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天,是电影的杀青酒会。 这部电影是由阎天阙的公司赞助拍摄,季语凡与另外两名编剧改编剧本;於 情於理,就算季语凡再不喜欢也得出席,况且还有一个想尽办法都要拖他离开被 窝的阎天阙。 在记者会过後的宴会中,季语凡有礼的对前来攀谈的人微笑、交谈。 这就是他给人的一般印象,温和、有礼、冷静,换言之,就是难以亲近。八 年来他一直习惯将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内,直到阎天阙出现。 他的面具剥落得如此迅速,连自己都难以明白。为什么一个阎天阙的出现, 打乱了他原有的生活步调,令他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 在他臂弯中醒来的那天早晨,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一直想去爱人,也渴 望被爱。 他爱上他了!他已十分确定这一点,却迟迟不敢开口。 每当他想回应他的爱时,那段过去总让他停住脚步。逃避与退缩,全因为自 己的自卑,还有想爱又不敢爱的复杂情绪。 他真的能抓住这份彷若临渊而立的幸福吗?他害怕一旦放手去追,这份梦幻 般的幸福会就此消失不见。 越美丽的梦,清醒时就越痛苦。 季语凡飘荡的思绪,在接触到阎天阙炙热的眼神时,猛然停顿住了。 他总是这么大胆而热情的看著他,彷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存在。但,他却 总是垂下眼,不敢迎视他充满情意的眼神。 “我跟几个客户谈点事情,一下子就回来,你别乱定。”阎天阙直直定来, 无视於周遭的窃窃私语在情人耳边叮嘱,装作不经意的以唇吹抚过他细致的耳垂, “不准碰任何含有酒精的饮料,知道吗?”若不是真有要事,他才不想要让季语 凡离开自己的视线。盛装的他是少见的,他只想用一整晚来看个够。 季语凡忍不住地耳根发热、心跳加速。他真是大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 “我去外面透透气。”阎天阙离开後,季语凡有些匆忙的向交谈的人告辞, 只因他掩饰不住发红的耳根与双颊。 *** 倚在阳台栏杆上,季语凡闭上眼吐了口气,让夜晚凉风吹抚热烫的脸颊。 想起阎天阙大胆的行为,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甜蜜而美丽的笑容。 他的大胆常数他不知如何是奸,但也许,他就是败在他这样的自信态度吧? “怎么?你的情人丢下你一个人?”季语凡睁开眼转过头,看见眼前的人後, 惊恐地倒抽一口气。不!他不想见到这个人。“抱歉,我不认识你。”他深吸口 气,故作镇定的闪开,他想回到大厅去;他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著,说不出是惊 恐还是怒气使然。 “这么无情?”那人使力拉住季语凡的手臂,轻佻地捏起他的下巴,“忘了 你最尊敬的学长也就算了,起码,我还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是吧?语凡。”“放开 你的手!别碰我!”季语凡用力拍开男人的手,僵挺背脊怒视著跟前之人,“我 说我不认得你!”“唷!以前的小猫也有副利爪了?”男人露出一抹猥亵的笑容, “难怪你会忘了,当时享用你的又不只我一个。”全身的血液彷若一次被抽去, 寒意直窜而上,他感到一阵晕眩。记忆似潮水般的涌上来,他背脊冒上一阵阵冷 汗,几乎要软倒在地,却强靠著意志支撑著。 因他不想、也不会再让这个人看出他的软弱与害怕。 “多年不见,你倒是更添了几分味道,姓阎的很能满足你吧?比起我如何?” 男人俊挺的脸上浮出了抹得意与猥琐的笑。 “你根本比不上他。”季语凡稳住身子,木然的说。 “是吗?这么多年不见,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男人突然贴近他的脸,粗 暴的抓住他,吻起他的唇。 季语凡感到一阵思心,屈起腿就往他的下面狠狠的踢去。 “你!”男人痛呼一声,举起手就要对季语凡挥去却被他闪过。 季语凡快速的抓住他的手将他甩了出去。 “你不要以为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季语凡。”季语凡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仿 佛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听起来那么模糊而不真实。 “你的男人知道你的过去吗?”男人忍痛咬著牙低吼著,在看见他更加苍白 的脸後狰狞的说:“想必他不知道你的过去多么精采对吧?”季语凡微晃一下, 他会去跟阙说吗?万一阙知道了…… 那又如何呢?