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老师 张旻 韦玉和胡佳青是一对好朋友,她俩有许多共同之处,两人同龄,从同一所幼儿 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在同一所幼儿园当老师;她们同年同月结婚,同年同月生儿于。 韦玉和胡佳青还同是幼儿园最漂亮能于的老师,韦玉擅长舞蹈、演讲,胡佳青拿手 弹琴唱歌,在各类竞赛评比中她们本人或她们班里的小朋友都频频得奖。她们俩1 .65米的身高和53公斤的体重也都是一致的。 她俩还有一个共同点是,她们找的老公相互也是同事。胡佳青在幼师读书时曾 一度交了一个名叫李朴的笔友,后因父母反对,这段关系昙花一现。李朴是江苏徐 州人,在上海上大学,当时胡佳青的父母认为外地人大学毕业后留上海的可能性不 大,胡佳青不该冒此风险。果然李朴毕业后就离开了上海。但没想到一年后李朴在 徐州辞去公职,重返上海,和几个同学开了一家装磺设计公司,生意做得挺顺。那 时,胡佳青和韦玉已当了老师。一次,在她俩外出开一个会时,胡佳青对韦玉讲了 李朴的情况,说李朴回上海后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并约她有空去他们公司玩。胡佳 青提这件事是为了告诉韦玉,她们开会的地点离李朴他们那个公司不远,她想今天 请韦玉陪她过去看看。韦玉以前知道胡佳青有个笔友叫李朴,后来回了徐州,就问 胡佳青:“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胡佳青说:“没怎么样,这两年没联系,就是 最近通了几次电话。”韦玉问:“他现在回到上海了,你会和他重续旧好吗?”胡 佳青说:“以前就是怕他不能留在上海,我爸妈不许我和他来往,现在因为他在上 海混得不错就去和他好,这太不要脸了吧。再说以前我和他也没什么,就是做做笔 友,写写不着边际的信,总共只见过两次面。虽然我知道他人不错,但这件事是不 能挽回了。” “我想做做朋友还是可以的。”胡佳青解释她想去李朴公司看看的动机。 下午她俩就溜出会场。李朴那个公司租借了一所学校的房子,半个楼层。李朴 在公司的展示厅里接待了过去的笔友和她的女伴,展示厅的墙上很艺术地挂着一些 他们公司设计的样板图。韦玉做学生时从未交过笔友,她这次初见李朴,感觉和自 己想象中的“笔友”形象有较大出人。李朴虽是一个白面书生,乍看文质彬彬,但 他的谈吐和透过镜片的目光无不显示着一种咄咄逼人的锐利。他们三人围着一张造 型别致的小方桌坐下,桌上摆着一套精巧的紫砂茶具,李朴为她们泡了茶。胡佳青 望着面前的茶具,再次扭头打量周围的环境,对李朴说:“你们这儿很干净,好像 什么东西都很艺术。”李朴说:“我们就是要给每一个到这儿来的人这样的第一印 象。”两个笔友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李朴的目光落在韦玉身上,嘴角露出一丝令 韦玉猝不及防的微笑。这会儿胡佳青已经对李朴介绍过韦玉,李朴问胡佳青:“你 今天带这位漂亮的韦小姐来看我,是不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啊?” 两个女友事后在返家途中议论李朴这一明显带有挑衅性质的举动,胡佳青气恼 地说,我好心来看他,他竟这么对我。而韦玉认为,李朴肯定对胡佳青当年的绝情 耿耿于怀,今天,李朴也许期待胡佳青一个人专程来看他,而不是利用开会的时间 带着女友来敷衍他。韦玉要说的是胡佳青和李朴还是有希望的。胡佳青淡漠地表示, 我的感觉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当时,韦玉满脸通红,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朴,马上又惶惑地把目光转向胡佳青。 