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韩采惟无法否认,聂劭钧说的不是事实,至少有一部分,他是对的。 每次只要她主动打电话给李名彦,他身旁总会有女人的娇嗔声。 每次只要她主动找他吃饭或约会,他总是以工作忙碌为由推掉。 她不爱他,但毕竟他们往后还得当夫妻,所以,她一直很努力,也很主动的想 和他培养感情。 但是,如果他真的连忠诚都不愿给她,那么她为了他绞尽脑汁,想和他好好相 处的真心,又算什么?值得吗? 难道她真的要这么认命,和一个从来不把心放在她身上,甚至外头或许还有其 他女人的男人,过着毫无幸福可言的一生吗? 不。 韩采惟听到了否认句。第一次,她如此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聂劭钧勾起她一直以来,想要走出象牙塔的想望。 只是想望。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卸下她的乖巧顺从主动向爸妈提起,她想和 李名彦解除婚姻的要求。 因为,她要是这么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就等于背叛对她期望过度的爸妈…… 她,并不想让他们失望…… “惟惟,有人愿意出资协助本学园了。”园长不知何时来到了韩采惟的面前, 愉悦万分的提及。 闻言,韩采惟一点都不感到诧异,反而感觉到,冷得连肌肤里的每条血管,都 颤抖起来。 “那很好啊。”她只能强颜欢笑,因为,她很清楚,出资者的身份…… “可是,惟惟,对方有个要求,他要你陪他吃一顿饭。我也知道他这么要求, 对已经有未婚夫的你不是很好,可是学园真的很需要这份资金……”园长叹息道,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也对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园长都主动恳求她了,她岂能辜负一向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的园长…… “我知道了。” 韩采惟有一时的迟疑,最后仍无力的答应了。 卑鄙的聂劭钧,来个先斩后奏,让她狠不下心拒绝园长的恳求,只能任他玩弄 在掌心间…… 但是,她居然没有痛恨他的念头,仿佛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她才能暂时找 回自己…… 噢,不,和那种心怀不轨的男人独处,她该是惧怕,想躲得远远地,怎么可以 在他的胁迫之下,还有着些微的期待……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她就只能活在爸妈替她安排的人生中,佯装自己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 韩采惟如惊弓之鸟的再次听到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她挣扎着,梦想和理智在对 抗,分不清胜负,就连园长向她多次道歉离去后,也毫无知觉。 她好无力,无力的想发泄大吼,然而她的礼教不允许她这么做,只能把苦闷吞 进肚里。 都是该死的聂劭钧害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介入了她的心…… 韩采惟只能毫无退路的前来赴聂劭钧订好的饭局。 她松下习惯绑着的麻花辫,让微鬈的长发披在肩上,换上了一袭素净雪白的套 装,干净、柔美的衬托出她清灵的气质,不算绝美艳丽,但足以让聂劭钧眼睛为之 一亮。 “聂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才能让我任职的美语学园度过难关。”很公式化的 开场白,韩采惟找不到其他开口的方式。 “为心爱的女人付出,是应该的。” 聂劭钧意味深长的开口,仿佛花个几百万对他不痛不痒,只要她开心就足够。 “聂先生,你要怎么花钱是你的事,但请你把心爱的女人这五个字去掉,我不 想让旁人误会。”韩采惟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够理直气壮,无奈在他饱含诱惑的 星眸之下,语调不免有些微嚅。 她承认,这五个字足以让她的心儿怦怦跳,但,她更清楚,这只是他擅长对女 人施的咒语罢了,无须心动。 “你很快就会知道身为我心爱的女人,有多么幸福。”见招拆招,聂劲钧衔起 只有他知道的诡笑,招来侍者,很快地替彼此点了最有名的特等牛排餐。 女人,一向都敌不过这充满浪漫、幸福氛围的烛光晚餐,还有男人的温柔、体 贴,甚至是花言巧语的甜蜜攻势,他想,她也不例外…… “你不知道在还没有问女士想点什么之前,就径自决定菜单,是一件没有礼貌 的事吗?”见他过于狂傲的举止,韩采惟只想撕碎他有如撒旦的俊颜,让他无法总 是高傲的气定抻闲。 “你来过这间新开幕的餐厅吗?” 聂劭钧反问。 韩采惟噤声,答案很显然的是否定句。 “我也有投资这间餐厅,就让身为股东之一的我为你服务,不是更能让你品尝 到顶级美食吗?”聂劭钧从容不迫的道,取起已盛好红酒的高脚杯对向她,性感且 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低喑而出。 “美丽的采惟,和你共度晚餐是我的荣幸,干一杯吧。” “你的确很有令女人神魂颠倒的魅力。”面对聂劭钧成功的驳回她的挑衅,韩 采惟闷闷地举起酒杯,和他对饮。 