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教师休息室里,一堆生活周记摊在面前,蒯韵竹却凝着海守茗整理教材的侧 颜,心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出色啊!人长得俊俏不说,教学更是一等一的好,很多学生家长都 要求自己孩子的物理指定给他教,人气指数超级旺。 像她就不行了。国文好像谁来教都差不多,只要别教错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加上又是新到任的,也没什么拥护的学生,而且脸蛋又不是很美,身材也不是顶 好,好像随手抓就有一大把,这样的她……哎,真令人沮丧。 她很想接近他啊,可是又没有勇气,真是……去撞墙好了。 “报告!”陡地一个女学生走进教师休息室,手上抱着厚厚的作业本,往海 守茗的位子走去。“海老师,这是同学们的作业。” “嗯。”海守茗将作业本接了过来,看了眼年级班别,将之摆放在桌上空置 的区块。“你是学艺吧?记得提醒同学们明天小考,让他们回去准备准备。” “啊~~”女学生哀嚎了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又要小考?海老师,昨天 的课堂上才考过捏!” “小考才能知道你们上课有没有认真,这是学生的义务,没得商量!”海守 茗很坚持这点。 他当然知道每个学生都害怕考试,毕竟他也曾年轻过,也曾当过学生。 以前年纪小不懂,还以为每个老师都很爱给学生考试,其实当了老师之后才 明白,小考纯粹是为了知道学生们的吸收程度,好调整更适合的教学方式,事实 上,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吼~~唛啦!”小学艺快哭了,为了全班的“利益”苦苦哀求。“我们很 忙的捏,海老师,你最好了,放我们一马嘛!” 海守茗抬头斜睨她一眼。“忙着打工和谈恋爱?那都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做 的事,目前只要管好你们自己的功课就好,其他的都是浪费时间。” 哇~~太帅了、太酷了! 蒯韵竹满脸崇拜。以她软弱的性格,学生只要好声好气地求她一下,她马上 就投降了,哪有办法像他这么坚持? 问题是,她的投降不过是妇人之仁,对她而言是无所谓,但对学生来说却不 见得是好事;虽然可能一时会得到他们短暂的感激,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呜……她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他择善固执的境界呢? 小学艺提了口气,好像想说些什么又退缩了,皱巴着小脸、扭绞着双手,迟 疑了好久才朝海守茗点了下头。“好嘛好嘛,那我回去通知他们就是了。”然后 臭着脸离开教师休息室。 海守茗陡地侧头斜睨了蒯韵竹一眼,她慌得连忙低下头去,就怕自己“偷窥” 的不雅行径被他察觉,紧张地胀红了脸。 海守茗的嘴角泛起一抹笑,重新埋首作业堆—— 铭 铭 铭 漫步在霓虹灯闪烁的商业街上,蒯韵竹的思绪有些飘离。 看着路边商店的橱窗,她不觉停下脚步,却始终不曾将橱窗里的东西看进眼 底。 老实说,她不敢痴心妄想自己能跟海守茗有什么未来,可她就是很喜欢他、 很欣赏他,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很赏心悦目了,并不敢有太多的企求。 问题是,她要怎么表达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好感呢? 不想让他知道,又可以抒发自己的感情,到底要怎么做呢? “阿姨,你可以帮我买东花吗?” 陡地,一双小小的手拉扯着她的裙摆,蒯韵竹这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 一个手上提着花篮的清秀小女孩。 “妹妹,你叫我吗?”蒯韵竹蹲了下来,因为小女孩太小,约莫六、七岁大, 小脸上有着无辜,瞧得她奸生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为何出来卖花?