后者也愣了一下,冷冷地对李朴说:“就算我想把韦老师介绍给你,也要等我们回 去后,我征求了韦老师的意见后再谈。”李朴笑嘻嘻地看着韦玉说:“那我今天要 表现好一点,晚上请两位小姐吃饭。”韦玉伸手推了胡佳青一把,半羞半恼地说: “怎么我陪你来见老朋友,你们倒一起开起我玩笑来啦?”李朴说:“我不是和韦 老师开玩笑,如果韦老师对我印象还行,我向韦老师毛遂自荐,请韦老师认真考虑。 作为对胡老师成人之美的回报,我也想介绍胡老师认识一个人——一” 李朴在说后一句话时眼睛看着门口进来的一个人,胡佳青和韦玉也扭头注意到 了。那是个高个儿,手里拿着一卷图纸,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到了桌边 先向两位小姐行礼,然后在李朴身旁坐下,铺开图纸和李朴交谈了几句。嗣后,李 朴向两位老师介绍说,这位英俊的青年是他大学的同窗,现在的公司同事,叫余亮 星。然后李朴又对余亮星说:“胡老师是我以前的笔友,好几年没联系了,这次我 回到了上海,她知道我在上海找女朋友不容易,今天特地带了这位韦老师来介绍我 认识。”李朴在不了解情况的余亮星面前又这么胡言乱语,韦玉更加难堪,面红耳 赤,不高兴地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还不认识你,我是陪胡老师来看你的。”胡 佳青在一旁却不说话,旁观者似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朴。余亮星笑嘻嘻地打量了一 下两位小姐,说:“两位老师都长得很漂亮。”“这还用说。”李朴又说,“你刚 才在门口一出现,我就发现你和胡老师之间好像有点缘分。你俩长得很相配,你又 是本地人,这方面也毫无障碍。余亮星你今天出现得很巧,我就把胡老师介绍给你 认识。而胡老师今天带韦老师来则是我的缘分,犹如喜从天降。不知道两位老师同 意不同意?” 韦玉表示无话可说。 “我也感到和这位余亮星先生好像有点缘分的。”胡佳青把目光转向余亮星, 漠然的脸上忽然浮上笑容。 余亮星响应得很好,兴致勃勃地看着胡佳青说:“就冲胡老师这句美言,今天 我请两位老师吃晚饭。” 李朴说:“你高兴糊涂了吧,韦老师也要你请?” 这些没头没脑、突如其来、不真不假的挑逗使生性腼腆的韦玉简直受不了,然 而它们同时又使韦玉兴奋莫名。这种状态控制了她。当晚,李朴和余亮星请她们出 去吃了一顿很讲究的晚餐,饭后四人又一起去歌舞厅。在这过程中虽然韦玉内心一 直深感虚妄,但是她不仅对正在进行的事件完全没有办法,听之任之,相反还一直 有一种将信将疑的恍惚和惊叹。在歌舞厅里,余亮星和胡佳青,李朴和韦玉,他们 双双相对坐于厢座的两侧沙发,每次点唱对歌余亮星都只邀请胡佳青,李朴也是邀 请韦玉。不仅如此,胡佳青似乎对和余亮星配对唱歌感觉特别好,每次她都只点对 歌。胡佳青和余亮星,李朴和韦玉,他们还双双在歌舞厅里跳了舞。两方面完全不 互相交换伴侣的做法是弄巧成拙也好,弄假成真也罢,这原本都不是韦玉的事,但 韦玉除了自己不主动去邀请谁(当然她也不会去邀请余亮星),她并不拒绝李朴每 次的邀请。如果一定不能和胡佳青坐在一起,韦玉还真的希望余亮星和李朴调换一 下位置,局外人的身份是她和余亮星之间存在的共同之处。当然,韦玉也不主动说 什么。只是当李朴对她说话时她会有一定的反应,李朴问她话时她会爽快地回答。 她曾不安地对李朴说过一句:“胡佳青一直很佩服你的。”李朴自晚餐喝过酒后声 音变得越来越柔软温存,他告诉韦玉:“韦老师误会了,在你面前我是清白的,我 和胡老师以前没有什么。要不胡老师今天怎会带你来。而你看,胡老师现在和余亮 星在一起如鱼得水,他俩才是天仙配。” “你不认为我是和你有缘分吗?