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蒯韵竹戴着太阳眼镜上课去,还好太阳依旧炽热,走在路上不算太过 醒目,但进到学校和那清一色的白净脸孔,顶多只是有副厚重眼镜挂在鼻梁上的 学生们相较,就显得十分抢眼,让人一眼就可以在人群中发现她的存在。 “哟!蒯老师,你可真时髦啊!”萧丽华远远摇着那不算翘的臀部走了过来, 尖锐的嗓音怕人听不见似地拔得老高,尖声怪气的嚷嚷着。“哪个牌子的?好用 的话帮我介绍介绍。” 她伸手就想拔下蒯韵竹脸上的太阳眼镜,却让她眼明手快地闪掉了。 “对不起,萧老师,我昨晚没睡好,眼睛有点酸涩,请别开我玩笑。”蒯韵 竹扶着镜架,坚持她的护镜行动。 “没睡好啊?”萧美华讪笑着,不放弃地追着她跑。“来嘛,我看看黑眼圈 严不严重?我有种消除黑眼圈的眼膏,很有效喔,不过太严重可不能用,你就让 我鉴定一下,看看可下可以拿给你使用。” 蒯韵竹吓坏了,抓着墨镜直窜,深怕被那神经质的女人抓到。 倏地一个不留神,她撞上一堵肉墙,鼻梁撞疼了不说,连带地撞歪了鼻梁上 的墨镜,令她疼皱了眉心,却不忘赶忙扶正撞歪了位置的墨镜。 萧丽华像在玩老鹰抓小鸡似的直扑而来,也没注意蒯韵竹撞到了人,一心只 想拔掉她脸上的眼镜,还庆幸蒯韵竹的动作停顿下来,探出魔手伸得老长—— 陡地一双结实的手臂牢牢抓住萧丽华意图作怪的手腕,浑厚的嗓音阻止了萧 丽华,这也才让两个女人同时注意到挡在两人之间的男人。 “海老师!”蒯韵竹的心口惴惴地狂跳,没料想到他会出现为自己挡掉麻烦。 “嘿,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萧丽华撇撇嘴,知道自己没 得玩了,心有不甘地跺了下脚。 “开玩笑也要看情况,现在学生这么多,你想闹笑话吗?”海守茗挑挑眉, 不屑地甩掉萧丽华的手。 “什么嘛!开点小玩笑都不行!”萧丽华不情不愿地揉着手腕,嗲声嗲气地 嘟囔着。 “如果你开的玩笑是想让别人难堪的话,那就太恶劣了!”见她还不知悔改, 海守茗鄙夷地臭她一句,转身搂住蒯韵竹的肩。“走了,我带你去保健室休息一 下。” 蒯韵竹没敢有异议地跟着他走,就怕萧丽华不甘心又跟了上来。 离开萧丽华有段距离之后,她才愕然想起海守茗说要带她到保健室一事,微 微抗拒起来。 “我不用去保健室啦,我自己走就行了。”虽然昨晚她的确没睡好,但戴墨 镜最大的主因是她哭肿了眼,才不得不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掩饰,等回家后再用热 水敷过应该就会消肿,根本没必要到保健室报到。 “横竖你早上没课,不如到保健室躺一下又何妨?”说来她也真乖,一般老 师没课时根本懒得到学校报到,她却像公务员一样准时上下班,学校真该颁个荣 誉奖章给她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没课?”她愣了下,脸颊忍不住烧灼起来。 他干么没事研究人家的课表?真是……好讨厌喔! “嗄?”海守茗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也愣住了,鬓角冒出冷汗; 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应道:“没什么,那天不小心看了一下,我不是刻意去查的 喔,绝对没有的事。” 什么叫越描越黑,约莫就是像海守茗这种,顿时气氛尴尬得让人想凭空消失。 “呃……我又没说你刻意去查。”天哪,天气已经够热了,他又没事来这么 一下,害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嘛,别那么认真……”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随便两个字。”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认真求学、工 作,包括感情他都……哎,都过去的事了,还提起做什么呢? 蒯韵竹愣了愣,这下不知该怎么接腔了,她无措地扶了扶墨镜,这个举动引 起海守茗的注意。 “没睡好会有这么严重的黑眼圈吗?需要戴墨镜来遮掩?” “我……” “嘿!让让、让让!” 蒯韵竹下意识想闪躲他审视的眸光,还来不及有所动作,身后便传来呼喊, 她一急,狠狠地退一大步,却正巧让后方跑过来的来者撞个正着,整个身体都歪 斜了,要不是肇事者及时搂住她的腰,她恐怕要被撞飞出去。 “厚!就叫你让了,你还撞过来?”保健室的校医游宇斯一身轻便,神清气 爽的满面红光,稳住蒯韵竹之后叨念着。 “我、我哪知道一早就有人横冲直撞?”