而且都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应该是在家里陪着 父母一起团聚才对啊…… “是啊,阿姨,能不能请你帮我买束花?”小女孩眸底有着胆怯,声音甚至 有 些发颤,但似乎又有某种说不出口的坚强,让蒯韵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啊,你的花怎么卖?” 一朵朵粉色的玫瑰很是诱人,虽不是极品,却也不算太差,还在她可以接受 的范围之内。 “一束八十元。”小女孩露出感激的神色,怯怯地奉上一束玫瑰。 蒯韵竹拿出钱包,动作间发现小女孩的花篮里还有很多没卖掉的花束,她终 究隐忍不住间道:“妹妹,你怎么那么晚了还在卖花?” “我卖不完啊!”小女孩显得沮丧,小小的肩垂了下来。“我从放学之后就 拿花出来卖,可是到现在还卖不完。” 花是种有时效性的商品,今天没卖掉明天可能就凋谢了,批货的阿姨又没教 她怎么保持花束的新鲜,她只得努力地卖下去。 蒯韵竹瞧着她,又瞧瞧她的花篮,黑瞳滴溜溜地转了转。“你这么小,为什 么要出来卖花?”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女孩漂亮的眸氤氲了起来。 “我妈妈生病了,没有力气赚钱,我想帮她的忙……”豆大的泪滑出眼眶, 女孩的神色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忧郁。 蒯韵竹一时也慌了手脚,连忙拿出皮包里的面纸,为小女孩擦拭眼泪。 “爸爸呢?爸爸没有照顾你跟妈妈吗?” 厚!她最怕小孩子的眼泪了。 其实不只是小孩,所有人的泪水都可以软化她那无可救药的软心肠,因此她 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 “我没有爸爸……”小女孩越哭越伤心,似乎蒯韵竹的所有问题都令她小小 的身体无法负荷,唯有以眼泪来发泄压力。“我没有爸爸……” 天哪~~这样下去怎么可以?女孩还这么小,母亲又生病,加上家里没有男 人足以依靠,将来她们的生活势必会出现问题,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擦拭着小女孩的眼泪,蒯韵竹想了又想,唯有社会救助可以帮助她们母女; 她打定主意,拿下小女孩手上的花篮。 “妹妹,你这篮花全卖给阿姨好不好?” “啊?”小女孩瞬间忘了啜泣,呆愣地望着她。“全部?”满满的一篮花, 少说也有十来把呢! “是啊,全部。”看着孩子天真的模样,蒯韵竹不禁温柔地笑了,掏出三千 块往孩子的口袋里塞。“喏,这个是买花的钱。” 小女孩慌张地将钱由口袋里拿出来,紧张得手足无措。“好像不用那么多, 阿姨,你等我算一下……” 一把八十元,两把就一百六十……小女孩的小脑袋霎时被数字塞满,不知所 措。 “不用算了,多的拿去给妈妈看医生。”将新台币由女孩手上拿起,重新塞 回女孩的口袋,蒯韵竹满意地笑了。“还有,阿姨要麻烦你一件事喔!” 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什么事啊?”她不用再担心那些卖不掉的花该怎么 办了,感觉心里好轻松喔! “你要告诉阿姨家里的地址……”见女孩露出害怕的神情,蒯韵竹赶紧连声 保证。“阿姨想找人帮助你跟妈妈,让妈妈可以安心休养,你也不用再卖花,可 以好好读书;我在青商综合高中教书,我叫蒯韵竹,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女孩怯怯地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没关系的,妹妹,那我把电话留给你,你回去问过妈妈,如果妈妈同意, 你再跟阿姨联络好吗?” “哟!你准备开花店啊?”韵竹甫进门,蒯韵梅便瞧见她手上一把又一把的 玫瑰花,大刺刺地喳呼起来。 “才不是呢!别胡说。” 脱下鞋子放进鞋柜,蒯韵竹将适才和小女孩的一段偶遇讲述一次给韵梅听; 蒯韵梅听了直点头,阿莎力地由口袋里掏出一千五递给韵竹。 “你干么?”蒯韵竹满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给自己钱。 “我出一半不行喔?”蒯韵梅瞪了她一眼,受不了她的直线思考。 蒯韵竹觉得好笑。“这么好?我记得你一向很抠门的。” “什么抠门?那叫节俭好不好?”蒯韵梅翻翻白眼,没奸气地坐进沙发。 “不该花的钱休想我拿出半毛,可该花的,我一点都不心疼。” “是是是,我的好姊姊最好心了,有一颗菩萨心肠。”愉快地将钱收进口袋, 蒯韵竹顽皮地补充一句——“谢谢惠顾。” “你很三八捏!”蒯韵梅没好气地赏她一记白眼。“不过你最好快点帮那小 女孩联络社会局伸出援手,再拖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啊,可是得等她给我电话才行。”她没用,没要到女孩的地址,但 这表示小女孩还挺有常识,知道不可以随便给陌生人家里的电话地址,这算是值 得欣慰的吧?! “嗯哼!”蒯韵梅扭开电视,很快地转到新闻台。“不过我说韵竹啊,你那 么多花要摆到哪里去才好?” 一话惊醒梦中人。 对厚!这么多花要怎么处理?呆滞地看着那堆花束,蒯韵竹显然没思考过这 个问题,此时才感到头大。 “我们俩天天在学校,回到家的时间也不多,插在家里没人欣赏也算浪费, 我看不如你拿到学校义卖好了。”蒯韵梅热心地为她拿主意。 蒯韵竹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不要啦,又不是什么多到惊人的数目,这样 怎么义卖?”万一供不应求,那多寒酸? “可以卖给你班上的学生啊!”不愧是商业概论的老师,蒯韵梅脑子里多的 是将花变成现金的方法。 “我跟他们又不很熟,这样不好啦!”蒯韵竹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那我拿去卖给我班上的学生。”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换个地点、换了对象 罢了。 “也不好,这样好像我们在赚学生的钱。”而且是老师推销,学生没买又怕 得罪老师,何苦给学生伤脑筋的麻烦呢? “喔,那我看你只有送人一途了。”反正钱是一人一半,她也没将那一千五 百块放在心上,就让韵竹做个顺水人情,送人算了。 “这么多花,我要拿去送给谁啊?”天哪!这根本是给她找问题嘛! “厚!说你笨,你还真的不聪明。”蒯韵梅大摇其头,受不了教国文的老八 股。“休息室里的老师送一送啊,没有人会嫌弃的吧?” 当!蒯韵梅的主意如雷贯耳,蒯韵竹马上就投赞同票。“对厚,我怎么没有 想到?” 蒯韵梅大摇其头,这下也没了看新闻的兴致,索性将电视关掉,起身准备回 房。“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就算天天送也无所谓。” 天天送?凝着蒯韵梅回房的背影发呆,蒯韵竹心里冒出一个希望的嫩芽—— 这真是个绝佳的好方法! 教师休息室里难得像热闹的菜市场,每个老师桌上都令人惊喜地出现一束粉 色玫瑰,连蒯氏姊妹花也不例外。 “哎哟!我八百年没收过花了!”一个平日以严苛出名的中年女老师高声惊 叹,仿佛怕人家不知道她早已不再受到送花人的青睐。 “还好吧?这种花一束也没多少钱,搞不好还是卖剩不要的咧!”经常收到 大把大把花束的美艳女老师,就对这样的小花没啥兴趣,冷冷地泼了盆水。 蒯韵竹心口一提;虽然这些花不是卖剩不要的,但实际上也相去不远,着实 令她有丝心虚。 “这花或许是没多少钱,也比不上萧老师平常收到的大把花束,可至少这是 没有任何动机和企图的花,收了也少不了你一块肉。”蒯韵梅用手肘撞了撞她, 冶眉一扬,不留情面地刮损着美艳女教师萧丽华。 几个老师偷偷窃笑,不想打坏同事情谊地没敢笑得太夸张。 萧丽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懊恼地瞪了蒯韵梅一眼。“怎么?送花人跟你有 关啊?说话这么刺耳。” “没啊,我也有一束,可是我收得心存感激。”蒯韵梅装傻,扬了扬手上的 小花束。“虽然不晓得送花的人是谁,但谁规定老师只有教师节可以收到花?花 束代表祝福,这也算小小的惊喜,当然得心存戚激。” 一席话堵得萧丽华无话可说,几个老师又各自嘀嘀咕咕地交谈起来,虽不见 得全是喜悦,但至少都挂着明显的笑意,这让蒯韵竹松了口气。 还好有韵梅在,不然人家问起的话,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呢! 望了眼海守茗位子上的醒目玫瑰,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早,怎么……开早会啊?”