胡老师今天是来为我们作介绍的。” “我现在喝了酒,对自己的命运看得更清楚了。” 李朴喋喋不休,并主动向韦玉要电话号码。韦玉感到在这种情况不可以这么做, 但犹豫再三,还是给他了。 这首先应该说是韦玉性格上和胡佳青的差异。如同她们的共同点一样,她们的 差异也显而易见。韦玉从小性情温顺,脾气很好,当然这并非说她对人对事缺少敏 感,没有想法,但她更容易妥协,而这种温和柔顺的姿态有时更让人感到是一种含 蓄。胡佳青则个性色彩鲜明得多,平常做事于脆果断,主张很大,心情不好时说话 口气很“冲”(有点刻薄),脾气变化无常,易走极端。和含蓄的韦玉相比,个性 突出的胡佳青也许更不易捉摸。她们的差异还表现在表情上,当她们高兴时,韦玉 的笑容温润迷离,胡佳青雪白的面颊和明亮的眼睛则给人一种热烈而尖锐之感;她 们生气时,韦玉脸上流露着平静的哀怨和回避,而乌云一般的冷漠几乎静止不动地 在胡佳青的眼梢和嘴角悬挂。两人的区别还意味深长地表现在她们的身体上,这一 点一般的人无法进行比较,但在她俩经常出人的文化宫舞厅,肯定有人会对此心领 神会。从表面上看,这两个女孩都体形苗条,风姿绰约,称一称她们的体重也一致 无二,但和她们跳过舞你就会发现,其实她们中的一个比看上去的还要瘦,另一个 则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瘦;一个充分突出流行的“骨感”,身姿挺拔,另一个则腰肢 如柳枝般细软,柔若无骨。一个是胡佳青,一个是韦玉。在舞厅里胡佳青最爱强节 奏舞曲,韦玉则喜欢行云流水的慢三。这两个女孩就是以如此种种差异和互补,成 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伴侣。 那天晚上两位年轻先生和韦玉、胡佳青的结对,不论是何种性质,从个性上看, 也许都是合适的,所以连余亮星和韦玉这两个局外人都有点莫辨真假。李朴是一个 骄傲、聪明、内心复杂的外地青年,尤其在那天晚上,清纯温和的韦玉也许更对他 的口味。性格开朗、英俊、高大、能说会道而待人诚恳的余亮星,也很容易为那个 晚上的胡佳青所接纳。 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在那个夜晚结束。几天后韦玉接到了李朴的第一个电话,韦 玉犹豫了两天,把这事告诉了胡佳青。胡佳青对她笑笑:“真的吗?看来他是喜欢 你了。”韦玉别别扭扭地说:“这样好像不好,他本来是你的男朋友,你们现在这 样是真是假啊?”胡佳青说:“什么话,他要真是我的男朋友,我会轻易让给你吗? 我们以前只是笔友。再说,是我主动不和他来往,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倒是要对你 说,你如果不在乎他和我以前做过笔友,你就凭自己的感觉去做。我也要告诉你一 件事,这两天余亮星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我们周末要约会了。” 一方面李朴紧追不舍,另方面胡佳青又和余亮星坠人了爱河,这样韦玉就奇奇 怪怪地成了李朴的女朋友。一年后,这两对新人要办喜事了。恰逢这年政府大力倡 导社会主义新风尚,要在国庆节举办一个有一百对新人参加的盛大的集体婚礼,各 单位都下达了通知和指标,号召待婚青年踊跃报名参加。胡佳青忽然对此事表现出 极高的兴致,怂恿韦玉和她一起去报名。本来,她俩的婚事分别安排在元旦和春节, 这样都得要提前了。韦玉认为李朴肯定不会同意,因他一向最讨厌这等瞎糊搞的鸟 事,但令韦玉吃惊不小的是,当她把胡佳青的建议说给他听时,李朴当即就表态: “可以,这样不仅省钱、热闹,而且我们这对朋友和你们这对朋友同时同地办喜事, 也更加具有纪念意义。” 