蒯韵竹被撞得眼冒金星,墨镜被撞 掉了也没察觉,满脸委屈。 “我慢跑啊!早上保健室生意清淡,再不动动我都要生锈了,慢跑有益健康 又可消磨时间,多好?”游宇斯解释着,抱着她挺舒服的,一时间也忘了该放开。 海守茗瞪着游宇斯摆放在蒯韵竹腰间的手,心头竟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意。 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动吗?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喂,我不会跌倒了,你放开我啦!”蒯韵竹当然不知道海守茗心里在想什 么,她只注意到游宇斯不合宜的举动,慌张地逃离游宇斯身畔。 “啧,可惜!”游宇斯轻啐了声,嘴角噙着欠扁的笑意。 蒯韵竹下意识闪躲到海守茗身后,慌乱地揪着他的衬衫,隔着他的肩偷觑着 游宇斯,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她的行为不啻大大地取悦了海守茗,他英雄般地挡在蒯韵竹面前,不让游宇 斯对她露出觊觎的神色。 “那么游校医你慢慢跑吧,我和蒯老师有点事要谈,就不打扰你了。”说完, 他便拉着蒯韵竹往反方向走,直接走向校内教师停车场。 一路上蒯韵竹可说是全然被动的,她被动地跟着海守茗的脚步,直至看到他 的车,她才猛然惊醒。“海老师,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车。” 海守茗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门,油门一踩, 轿车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离开校园。 “不是,我……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她不怕他会把 自己载去卖掉——反正她也值不了几个钱;她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他将带自己 前往哪个目的地。 尤其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个令他困扰许久的神秘送花者,心里一定还很生气, 万一要是质问起来,她该如何解释? 说自己喜欢他,为他魂不守舍? 不!才不!这么丢脸的话她可说不出来,要她讲出那么肉麻的话,还不如一 刀杀了她还轻松愉快点! “去你家啊!”他家里有老有小,爸妈跟恋恋都还在家里没出门,回去恐怕 会引起轩然大波,还是选在她家实际一点。 “我、我家?!”她忍不住要结巴了。 天哪!地啊!这个时间到她家里要做什么?韵梅打从昨天傍晚就不在了耶! 韵梅好久以前就嚷着要去埃及“探险”,长久以来都没见她有什么行动,上 个礼拜却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完全不顾学校还有课堂要上,突然向旅行社订了前 往埃及的行程,并请了她的学妹代她的课,昨天下午时分便出门去“探险”了。 韵梅这一去,要十天左右才会回来,这这这……这孤男寡女的,好像怎么想 都不方便啊! “对啊,你眼睛那么肿,不回你家,难道去外面让人家”参观“吗?”早在 她的墨镜被游宇斯撞掉的瞬间,他就看出她之所以遮掩的主因。 人家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吗?她昨晚八成哭得很惨,不然两只眼不会变成两 颗大荔枝——又红又肿。 哎,他又没有责备她,她又何必如此伤心咧? 女人,真是难懂啊! 竟然用“参观”这种字眼,实在教人加倍难堪呢!蒯韵竹羞红了脸,不知该 把视线摆到哪里去才好。 “蒯老师在家吗?”海守茗顿了顿,地问起。 “啊?”她有丝恍神,无辜地眨了眨眼。“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啊!” 海守茗忍不住翻翻白眼。“我是说,另一位蒯老师。” “嗄?”奇怪,她怎么越来越觉得他……居心不良?“另、另一位蒯老师, 她……她……”老天爷?她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海守茗看着前方路面,浓密的眉紧蹙起来。“韵竹,你在紧张什么?怕我吃 了你吗?” 轰~~平地一声雷,炸得蒯韵竹两眼发昏,两颊泛红,心跳止不住失速起来。 海守茗以眼角余光便可以瞧见她不断地往车门退缩,他握紧方向盘,轻叹口 气。“我送你回去,就不进你家门了,免得你把我当成登徒子。” 是他会错意了吗?