂楚捷吸毒?她不 过是想控制楚捷,满足她的占有欲罢了! 稍后楚捷从浴室出来,好像舒服了些。他的脸上沾着些水珠,显然刚刚洗了 把脸。 “好点了吗?”她问。 他吁出一口气,点点头,一脸的疲惫。“暂时好了点。” “你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她柔声问。 “也好,我昨天几乎没睡。”他上床。 “我晚一点再来叫你吃饭。”她帮他盖好棉被。 他握住她的手,送到他唇边亲吻。“谢谢你,有了你的帮助,我相信这次我 一定能战胜毒瘾。” “希望你能尽快成功。”她自眸中道出对他的怜惜。 他对她微笑,放开她的手,蠕动一下身体,闭上眼睛。 安娜静静地看着他长睫毛下的黑眼圈,心疼地发现之前他养胖的那两、三公 斤,似乎在一天之内全消失了,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脸颊又变得瘦削,显得脸既 长又尖,与他第一张专辑上健康俊朗、神采飞扬的模样差好多。 她在心里暗念:楚捷,我会尽力照顾你,帮助你早日恢复健康。 安娜被手机的铃声吵醒,这才发现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看得睡着了。 她接听手机,一边往楼上走。 “喂?” “安娜,我是一修。楚捷的情况如何?” “你走了没多久他就睡着了,我看过他两次,他睡得很熟。现在……”她站 在客房门口看,楚捷不在床上,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在洗澡。” “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半夜也没关系,我的手机会一直开着。” “谢谢。” “我跟我那个在当精神科医生的朋友联络过,他要我明天去医院挂他的号, 他会开楚捷需要的镇静剂给我。我当然没说是楚捷要戒毒,只说是一个演艺界知 名的朋友。” “谢谢你,一修,你真是个好朋友。” “朋友嘛!就是要互相帮助,也许哪一天我也需要你跟楚捷帮忙。没事的话 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Bye -bye.” 安娜下楼到厨房去,用微波炉把她为楚捷准备的晚餐热一热。不一会儿就听 到楚捷下楼的脚步声。 “睡得好吗?”她笑脸迎向他,欣然看到他精神好了些,不再一副委靡相。 “还好。”他摸摸刚洗过的湿发,还她一个微笑。 “你一定饿了,来吃饭吧!” “好,谢谢。” “你在拉肚子,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所以我给你煮了肉粥。” “太好了!”他坐到餐桌前,慢慢的一匙接一匙的吃。 “我记得你以前吃东西没这么斯文。”安娜坐在旁边陪他。 “我总不能老是给你看我的丑相。”他苦笑。“事实上我还是不太舒服,没 什么味觉,不过,我必须吃点东西保持体力,我也不能辜负你特地帮我煮东西的 用心。” 她以手支颊,忧心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难过几天?” “我到网咖上网查过,两个礼拜完全不碰大麻,才能算成功的戒断,最初的 一个礼拜到十天是戒断症较严重的时候。我第一次戒只撑了一天就投降,因为我 痛苦得想跳楼,可是楼下有个大遮雨棚,我怕没摔死成了残废,以后一辈子行动 不便,或成为植物人,会浪费社会的资源。第二次我撑了一天半。我事先要一修 看着我,别让我半途而废,很不幸的我意志不坚,又坠入地狱。这次,”他看了 一下手表。 “我已经撑了三十三个钟头没碰大麻。” “你一定可以撑过去。”安娜为他打气。 “有你的支持和鼓励,我再不努力撑过去的话,那我就是废物了。圆圆,” 他柔情款款的凝视她。“我孤独太久了,我太喜欢你陪着我、照顾我,让我有家 的感觉。如果我让你失望的离开我,那我会杀了我自己。” 她故意逗他。“原来你只是寂寞需要人陪,是不是我都无所谓。” “当然有所谓。”他放下汤匙轻抚她的脸,极其真诚的说:“我不喜欢的人 要陪我的话,我一定回绝,宁可自己一个人啃啮寂寞。你知道当我在蓝星看到你 坐在台下与无厘头讲话时,我有多激动吗?我差点不顾一切的冲下去找你。那刹 那间我顿悟到,十几年来,我的心始终空虚,不自觉的在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 乍见到你,方知我心里在寻觅的人就是你。” 她愉悦的微笑。“你后面那段话可以写成歌词了。十几年来我的模样变化这 么大,你怎么能在那么多观众里认出我?” “当然先是因为你坐在贵宾桌,而且是跟无厘头和骆驼坐在一起,我才特别 注意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出你了,你虽然变瘦、变漂亮了,但是你的眼睛没 有变、你的神情没有变、你讲话时习惯性的常常去摸耳垂的小动作没有变。”