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柏浚愣了。 方才他正处于气愤中,压根儿没去思索她口中的浚哥哥,是怎样一个人物,但 现在,冷静下来的他,思绪像是隐隐捉住了什么,朦胧不已。 浚哥哥……这三个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仿佛熟悉的听过。 “浚哥哥是谁?”他问,神情恍若认真。 “浚哥哥是和我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青梅竹马……唉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 候! ”意识到自己无须跟关柏浚解释大多,曾郁琁停下话题,抹了抹泪水,吸了吸 鼻,又陷入寻找中。 间言,回忆的某个部分像是被开启了,关柏浚蹙起浚眉,急于追问,严谨的眸 光,也在刹间闪过复杂。“你很喜欢他?” “当然! ”曾郁琁不假思索的脱口道。此时,望着那几乎被她找遍了的地面, 她恨不得,把眼前一堆堆相叠而起的家俱,一件件搬下来查看。 关柏浚没有再说话,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失神,也像是失措。 会这么凑巧吗? 早已遗忘在脑海中的某段回忆,就是她吗? “这是……”才暗忖着,关柏浚向前走了几步,不经意的,像是发现到什么, 蹲下身,很快地拾起。 那是一条水蓝色的半心型项链,背后还刻着一个浚字…… 他拢聚着眉,像是如雷轰顶,僵住。 这不是…… “这不是我的项链吗?原来是项链断了,难怪会掉在这里……”曾郁琁眼尖的 发现,关柏浚手中拾着熟悉的物品,连忙开心的自他手中取走,摊在手心间,喜极 而拉。 “那太好了,找到了。”关柏浚扯起笑,像在安慰着她,也真的在为她高兴。 其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根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 “关柏浚,谢谢你帮我找到项链……从今天起,你想要吃几碗牛肉面,我都请 你! ”曾郁琁真诚的哽咽道。 她长这么大,还甚少那么想要感激一个人过。 关柏浚……没想到他是个好人,幸好地帮她找回了浚哥哥的项链…… “没想到帮你找回了项链,我的身价提高到七十元了,很不错哦! ”关柏浚会 心一笑,像是自嘲。“我是认真的。”曾郁琁正色的道,眼眶中还凝着泪滴。 她最讨厌欠人家人情了,当然,除了因为要存钱买名牌,欠了房东两个月房租 外。 外表的坚强和时髦只是她的保护色,其实,她只是个脆弱又率真的女孩吧。 “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彷佛这个动作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关柏浚抬高 了手,仅差那么一个用力,就把她拥入怀里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松下手,把最后两个字吞入喉间,表情显得压抑。 他差点忘了,他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没错,他记起了她。 ——在孤儿院时,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妹妹。 “那我以后还看得到浚哥哥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 “ 要等很久很久吗?” “不会,只要等你长大,浚哥哥就会来看你,然后带你去你最想去的麦当劳吃 可乐汉堡,到儿童乐园、动物园玩,还有,我还会买很多很多多的漂亮衣服,送给 ……” 但最后,他都没有实现。 关柏浚叹息,自冰箱中取出啤酒,猛地一灌入喉底。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思绪受阻或心情不好时,他就会喝点啤酒,好得到另一 种沉淀的解放。 但是,为什么过往的回忆,没有因为酒精的发酵而被遗忘,反而随着认出了曾 郁琁,而浮现的清清楚楚,教他无法再漠视她? 没错! ——曾郁琁,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这个名字的同时,他 又再度和她相遇。 不是故意忘记,而是,他们都已长大了,心也变了。儿时,童心未泯的两小无 猜,纵然有多纯真,经过岁月的洗练,自然而然的会选择遗忘。 但是,为什么她仍执意保留那一段两小无猜的回忆? 他记得十五岁时,曾在美国,偷偷打长途电话到孤儿院里找过她,结果得知, 她也在他被领养没多久后,被领养了。 听说,对方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膝下无子,所以领养了她。 他以为她得到一对新父母,会过的很幸福的,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详问她的下 落。 