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僵硬的 硬扯出一抹苦笑,无话可说。 “你要说就尽量去说吧!”季语凡转过身,挺直背脊离开阳台,伸手排开门 口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人後,维持著沉稳的步伐快步离开大厅。 *** 寄语凡无视人们错愕的表情,一路疾奔向厕所,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漱口, 想洗掉唇上挥之不去的思心触感,但无论他怎么洗,却依旧摆脱不掉那思心的感 觉。就奸像曾在他身上的污秽,怎么洗也洗不乾净一样。 胃部一阵翻搅,季语凡不由自王的趴在洗手台上大吐特吐;直到喉中一阵苦 涩,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却依旧止不住想吐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为么他的脸这么苍白?为什么他手指不停的颤抖?为什么他不断冒著冷汗? 为什么他的双脚,有如无法站在地面上般飘浮? 就像是一场恶梦……他不停的逃跑,醒来却发现依旧还在梦中。 不要!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为什么不放过他? 季语凡双手扶著洗手台虚软的跪下,不停喘息著。原来,他没有自己想像中 的坚强。 谁来……谁能来把我从这里救出去!他在心中嘶喊著,眼前渐渐地被黑暗侵 袭,视线渐渐地模糊起来。 “语凡!”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季语凡拾起头,在迷蒙中看见阎天阙朝他跑来。 “阙……”他喃喃地抓住他的手臂,像溺水的人紧抓住浮板一样。 “阙,把我……从这里带出去。”眼前一黑,他扑倒在他的怀里。 *** 不管是谁伤了他,他都绝不放过!阎天阙小心翼翼地捧著恋人的手,怒 火中烧地想著。 当他发现季语凡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大吐一场,奸像已经将胃中所有的东西 一吐而空。匆匆将他送往医院後,他只能在等待急诊的时候打电话交代楚瀚宇将 发生的事情查清楚。 在他虚弱的攀住自己时,阎天阙心中涌起的是不舍、心疼与自责。为什么他 没有一直待在他身边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向来自傲的他,脆弱得向他求 援? 门轻轻的被推开,小东西轻巧的跑进来跳上床,伸伸懒腰蜷缩著睡了起来。 而阎天阙依旧看著季语凡苍白的脸。 他看起来好脆弱。他拧乾毛巾,再次放上他的额际後轻柔的抚著他的脸颊。 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呢?语凡,你的身边有我在啊,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直接拨开他过去的伤口,而不是等待他对自己 完全的放开心与信任呢? 放在口袋中的行动电话震动起来,阎天阙轻放下情人的手,拍了拍小东西, 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喂?”(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楚瀚宇的声音,(你要我查的事我已经查 到了。) “说。”阎天阙深吸口气。 (根据在场的人指称,那个人叫关致飞,是「卓越」的老板的内侄,现年二 十七岁。)楚瀚宇公式化地念著得来的消息。 “还有呢?”他要知道的是那个人跟语凡有何牵扯。 一直以来他不愿意去调查语凡的过去,那是对他的尊重。但现在不同了,阎 天阙顿悟到这样下去他将永远无法治奸他,更无法让他快乐。 (他跟季先生就读同一所高中。)楚瀚宇的语气顿了顿,有些异样,(在高 三时因为伤害罪被起诉,後来庭外和解收场。) 他本来十分不愿意去调查这等隐私,但是听到阎天阙当时打电话给他的情况, 他也不得不赞同他的作法。 一定就是这件事!阎天阙握著电话的手紧了一下,感到自己的怒气逐渐上扬。 “是怎样的伤害事件?”他虽然心中有匠,却咬著牙问。 (是集体施暴。)楚瀚宇顿了一下,轻声地道。 “该死的家伙!”阎天阙禁不住的怒吼。 他一直都有这样的忖测却始终不愿去开口问,是因为潜意识中不愿意这样的 事情是真的。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这就是造成语凡对人群排拒,对接触排拒的 原因。而他能接受他的追求,还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其他的详情我把资料传给你。)楚瀚宇依然冷静的说:(我想现在最重要 的是照顾好季先生吧!) “我知道。”阎天阙也知道自己的失控与迁怒,有些抱歉的说:“我应该感 激你的办事效率。”