他原以为她会如此勤快地送自己花,合该是对自己有那么 点意思,现在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好笑的是,不仅他单方面搞错了,连深谙男女情事的海尘安也误会了她的心 思,真可笑啊! 蒯韵竹怔愣了下,不假思索地攀住他的手臂。“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海守茗冷冷地睨着她的小手;她的手很冰,感觉像刚由水里捞起来似的。 他的心里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引起他太 大的情绪反应和注意,唯有她办到了,而她却让他硬生生地碰了个软钉子,真教 人气馁!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抿紧唇叹了口气,在到达她家附近时间:“再来怎 么走?”他大概知道就在附近,但是详细的巷弄却不清楚。 “呃,前面右转第一栋大楼就是。”她指指前方,心头忐忑。 他生气了吗?态度这样冶冰冰的,让她心里好难受喔! “喏,到了。”海守茗将车子转进右手边的巷子,就在她说的第一栋大楼前 面停了下来。 蒯韵竹咬咬唇,好半晌才开口。“你要上来吗?” 海守茗看了她一眼,心里还气呢!“不了,免得你以为我心怀不轨。” “你就当我不擅言词行吗?”蒯韵竹这一急,眼眶又红了。“这是自然反应 啊,我一个单身女孩子,如果轻易就答应让男人上楼,这不是太随便了点吗?” 咦?这句话有玄机喔! 轻易答应让男人上楼是随便了点,但换个角度来想,是不是他符合被她邀请 进屋的条件? 海守茗瞬间又燃起希望,但他也不躁进,认真地凝着她泛红的眼。 “这……算是邀请吗?”人家脸皮很薄的捏,女孩子不主动邀请,他可不依。 她的俏脸一红,微合眼睑,眸光不敢定在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娇羞地点了 下头。“上来喝杯咖啡吧。” 至于喝完咖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不预设立场,该发生的就发生吧! “Why not ?”他终于笑了,也放下心上那颗沈闷的大石头。 虽然她的态度并不十分明确,但至少不是拒绝,他还有的是机会,现在放弃 还言之过早。 虽然他不打没把握的仗,但总是一线曙光,对两人而言都不是件坏事,起码 给双方一次机会,好好认识对方的机会。 海守茗将车开进大楼附设的临时停车场里停好,或许因为双方各退一步的关 系,之间的尴尬似乎平空消散了一样,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电梯,直达蒯家姊妹 租赁的八楼。 蒯韵竹有些害羞地邀请海守茗进屋,关好门之后便踱入厨房,放任海守茗在 大厅自由行动。 “蓝山好吗?要不要加糖?”拿出咖啡豆研磨成粉,蒯韵竹点上酒精灯,为 开水加温。 “想不到你们还真讲究。”好笑地倚着厨房门框,海守茗不知何时跟着过来。 “啊,你怎么跟来了?”在她的既定观念里,他是客人,应该好好地坐在客 厅才对;到人家家里作客,她都是如此严谨的,不敢随便妄动。“厨房乱,别进 来。” “不会啊,你的厨房整理得很干净。”他说的是实话,不像海家的厨房,清 理的工作全是由四个小孩包办,海家老妈可不做这么“粗重”的工作,即使她是 造成厨房脏乱的最大元凶。“你们不开伙吗?” “开伙啊,我都在煮好饭时顺便清理,如果要等韵梅整理的话,要等到哪一 年啊?”她笑道,小心地在漏斗里放置滤纸,然后将咖啡粉缓缓倒进漏斗里,并 拿出咖啡杯浸泡热水。 海守茗挑起眉。“你会下厨?” “嗯,韵梅懒得做,当然就只有我做嘛!”还好老妈教得好,家常小菜可难 不倒她。“以前我在家常常和我妈一起做饭,习惯了。” “是喔?那改天真得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喽!”他打趣道,除了在外头的餐 馆用餐不算之外,他还真没尝过老妈以外的女人煮饭给他吃呢! “好啊,那有什么问题?”笑看着滚水萃取出香浓的咖啡,她将咖啡杯里浸 泡的热水倒掉,改注入深褐色的咖啡。“要糖或奶精吗?” “不,原味才是真正的好味道。”他接过她一手煮的咖啡,凑近鼻尖闻嗅起 来。“闻起来不错喔!” “是你不嫌弃。”她笑眯了眼,顺手拉了厨房纸巾抹干微湿的小手。“你今 天不也是下午才有课吗?还是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了?” “你怎么也知道我的课表?你偷看我的厚?”海守茗闻言抬起头,双眼瞬也 不瞬地凝着她。 