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斜阳没入地平线,橘红渐层如泼墨般渲染海洋,波光粼粼下是深不可测的奥 蓝,海鸥展翅掠过船头,小游艇随波荡漾着。 “我从来不知道夕阳有这么美。”双手撑在游艇机杆,舒沂彤深深吸口充满 咸味的空气。 “如果夕阳能用钱买到,你便不会觉得它美。”陶德眯起眼远眺美景。 她不认同地挑眉,揪住他领带拉近他那张酷脸,“你也是我用钱堆砌的男人, 怎么我却觉得你帅毙了?” 陶德微笑道:“没想到你会选择我。”他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戏谑。 舒沂彤凛问:“怎么,你难道不开心吗?”她以为他之所以如此挑衅,是因 为他在乎她,逼她作决定。 “不。”他拉开她手,往后退至船舱墙板,似笑非笑地说:“我只是意外。” “为什么?”她直觉他话中有话。 陶德笑了笑,什么都不说。 这幼稚的游戏该结束了,他以为下猛药,会让她舍弃他,毕竟富贵生活谁抛 得下,没想到她竟然选择他,该说她天真还是他太有魅力? “以后你该怎么办?你父亲说要跟你脱离关系。”他饶富兴味地睨着她。 “看着办喽。”她答得一派轻松。 他挑眉,“你不怕?” “怕什么?”她耸耸肩膀,“我是独生女,老爸再气我,也顶多一阵子,最 后他终究会原谅我的。” 陶德轻笑,“很像涉世未深富家小姐的回答。” “什么意思?”舒沂彤警觉地问。 他眯起眼地望着她,“你的那些副卡都会被停掉,你的经济供应全然中断, 届时你要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再也没钱支付你,变得一贫如洗,你是不是就打算 离开我?” 陶德笑得高深莫测,不发一浯。 她紧盯他双眼,试图看穿他眼底的神秘,“你待在我身边,是为了我的钱, 还是我的身分?” 他轻哼,“当然不是。”拜托,他比她老爸还有钱。 “要不,是为了什么?”舒沂彤隐忍心中惶然,穷追猛问,“若是我无法如 之前所说,让你成为立闳建设继承人,你又有什么原因留下呢?” “那么你呢?”他狡猾的不答反问,“我这个一文不值的渔夫,又是哪点让 你愿意选择我?” 她只是任性地反抗而已。在他眼里,她是天真烂漫的富家女,不知人间疾苦, 富裕闲适到没事找事做,她应该选择韩宙宇,让这出闹剧落幕才对。 “说我是你的男人,是为了气你父亲的吧?不想嫁给公子哥,也只是无聊的 叛逆。”陶德眼神锐利,话语犀利,“你只是为反对而反对,耍个性闹脾气而已。 “并不是。”舒沂彤大声反驳,心口蓦地感觉疼痛。 他居然是这么想她的,她感觉好受伤,难道他看不出她的心情吗?难道对他 而言,她不是特别的吗? “否则是为了什么?”陶德找不出自己有何优点,值得她舍弃富贵跟着他。 “因为我……”舒沂彤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因为我喜 欢你啊!这么简单一句话,她别扭得无法一口气说完。从没有男人不喜欢她,而 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算了!我并不想知道。”陶德抬手制止她往下说,他已从她扭扭捏捏的态 度猜到一二。 但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麻烦,真是麻烦,爱作白日梦的富家干金,满 脑子爱情至上的白痴,她以为小姐与流氓的故事很凄美吗? 真幼稚!他现在的角色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耶! 舒沂彤感觉迷惘,“陶德,你为什么这么焦躁?”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态度 的转变,“你并不开心我为了你忤逆父亲吗?”她坦白地问。 “我可没有叫你为我做什么,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因为你自己。”陶德的嗓音 听来很疏离,甚至有些残忍。 舒沂彤愕然。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趋近他想再追问,但从游艇四周冒出的潜 水员让她震惊地倒抽一口气。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为何要无声无息接近,甚至翻身上艇,拿着不知 名的黑枪对准他们? “啧,还不死心啊!”陶德看着拉下头罩后的潜水员,他用膝盖想也知道, —定又是赛希尔那家伙来找碴,看来他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得先委屈您了,兰堤克亚先生。”带头的男人微微 一笑,瞄准两人发射麻醉枪,舒沂彤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昏厥。 舒沂彤醒来时,手脚已被反绑,坐在漆黑充斥着霉味的狭窄船舱,她不知自 己昏睡了多久,麻痹的手脚与陌生的空间,让她惊恐地扯开嗓子嚷叫。 “放我出去。”她徒劳无功地挣扎,“放我出去啊!” “闭嘴。”在她身后的陶德受不了地开口制止,“别叫了,你叫得我头痛。” 一定因为他是男性,所以麻醉药剂量加重,搞得他现在浑身上下不舒服。 欧洲人就是太讲究女权了,对女人太好是不行的,那些绑匪才应该对她加重 剂量,免得她一醒来,就吵得人不得安宁。 “陶德,你没事吧?”舒沂彤担忧地问,暗黑的密室让她根本看不清楚他所 在方位。 “如果你能不一直这么嗓音高亢,也许我还能多活个几年。”陶德没好气地 回答。 自从觉得游戏索然无味后,他便逐渐露出刻薄的本性,而她并不知道,在他 嘻皮笑脸的皮相下,其实藏着一颗很无情的心。 “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因为我是立闳建设总裁的独生女吗?”舒沂彤茫然 惶恐,脑中浮现的尽是恐怖的想像。 “你也未免太抬举自己了。”陶德凉凉地揶揄。难道她昏迷前没听到绑匪尊 称他的姓氏吗? 相较她的慌乱,他显得轻松惬意。才刚刚厌烦舒大小姐的饭票训练,又有新 游戏送上门,他已经开始期待赛希尔会准备什么惊喜给他。 舒沂彤脸蛋微红,有些困窘,“但这是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啊。”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大可放心。”陶德懒洋洋地分析,“你父亲绝对不 会报警,而会选择付赎金,你的人身安全无虞。现在,可以稍微安静一点了吗?” 最好她闭紧嘴巴,让他清静几分钟,他又累又饿又渴,如果还要听她惊惶失 措的叫嚷猜测,那可真是人间炼狱。 “那你呢?你怎么办?”她着急地问。 陶德噗哧一笑,“我?我只是个渔夫,贱命一条,有什么了不起?” 他这么有把握,是因为熟知赛希尔风度好得很,不会危及第三者,而他也正 好趁此机会,结束与她的牵扯。 “不。”舒沂彤认真而沉痛地低喊,“我不要你有事。”她含蓄地坦承自己 心意,“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安全回台北,就算你是个渔夫也好,我愿意当个渔妇。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特别的人,我想就是你……”她想过了,与其做个傀儡芭比, 还不如选择真爱幸福地过一生。 “拜托,你以为讨海生活如此容易吗?”他直言打断她,“你是个肩不能挑、 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还是乖乖回你爸身边吧!我高攀不起。” 舒沂彤一怔,“你是在为我着想吗?”她心一紧。在这患难时刻,他要替她 担下一切苦难,逼她离开他吗? 陶德深深叹口气,他可不是因为太感动而叹气,是因为苦恼而气闷。 啊!真烦,他弄巧成拙了,应该让她恨他的。她那愚蠢告白实在太无聊,让 他真想打哈欠。 “我不会弃你而去的。”舒沂彤使劲移动身子,在黑暗中逡巡他的身影。 当手指碰触到他温热指梢时,她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 “陶德,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弃你。”她恳 切真挚地说。就连她自己也迷惑,爱情来临得毫无预警。“真奇怪,有这么多富 家子弟追求我,我偏偏迷上了一无所有的你……” 这下,陶德真想仰天哀嚎。 罢了,他得残忍些。原以为舒沂彤是豪放女,没想到她竟单纯到近乎愚蠢, 他并不是她假想中期待的对象,他得让她彻底清楚这一点。 “舒沂彤,你听清楚了。”他声冷如刀,“我……”我和你之间无关情感, 我只想找个不麻烦的女人玩玩,游戏结束了,我们也该一拍两散。 但陶德这些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船舱窄门便被推开,突来的光线刺得两人眯 起眼睛。 带头的绑匪视线扫过两人,“醒啦?”他口气戏谑,“睡了两天,还有精神 说话聊天,体力不错嘛。” 陶德眉毛一挑,“你打算把我们载到哪里?” “别急,已经到了,你很快就会晓得。”他挥手示意,同伴立刻架起略微虚 弱的两人走出船舱。 船外一片碧海晴天,渔船停靠在设备现代化的港口,远远矮坡一栋城堡矗立 着,群山环绕,仿佛固若金汤的堡垒。 陶德打量环境,推测他们可能所在位置。舒沂彤东张西望,虽然不懂这些人 意欲为何,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与他共进退。 “别看了,这座小岛在地图上找不到,一般人也无法在此出入,因为这里是 海盗的巢穴。”带头的绑匪不隐瞒地告知真相。 “海盗?”舒沂彤倒抽一口气,“你要把我们卖给海盗?”在文明民主社会 长大的她简直不敢相信。 “很聪明嘛。”带头的绑匪点点头,并反不吝啬地透露更多,“而且这群横 行南太平洋的海盗,他们的首领是一对美丽的姐妹,就是那两位。”