说曹操曹操就到,蒯韵竹心里才念着的海守茗, 霍地大步走进教师休息室里,很快注意到不寻常的氛围。 “就不知道哪个人送了每位老师一束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美艳老师还 恼咧,说起话来夹枪带棍,语气不善。 “是喔?”海守茗拿下背包,踱到自己的位子,很快地也发现摆在桌上的意 外。“嗯?我也有?中乐透了吗?”他打趣道。 “萧老师说那不值几个钱,没什么好高兴的。”弹了弹指尖,蒯韵梅冷不防 地捅了萧丽华一刀。 每个老师都知道萧丽华在倒追海守茗,此时就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即使海 守茗一直没给萧丽华正面的回应,只是如同一般同事情谊般浮面。 “我很高兴啊!”海守茗很给面子地挺着蒯韵梅。“我又不是美女,还收得 到花,真是惊喜!” 蒯韵竹不由得泛起傻笑。 他说他很高兴耶,害得她也好高兴喔! “是啊是啊,偏偏有人不领情。”蒯韵梅可乐了,用力地附和。 “蒯老师,你是故意的吗?”萧丽华气坏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埋怨地瞪了 蒯韵梅一眼。 “萧老师,我可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个女人之间开始了口水战,海守茗一点兴趣参与都没有。 太过咄咄逼人和强势的女人最让他胆战心惊,还是闪远点好,以免被战火波 及,承受无妄之灾。 眼角余光陡地发现侧边坐着傻笑的蒯韵竹,海守茗泛起一抹笑。“蒯老师, 心情很好厚?” 光看她脸上的笑意,也知道她今天的心情是晴天。 “嗯?”蒯韵竹愣了下,不奸意思地微红脸颊。“海老师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笑啊!”像蒯韵竹就单纯多了,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又不会跟 人争这争那的,就某些特质而言,性格上倒与他有几分类似。 他们都不多话,却也不冷漠,虽然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尽相同,但基本上两人 的磁场还算相近,不会产生排斥作用,他挺喜欢和她说说话,即使一天聊不上几 句。 “呵,这么明显喔?”蒯韵竹更不好意思了,双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嗯哼。”挑挑眉,海守茗拉开椅子坐下。“女人都爱花,说不定是哪位爱 慕者送来给你的,我们全沾了你的光。”他打趣道。 蒯韵竹羞红了脸,清楚地知道事实不是如此。“你爱说笑了,海老师,我哪 来什么爱慕者?你还比较有可能。” 多待在这个学校一天,就多了解一分他的魅力,就连不曾上过他课堂的学生 都对他心存孺慕之情,足见他魅力四射,锐不可当。 海守茗浅笑地摇摇头,不置可否;蓦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压低声音问: “你今晚有空吗?” “嗯?怎么了?”她的心头小鹿乱撞,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平常她虽然没做什么恶事,却也没做什么多好的善 事积阴德,只不过在昨天晚上不经意地帮了那个小女孩一次,难道这善报来得如 此迅速引 真教她又惊又喜! “上次不是说好了请你吃饭吗?我想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是否愿意跟我共 进晚餐?”他是一诺千金的人,虽然这件事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知道,可他从没忘 记这件事。 “呃……你不是很忙吗?”天哪!他真的邀约她了,真让她心花朵朵开。 “我把时间挪开了。”除了学校,他还在外面租了个地方开家教班,算起来 的确是很忙,今天他排除万难挪出时间,但她好像意愿不是很高,让他有点失望。 “如果你有事的话就改天吧。” “不!”她回答得好快,快得差点咬到舌尖。“嗯……我没事啦!” “真的?”海守茗不甚确定地再问一次。 “嗯。”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