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司徒风耳里忽然听不到歌妓美妙的歌声,也无视于舞姬的曼妙舞姿,手里的 酒杯猛然落地。 正要为他斟酒的芙蓉一怔,知心在旁边也听见了这个惊人消息,她怕小姐失 势,自己也跟着不能在王爷府里称大,所以无论如何,就算白的,她也要把它说 成黑的。 “是跟哪个野男人有了吗?”她故意道。 然而,她的话刺中了司徒风心里最脆弱的部位,他与言香儿,也不过是那么 一次,天底下岂有这么巧的事情。 而他已经不理会她许久,说不定她跟颜玉人两人好得浓情蜜意,这孩子是谁 的,早已不言而喻。司徒风重新拿起桌上另一个酒杯,一饮而尽杯中的酒,跟着 扯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很好啊。”小青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王爷说很好,应该是意谓要 安置香儿姐的。 此时,只见言香儿走到小青身前,司徒风拿着酒杯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他已 经许久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容貌有些许的憔悴,但那坦率的眼神让他心里又刺又 痛,就是因为她那么率真、可爱的眼神,才让他情难自拔。 而这么久的视而不见,只让他对她的爱更深更浓,连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比言香儿美丽、娇媚的女子多得是,凭他的地位,要几个就有几个, 根本就不需要把她放在眼里心底。 对,不需要,他根本就不需要。 “言香儿,你肚里孩子的爹怎么没来迎你,颜玉人这首富之子不想要你了吗?” 他故意让口气里含满轻蔑,以遮掩他内心刻骨的伤痛,继而笑容带着不屑的又道: “想必是他探听了你是妓院里的姑娘,不肯把你娶回家,怕败坏他家的门风。” 小青听得哑口无言,王爷怎会说出这种话,他该知道香儿姐对他一往情深, 只不过对感情较为迟钝,一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心意而已。 知心跟芙蓉则是安心不少。看来言香儿是跟外面的男人有一腿,早就被王爷 查出,怪不得王爷最近对她特别冷淡,看来她现在根本对她们造成不了威胁。 言香儿僵立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像是没有意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但听闻知心跟芙蓉传来一阵阵讽刺的嘻笑声,也够让她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了。 “你说颜玉人跟我——”许久后,言香儿开了口,只是话没说完,她竟笑了 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小青被她吓得全身起了一阵哆嗦,香儿姐是疯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大笑? 她笑得太过诡异,知心跟芙蓉见她宛若中邪,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多说话,两人 瑟缩成一团。 虽当初言香儿被恶鬼附身的传闻是她们传的,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 她现在正被恶鬼上身,否则怎么可能在此时此地还笑得出来。 “香儿姐,你、你怎么了?”小青担心欲泣的拉住言香儿的衣袖,然而言香 儿却将她一把推开,站到司徒风的面前,她笑靥里有种凛然跟绝断。 “你猜错了,根本就不用颜玉人派人探听我的身份,我自己就告诉了他,并 且将我想要在京城开家妓院的提议也一并说出来,甚至希望他能拿出些银两来资 助我,他一听脸色微变,不过想想也觉得不错,愿意资助我,想来他真是我的财 神爷。” 说完后,她倏地拿起司徒风放在桌上的酒瓶,朝他的脸泼过去,“不过后来 我又拒绝了他的资助,因为我想到如果你有个王妃在当老鸦,一定会被人笑话, 所以我拒绝了他。” 她说的,正是司徒风当初向她求欢时,要允诺让她成为王妃的事情,她显然 考虑过这一件事,放弃了自己想开妓院的想法。 见他一脸都是酒,言香儿又经笑道:“不过看你这般沉迷在酒堆美色里的糜 烂模样,跟以前楼里的烂客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真要挑一个相公,我又何必 千里迢迢来这里挑你这一个呢。” 她转向小青,“我们走,这里我们不能留,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容身 吗?” 