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幕笼罩大地,更夫打着更鼓,喉咙沙哑的报出小心火烛等字眼。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爹爹决定的事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我这一辈子是 完了。”柳如月抚着胸口一摇头。 下午传来的消息让她震惊不已,晕倒在绣房内,醒来后她便趁着没人注意偷溜 出府。 拉着罗晴雨的手,她一边哭泣一边诉苦,惊颤恍惚的眼神,比受惊的小兔子还 惹人怜。 “没那么糟糕吧,对方起码也是皇上看重,当朝有名的大官,你不要还没嫁就 自己先吓自己……”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柳如月哭得更厉害了,全身更是不停的颤抖,那模样 真是令人心疼不已。 “你不知道,他是个杀人魔,他杀过的人,比我们吃过的米还要多。我嫁给他 一定没几天就会被打死的。我看过他杀人,好恐怖,恐怖得连言语都无法形容。” 回想起当初皇上御苑打猎,有刺客欲刺杀皇上,他一马当先将对方人头砍下, 血液溅满了他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佛经里面说的修罗再世一般可怕。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柳如月又气又哭的道:“人家这么担心,你还只顾着吃东西,你究竟还有没有 良心?” 罗晴雨眉清目秀、姿色妍丽,尤其那一双灵巧大眼,好像不时绽放着笑一样。 只不过她一身布衣,遮掩掉她些许光芒。 “我左罗盘、右掐指,算一算我今天会有口福,你半夜还带着美食来给我,不 就是要我吃个饱吗?” “你只光顾着吃,我都快嫁给那个杀人魔了,你还有心情一直吃,看你这身打 扮跟说话的调调,哪里像是个郡主。” “噗,哇哈哈……”罗晴雨捧着肚子狂笑,“妈啊,我的姑奶奶郡主,你是家 里有钱到将你养在深闺里,每日不是茶来伸手,就是饭来张口。我家这个王爷府破 落得连贼都不屑光顾,三餐还得靠姑娘我去摆摊位才能图个温饱。我可没像你命好 到半夜不睡觉,哭死哭活的只叫不想嫁人。” 柳如月被她说得羞红了脸颊,却也知道她们虽地位相同,可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罗晴雨虽顶着个郡主头衔,但是她爹不善理财,又慈悲心肠的老爱施舍,来求 的人也许只求一件,罗王爷硬是给了十件才让他回家,所以早把王爷府给败光了。 罗王爷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菩萨、佛陀都肯把自己的肉身布施了,他怎么能 小气那些身外之物。 所以他总是有求必应,人家当他是个傻子,他倒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无怨无 求、广得善缘。 他的王爷职位是世袭而来,由于没有什么特殊功勋,每月就靠朝廷赏赐的固定 官俸吃饭,可官俸一来,又有成群的穷民上王爷府哭诉自己的穷苦,转眼间,那些 官俸就都落进了别人的口袋,没了踪影。 郡主只是名称好听,王爷府苦无生财之道,到后来,罗晴雨只好年纪小小便出 外摆摊挣钱。 她年纪虽比柳如月小了一岁,但是可比她精明多了,因此柳如月只要心里一有 事,都会同她说诉说及商量。 “他不止是个杀人魔,还是个、是个……” 柳如月声音越说越小,罗晴雨则是忙着吃她带来的小笼包,虽然是冷食,但是 柳王爷家的大厨可是不输宫里的御厨,怎不叫她狼吞虎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急忙咽下一小口,罗晴雨猛点头应和,目光仍紧盯着另一盘点心,显然她的心 思只在食物上,应和只是为了敷衍了事。 “有,有在听,你快点继续说。” 她拿过另一盘食物,又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柳如月纵然无奈她的行为态度,但想想也只找得到她一个人倾听她的苦情,也 就只好将就了。 “他是个色魔。” 将声音压低,还惟恐静寂夜里有人听见,她说完之后,就急忙四处探头探脑, 怕说出这个辞句被人听见了,别人觉得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嗄?色魔?”口中的东西差点吐出,罗晴雨顿时呛咳了起来,柳如月拍了她 几下肩,这才缓了气息。 倒是柳如月又急又慌的道:“小声点,别让人家给听见了。” “半夜不睡觉的,除了我们,就只剩鬼了,你以为还有谁听得见你说的话。不 过,你说这色魔是什么意思?” 她涨红了脸,急忙轻呼的说:“小声点,别说得太大声,万一被你家奴婢给听 见了,我们还做人不做?” 又是“噗”一声的笑出来,罗晴雨说话照样口无遮拦。“大小姐,你想太多了 吧,我家哪有奴仆,只剩一个跟着我老爹几十年的老总管,他的重听有多严重,你 又不是不知道,连我在他身前,扯着他的耳朵大喊大叫,他还听不见我说什么呢。” 虽然知晓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柳如月仍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你还是小声一点,隔墙有耳嘛。” “好啦,真麻烦,你快说吧。”