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该说是老天开的恶意玩笑,还是真的很不凑巧,这天海守茗和蒯韵竹的课堂, 正巧是一周里全数错开的一天,也就是海守茗上课时蒯韵竹没课,再不然就是反 过来,变成蒯韵竹上课时海守茗没课,两人总是凑不在一起。 而且最吊诡的是,在蒯韵竹没课的时间里,却会在教师休息室里遇到沈映雪。 “蒯老师没课啊?”或许蒯韵竹是沈映雪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她总是会主动找她聊天——海守茗不算,对沈映雪而言,他的身分比较特别。 “嗯。”蒯韵竹笑得僵硬,一见到沈映雪,她的脑子就乱了,始终忘不了早 上那太过刺激的一幕。 “啊~~还好有你陪我,不然我会无聊死!”感觉上沈映雪是个性满直的女 人,也不管蒯韵竹是今天才认识的人,大刺刺地表达自己的真陆隋。 “最后一堂课已经开始上了,沈老师应该没课了不是吗?”如果有,现在应 该在教室里授课,而不是在这里对着她喊无聊。“没课可以先行离开,校方并没 有规定老师要留校到放学,除了值班老师之外。” “我知道啊,可是我想留下来等守茗。”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蒯韵竹霍地绷紧 的小脸,沈映雪自顾自地说道。 蒯韵竹心里一酸,即使感觉不妥,她还是冲动地问道:“沈老师……跟海老 师是旧识?” 明知这种事应该问海守茗比较妥当,但她就是忍不主。 “什么旧识?”沈映雪挑起秀眉,相当不以为然。“我们是情人,感情很好 的情人,他甚至跟我提到结婚的事。” 犹如晴天霹雳的震撼,让蒯韵竹的心一路下沉,一股心酸蓦然升起,她的脸 微微刷白。 望着窗外犹亮的天色,沈映雪一点都没发现蒯韵竹不太对劲的神色。“不过, 我们分开有三年了吧……三年都没有任何联络。” “怎么会分开的呢?不是感情很好吗?”急转直下的剧情让蒯韵竹有些适应 不良,她眨了眨眼间道,随后又察觉自己问得太过突兀,连忙解释。“对不起, 我没有探你隐私的意思……” “没关系啦!”沈映雪扯开笑意,很淡很淡的笑。“人都有好奇心的嘛,换 成是我也会问。” 要不是两人之间有利害关系,蒯韵竹还挺喜欢沈映雪的直接;那是她性格里 缺少的元素,怎么学都学不来。 对沈映雪,她同时存有羡慕和敌意,感觉真是复杂。 “听说过”我还年轻,心情还不定“吗?”沈映雪陡然哼起乐曲,很久以前 的曲子,年轻一辈甚至没听过。“守茗说要结婚时,我虽然很爱他,却也还很想 玩,所以结婚的事就不了了之。” “因为这样而分开?”不是吧?这样好像太过草率了点。 “嗯嗯,也不是。”沈映雪耸耸肩,顽皮地吐吐舌头。“不是说了我爱玩吗? 那守茗就一直问啊,问到我烦了,火大地买张机票飞到巴黎,在那里住了半年多, 再飞到马尼拉……” 沈映雪开始细数她辉煌的旅游纪录,听得蒯韵竹一愣一愣,一股忧心在心头 隐隐浮现。 照这情况看来,海守茗和沈映雪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再喜欢对方而分开,说白 一点,根本就是个无言的结局。 倘若今天沈映雪玩腻了、倦了,真想安定下来的话,和海守茗之间重拾旧情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个想法真令她胆战心惊。 “蒯老师?蒯老师?”沈映雪在她眼前挥着手,盯着她的眼底有着莫名其妙。 “你神游喔?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蒯韵竹悸颤了下,茫然地回归现实。“啊?没、没啦,我在想像……你去过 的那些地方,能去那么多地方玩真好呢!” “话是没错啦,但玩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一切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凝着戴 在腕间的手表,细数着秒针走动的速率,沈映雪感叹时间走得好慢。 “啊?”蒯韵竹的心跳漏了一大拍,知道问题的重点来了。“为什么?” “我到过很多地方,也认识了许多人、谈过几场异国恋情,但我心里一点踏 实感都没有,因为守茗不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事都不对。” 沈映雪叹了口气,下一秒又扬起嘴角轻笑起来。“不过还好我又遇见他了, 这表示老天爷仍眷顾我。