这样就出现了韦玉和胡佳青同年同月(还是同日)结婚的巧事。更巧的是,她 们又同于次年六月生子。 现在她们已经28岁了,儿子也已满5 周岁,在她们自己的幼儿园上大班,来年 就该上小学了。这日子一滑而过,顺溜得让人几乎没有感觉。虽说这几年她们俩由 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谁叫她们是幼师的女生)变成了责任在肩的妻子和母亲,但是 她们几乎都没有家务之累。胡佳青的婆家和娘家都在本地,双方的长辈平常都争着 要带孩子,还经常为此发生可笑的龌蹉,小孩在奶奶家和外婆家呆的时间远远超过 在自己家。即使这样胡佳青还请了钟点工打扫卫生。韦王婆家虽在外地,但她请了 保姆在家带孩子,也未怎么辛苦自己。她们还一直在做幼儿园老师。李朴和余亮星 这几年生意做得很旺,赚钱不少,两位太太完全可以不用再去上班。当幼儿园老师 是很辛苦的,而收入还不够付老公的手机费,这使两位幼儿园老师更有理由自我赞 赏:为了祖国的花朵无私奉献。如前所述,她们还做得很成功,得奖不少。不过她 们也知道这份成功是有多么虚幻,恰如她们认为幼儿园是全中国土地上最虚幻的地 方一样,花朵和彩虹只不过昙花一现。然而她们还是喜欢这种虚幻的感觉,它让她 们感觉有点意思。从表面上看,她们变化不大,总是年轻、漂亮、健康,但是她们 内心已经对轻而易举的生活感到有点疲惫了。她们从不喜欢玩麻将和打牌,也没有 像有钱女人和妓女那样学会抽烟;她们恐惧小肥猪似的宠物狗,更讨厌那些神情漠 然、没精打彩地在街上遛狗的女人,那些女人经常穿着睡衣睡裤,好像连梳妆换衣 都懒得一动了。她们曾经非常喜欢唱歌,水平很专业,但后来也兴味索然。她们还 喜欢过打保龄球、溜冰、泡吧,现在都只是偶一为之了。 以前她们做女孩时最热衷于去文化宫舞厅跳舞,结婚后仍然乐此不疲,这是她 们进行得最长久的一项活动。她们从不轻易约舞伴,总是清清爽爽两个人结伴而去, 她们喜欢这种感觉。舞厅是进入她们生活的最多不确定性的场所,她们为这种景象 所吸引。每次去舞厅前她们都一定要先洗个澡,细心地化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做女孩时她俩经常是舞厅里最抢眼的一对。也许她们单个出现很容易淹没在不可捉 摸的人影里,但是当她们以一样苗条的身材、漂亮的服饰、优雅的气质成双对应出 现,特别当这两个女孩在舞池里配对跳恰恰舞时(通常由胡佳青当男伴),没有一 只眼睛会漏过她们。她们下场后,许多不确定因素就在她们周围昏暗的空气中展开 了,忽隐忽现。她们喜欢被不断邀请的感觉,也喜欢任意拒绝对方的感觉。其中既 有一眼看去猥琐丑陋的男人(曾经有一个装玻璃假眼的独眼男子频繁出人于文化宫 舞厅),也有极其自以为是的轻薄之徒。她们喜欢陌生人在跳舞时和自己搭话,询 问自己的年龄,称赞自己美丽,但是她们在做女孩时从不回答任何问题,也许在听 够对方的夸夸其谈之后,下次就婉拒其人的邀请。在她们做女孩时,她们虽然曾经 和许多陌生男人交臂共舞,但是她们的为人始终特立独行;她们亲近舞厅,而拒绝 每一个显身露形的追求者,私下里互相取笑逗乐。 她们当妈妈后对舞厅还是常去不辍,也每次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们当 妈妈后对待陌生男人的套近乎似乎好奇心更大,尤其喜欢自己仍被当作女孩。这样 她们就开始对男人的谈话有了反应。常有男人用一种飘飘忽忽的语气问她们:“小 姐今年多大?”她们多少有点敏感地回答:“这是不可以问的吧。”在她们28岁的 今天,那些男人还总是无所谓地说:“你们又不是老女人,问问有什么关系?”她 们就说:“你们认为我们有多大?”那些男人每次回答都令她们夸张地笑起来。有 时她们就说:“我们比你大。”那些男人嗤笑她们说大话,对方的反应让她们心里 美得很。 