小青闻言立刻飞扑到司徒风脚下,激动的道:“王爷,我不知道你是听信了 谁的浑话,但是香儿姐只喜欢你一个人是事实,你不会不知道的,她若有了孩子, 也一定是你的,你不要受小人煽动。” 司徒风内心挣扎,脸上却无动于衷。他不能再陷下去了,绝对不能,剧烈的 情感拉拉着他的心,差些儿就把它扯成了碎片。 言香儿一把拉住小青,将她揪起,不愿她为了自己,哀求这个人渣的同情。 “不必求他,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人,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例外,看来 连我也看错了,怪不得羞花——” 一提到羞花献身,以报家族的血海深仇,她不禁一阵心痛,她并不是没想过 要报仇,只不过她比羞花更加实际。 她明了若是要报仇,岂不是会误了自己一生,更何况就算杀死、整倒当初让 她们家破人亡的皇帝,那又如何?这世间没有帝王,政局只会更加混乱,跟她们 一样不幸的孤女说不定更会增多,所以她早就放弃了报仇的意念。 但她虽放弃了报仇,却讨厌当官的人,直到遇见司徒风,一切才都改观了。 然而,想不到的是,她看走了眼,他们兄弟是一样的,都是以权势压人的官僚恶 霸,跟那些来妓院寻麻烦的流氓没有两样。 她拉着小青掉头就走,小青哭得泪眼汪汪,小棒槌想追出去,却又怕主子怪 罪,只是想到以后见不到心上人,让他不禁坐立难安的眼眶湿红。 “主子……”他小声叫唤。 “闭嘴。”司徒风怒吼,他将脸上的酒一把抹去,命令歌妓、舞姬继续唱歌 跳舞。 小棒槌见状,哇的一声哭出来。 “主子,你明明不希望香儿姐走,为什么不去追她回来?你又不喜欢这些姑 娘,她们每天唱歌跳舞,吵得我快烦死了,为什么主子忍耐得了?” “我叫你闭嘴!”司徒风再度砸碎了手中的酒杯,怒声大吼,顿时,所有的 声音都停了下来,只听到小棒槌哽咽不住的哭叫声,在静寂的室内不断响起。 “香儿姐不会回来了,小青也不会回来了,她们再也不回来了,呜……我不 要侍奉主子了,主子这么坏,不再是小棒槌心里最好的主子,以后就算有大馒头 我也不留着绐你吃。” 他的哭声哀切,每说一句话,就打中司徒风内心的伤口。 然而,见小棒槌嚎啕大哭,知心原本就嫌他愚蠢,现在更是忍不住嫌恶的骂 他。 “你这傻瓜,那个言香儿怀了别的男人的野种,王爷怎肯再收留她,你若真 的喜欢她身边那个下贱的丫头,也跟着去啊,没人留你。” 小棒槌闻言气呼呼的跳起,对着知心猛挥舞着拳头。知心哪知道他会这么凶 悍,以前看他傻不隆咚的,现在见他跳起来一副要打她的模样,让她吓得后退好 几步,连忙躲到芙蓉身后。 小棒槌忍无可忍,这个女人是他在府里最讨厌的女人,只会仗势欺人、造谣 生事,他恨不得能赶她离开。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香儿姐若是怀别的男人的孩子,她有什么好不敢说的, 那个颜公子那么喜欢她,若知道她怀了自个儿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把她迎娶 进门,而且她又设说孩子是颜公子的,说不定就是王爷的,一定是刚才王爷骂她, 她才伤心的跑了。” 小棒槌的话,让司徒风像被刺了一刀的心口微疼,毕竟言香儿向来率直这一 点,他实在无法否认。就连当初云雨过后,他问她认为他跟颜玉人谁较重要,她 都二话不说的吐露颜玉人的名字。 今日若是她真的怀有颜玉人的骨肉,以颜玉人讨好她的程度看来,她绝对很 快就会被迎娶进颜府大门。那她刚才跟他说那一段话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提到 孩子是颜玉人的,只说她回绝了颜玉人要资助她开妓院。 小棒槌擦去脸上的泪痕,“主子不肯去追,那我去。” 然而,只见小棒槌刚要跑出,司徒风已经比他更快一步的站起追出,只是他 才追出厅堂没多远,就遇到小青脸色青白的搀扶着言香儿,并没有走多远。 她的脸色有如见鬼一般的惊惶,一股不祥的预感,让他声音轻颤的问:“怎 么了?” 小青双唇颇白,“香儿姐说她肚子很不舒服,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话中隐隐有着不知所措的狂乱,“忽然有血流出来了! ” 难道是……香儿小产了吗?!司徒风的脸色倏地刷白,他连忙将言香儿打横 抱起送回房,并大声嘶喊的命令,“请大夫,快去请大夫过来。”言香儿皱着眉 头,冷汗直冒反不断的喘息,低声道:“我肚子好痛……” “大夫马上就来了。”司徒风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抚。 言香儿将脸别过一边去,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加紧紧的握住。 “你放手,我不想见到你!”她气极的大吼。 