然而她只要联想到,聂劭钧也曾这么邀请某个女人吃饭,说着同样令人心醉的 一句话,她的心情就呈现低气压状态。 “我让你也神魂颠倒了?”聂劭钧用着迷人,却也吊儿郎当的口吻追问。 韩采惟实在很想大骂他臭美,但心底的心虚却不容许她说谎,几乎怔愣了一分 钟,随着侍者迅速的上完餐点后,她才找到微笑开口: “我饿了。” 很简单,摆明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聂劭钧也不多问,抿起的俊笑只有他知道的深意。 他知道她对他还存有戒心,所以,他不能急。 狩猎最特别的猎物,就必须更有耐心才行。 “好好吃。”原本只是想借由专心的用餐,好逃避再被“逼问” 的韩采惟,像是尝到前所未有的美食,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仿 佛先前的闷气,早已烟消云散。 “鹅肝酱当然好吃,这可是法国进口的……”她孩子般真实 的表情,让聂劭钧忍俊不住的向她介绍食物的来源。 见她兴趣高昂,他也在紧接着上了沙拉、主菜后,陆续的向 她详尽介绍,她所品尝的每一道菜的材料,和烹煮过程。 “吃口鲜嫩的牛肉,再配点红酒,味道是最棒的。”主菜端上, 他替她盛好红酒,鼓励着她试试看。 他一向对食物是最注重的,当然也小有研究怎么吃才能享 受到最美味。 而且这也还是他第一次,和女人之间的话题聊上食物。 和她在一起,似乎就会有特别的相处方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 来,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新奇的进展。 聂劭钧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个专业美食大师,韩采惟等不及大快朵颐,果 然如他所说的,牛肉配上红酒,真的美味极了。 “好吃吗?” 韩采惟急着点头,又忍不住多尝了口,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此刻,她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她和聂劭钧之间该是敌对分明的关系,但在吃了这顿美味的晚餐,及听着他专 业的介绍过后,原本存在她心底的戒心和芥蒂,居然缓缓的消退了…… 让她有一种错觉,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一对男女朋友,相谈甚欢的吃着晚餐,如 此简单而已。 韩采惟的吃相文雅且秀气,却不浪费,小口又小口的满足吃着,直到整盘精致 的佳肴,慢慢吃完为止,不像一般千金小姐,要她多吃一口像是会要她的命,太过 于矫柔造作。 她虽然也是个千金小姐,却丝毫没有大小姐脾气,反而像个平凡人般,有着自 己的工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或许辛苦,却很令人欣羡……不,除了她的婚姻…… 暗忖着,聂劭钧不自觉地灭起笑,漆黑如星子的黝眸,直瞅着她吃完主餐,再 用着甜点时,仍愉悦的美好笑容。 他几乎看傻了,不知觉中,涌起了个连自己也嗤哼的念头,他居然想代替李名 彦当她的屠龙英雄,让她永远都这么甜美的笑着…… 用完了餐,韩采惟好撑,但也好满足,她抽起面纸,秀气的擦了擦嘴,然后抬 头,突兀地对上了聂劭钧若有用意的黑眸。 “谢谢你……” 他热烈的注视,她显然有些羞涩,支吾地道。 她是不是哪沾到食物或酱汁,他才会这么直盯着她瞧…… “是谢谢我帮了你的美语学园,还是谢谢我请你吃这顿饭?” 聂劭钧问着,戏谑的口吻听似别有用意,让韩采惟一时之间突然想不起来,她 今天前来赴聂劭钧饭局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知道,今晚与他的饭局,真的让她吃的很愉快,愉快到几乎遗忘了,她是李 名彦未婚妻的事实…… “不,或者该说,因为对象是我,所以让你吃的非常愉快,对吧?”等不及她 回复,聂劭钧悠哉的又丢了个难题给她,然后紧瞅住她这一片刻的表情。 他想知道,他到底对她能有多大的影响…… 韩采惟没料想到聂劭钧会过分无赖的对她发问,她错愕住,感觉脸蛋又微微热 了起来,心口也燥热起来。 怎么办,她根本无法否认,和他一起共度晚餐的感觉非常自在…… “你这个贱女人,居然趁着彦到外国出差,就等不及和其他男人约会相好,太 过分了,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凭什么能和彦结婚!” 韩采惟的思绪仍打结着,就被天外飞来一句女人的高亢咆哮声,震得她微酡的 秀气脸蛋,刷地苍白。 雪白素净的套装上衣,也在同时被泼上酒液,染满了红渍,狼狈极了。 “该死的,你这个女人在做什么?!”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聂劭钧懊悔极了, 他怒吼、叱责着女人,唯一能为韩采惟做的,就是迅速唤采侍者挟持住女人,不再 任由对方伤害她。 “韩采惟,别太得意,你只是个第三者,彦说过,等娶到你,得到韩家所有的 财富后,就会跟你离婚,和我在一起!” 转眼间被挟持住的女人,疯狂的不把聂劭钧的愤怒看在眼底,她直朝着呆滞的 韩采惟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因为,她恨韩采惟。 恨韩采惟将取代她这个正牌女友,成为李名彦的妻子,而且还不满足,居然贪 婪的背着李名彦和其他男人约会! 