首先是胡佳青在26岁时开始接受一个22岁的男子的约会。那晚胡佳青仍然和韦 玉同往,那个叫小方的青年守在舞厅门口等她。小方为了表示礼貌、其实是多此一 举地请韦玉跳了两个舞,其余时间都和胡佳青在一起。以后她们每次来胡佳青都和 小方有约定。一次,胡佳青在舞厅拉韦玉一起上洗手间,在那儿掏出一封信给韦玉 说:“是他刚才塞给我的,你看看,文采很好的,字也写得蛮漂亮。”韦玉捏着信 问:“是不是很肉麻?”胡佳青微笑说:“是有点肉麻的。”韦玉把信还回去说: “那我不要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广胡佳青说:”我现在是有点喜欢他的。一 是他的眼睛很好看,男人很少有这样清澈精致的眼睛;二是他的嘴巴很于净,男人 的嘴巴一般都是很臭的。“ 过了一段日于,韦玉和胡佳青来舞厅时,她身边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比她们 大,比她们的老公还大,35岁,据自我介绍是个艺术家。的确,他送给韦玉一本画 册,里面有他的两幅油画作品,一幅风景,一幅人体。这个名叫吴大雄的艺术家长 着一颗大脑袋,和常见的艺术家不同的是他头发很短,在舞厅里并不显眼。韦玉以 前还从未有机会认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这以后韦玉和胡佳青仍是经常结伴来舞厅, 这可以起到互相掩护的作用,小方和吴大雄则在那儿等她们。在舞厅里由于音响的 干扰谈话很不方便,但在播放慢四舞曲时则很适合交谈。这时候乐声低回,光线幽 暗,人与人耳鬓厮磨。这段时间不短,在一场舞会中还会重复多次。一次,吴大雄 就在和韦玉晃慢四时问了她一个问题:“像你这样完美的体形,以前有没有做过模 特儿?”韦王笑答:“做模特儿我的身高差远了。”吴大雄说:“你误会了,我不 是说时装模特儿,我是说人体模特儿。”韦玉用手捂住嘴巴轻笑说:“这个没有。” 吴大雄又认真地问:“韦小姐,你对做人体模特儿有什么看法?”韦玉又笑,说: “你问我这个,是不是想请我做模特儿?”吴大雄说:“是的,我邀请你做我的作 品的模特儿,你会同意吗?”韦玉却问:“为什么?”吴大雄说:“请恕我直言, 韦小姐,你好像对自身价值还不够了解。对搞我们这行的人来说,你不仅有完美的 体形,而且气质更好,我们就是要找你这样的模特儿。我送你的画册里,那幅人体 画在全国画展上得过奖,但那个模特儿的条件还比不上你。” 这件事韦玉没有告诉胡佳青。一星期后,韦玉利用白大的调休时间去了一次吴 大雄的画室。在以后的一两个月里,韦玉又断断续续地去了四五次。最后两次,在 缓慢的工作时间结束后韦玉和画家在画室的沙发(她当模特儿的道具)上做了爱。 在韦玉的一再坚持下,吴大雄不得已把那幅画上的女子的脸画成和她本人似像非像, 而他原意是要忠于生活的。吴大雄保证这幅作品一定会在明年的全国画展上得大奖。 但画家的预言后来是否应验韦玉却不得而知,因为他们自最后一次合作后韦玉就没 再和吴大雄见过面。以前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上一次分手时预约的,画家没有韦玉 的地址和电话。后来面对胡佳青敏感的询问,韦玉不以为然地说:“这个人是来舞 厅找模特儿的,想为自己参加明年全国画展创作一幅得大奖的作品。”胡佳青问: “他要找你当模特儿吗?”韦玉一笑置之:“那是他的想法。”韦玉还忽然有点不 正经地说,吴大雄年纪大了,“嘴巴有点臭”。 那以后韦玉去舞厅的次数就少了,也没再为自己发展新关系,现在她更像是陪 胡佳青去。但不久,胡佳青和小方也忽然断了往来,据胡佳青抱怨,那个小方近段 日子变得越来越痴呆,居然想独霸她,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忽儿哭哭啼啼,忽儿大 呼小叫,还莫名其妙地威胁她。