然而,她的怒吼只是让她更加不愿放开她,“不放,我一辈子也不放,你是 我的,香儿,我绝不将你让给任何人!”此时此刻,司徒风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 意。 他是爱她的、他是需要她的,不论她对颜玉人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不在乎, 只要她在他身边,相信他的深情一定可以感动她。 “你滚,我不要看到你!小青,将他赶出去,我不要见他——”在肚子一阵 阵剧痛之下,言香儿撒泼般的尖叫,而司徒风只是更加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这 些日子以来沉沉浮浮的心,再也没有像此刻的确定。 大夫随后急忙赶来,立刻为言香儿诊脉。司徒风在一旁不断着急的问:“她 怎么了?是小产吗?” 大夫哭笑不得的眺了他一眼,对他的大惊小怪直摇头。“不是,王爷,这位 姑娘气虚不顺,所以月信来时特别疼痛,也可能她近来心里较为操烦,月信来得 晚,所以痛得更厉害,相信只要吃调理的药包几个月后,应该就可以治好这种毛 病。” 司徒风愕然,小青更是眼珠子差点突出来。原来……香儿姐不是因为小产, 而是因为月信来了,害他们都虚惊一场,所以她根本就没怀孕,只不过是癸水迟 来许久。 小青拿着药单,一脸的尴尬,都怪自己不好,没搞清楚状况就以为香儿姐有 孕,在王爷面前闹出这么多的笑话,还让香儿姐跟王爷吵架。“王爷,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没搞清楚就……” “去煎止痛药过来,她痛得厉害呢。”司徒风打断她的歉疚。 床上言香儿全身冒了冷汗,呻吟声絮絮不断,她是真的疼痛到了极点。小青 急忙拿着大夫的药单,去买药、煎药。 司徒风为言香儿拭着冷汗,她痛极,就算想骂他也骂不出声,索性不再理会 他。 然而,最疼的不是下腹部传来的疼痛,而是她恍若被撕得四分五裂的心,她 受不了的流出泪水,沾湿了被巾,虽然不想示弱,但是内心的痛苦,还是不禁借 由眼泪渲泄出来。 她小声的啜泣,司徒风不忍的轻轻将她揽人怀里,她用力推拒了几下,但他 硬是不肯放手,明白抵不上他的气力,最后她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这样怀疑我?”司徒风闻着她的发香,拥着在他怀里 哭泣颤抖的娇小身躯,一阵阵怜爱涌了上来。他怎么能想像,坚强如言香儿,会 有一日在他怀里哭得心神俱碎,他爱她,怎么舍得她这般伤心落泪。 “对不起。”从未向人低过头的他,不再坚持的吐出道歉。言香儿听了后, 更加忍受不住的嚎啕大哭,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让司徒风的 心也跟着被扯扭着。 “别哭了,我不怪你,你喜欢颜玉人也无所谓,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 边,总有一天,你会懂得我的感情的,就算你今日真怀了颜玉人的孩子,我也不 会在意的。” “啊?”抬起满是泪痕的湿润脸庞,言香儿毫不迟疑的拿起枕头,朝司徒风 脸上挥过去。“你脑子里究竟在转什么下流的念头,我为什么要喜欢颜玉人,又 为什么要跟他怀孩子?!” 被她打得不明不白,但他仍是试图劝慰她,“没关系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越听他说,她越是气得下腹部揪紧疼痛,她一手环住下腹,一手推开他,破口大 骂着这个没良心的人。 “你若想把我推给颜玉人,老实说就好,我不会死赖在这里的。” 司徒风明白她是身体不适,忍受着她的小脾气,无奈道:“明明是你喜欢颜 玉人啊。” 言香儿气得一掌打在他脸上,气哭的悲嚎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颜玉 人?” 被打也不愿还手,司徒风道出自己内心里最不愿吐露的伤心事——“你明明 说在你心里,觉得颜玉人比我重要得多,这是你亲口说的,不是吗?”说出这段 话,几乎令他的心又被狠狠切过一般的疼痛。 言香儿愣了一下,这才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自己的确有说过这样的话,但 是她的意思,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她激愤道:“他是我的财神爷,我那时一心想开妓院,没有银两怎么开,所 以他当然很重要。” 司徒风怔了住,差点口吃,“你、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能借你银两,所以你 觉得他很重要?” “要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只有你这无耻的小人,才会这么乱猜疑。”