他 微笑着继续吃肉粥。 她的面色转为凝重。“丁香要我陪她去堕胎后,我想过很多次,我回台北来 找你是不是错了?也许我根本不该来打扰你的人生。从她堕胎的诊所回来那天, 我甚至考虑过要立刻搭飞机离开台湾。但是我的心不让我走,过去对你的认知使 我不肯相信你是那样冷血无情、不负责任的人,即使事实已摆在眼前,我仍然按 捺着心痛,渴望能找到希望。” “那件事你应该早点问我的,不该放在心里那么久自苦。你现在还有什么疑 虑吗?” “我在想,”她又不自觉的摸摸耳垂。“也许我们并不是真的相爱,我们只 是两具孤独的灵魂,因缘际会又聚在一起,因为在纯真的年岁时曾经熟稔,对彼 此没有世故后的心防,对音乐又有共同的兴趣,所以就以为我们相爱。” “你等我一下,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小碗公拿到流 理台泡水,然后用手接自来水,漱了两次口,才关掉水龙头,转身面对疑惑地看 着他的安娜。“你过来。”他的臀靠着流理台,唇边泛着神秘的微笑。 安娜不解的走近他。 “再过来一点。” 她迟疑的再靠近他一步。再迈个半步的话,她就要走进他怀里了。 他果真拉她进他怀里,凉凉软软微湿的唇攫住她的唇,温柔无比的吻她,教 她无从抗拒。理智模糊了,疑虑蒸发了,他温热的唇舌一再与她的唇舌缠绵、吮 吸、挑逗、撩拨,害她浑身发热、激情狂烧。 “你还在怀疑吗?”他在她唇上呢喃。 “什么?”她还在回味刚才那个令她四肢虚软却血脉偾张的热吻。加上他的 唇仍在她唇上烫来烫去,快把她的心烫熟了,她的脑筋电路全秀逗。 “你还怀疑我们相爱吗?” 她努力保持清醒,呼吸浊重的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是最本能的反应。别的男人吻你也能使你如此陶醉吗?” “不能。”她诚实的回答,害羞的把脸埋在他颈窝。 “我也不能。对别的女人我只有第一次和她接吻时才有一点感觉,第二次以 后就觉得无味。可是这已是我们第三次接吻了,我却愈吻愈有感觉。” 为了证实他的话似的,他再吻她,紧紧的搂抱她,吻到她摊软昏眩、吻到她 不能呼吸、吻到她浑身轻颤。他把她抱得好紧,紧到像要将她揉进他骨子里,她 因此清楚的知觉到他的身体已进入亢奋状态。 她不安的轻推开他。“我拿水果给你吃。”她勉力踏着虚浮的脚步,打开冰 箱,拿出一盒洗好的小番茄。 楚捷低着头,走经过她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小番茄,再继续走进琴室。 安娜站到流理台前洗碗,连连长长的吐气,让自己烘热的身体冷却下来。她 可以承认她爱他,很可能在青涩的年纪时就懵懵懂懂的爱上他了,所以十几年来, 她虽然曾试着接受别的男人的追求,但是不曾真正谈过恋爱。久别重逢后,她日 渐明白,这种对他过于关怀、过于悬念的感情便是爱。她的心已是他的,她的人 迟早也会是他的,可是她不想在他戒毒的这当儿,和他发展太亲密的关系。 之前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才发现她要他住到她家来戒毒不是个好主意。古人 早有明训,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她当然相信,如果她不肯,楚捷不会逼她做 她不愿意做的事。问题是她根本管不了自己,当她被他吻得昏头转向时,理智几 乎荡然无存,激情在她体内奔腾,欲望似燎原野火,放肆的、狂妄的燃烧。这次 幸亏楚捷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下次他如果克制不住,她不以为她能有足够的理性 喊停。 他在弹唱“爱情的痕迹”,歌声很小,弹吉他的水准也逊于平常,还没唱完 就止住。 怎么了? 安娜急忙快步走到琴室。 他双手抱着头,坐在长沙发上。 “楚捷,”她柔声轻唤。“你不舒服吗?” 他一手扶着头,抬头看她,两道眉几乎纠结在一块儿。“我头痛,突然痛得 好厉害,”他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头。“里面有一条神经在抽搐。” “我帮你按摩一下,看会不会好一点。”她走近他,坐到长沙发上。“你躺 下来,头放在我腿上。以前我继父常头痛,我妈都这样帮他按摩。”她轻轻揉压 楚捷枕在她腿上的头。“有没有舒服一点?” “有,舒服很多。”他的眉头慢慢舒开,嘴角也浮现浅浅的微笑。“你跟你 继父处得好吗?” “很好,他很疼我。他的第一任太太和襁褓中的儿子死于文化大革命,他就 逃到美国,从洗盘子开始奋斗,二十年后拥有两家规模不小的餐厅,客人常常得 排队等候。” “我第一次听到无厘头介绍你姓邝时,有点怀疑我是不是认错人了,直到载 你到你阿姨家,才百分之百确定我的直觉是对的。原来你跟着你继父改姓。” 安娜点头,想起继父对她的好,眼眶不禁泛红。