(记得给我加薪就好。)说完,他挂了电话。 这个永不满足的钱鬼!年薪直达百万,没事就跟他坑钱,还不满足? 房里传来的声响惊醒了阎天阙,他连忙奔向房间,床上已不见爱人身影。转 念一想,他跑向浴室,果然看见季语凡在那儿。 *** 莲蓬头的水被转到最大,而季语凡就站在莲蓬头下淋水,连衣服部没脱。 “语凡!”阎天阙又惊又气又急的把水关掉,抓过毛巾试图擦乾他,“你在 做什么?”他正在发烧,怎么能这样淋水? “我想洗澡。”季语凡怔愣地看著他,茫然地任由阎天阙用毛巾裹住他。 “你现在得休息,走,先去把衣服换下。”阎天阙拥著他诱哄著。现在的他 看来就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失措,令他心疼不已。 “不,你不明白。”季语凡执拗地站在原地硬是不肯动,打开双臂对他说: “你看,我身上这么脏,我一定要洗澡。”“你不脏。”阎天阙心中一紧,心疼 的拥住他。 他怎么会脏,他是他见过最纯净、最令人怜惜的人儿呀!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季语凡推开他有些激动的喊。 “你没看到吗?我身上好脏、好脏。我洗了八年都洗不掉!”他说著,机伶 伶的打了个冷颤,“不要抱我,我会连你都弄脏了。”“住口!”阎天阙心痛地 吼他,心痛的捧住他的脸,“我说了,你不脏。一点都不脏。”“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阎天阙打断他的话,今天非把事情解决不可。 “是那个男人吧!那个关致飞!”不再让你逃避了,语凡。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季语凡像是触电般地惊跳起来, 却被他紧紧拥住。 “八年前的事。”阎天阙沉稳的定住他,“对不起,我做了调查。”“你知 道了……”季语凡虚软的跪坐在地上,眼中有令人心痛的绝望。他终於知道了, 知道他是多么的污秽,一点儿都不是他说的那么美好。 “语凡……”阎天阙见状,伸出手想环住他,他却往後缩,在角落无神的望 著他。 “我想逃,但是他们人好多……”季语凡喃喃地开口,宛如失神的娃娃般苍 白脆弱。“我一直求他们放过我,哭著不断求……身体好痛好痛,但是他们一直 笑、一直笑。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哭著喊著,直到声音嘶哑,却没有 人愿意放过他,也没有人愿意救他。那样的痛还深深烙在身体跟记忆中,怎么都 没办法忘却。 “语凡,别再说了。”阎天阙不想要他回想起这么痛苦的过去,那不只让他 痛苦,更让他为了自己的无能心痛如绞。 无视於他的阻止,季语凡兀自幽幽的说:“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爸爸冷冷的 看著我,说我丢尽了季家的脸。妈妈她看都不看我,我只觉得自己全身充满污秽 ……他们把我送去国外,好像将我当成脏污,想把我远远丢离他们的视线。” “语凡!”阎天阙难掩心痛。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何承受得了这 种打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父母都看不起我。我好脏……”季语凡茫然的举起 双臂对阎天阙说:“你看,怎么洗都洗不掉。”“够了!不要再说了!”他一把 将他拥住。 对他而言,父母给他的心理伤害远比身体上受到的伤害来得大。想到这儿, 阎天阙不由得恨起季语凡的父母。 “语凡,你看著我。”阎天阙深吸口气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著自己。“看 著我!”季语凡虽然面对他,但双眼却依旧茫然。 “语凡……”阎天阙轻声的呼唤,俯下头不断轻吻著季语凡苍白的眼、脸与 唇,像是想用唇传达他所有的情感与怜爱。 在他不断的轻吻之下,季语凡终於被动的望向他。 “我爱你,难道你不相信我吗?”“阙……”季语凡惶惑的看他。他还是爱 他吗?在他知道了他的过去以後还是不改初衷的爱他? 为什么……连他的父母都嫌弃他了啊! “你要我说几次都没关系,我会说到你相信为止。”阎天阙不断的在他唇办 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我爱你,语凡,不管你怎么想,这辈子我是缠定你了。” 季语凡不语的看著他,唇在颤抖。 “再说一次!”他的声音颤抖著。 “我爱你。”阎天阙顺从他意思的说。 “再说一次。”“我爱你。”“再说……”他的话淹没在阎天阙炙热的唇中。 “说几次都行。”松开他的唇,阎天阙微微地笑了,“我爱你。”季语凡露 出一个带泪的微笑,紧紧搂住阎天阙的脖子。从湿透的颈窝,他听见了他的回答。 “我爱你。”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