她说 到伤心处,忍不住再度的泪如雨下。 “但是你没银两,也可以跟我借,不一定要跟他借啊!”他仍是不敢置信。 言香儿大吼,“我在你这借住那么久,你又不收我银两,我怎么好意思再开 口向你借,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 司徒风静默了一会儿,眼里满是柔情,“所以之前是一场误会,你并没有喜 欢颜玉人?” “谁喜欢他啊,他念的诗我一句也听不懂,他找我去看的地方,我都要忍住 不打瞌睡,我这么痛苦的忍着,还不是为了要让他高兴开心,好借我银两,哪知 你会往那方面想去。” 他先是僵了半刻,继而哈哈大笑,甚至越笑越大声,就像要喜疯了般。言香 儿发出熊熊的怒吼声, “我这么疼,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巴不得我赶快去死吗?”她气极了。 司徒风马上停口不笑,大手放在她的腹上为她轻揉,温柔的声音带着轻微的 责备。 “姑娘家别口无遮搁的,什么死不死,太难听了,你这只是痛了些,等小青 端药过来,你喝下后,就会好得多。”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想用力把他的手扯开,但是司徒风岂肯让她如 愿,从她刚才的片段言词里,他已然明白她跟颜玉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就算颜玉 人钟情于她,她也没兴趣,反倒是自己这一段日子来,如此折磨自己,简直是笨 蛋一个。 他是被感情给蒙蔽了双眼,所以才妒火攻心,看不出她有多喜欢他,甚至连 自己的妓院都不开了,就是为了要当他的王妃。 “我们成亲吧!”言香儿一阵错愕,他不是怀疑她跟颜玉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怎么现在又跟她提成亲的事?但一想到他这么不相信她的人,她才不要跟他在一 起。 “不要。”司徒风已经确定了她的心是在自己的身上,纵然她说不要,他也 回复了往常的自信。 他信誓旦旦的道:“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找歌妓、舞姬,甚至连芙蓉我都放出 府外,我只要你一个人陪着我。” 听他说得恳切万分,言香儿心里也感到一股震荡,她听得出他是说真心话, 但是她这段日子受了委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作罢,于是任性的转头又说了声, “不要。” 只不过这句话里,气愤淡了些,反而是娇嗔的成份多些,司徒风抚着她的臂 膀,用了点力气,让她转身过来,他轻吻着她的红唇,为自己之前的误会再三道 歉。 “对不起,香儿,我前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他狠狠的甩了自己一 掌,“我是个笨蛋,竟然误会了你跟颜玉人,我从来没有这样感情失控过,好像 整个人要疯了一样,你别怪我,我想我太在乎你了,在乎得让我自己都失常,才 会对你这么坏。” 言香儿眼眶微红,想到当初他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她抬起腿来,重重的踢 了他一下,恨恨的道: “你只会乱想,还对芙蓉那么好,连她的丫头知心都能把我踩在脚底,你以 为你现在好听话说上几句,我就会信吗?” 司徒风心虚不已,他是听了知心煽动的几句话,失去了平常心而错待她,但 是知道她是爱他的之后,他无法放手了。 “好香儿,是我的错,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会补偿你的,我 发誓。”言香儿不说话,鼓着腮帮子,一直到他好话说尽,她才软化身段。 当小青送药进来时,看到王爷躺在床上,抱着香儿姐,两个人甜甜蜜蜜的, 她无比欢喜,看来之前的风波全都平息了。 她将药搁在桌边,司徒风立刻翻身下床,拿着药汁要喂言香儿,那副讨好的 样子让小青背着身笑了出来。 言香儿羞急的红了脸,却无话可说,只能踢他几下。而司徒风被踢也不敢作 声,只好忍痛的自己挨下,还好声好气的要喂她喝药。 “小青,来啊。”小棒槌突地出现在窗边对着小青招手。 小青到了房外,阖上了门,小棒槌跳到她身前,一脸含情脉脉的道:“我差 点以为以后看不到你了,主子跟香儿姐之前闹得好凶,害我以为……以为……” 他没再说下去,但小青当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她红着脸,两个人躲到角落去 说悄悄话。这是属于有情人的时刻,闲杂人等就……一律回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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