为此胡佳青不得不换了呼机。虽然胡佳青和韦玉并 没有彼此交流具体的情况,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对那个出人了十多年的舞厅达成令 人悲观的共识:这十多年来,舞厅里女人的素质还没有出现滑坡,男人的素质却每 况愈下,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到舞厅来,不管他们看上去是粗俗不堪的,愚蠢的,还 是有教养的,优雅的,他们心里的愿望都只有一个:就是不用花玩一个最便宜的妓 女的钱,而搞到一个良家女子。这样的场所还能继续吸引她们吗? 自从她们对舞厅的兴趣骤减后,她们渐渐从前一段的紊乱中平静了下来,但同 时内心又显得空空荡荡,没精打彩;生活似乎变得越来越没意思了。每天下班回家 后就没什么可干的,没什么可等的,双休日时间更是像从厨房的地砖下忽然冒出来 的许多蚂蚁一样让人心烦意乱。她们简直羡慕传统的女人坐在火炉边做女红消磨时 间的情景,—一当然更适合她们的还是重返校园。有一个礼拜,她们忽然心血来潮 去教师进修学院跑了多次,了解了有关课程设置的情况,她们决定下学年要一起来 进修本专业(学前教育)的大专课程,还要报电脑班。当然这件事离现在还有大半 年。 不久元旦快要到了,她们俩商量着元旦要出去旅游一次。这回一定要让李朴和 余亮星陪她们一块去。这样的机会很少,平时两个男人总在忙,几乎每天早晨八点 出门,晚上十点以后回家,没有节假日,偶然有一天空闲,他们又忙于通宵达旦地 搓麻将。放假前一周的一天中午,在小朋友午睡的时间,韦玉和胡佳青坐在教室门 口小声闲聊。眼下两个男人已经答应元旦陪她们,旅游地点也已定下,浙江泅岛。 像这样两个家庭结伴出远门旅行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几年总是由于各种各样的 原因而凑不起来,这次还是韦玉提出并竭力促成的。这两个年轻而经历有点奇特的 幼儿园老师不禁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整整七年前韦玉陪胡佳青去看李朴、结 果又碰到了余亮星的那个不可思议的下午。忽然,韦王笑嘻嘻地看着胡佳青说: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你要我陪你去看李朴,是对李朴旧情未了吧,想和他 重归于好吗?”胡佳青脸上挂满了笑容,说:“天哪,韦玉,你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你还要我对你说什么?”韦玉说:“你的解释不太老实吧。” 胡佳青又一笑说:“好吧,我承认当时我是有一点这种想法,其中也有内疚的 因素。但当我见到他后,我感到我们之间已经不可修复了。碰巧这时余亮星又冒了 出来,他不了解内情,立刻就傻乎乎地当着李朴的面来追我,而李朴又大张旗鼓地 追你。当时我又明白了第二件事:李朴和我性格不合,我们不好做夫妻,他适合你, 余亮星适合我。” 韦玉仍笑嘻嘻地说:“你今天的回答有点新内容。我可以这么理解,如果那天 我不陪你去,也没有那个余亮星第三者插足,那么你和李朴还是有机会重修旧好的。 如果你和李朴做了朋友,另一个可能就是我和余亮星做朋友,也许还是你们介绍的。 那么现在我们这四个的关系就不一样了。所以说来说去,你和李朴的命运还是被我 和余亮星改变了的。” 胡佳青表示惊奇地说:‘畦,韦玉,你会这么说啊,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你看 上余亮星了?