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丁建议到他这来谈,说话方便一点。但是小初不同意。最后折衷方案是,
晚上八点,在离小丁住处很近的那家肯德基快餐厅见面。那是他们过去常去的地方。
小丁提前到了,买了两杯可乐和一包薯条,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八点差
五分的时候,小初来了。她还是背着那只乳白色的包,在厅里寻寻觅觅的。小丁冲
她挥了挥手臂。她硬是看不到,转身又往另一个方向寻过去了。没一会儿,她又冲
这边寻了过来。小丁再次挥了挥手。但是她还是没看到,好像小丁所在的角落是小
初的一个盲点一样。小丁叫了一声:这边! 厅里很吵,有很多哇哇叫的孩子,她没
有听见。小初转身上了中间的楼梯,奔楼上去了。小丁真的很失望,而且心里有些
难过。他不打算追过去叫她,垂下头,喝着自己的可乐,也不再东张西望。小丁心
想,他们看来是真的完了,情况比他想像的还糟。小丁喝完了一杯可乐,把放在对
面那杯可乐拿过来,又继续喝。这时,有人在他旁边说了一句:原来在这。小初先
把她的包放到了座位的里侧,然后在小丁的对面坐了下来。
“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迟到,实在不应该这样。”
“我没有迟到。”
小丁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手表。
“我是八点以前到的,找了半天。现在也才不过八点过两分。”
“反正你是迟到了。”
“我说了,我没有迟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时间概念啦? ”
“你不要老用这样的话来说我! 迟到了就是迟到啦! ”
“我明明没有迟到,你这人怎么这样! ”
“迟到了。”
“算啦。你这种态度,我们还怎么谈? ”
“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小初站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以后,她又坐了一会儿,手指在桌面上不耐
烦地划来划去。小丁仍然不抬头,喝他的可乐。小初拿起她的包,也不打招呼,起
身就准备走。
“所有的事情我都反复地想过了。今天没有必要再谈。但是我只有一件事搞
不清楚,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小初慢慢地坐了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以前从来不像这次这样,说分就真的分了。我并不是不同意我们分开,
只是有些纳闷,搞不懂。我一直想,小初不管怎样不会离开我的! 她做不到。她根
本做不到。后来我认识到这一点虽然让我厌烦,但是其实对我的生活很重要。它使
我相信,天底下还有那么一件事情是不会变的。但是,现在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容易,
说变就全变了。以前的感觉就像是错觉、幻觉一样,是怎么回事啊。”
小初紧抿着嘴,就是不说话。她的神情就像是,坚持着把小丁的话都关在耳
外,不让一个词钻进去。仿佛只要有一个词钻进去,她的决定就会崩溃了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 ”
“我在听你说呀。”
“我以前有一千次想下定决心和你分手,因为我们在一起确实不合适,我们
的爱就是互相消耗,从来都是这样。但是,我下不了那个决心。因为,你会因此自
杀,或者干嘛,我相信你干得出来的。你肯定会这么干的! 但是,现在怎么了,事
情不是很滑稽吗? ”
小初的眼泪静静地流了出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还是不说话。
“再说这些干嘛。不说了。小初,我只想问你,这一次你之所以这么做,是
不是因为已经有了退路。我说得不好听,对不起。是不是跟我见到的那个男人有关,
是不是他给了你以前不具备的勇气? ”
小初从包里拿出一方手帕来擦了擦眼泪。现在那张脸非常平静,就像从来没
哭过一样。
“是不是跟他有关? 告诉我。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
小初点了点头。小丁埋下头去,喝他的可乐,边喝边频频地点头。然后,他
机械地把已经变软的薯条送进嘴里。
“再问一句多余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们分手以后? ”
“不是,已经有一年了。”
小丁笑了起来,身体一仰,靠在背后的靠背上,一个劲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么说,无非是想故意刺激我,报复我。”
小初的嘴角竟然也有一丝非常陌生的笑意掠过。
“这种时候我没有必要再刺激你。只是我以前还很动摇。是你! 而不是他给
了我最后决定的勇气。”
“你看,你还是想刺激我。我不相信。”
“那随你吧。我要走了。”
小初站起身来,挎上了包。最后我劝你一句,小初说,你应该去医院,不要
拖,我知道你的,从来就喜欢拖。小丁抬头打量了一下她。还是那个人,但是小丁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小丁笑了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我喜欢拖,
那就拖好了,没什么。小初转身向门口走去。一个服务生远远地就为她拉开了门。
小丁继续吃着薯条。他想,看来还得感谢这个病,它让自己原本浑沌一片的生活忽
然变得清晰起来,让一些黑暗中的事物终于浮出了水面。他觉得不应该为此多想什
么,那并不是自己不清楚、不明了的事情,只是被忽略了的,只是多年来被自己着
意隐藏起来了的事情。谁为此多想谁就是一个他妈的傻瓜。一个得了性病的傻瓜就
更不可爱,就更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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