蒯韵竹胀红了脸,无措地转身佯装整理才煮过咖啡的漏斗和酒精灯。“没、 没有啊,我也是不经意才……啊!” 或许是太过慌乱,她一时忘了才煮过咖啡的用具还高温未退,不假思索地用 手去触碰,指腹传来烧灼的热感,她下意识一挥,酒精灯及冲泡漏斗落了地,瞬 间形成小型的火灾,在厨房地砖上熊熊燃烧起来—— “别动!” 海守茗眼明手快,火速放下咖啡,冲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很快将摆放在 一旁的大抹布冲个湿透,不假思索地覆盖在燃烧的火苗上,迅速地扑灭可能一发 不可收拾的灾祸。 只见燃烧起来的区块,火苗不见了,飘起一阵黑烟,蒯韵竹呆愣地看着他一 连串熟稔的动作和处理过的现场,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天哪!她一见火烧起来都傻眼了,还好他在这里,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 会马上反应到该做哪些动作。 当她还在惊叹着海守茗的当机立断之际,海守茗陡地抓起她的手往水龙头下 冲水,她才警觉到指尖传来的灼疼。 “好痛!”她惊叫了声,疼皱秀眉。 “痛你还发呆?”海守茗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人家傻眼了嘛,他干么那么凶? “你什么你?今天要是我不在这里,恐怕早就酿成火灾了!”他气她的反应 能力不够,倘若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他简直不敢想像会面临怎样的残局。 “你那么凶做什么嘛?”她忍不住轻泣,手痛,心也痛。“我又不是故意的 ……” “不是故意的都这样了,要是故意的还得了?”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意,他 不觉软了声调。“小心点嘛,你这样很让人担心。” “那你也别那么大声啊。”他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她的泪就止不住大 颗大颗地落下,声音听起来都含混不清了。 “我、我大声是因为我心急啊!”哎哟!他最怕女人哭了,偏偏她还真哭, 眼泪都要滴进他的心坎里了。“还疼吗?你的医药箱放哪?” 蒯韵竹摇了摇头,抽回自己的手关掉水龙头,不让他握在手里。“不碍事。” “不行,一定要搽药。”她的指已经不太红肿了,还好烫得不严重,但至少 搽点清凉的软膏会好一点。“放在哪?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低垂着头,离开厨房走入她的房间。 海守茗不请自来地跟在她身后转,见她连施舍自己一眼都不肯,再迟钝都知 道她受委屈了。 他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扶住她微颤的肩。“生气了?” 蒯韵竹摇摇头,赌气不肯开口。 轻叹口气,他将她翻转过身,其间当然接受到她些微的抗拒,但他不为所动, 依旧坚持要她转身面对自己。 “看着我。”他执意抬起她的下颚,不容她逃避。“我大声是因为我担心,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这么委屈就不用了。”她的眼角噙着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嘴上却不饶 人,可见刚才受的伤害很深。“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担心。” “我担心是因为……”他蓦然顿住,颧骨泛起可疑的红潮,之后他又叹气了, 今天早上他一直在叹气,感觉很是无奈。“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每天送花给我?” 蒯韵竹僵住了。 他这算“先声夺人”吗?拿她心虚的事来堵她,一点都不君子! 她咬了咬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吗?”他挑起眉,黑眸渗入笑意,小心的没让她发现。“其实你不说 我也知道。” 蒯韵竹瞪他,狼狈地瞪着他。“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啊!”他可开心了,双手不着痕迹地搂着她的腰。“男人女人 都一样,送花有爱慕的涵义,我猜对了吗?” 蒯韵竹惊愣地瞠大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