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韦玉还是笑吟吟地回答:“我说的不是我和余亮星的故事,是你和李朴的故事。 你不同意这个故事的可能性吗?” 胡佳青表情似乎有点夸张地笑了,“你是要告诉我当年是你把李朴从我身边抢 走的?我了解你一直有这种想法,难道你不怕我和你算帐吗?” 和胡佳青的表情相比,韦王显得温和而诚恳。“的确,”她回答,“我是一直 有这种想法,好像知道有一天你会把李朴要回去的。” 胡佳青哑然失笑,说:“那我也会拿余亮星和你交换的,你同意吗?” 韦王也忍俊不禁,声如银铃,但又马上意识到身边的环境,举手捂住嘴,小声 说:“好啊,你不见得一人占俩吧,我们还是好朋友唉。” 胡佳青又匪夷所思地看着韦玉,说:“韦老师,你也会说这种话,我今天有点 不认识你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他们四人坐在泅岛海滩边的“金沙大酒店”的酒吧里。上 午他们刚从泅列岛的大黄龙山回到本岛菜园镇,他们还去过花鸟山、陈钱山和构把 山,这些都是茫茫大海上的神奇美丽的小海岛。许多人认为冬天不该上海岛来度假, 理由是下不了海。其实冬天的海岛也有许多好处,首先是在晴朗的天气下,风软沙 暖,天高海阔,躺在沙滩上享受阳光,身上微微出汗,这样的感觉其实妙极;其次 是可以吃到又新鲜又便宜的海鲜;而冬天的海岛上游客稀少,让人耳根清静,眼里 无杂,胸怀畅阔。 这几天,他们四人脸都晒黑了,虽然睡眠不足,但看上去气色很好。他们在岛 上还有半天时间,明天一早要回去了。这会儿他们刚用过午餐,在酒吧一边喝茶, 一边透过落地窗玻璃看隔着宽宽的树林和沙滩的海景。在岛k 的每一天都安排得满 满的,到了这会儿他们都好像有点懈怠了,脸上挂着茫然无聊的神色。忽然,韦玉 问:“下午我们做什么?”胡佳青说:“你说呢?”韦玉好像想了一下,有了主意, 说:“现在我们每个人的想法可能都不一样,我们不要讨论了,换一个办法,我们 把自己的想法写在手心里,然后一起摊开来看,再决定下午做什么,好吗?” 胡佳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但马上转过身问酒吧小姐要了一支笔,首先在自 己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胡佳青把笔递给李朴,后者接过笔先看了韦玉一眼,仿佛在 琢磨对方玩什么花样。余亮星则无所谓地低头就写。最后笔传到韦玉手里,她在写 之前对胡佳青说:“最好我写的和你一样,今天下午我们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四人写完后一起把手伸出来,大家凑过头去看。还好,分歧不大,就是两种意 见:胡佳青和李朴写的是“回房”,余亮星和韦工写的是“出去”。 韦玉抬起头看着胡佳青和李朴,说:“你们两个要回房啊?怎么可以?”胡佳 青毫无防备地发出声音很响的一笑,又好像要掩饰自己这种状态似地两手捂住脸, 一会儿拿开手对李朴侧目埋怨:“我写回房,你为什么也写回房啊?”李朴理所当 然地对她反唇相讥:“我写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余亮星在一旁捣浆糊:“你们 两个怎么可以这样,大白天想回房。”胡佳青一脸无辜地说:“李朴,这件事你要 说清楚的。”李朴做出很坦然的样子,看着韦玉说:“我刚才听老婆说,她今天感 觉很累,我是想陪老婆回房休息的。”韦玉说:“我何时说过要回房?我刚才是有 点晕船,这会儿吃过饭,喝了茶,早恢复了。”李朴指指手心说;“既然我是出于 爱护你,那我们就回房吧。”韦玉说:“去,谁要回房。我们刚才有过约定,现在 也不能违约。余亮星你同意吗?” “是的,这样很公平。要是手心摊开来结果是一对夫妻回房,一对夫妻出去, 那就可笑了。”