因为,在他被领养,到美国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她心目中,开朗阳光的浚 哥哥了,而是内心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阴暗过去的男人。 他,并不想让乐观开朗的她,知道那些丑陋。 所以,他暗自希望,已经得到幸福的她,能慢慢的把他给忘了。 没想到—— “你很喜欢他?” “当然——” 关柏浚一想到,当时他和曾郁琁的对话,便感觉太阳穴处,正微微的疼痛着。 天呀,她不只是还记得他,而且,还喜欢他。 是怎样的喜欢?只是单纯如哥哥般,抑或是…… 关柏浚无法想象,只是忘不了,她找到他送给她的项链,感谢他时,那欣喜若 狂的表情,让他真想在发现她的身份的那一刻起,紧紧抱住她,然后告诉她,他回 来了。 但他没有,他只是冷静的虚伪极了。 因为,他们都长大了,他们走的路,无须让童年的回忆结束缚住。 也无须把那一段不堪的回忆,摊在她眼前。 所以,他无法回应她任何感情,甚至是表明他的身份。 他惟一能为她做的,只有—— 关柏浚把喝完的啤酒罐丢入圾垃桶,走到客厅,找了张名片,拨了通电话。 “喂,我是关柏浚,我决定和贵公司签约。” 曾郁琁从没想到,幸运之神会这么快就眷顾到她。 此时,她勾起甜美幸福的笑容,在二手名牌店内,挑选着最新款的CHANEL夏装, 心情好不愉快。 因为,今天早些听经理提到,昨天关柏浚主动打电话到公司来,说是愿意成为 他们公司的特约设计师,所以,想当然让她的荷包进帐了不少。 她原本以为,他还在气恼她放了他鸽子、让他付帐的糗事,所以她想,和他谈 成合约,必须还花点心思,费尽口舌,甚至多请他吃好几碗的牛肉面才行呢,没想 到他一点预兆也没的,一通电话,便干脆利落的完成她的工作。 为什么他要如此帮她? 思及此,曾郁琁倏地停下挑衣服的动作,连被某个擦身而过的女人撞着,也没 多大反应,柔荑只是握住胸前的水蓝项链,暗忖着。 正常人在被放了鸽子之后,追到她的第一件事情,应该会先狠狠臭骂她一顿, 而不是望着她泪眼汪汪,软下心,替她找回项链,还有,在经过这些争执过后,他 竟然还不计前嫌的完成了她的工作。 看不出来,这么一个会为了一盏台灯,和她抢得惊天动地的男人,居然会有如 此宽阔的襟怀。 她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不算熟的陌生男人面前,露出那样无助、惧怕的眼泪。 她哭了。 自浚哥哥离开后不久,她也被养父养母收养,直到他们相继去世后,她已经很 久不哭了。 因为,她是孤单、寂寞的,所以,她必须比其他人更早学会独立、坚强,如果 不是浚哥哥的项链对她而言太重要,她也不知道,原来,她也是需要有人去呵护、 疼惜的。 就像那个时候,她喜极而泣的向关柏浚道谢,他温柔且安慰的言语,虽然只有 短短的“那太好了!找到了”几个字,却能让她温暖不已。 暗忖着,曾郁琁微笑的挑好衣服,对关柏浚原先的恶劣观点完全改观。 她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请他吃牛肉面才对,就算是答谢他的一番好意,还有,让 她的荷包入帐,完成她想购买新款名牌的心愿。 但是—— “咦,我的皮夹呢?”付款时,曾郁琁打开LV的包包,就在找不着皮夹的同时, 脸上原本红润的脸颊,在瞬间抽干,剩下苍白,不敢置信的喃喃着。 难不成!方才她被撞着的同时,皮夹已经被…… 思及此,曾郁琁疑虑焦急的,左顾右盼起来,才发现此时店内,只有她一位客 人。 不姐,有什么问题吗?”店员自她慌乱的表情,误以为她没带够现金付款,露 出了鄙夷的脸色。“我的皮夹在你们店里被扒走了,请你帮我报警。”曾郁琁慎重 的道,心底早已是七上八下、慌乱无比,几乎就要吐血身亡、倒地不起了。 天呀,她所有的薪水加奖金六、七万,还有信用卡、证件全在皮夹内,要是找 不回来,就全完了! “小姐,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们店里不可能有扒手的! ”店员以为她存心想 赖帐,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开玩笑……”曾郁琁指着自己,气得整张脸差点绿了起来,接着又大大的 吸了口气,尽量让口气好一些。“算了,阿美在吗?” 阿美就是她在这间二手店里,认识的店员朋友,她相信阿美会帮她的。 “不在。小姐,这件衣服你到底要不要买?”店员不耐的道。 闻言,曾郁琁气急败坏极了。什么叫做有容乃大,从今天起,她决定不去认识 这四个字了。 丢掉皮夹,她的心情已经够差了,哪能再容下店员恶质的态度! “不管我要不要买,你却不知道你的工作态度实在很……”差字还没脱口,曾 郁琁倏地被截住话。 “是你!”关柏浚走进朋友开的二手店,本想找朋友喝喝酒、叙旧,没想到一 进门,竟发现店员和客人起了争执,而且,那位客人居然是她——曾郁琁。 “关柏浚……”一见着关柏浚,曾郁琁原本凶悍的气势全然消失,短短的三个 字,说的有气无力、委屈极了。 她也不想老在他面前,露出她那脆弱狼狈的一面,但时机总是那么巧,彷佛在 冥冥之间,就注定遇上他…… “怎么看到我又是一副想哭的表情,怎么了,谁敢惹恼你?”关柏浚揶揄道, 好掩饰自己被她激起的波涛情绪。 自那天发现她的身份后,他就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她。 “我的皮夹被扒走了。”曾郁琁咬牙切齿极了,却又用着可怜兮兮的口吻道。 闻言,关柏浚愣了下,像是想到什么,微蹙眉,举起握着皮夹的手,下意识的 问:“我在外面地上捡到的,这是你的吗?” 曾郁琁心一惊,连忙抢去,一打开,发现她刚从银行领出来的现金全没了。 “完了,我的CHANEL没了……” 骗人,幸运之神根本没有眷顾她,她真想痛哭啊! 曾郁琁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或倒霉,在被扒走所有现金,报警之后,关柏浚主 动借她购买CHANEL夏装的钱,然后送她回家。 “谢谢你,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她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买衣服,幸好关柏 浚肯先替她买下衣服,否则她准会扼腕而亡。 “不必,送你。”关柏浚满不在乎的道。她已经够倒霉可怜了,所以他不会在 意这些小钱的,就当成,实现他儿时的承诺,买漂亮衣服送给她。 “不行,无功不受禄。”曾郁琁坚持道。他已经帮她很多忙了,不能再欠他人 情。 “那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吧。”关柏浚微哂,似乎打定了不要她还钱。顺便以 一个过去大哥哥的身份,关心一下她的日常生活。 “我家只有随身包的,你要吗?”曾郁琁问,漂亮的眸光有着促狭。 “好。”关柏浚没有多挑剔,不客气的又追加。“我饿了,如果能再煮碗面给 我吃,那更好。” “没问题。”曾郁琁爽朗的答复,自皮包中取超钥匙开门。当然,这杯咖啡和 一碗面是原本就要请他的,钱还是得照还才行。 只是,当们推开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糟糕……” 耳尖的听到她的呢喃,关柏浚挑眉,不由地暗忖,难不成,这丫头现在才意识 到,不该让一个男人进去她的屋里,还是…… 像是联想到什么,他暗自越过她,推门而入。 “对不起,我屋里很乱,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看着他迅速踏入她的房里, 曾郁琁连忙挡在他面前,尴尬的笑着。 她不希望让他看见,她丢的满地的书籍、泡面杯、甚至枕头棉被。 “果然很糟糕,不过我不介意。”关柏浚了然的扯开笑孤,重重的吁了口气。 他居然误以为,她和男人同居,所以不敢让他进来。 该死的,真正糟糕的才是他吧,不该有这种念头! “那你自个儿找地方坐,我先开灯。”曾郁琁把包包放在床畔,前去开灯,却 发现怎么按都没反应,再试着打开冰箱和水龙头,得到了一个结论。 不会吧,她居然又被…… 曾郁琁连忙打开窗,让明亮的阳光和微风采进有些阴暗的室内,也缓和了下, 她那自心底爬起的心虚、慌张。 “我很惊讶,在桌上发现了这个。你能够解释吗?” 随着质问毫无设防地乍起,曾郁琁原本惊吓的脸色更显难堪、尴尬,快手取走 关柏浚放在她眼前的催缴电信单。 “那是因为我忘了缴水电费,所以被停水停电……”心虚的说完,曾郁琁发现 关柏浚的脸色,阴恻恻的可怕极了,然后道歉。“对不起,今天不能泡咖啡、煮面 给你吃了,改天吧。” “不是改天的问题……”关柏浚拢几眉,口吻有着快要被她打败的气绝。他从 没想到,曾郁琁住的不仅是拮据,就连生活品质也差劲极了! 她都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还有个不错的工作,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常常过这种日子吗?”他又撂下话,眸光精锐的凝聚着她。 “这种?”曾郁琁微愣,在他的炯光之下,她似乎是透明的,被他看穿一切。 “永远打扮的这么漂亮光鲜,生活竟拮据的被断水断电,我真无法理解,你心 里到底在想什么?”关柏浚用着咄咄的言语直逼她,却隐藏不了,他字语间的满满 关心。 闻言,曾郁琁像是被正中要害般难堪丢人,却不想在他面前当个弱者,轻易的 丢去面子,于是,硬着头皮回应道:“关先生,你都这么喜欢关心别人的事吗?” 她的原意可是请他喝咖啡、吃面,好好谢谢他的,却不包括批评她的私生活。 “那是因为我不得不管……”厌恶她口中的“别人”,把他俩的距离拉达,关 柏浚不假思索的爆发而出,却突然被房外的喊叫声截住最后一个字。 “曾小姐,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好心点,欠我的两个月房租赶快交 来,不然我就直接拿锁来开门,听到了吗?” “房租?”闻言,关柏浚原本就愤然的脸色,加深了阴鸷。 曾郁琁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也在听到房外的催缴后,抽去了血色。 此时,她不仅在关柏浚前,面子全没了,也得向他低声下气了。 “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现在,我能不能拜托你一 件事?” “说。”他相信,绝对不是好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