你知道,回国后我都不敢主动找他耶,因为当初是我不 对啊,要不是今天在学校里又遇到他,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理由或借口和他 见面……” 沈映雪的叨念已然入不了蒯韵竹的耳,她闭了闭眼,霍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沈老师,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办,先走了,改天再听你讲故事 给我听。”她笑,笑脸却比哭泣还难看。 “是喔?人家本来想跟你吃顿晚饭的说。”沈映雪嘟起嘴,显得有些失望。 “那没关系啦,你快去忙,再二十分钟就下课了,我要在这里等守茗。” 蒯韵竹慌乱得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沈映雪说再见,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心里不平静,很不平静。 如果她是个男人,八成会很欣赏像沈映雪这般开朗大方的女人,更何况海守 茗和她曾经是论及婚嫁的恋人。 难道自己只是他排遗寂寞的对象?踩着散乱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忍不 住自哀自怜的胡思乱想。 “噢!HONEY ,你回来喽!” 一进门,蒯韵梅不由分说地冲了过来,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让全然没预料 到她会提早回家的蒯韵竹受到不小的惊吓。 “韵、韵梅?你不是要十天左右才回来?”算算她出国的日子也不过才一个 礼拜,真是个任性的女人。 “干么?不欢迎我回来啊?”蒯韵梅皱起鼻子,凶巴巴地反问。 “没啊,只是没想到你会提早回来而已。”她喘口气,将皮包放到沙发上, 这才转身给蒯韵梅一个拥抱。“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姊姊。” 蒯韵梅满意地格格发笑,然后插着腰开始盘问起来。“款,我说亲爱的小妹,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家里有别人来过吗?” 蒯韵竹疲累地窝进沙发里。“喂,姊姊,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有没有人 来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心意和决定。 倘若他决定回到前恋人的身边,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利;人家说得没错, 爱情残酷的地方,在于爱得多的那方是输家,显然她输得彻底。 “是吗?是我想太多吗?”蒯韵梅挑起眉,故作闻嗅状地这里闻闻、那里嗅 嗅。“我怎么老觉得家里有男人的味道?” 蒯韵竹闭了闭眼,心虚地将身边的抱枕揽进怀里。“够了喔,韵梅,怎么去 趟埃及回来,越来越三八了?” “好啦,最好是我三八啦!” 怪!明明浴室里就多了一条毛巾和一套盥洗用品,甚至化妆台上还多了一支 简便的刮胡刀,那些东西是会平空冒出来的吗?但看蒯韵竹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蒯韵梅也不想勉强她。 世上碰触到男女关系的人类都会变得阴阳怪气的吧?不然她也不用飞这趟埃 及了。哎~~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精神错乱! 蒯韵竹浅浅地笑了。“你本来就三八啊!”每当她情绪低潮时,韵梅总有办 法逗她开心。 “嗟~~没礼貌!”跑回房里再跑出来,蒯韵梅手上多了个小纸盒,丢到蒯 韵竹盘起的大腿上。“喏,给你的!” “什么东西?”喔哦,还有礼物捏,真好哟! “土产。”蒯韵梅盘起长发,丢了两个字给她。 “什么土产?”约莫巴掌大的扁纸盒,不轻不重的重量,实在猜不出来是什 么东西,但有可能是吃的;中国人的习惯,土产通常是指当地的吃食。 “唉,你不会自己看喏?懒鬼!”蒯韵梅伸伸懒腰,没气质地打了个大呵欠。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死了,去补个眠先,别吵我!” 蒯韵竹撇撇嘴,动手拆开手上的扁纸盒—— 包装在纸盒里头的是块薄薄的布料,有点像丝,又有点像纱,有点长,却猜 下出来有什么用途。“韵梅,这是什么布?”她对着蒯韵梅的房间方向大喊。 不晓得是声音传播速度有问题还是怎的,过了一分多钟,她才听到蒯韵梅的 回答低低传来。“遮脸布啊,埃及的土产。” “你送我这种东西干么?”神经喔?台湾哪用得到这种东西?真是浪费钱! “让你遮丑啊!”