“现在两岸是否要三通的问 题吵得沸沸扬扬的,我不懂政治,我只知道我继父是个亲切、勤劳、踏实、可敬 的大陆人。在我和他相处的五年中,他待我就像亲生女儿。” 楚捷苦笑。“我继父待我如陌生人,我妈死后我没有再跟他来往。不过,我 名气大的时候,他也没有笼络过我,或跟我要钱。他那个人的个性其实跟我有点 像,是外表冷漠的天蝎座。好了,你手酸了吧!”他坐起来,随即又坐不住似的 站起来,摸摸吉他、摸摸钢琴,在空间有限的琴室里来回走了两三趟,再走出琴 室。 安娜暗叫不妙,跟着他走到客厅,看他不时搔搔头,在客厅里踱步。“楚捷, 你还好吧?” 他转头看她,一脸的苦恼。“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烦躁,好像……好像快精 神错乱了。”他停下脚步,握拳打墙壁。“有一部份的我很清醒,有一部份的我 像被魔鬼附身,很想暴力的破坏什么东西,我快压抑不住这种疯狂的力量,也许 你该趁我还没发疯之前,把我绑起来,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安娜害怕的打了个冷颤。“你想……我应该叫一修来吗?” 他瞄墙上的钟。“一点了,一修大概刚睡着。” “他说有事可以随时打手机叫他来。” 他用手指耙耙头发。“不用吧!我想我应该不会怎么样。”他把双手插进裤 袋里,又开始踱步,好似不动一动他无法发泄多余的精力。“很晚了,你去睡吧!”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她发现楚捷的目光不时瞟向大门。“嘿!楚 捷,你该不会意志不坚,想出去找大麻吧?” “啊?怎么会?”他笑得很不自然,眼神也闪烁。“我只是……”他像只毛 躁的猴子,两只手在他身上到处摸摸抓抓。“呃……全身上下……”他左右耸动 肩膀、扭扭脖子。“都不太对劲。嗯……筋骨酸痛。” “那怎么办?”安娜边说,边装作不经意的靠近门。“我看……你做做体操 好了。我车祸后在复健的时候,物理治疗师教我每天做体操。来,你跟着我做。” 她背对门,站定,开始舞动四肢。“从那个时候起,我每天做体操,没有间断。” 楚捷跟着她做,一副不情愿却不想拂逆她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 在应付她,不是真正在运动。做到第三个动作他就不耐烦了。 “圆圆,没有用,”他退后,背靠到墙壁不肯再做,脸上的痛苦神色也令她 不忍逼他继续做。“我……”他抚抚胸、抓抓肩、捶捶腿。“你去睡吧!别管我 了。” “你在难过我怎么能不管你?我再帮你按摩,也许会好一点。” 他摇头,两手握紧成拳,咬着下唇,身体沿着墙慢慢蹲下去。 “楚捷!”安娜立即飞奔到他身边。“很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床去躺着?” 他轻轻的点头,在安娜的扶持下站起来,慢慢上楼梯。“一修说得好,你应 该准备一根棒球棍,把我打昏。” “要是打成脑震荡呢?” 他喟叹。“总比我现在神里神经的,想大哭、大叫、大闹的好。圆圆,等下 我要是真的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你不必犹豫,就拿椅子或吉他什么的把我打昏。” “不会那么严重吧?”不知为什么她联想到狼人,把自己吓得毛骨悚然。楚 捷当然不可能变狼人。 “上次我戒不成,发狂的和一修打架,一修被我打得流鼻血。” “OH!MYGOD !”安娜低吟。 “后悔了吗?你要是想把我这个包袱丢出去,我不会怪你的。” 她把他轻推进客房。“我应该想办法把你的门从外面锁起来。” “我可以跳窗,不过才二楼而已。” 她紧张的走到窗边向下张望。“你跳下去的话会掉进水沟,摔断腿。”她转 身来看他,他在捶墙。“嘿!墙得罪了你吗?”她担心他会捶痛了手。 他放过墙,转过身来背靠着墙捶胸。 “你干嘛?”安娜赶过去抓住他用力打自己胸膛的手。 “我不知道,”他摇头,扭动身体。“你别管我。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回你 的房间去。”他使了点蛮力挣脱她。 “楚捷!”地无助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我没事。”他爬上床,身体蜷曲成熟虾状。“你回你房间去。”他以命令 口气说。“快回去!” 眼泪在安娜眼眶里打转。他不可能没事,没事他不会抱着自己的身体,紧闭 着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再关上大灯,然后关上门,趁他仍背对她时,赶紧 无声地躲进阴暗的角落坐在地上。 他滚过身来看门一眼,显然以为她出去了,便开始呻吟。 ------------ 转自lovepo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