将她带来的小笼包一口塞人嘴里,罗晴雨模糊 不清的说着话。 “听说他根本就是个淫魔,他出外打战,都把女俘虏给‘那个’了,而且还不 论美丑呢。” 罗晴雨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哪个啊?” 柳如月红着脸跺脚道:“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她翻了白眼问:“你是说洞房那回事吗?” 这下柳如月连脖子都红通了,“对啦。” “不可能的,哪有男人有那么好的精力跟心情,你想太多了,谣言随便说说, 就吓到你了。” 自小在市井里讨生活,这种事那些三姑六婆最喜欢说了,她怎么可能会没概念, 她们说得露骨之程度,恐怕这个爱大惊小怪的如月听了,准会晕倒在街上。 柳如月急着摇头道:“是真的,我听宫里面的人说的,而且还说得活灵活现, 怎么可能是假的!我若是嫁给了他,一定会被他给弄死的。” 一提到伤心处,她又呜呜咽咽的哭出来。 听她哭久了,罗晴雨也觉得于心不忍,遂提出解决办法,“那你不会告诉你爹 说,你不想嫁就好了。” “我爹若是能听我的话,现在我还有必要找你哭诉吗?他说对方是皇上身前的 大红人,这亲事是人人惟恐得不到,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还说我若是这么不听话, 他就要把我赶出来。” 这个倒让罗晴雨讲不出话了,因为柳王爷的嫌贫爱富是远近驰名的,若不是她 也称得上是个落魄的郡主,只怕柳如月多跟她说一句话,她马上就得被柳家的人赶 走哩。 “那你就认命吧。” 她这番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柳如月,还让她更加的放声大哭,哭得如丧考妣般, 令人耳朵都受不了了。 罗晴雨掩住了耳朵叫道:“别哭了,既然你们只是订了亲事,还没成亲,总还 有办法,我帮你想想吧。” 柳如月一听,止了哭声。“我们还没订亲呢,是我爹爹说要让他向我家提亲, 爹爹说保证成功的。” 满腹的行侠仗义完全被冷水给浇熄了一大半,她不禁杏眼圆睁的怒道:“大郡 主,你说你还没有跟人家订亲?这八字根本还没一撇的事情,你来我家哭诉什么劲, 扰人清梦好玩吗?” 柳如月擦着泪水道:“可是很容易成功啊,谁不知道我柳郡主是京城数一数二 的美女,万一真的嫁给了他,那我怎么办?” 真想砍了如月这个白痴脑袋!她要是美女,那她罗晴雨早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柳如月只是容貌不差,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绝顶美女,都怪她每天蹲在家里, 看过的美女太少,才成天以为自己是绝色美女。 “不怎么办,你就嫁给他算了!我要睡了,麻烦你快滚吧。”拉了被子掩住头, 罗晴雨对她的泪水寸心不动,说得恶毒。 早知道这个白痴郡主来这里耍白痴,自己还陪她说了这么长的话,就真想杀了 自己!而且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竟还半夜不睡真的替她想办法。 “晴雨,晴雨,你听我说啦。” 她嘴巴不饶人的道:“你说没关系,我要睡我自己的觉了。” “但是凌群玉将军的事……” 罗晴雨当成没听到的呼呼大睡。这个郡王闲到没事做,她明天可还得为自个儿 的王爷府一家张罗呢,否则只怕捱不到月底了。 “早啊,张大婶。” “早,晴雨,今日气候这么凉,还下着雨,你穿这么薄,别着凉了。” 罗晴雨露出自己的胳臂,“放心吧,张大婶,我这么壮,一点小风雨我根本就 看不在眼里。” “那就好。” 微笑着的张大婶年轻时是个美人,只可惜丈夫早死,留了个女儿,今年她女儿 被一个富户来提亲,那富户的儿子人才甚好,家里又有些土地,眼看自己女儿不必 像她这般受了一辈子的苦,所以她每天都笑得阖不拢嘴。 不过今晨,罗晴雨穿着薄薄一件衣衫,看在穿着秋衣的人眼里,都觉得她穿得 太过单薄。 而秋日刚到,不复夏日的炎热,已有了些寒意,她穿薄衣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怕 冷,而是因为她老爹早把她的秋衣、冬衣都拿出去救济穷人,她就只剩身上这件烂 夏衣凑合着用了。 “老天可得保佑今日的生意好一点,要不然官俸还没到,我们全家就要饿个半 死了。”罗晴雨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挥汗如雨。 她正把自己从各个小姐、郡主家里,她们不用的东西给摆上摊位。这次卖的东 西,靠的就是这些官家大小姐的眼高于顶。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有些东西人家送的,她们看不上眼的,又觉得摆在家中 碍眼,就拿来给她卖,卖高费低不在乎,总之就是别碍着她们的眼就好,她自然乐 得把它们拿出来卖。 这一次只要卖得不错,她觊觎已久的东街一家包子店的包子,听如月吃过都赞 好吃,她更是嘴馋得口水猛咽,只盼这几日赚了点小钱,去买个热腾腾的包子放在 嘴里化了它。 张大婶在旁边卖的是糕点,她走了过来小声道:“晴雨,你听见消息了吗?” 