交杂着格格笑声,蒯韵梅的声音再次由房里传出来。 蒯韵竹翻翻白眼。“你买了几条?” “一条啊!干么?” “你应该多买一条的,笨蛋!” “够用就好了啊,那很快干的,睡觉前冲一冲、揉一揉,起床就干了,不怕 不干遮不了丑。” “问题是不够用啊!” “怎么不够用?一条够了啦!” “不够啦!你忘了你有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如果她需要遮丑,那么韵梅 也同样需要。 房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又传出粗暴的吼叫—— “蒯韵梅小姐已经睡着了,请勿打扰!” 海守茗下了课,拎着装有模拟考试卷的牛皮纸袋离开教室,心想蒯韵竹在教 师休息室里等他,他的步伐便不自觉地加大加快。 不料回到休息室,哪还有蒯韵竹的身影?整个休息室里除了沈映雪之外,空 荡荡的没半个老师在里头,真是见鬼了! “守茗!”一见到他,沈映雪兴奋的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别动!”算他怕了行不行?一见她有所行动,海守茗立刻举高牛皮纸袋挡 在身前,就怕她重复一早太过热情的举动,他可无福消受。“你别过来喔,有什 么话在那里说就好,别冲动!” “你干么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沈映雪委屈地红了眼。“你知不知道我很 想你?”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想我干么?”在蒯韵竹还没出现之前,或许偶尔他还 会忆起这个自己曾经动过真心的女人,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有韵竹万事足, 对于这个曾经的曾经,已再难心生波动。 沈映雪含瞠地睐着他瞧。“你变了,变得好无情……” “当初是谁无情,一声不响的从台湾消失?”要算帐是不是?先做先错,他 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处理不当的地方。“在指控别人之前先检讨自己,以免落人口 实。” “你别这么残忍。”沈映雪的眼泪快掉出来了,她的确犯错在先,但人都有 感情的嘛,何必将话说得这么绝?“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或许我是把话说绝了,但你是把事情做绝了。”海守茗叹了口气。“事过 境迁,再来争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我现在有女朋友了,我们两情 相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请你一并将它忘记。” 他也不想如此咄咄逼人,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好不容易和蒯韵竹 之间建立起感情,他不想因任何外力而终结。 沈映雪微微闪神。“是吗?你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是,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很稳定,没有你再介入的空间。”海守茗盯着她, 前仇旧恨在此刻一一二抹去。“懂了吗?映雪,我希望你可以找到真正适合你的 对象,就这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校园。 眼见旧情再难挽回,沈映雪在无人的教师休息室里低声哭泣,直到夜幕低垂。 从那天开始,蒯韵竹下再像公务员那般到学校报到,她总在排有课堂的前五 分钟才出现在校园,然后上完课就离开,几乎不曾进到教师休息室,整个人像蒸 发掉了一般。 “蒯老师,韵竹怎么都不见人影?”过不到两天就有人受下了了,海守茗逮 到机会抓着蒯韵梅问道。 “啊,她这两天怪怪的溜,也不太跟我讲什么。”蒯韵梅倏地想起什么似的, 突然眯起眼审视着海守茗。“海老师,是你吗?”她没头没脑地间。 “什么?”见鬼了,这是哪一国的问话?听得懂才怪。 蒯韵梅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休息室的角落“密谈”。 “唉,海老师,我这个人说话很直接,等等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别 见怪。” “嗯,请说。”