恨自己除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为了利益迎娶其他女人,却毫无阻止的办 法,只能借酒装疯说出实情,朝韩采惟发泄她所有的不满、怨怼! 韩采惟清楚听见了聂劭钧的低吼和女人的叫嚣声,没有其他反应,她只是颤抖 着,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在这一刻,她终于懂了,聂劭钧没有骗她,李名彦是真的瞒着她,在外面有了 女人,而且他之所以想和她结婚,也只是为了她家的财富…… “采惟,没事吧。”待侍者把女人赶出后,聂劭钧又坐回原位,担心的望着狼 狈不堪的韩采惟。 他也没料想到,连天也助他一臂之力,毫不费一丝力气,就让韩采惟彻底对李 名彦大感失望,让他有机会能乘虚而人,一举抢走她的心,但是…… 该死的他,居然因为韩采惟过于苍白、备受打击的表情,让他真真切切的替她 担心起来…… 担心?他怎么可能会担心她,她,不过是他报复的棋子罢了 “没事,只是我的衣服全沾上酒渍了,必须到洗手间清洗一下,先失陪。”韩 采惟终于有反应,只是努力的微笑,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离座。 直到进了洗手间,趁着没有其他人的空档,她脆弱的哭了。 不是心痛,而是,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得被欺瞒着,顺从的嫁给那样对她用情 不专且野心勃勃的男人…… 就差那么一点,她的一辈子,就这么凄惨的毁了…… 她不要,她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人生…… 她该怎么办? “你在为那种男人哭吗?” 聂劭钧的声音自韩采惟背后响起,她吓了好大一跳,来不及隐瞒流泪的事实, 只能强颜欢笑道:“你怎么进来了?男人进来女人的洗手间,会被当成色狼的!” “无所谓,我这匹狼,只看得上你。” 聂劭钧揶揄的耸耸肩,走近她,连忙卸下西装外套,盖上她发颤的肩膀,好遮 掩住她渗着红渍、用水也洗不掉,只会忠实表露出她窈窕曲线的衣料。 他才不是无所谓,只是当他有知觉时,他已经走人洗手间内,对着她开口了。 该死的他,终究无法放心的放着她一个人哭着。 就算她一点儿都不想在他面前流露悲伤,他也能很轻易看穿她的逞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韩采惟想笑,双手却不禁抱紧了他的西装外套,喉间也充满着哽咽。 他以为这算是安慰吗?但是,好温暖啊…… “你哭了。” 聂劭钧暗哑说出,揩去了她的泪水。 他喜欢看她甜美的笑着,而不是无助的掉着眼泪…… “你看错了,我只是洗了把脸……”韩采惟没料到他也会有这般温柔的举止, 随意找了个借口,羞怯的想越过他离开洗手间。 聂劭钧揽住了她,自背后抱住她。 连自己也不懂,为什么逞强的她,竟会触动起他一直以来,自以为刚毅无比的 心…… “别逞强了。”他低喃,舍不得她为那个男人流一滴泪。 “我没有逞强,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又何来伤心?我只是悲伤,我还是必须嫁 给那样的人。”韩采惟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叹息。 他的胸膛过于温热,她几乎是红着脸挣脱他的怀抱,走出洗手间。 因为,再这么任他抱着,恐怕她会真的堕入他狂妄的柔情中 …… 能经由韩采惟口中确定,她不爱李名彦的事实,着实让聂劭钧不自觉地衔起愉 快的笑弧,但他的笑仅维持在和她双双离开餐厅后消失。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她说过她还是必须嫁给李名彦的傻话。 开什么玩笑,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疯了不成! “嫁给我吧!”聂劭钧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进出,连自己也完完全全的吓了好一 大跳,这不像是一向内敛、从容不迫,且游戏人间的地会说出的话。 他原本只是打算,自李名彦身旁夺走她,也顺便和她玩一场爱情游戏罢了,但 计划的走向似乎远远超过他所认知的范围,在见着她的眼泪后,他居然把自己当成 她的屠龙英雄,产生想营救她的欲望…… 这代表他是在乎她的,或者对她…… 不,这根本不代表什么! 或许就这么以婚姻牵制韩采惟,完完全全的抢走她,对李名彦的打击才够大, 这场狩猎游戏玩起来也才够有趣! 没错,韩采惟值得他奉献出婚姻,他一定要得到手! 嫁给我吧! 背后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韩采惟旋身望向他,吓了好一大跳,止不住心口处 的怦跳。 他……在说什么傻话?是她听错了吧? “我说过,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聂劭钧勾起再确定不过的笑意,深不可测 的眸底,饱含着他对婚姻的睥睨,还有对韩采惟的真诚真意,交错、矛盾的令人看 不清,他真正想表达的讯息。 不变的只有他多情的口吻,当着心慌不已的韩采惟面前,一字字的自他那好看 的唇弧进出。“婚姻等于坟墓,也是死亡,这是我能为你付出的一切。” 没错,他简直在等死,等待着这犹如死亡般痛快的狩猎游戏。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