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四个壮汉正两两抬着一席软榻往他们走来,榻上各躺了 一名金发女子和红发女子,她们年轻貌美,身材窈窕。 “凯萨琳小姐。”带头的绑匪朝红发女子躬身行礼。 红发女子有着宛如洋娃娃般精雕细琢的五官,水晶似眸光扫过两人,高傲的 女性嗓音操着上流腔调的英语。 “我说过我只要男的。”她视线胶着在陶德身上,眸光迸出惊艳神采,“把 那个女的马上带走,我看了碍眼。” “凯萨琳小姐,这个女人是附属的,毋需您多付费。”带头的绑匪谄媚地笑。 买一送一,小姐们应该会更满意。 “我姐姐说带走,你听不懂吗?”金发女子开口喝斥,姣美脸庞轮廓立体, 较之红发女子多了股英气。 “莎莉小姐请别动怒,我马上带她走。”带头的绑匪诚惶诚恐,没想到自以 为聪明的决定,反碰了一鼻子灰。 “不,我不走。”舒沂彤大声叫喊,精通英语的她清楚他们在谈论的对象就 是她,“我要留下,我不走。” “你疯了吗?”陶德不耐烦地低吼,从没见过如此愚蠢不懂自保的女人, “她们要放你一条生路,你不懂吗?” 绑匪受赛希尔唆使,并不知道舒沂彤的身分,这对海盗首领姐妹不愿买下她, 绑匪也只能将她送回台湾,这是她逃出生天的大好机会,她想毁掉吗? “我看你是昏太久,脑筋出了问题。”他冷言冷语,狠瞪向带头的绑匪, “你还在等什么?快把她带走!” “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舒沂彤目光坚持地凝视陶德,故意用 英语说:“我要留下,就算这里有毒蛇猛兽,我也要留下。” 他眯起了眼,“这可不是玩办家家酒,这是攸关性命的事,你给我马上走, 耍耍大小姐脾气,回台北去跟你老爸耍。” “我没有在耍脾气,我是说真的。”望着他,她冷静笃定地说:“你留下, 我也留下;你不能走,我就陪你不走。” 陶德有一瞬的震慑,她眼中不屈不挠的决心令他心悸,她那愚蠢的真心像一 股暖流缓缓流进他心房,刹那间,他竟无法狠心说出真话撵她离开。 甚至他感觉自己很可恶,他欺骗了她,把她当游戏玩,看她认真坚持的模样, 他玩世不恭的心坎恍似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可恶!他干么要有罪恶感?干么多事白费唇舌赶她?她白痴到选择留下受苦 与他何干?陶德拧起眉,暗自咒骂自己多此一举,说服自己坚信她活该。 “真有意思。”莎莉跃下软榻,走到舒沂彤面前,挑起她下颚,“我们难得 大发慈悲地放人走,你居然不走,他是你的谁啊?小妹妹。” 即使舒沂彤长得高挑美丽,但在西方人眼中,她看起来顶多十八、九岁。凯 萨琳和莎莉都是年近三十的成熟女子,当然没把她放在眼底。 舒沂彤别开脸,骄傲不屈地喊,“别碰我!” “啧,你才几岁啊!脾气这么大。”莎莉冷笑。 “我几岁关你什么事。”她口气很冲。 莎莉不怀好意地瞅着她,“任你脾气再大,到这里来就得遵守我们姐妹俩的 规矩,或许这是个好机会,教导你什么是礼貌。你说呢?姐姐。” “妹,这点小事你作主就行。”凯萨琳答得漫不经心,全副精神都放在俊帅 尔雅的陶德身上,懒得分神去理会来路不明的女人。 “刀拿来。”莎莉仰着下巴命令,一旁手下立刻必恭必敬地呈上一把利刀, 她撩起舒沂彤一绺头发把玩。 “你……你想做什么?”她睁大眼,又惊又怒,从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帮你剪头发喽。”莎莉微微一笑,刀起刀落,她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立刻 被削得七零八落。“ 舒沂彤惊惧又羞愤,“放开我,可恶!快放开我。”她叫嚷、挣扎,可是刀 刃仍是无情地切断她的发丝,莎莉得意的笑容激得她眼眶泛红。 陶德暗暗叹气,早可想像如此情景,她不听话离开,根本是自作自受。但不 知为何,一向选择袖手旁观的他竟会感觉不舒服。 不舒服?莎莉剪的又不是他的头发,他干么不舒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一秒,陶德的俊脸一敛,严肃了起来。 该死!扪心自问,他真为舒沂彤心疼,眼前情景令他火大。 “让你妹妹快住手。”陶德倾身在凯萨琳耳畔低语,“虽然那女人跟我毫无 关系,但当着我的面教训她,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吗?” 她挑逗地瞟他一眼,“这可是为你才开的口唷。”她先跟他邀功,好索求日 后满足欲望的快活。 陶德邪笑,“我会知恩图报的。”呵呵!有趣,有胆买下他,这场游戏玩起 来铁定不无聊。 “够了,妹。”凯萨琳缓缓地启唇制止,“何必跟个小女孩过不去呢?” 莎莉停手时,已将舒沂彤过肩性感髦发剪成马桶盖。舒沂彤羞愤恼怒地气红 了眼,感到前所未有又无力抵抗的屈辱。 “这才刚开始呢!女孩。”莎莉冷笑睥睨着她,“敢留下,你要学的还有很 多呢。” 背脊泛上一股冷意,舒沂彤感觉不寒而栗。从小如温室花朵被呵护长大的她, 何时曾听过威胁、尖酸的话语?何曾被羞辱伤害?而这,还只是开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