这种话听起来就是不太对劲,感觉上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似 的:但海守茗自认没有理亏的地方,坦然地接受盘问。 “我问你后,上个礼拜我去埃及的时候,你有没有到过我家?”不能怪她把 对象锁定为海守茗,因为他是第一个跑来问她韵竹状况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怎不教她怀疑? “有。”这事迟早要让蒯韵梅知道的,他没打算隐瞒。 哟!这小子回答起来还真不扭捏!蒯韵梅欣赏地挑起眉。“几次?” “一个晚上一至两次。”海守茗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蒯韵梅陡地沉默了下,两眼瞠得比荔枝还要大颗,斗大的牛眼直瞪着他。半 晌,她清了清喉咙。 “海老师,我问的是你到过我们家几次。” 真天寿喔~~原来家里真的曾经来了个野男人……不,是眼前这个斯文的男 人,韵竹却守密到连她这个亲姊姊都不肯说,是把她当成匪谍吗?嗟! “呃……”海守茗顿了下,颧骨微微胀红。“你出门几天,我就到过几次。” 哟!夜夜春宵捏!好“性”福喔~~ “那现在呢?怎么不见你到我家走动?”拭了拭嘴角,蒯韵梅小心的没让口 水滴出唇缘。 海守茗瞪她。“因为你回来了,不方便。”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平常他和蒯韵竹都是一起离开学校,然后在外面约个小 会,再一起回到蒯家过夜;但自从沈映雪出现那天开始,蒯韵竹没留下半点讯息 便先行离去,白痴都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他不是不想解释,但蒯韵竹逃避得很彻底,在学校他见不到她的人,打电话 给她也不接,加上蒯韵梅又“很不识相”的旅游归国了,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 才不得不找上蒯韵梅询问。 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探问到韵竹情况的方式。 “喔,原来我姓灯名泡,早说嘛!”蒯韵梅蹙起眉,挥挥手企图挥掉脸上的 热气。“不过海老师,你和那个代课老师是什么关系?我才一回学校复职,不用 打听就有老师主动跑来跟我说八卦,也难怪韵竹会变得这么阴阳怪气的了。” “很久以前的过往,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现在不可能,未来也不可能,这 点姊姊可以放心。” “你这家伙,真是个见风转舵的高手。”瞧瞧,这声姊姊叫得多么贴心顺口? 无怪乎韵竹会晕头转向,迅速坠入“魔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海守茗扯开浅浅的笑意,大方接受蒯韵梅的嘲讽。 “怎么,韵竹什么都没对你说吗?” “没捏!”她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差不多时间从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怎么 个性上会差这么多?要不是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蛋,她还真怀疑老爸老妈是不 是抱错了小孩呢!“你怎么不去家里找她,自己问个清楚?” 海守茗瞪她。“姊姊也会在家不是吗?还是你想参与我们之间可能的争吵或 其他……”可能的“后续发展”? “唉唉唉,我像这么不识相的人吗?”蒯韵梅自诳聪明,人家提个头,她就 知道尾了,不用对方把话说满,她用鼻孔都可以猜得出来。“够了够了,你今天 去吧!” “那姊姊……” “你别小看我喔,姊姊我的人缘好得很,随便都找得到地方窝一晚。”蒯韵 梅打肿脸充胖子,就算没也要说有。 “是吗?”海守茗挑起眉,眸底写满了疑虑。“别客气喔,要是得去住旅社 的话,请随时向我报帐。” “去去去!没大没小!”蒯韵梅挥了挥手。“我大概四点过后就没课了,你 五点左右再来。” “为什么?”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现在就飞奔过去找她。 “你别那么猴急行吗?”翻翻白眼,蒯韵梅几乎想尖叫了。“你总得让我回 家拿个换洗的衣服吧?我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耶!” 海守茗凝了她一眼。“好,就五点,谢谢姊姊成全。”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