她眨了眨眼,“什么消息?” “就是那个刺杀皇上的逃犯逃出了死牢,现在皇上正派人到处追捕呢。” 这种事她早就知道了,因为如月一遇到什么鸡毛一蒜皮的小事,就来到她的耳 边啰嗦。 “嗯,听过了。” 张大婶靠在她耳边透露,“可是我听说那个逃犯逃到我们这边的市集来了,人 心惶惶的,你若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可得小心一点。” “我会的。” 对于张大婶的大惊小怪,她淡然处之,毕竟京城这么平静,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事才对。 她话声方落,就听到远处传来轰雷似的响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 生什么事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风沙,甚嚣于尘上。 “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有人竟敢在京城策马乱跑,好大的胆子,不把皇上 看在眼里吗?” 罗晴雨不敢置信的盯着滚滚尘沙看。京城里除了皇上可以策马狂奔之外,她还 没有看过哪家不知死活的王孙公子这么大胆的。 看那尘沙越离越近,才知策马狂奔的人不只是一个人而已,领军者带着队,至 少有五六个将领跟在他身后,听他命令。 他策马到了市集,冷冰冰的眼神扫向四方,薄抿的嘴唇只吐出一句令人胆寒的 话,“给我搜。” 第一个下马的将领,一脚就踹翻了张大婶的摊子,第二个下马的将领则把张大 婶提到后面,张大婶张大着嘴,连惊呼都发不出来,就跟市集的其他人一样,被拘 提在市集外。 “等一下,我们是良民耶,凭什么踢我们的摊子?” 在罗晴雨的抗辩声中,领头的人策马拉缰,马蹄往上一仰,一脚就踢翻了她的 摊子,她不敢置信看着满地乱滚的东西。 这些可是她干求万求,去各家王爷府、相爷府求来的东西耶。 “死王八,你究竟在干什么?简直是目无王法!”她大吼大叫。 想要全家没饿死,就端看这些东西卖出去所赚的零头了,只是想不到天降横祸, 竟然在她眼前发生这种倒行逆施的事,这下没了东西,就没了银两,也就是她热腾 腾的包子飞了。 她气得头上快要冒烟,想不到对方不但没有发话,还策马向她前进。他的马再 次往上一仰,差点就要踩烂了她的脸,使得全市集都发出抽气声,但是她根本连眼 睛眨也不眨,就不信他敢踩她。 缰绳被用力一扯,马匹往后退了几步,马匹的主人注视着罗晴雨,他低沉的声 音听不出情绪,“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关你屁事,你给我赔来,我全家老小都看这吃饭了,你给我赔钱 来。” 她大咧咧的叫嚣着,使得领军者的部下全都穷凶恶极的看着她,似乎没看过她 这种凶婆娘,竟敢向他们将军索赔。 罗晴雨眼睛瞪得比他们还大。“看什么看,八辈子没看过大美女吗?再看小心 眼珠子滚下来!” 她骂得恶毒愤怒,想不到坐在马上的领军者忽然放声大笑,他支起剑柄,抬起 她的下巴,既污辱又轻鄙的道:“凭你也叫大美女?” 罗晴雨用力一挥,把他的剑柄给推开,顺便再奉送几个大白眼。 她当然是个绝色大美女,想想她早死的娘可是京城第一美女,生下来的她,怎 么可能丑到哪里去,要不是她得从早到晚为家计拼死拼活的,她也想象如月一样, 穿得漂漂亮亮去逛大街呢,保证她的风韵迷死人。 “将她捉起来,送交刑部审问。”领军者忽然将眼眯细,下了这道命令。 罗晴雨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这是招谁惹谁啊,竟然要送交刑部? 她气得全身发抖,“敢问我做了什么坏事?竟然要送交刑部?” 下了马,他剑眉上扬,薄唇冷酷道:“就凭你卖的东西是陈王爷家的东西,这 分明是赃货,还有这些,这是林相国家的东西,而这是兵部尚书家的花瓶吧。” 他一一指明来处,然后他的大手忽然捉紧她的下巴,她想咬他一口,反而被他 捉出红痕来。 “还有你这分不像一般普通老百姓的镇定跟大胆,我怀疑你跟刺杀皇上的刺客 有关系。” 哇哩,越扯越远了,她哪个地方长得跟刺客有关系?这个人分明就是脑子有问 题! 罗晴雨气得用脚要踢他,却被他一闪身就躲过了,他一侧头下令,身边的几个 将领捉住了她。 “把她送往刑部,我要亲自审问。” 她气得撂下狠话,“给我等着,我一定会给你好看!有胆就给我留下名来。” 那领军者不发一语,根本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策马就走,只留下一堆的灰尘 住她呛咳。 这个该死又骄傲的男人!竟然让她吃他的马后庆,这笔账永远也算不完了。 绑住罗晴雨的其中一个将领不满她的叫嚣,对主上尊祟的心情让他押紧了她的 手,换来她的怒目以视。 他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的冷哼道:“叫我们将军报上名来,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胆子,敢跟我们凌群玉将军算账,你最好还是闭紧嘴巴,以免 受苦。”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