余亮星表态。 “这么说他们出去,我们回房?”胡佳青看着李朴说。 “我随便你们做什么,我反正留在这儿喝茶。”李补回答。 韦工看着余亮星说:“你和我出去,真的不会对他们不放心吧?” 余亮星好像的确有点不放心地笑了,说:“试试看。” 韦玉说:“告诉你,我们都不用为他们担心,在我认识李朴。你认识胡佳青以 前很久,他俩就是纯洁的笔友啦。” “韦玉,”胡佳青目光掉过来说,“你也这么会搞.这次出来我真有点不认识 你了,是我以前对你了解不够吗?” “你这么说才是对我了解不够。”韦玉脸上露出一种含羞娇媚的笑容,“不就 是因为无聊吗,说说笑话,做做游戏—一我们不是幼儿园老师吗?” “韦玉,”‘胡佳青脸上也挂上笑容,“你说话也越来越有趣了。好了,现在 你们走吧,我和李朴再坐一会儿,我们还需要协调一下关系,李朴是吗?五点半我 们还在这儿碰头。” 他们说是要出去爬山,离开时胡佳青和李朴还留在酒吧。五点半韦玉准时回到 酒吧时,胡佳青一人已坐在刚才的老位子上,室内的气氛和窗外的光线变化很大, 胡佳青却仿佛在那儿没有动过。韦玉过去冲胡佳青一笑,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朴呢广胡佳青也咧开抿着的综唇笑了一下,说:”韦玉,你真的把李朴交给我了 吗?“韦玉问:”你们刚才不在一起吗?“胡佳青说:”我们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李朴早就回房休息去了。“韦玉招手要了一杯热红茶,问:”那你一直在这儿?“ “韦玉,”胡佳青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说,“我觉得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韦 玉问:“为什么?”胡佳青说:“余亮星呢?他没和你一起来。”韦玉说:“他回 房间洗澡去了,他说洗完澡下来喊我们吃饭。”胡佳青说:“你们爬山去了?” “我们本来是要去爬山的,旅游册上说从那座山顶上可以鸟瞰风光。但后来我 们又不想爬了,”韦玉忽然说,“我们在山下租了间私人旅店。” 她们互相注视着,韦玉的目光比较专注。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个?”胡佳青面色灰白,神情窘惑,她回避韦玉的目光, 似笑非笑地说:“这事不会是从今天开始的?” “不是。 胡佳青又匪夷所思地扬起脸,“你叫我们出来搞这次家庭旅游,原来是有目的 的?” “不错。” “这次数你们俩最积极,是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今天下午的节目?” “可以这么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韦玉故意反问。 胡佳青停了一下,说:“那你告诉我,你上次和画家是怎么回事?你给他当过 模特儿吗?还有什么?” 韦玉笑而不答。 “这又是为什么呢?”胡佳青问。 “我知道你想说我很坏。但是你和小方呢?你那时还不知道余亮星的事,你不 比我更坏吗?我和画家上床是报复李朴,和余亮星上床是报复你。” 胡佳青不响。韦玉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今天下午做爱没有?”胡佳 青说:“是的,做爱了。”韦玉看着胡佳青有点异样的脸一笑说:“我早就注意到 你的脸重新化妆过,你里面穿的衬衫也换了一件。” 1999.9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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