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第二天醒来,身上的痛觉提醒了我,我开始好一通后悔:为什么不拉住丁艳梅 问清楚她现在的情况,最起码应该问清楚她住哪儿做什么,她还欠我一大笔钱呢。 我已经好几月没收到国外的汇款了,我跟家人通过几次电话,知道他们现在的 生意都不理想,资金周转不开。我这几个月生活费,他们让我自己想办法。 之后的很长一阵子,我干什么都没有了兴趣,只对钱产生了快感。 除了写字,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挣钱,我只会这个,只会在纸上蒙人。事实证 明我当不了蒙房子蒙车的大骗子,只能当这种蒙读者的小骗子。我的心里承受能力 太差。 那阵子我不停的在写,我在写一个长篇小说。我每天都写八千字,打字如飞, 可第二天我就会瞅前一天的不顺眼,怎么瞅怎么不顺眼,然后我会删去八千字。周 而复始,这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仍然没看明白自己在写什么。 我想,我应该再恋爱一次,不然,我是没有什么激情去写小说的。我的写作应 该靠爱情支撑。当然,我知道自己这是胡找借口,不过,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爱 情,总是稀里糊涂就来临的。 住在丁艳梅的房子里,我总有一种压抑感,好象哪天她会回来再抽我几张存折 似的。这是一种心理负担,住久了,我真怕自己会崩溃。 我到马路对面租了一套房子,租房子时房东告诉我,房租一下交一年,我不同 意,万一这一年当中房子碰上拆迁倒踏什么的,我不亏了?房东退了一步,说一下 交半年。我说半年也不行,半年的功夫,得发生多少事呀。房东狠了狠心,说那就 一个月一交,看我脸上还是不以为然,他急了,说你还得按天交不成? 我没难为他,直接给了他一个月的房租。等到期之后,再交钱时,房东死活不 租了,说要卖,十三万现金,一把付清,不然就请搬家。我没十三万现金,有十三 万现金我也用不着租房子了。所以我很客气的揍了房东一通,他的脸很大,打起来 很舒服。 这房子里有四个灯泡,两个水龙头,我都拆了,然后扔到窗前的那片空地上, 灯泡炸响的声音很好听,四个灯泡炸起来各不相同,两个清脆,两个发闷。 然后,我打电话找国庆帮我搬家。国家是我的好兄弟,从小学一年级一起旷课 逃学不完成作业开始,我们的友谊维持了二十多年。他现在开一辆小飞虎货车,每 天都靠在建筑材料市场里打扑克或者麻将,他的眼睛特别好,每看到漂亮姑娘就会 冲上去问,用车吗? 他家里开了一个很大的建筑材料公司,他一点也不缺钱,开车纯是为了乐趣, 开小飞虎货车更是为了乐趣,反正车便宜,不怕撞。 他领来一队民工,两辆小飞虎,把我的东西都搬上车,然后问我,往哪儿办? 我说还不一定,现在没地儿,得现找。 于是,很多人都在那天看到两辆小飞虎车拉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座城 市的大街小巷不停的穿梭。车边跑边按着喇叭,然后一个很男人的粗嗓门在不停的 喊:谁租房子? 围着市区绕了不到两圈,我们就找到房子。房子不大,一居室,有双气,一个 月五百,还有一张没有床垫的双人床。 我冲他说,以后有姑娘就往这儿领吧,我需要一份激情。 他骂,说好姑娘都没了,现在这玩艺谁都缺。 我叹口气,唉了一声。 他问打不打麻将,晚上有个局,还缺一个,没事就一起来吧,你刚搬家,这事 吉利,没准能出大面子。 我想想也没什么事,就陪他去了。那晚上我手气出奇的好,除了请大伙儿吃饭 之外,还赢了一个月的房租。 回家之后,我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晚上,同时我也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并不 是每个都能象我这样调节自己情绪的。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上当了,我租住的这所房子隔音特差,隔壁邻居半夜的 折腾声我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女的,叫声既剌激又恐怖,跟杀猪的似的,搞得 我一晚上都没睡觉。早晨醒来还在琢磨这事,我遇到的姑娘怎么就没有叫这么大声 的? 我甚至逼真的想象了自己身临其境后的遭遇,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件极为剌激 的事。 2 我好象离不开酒,几天不喝心情就不好,可一喝醉,心情更不好。此前我发了 一连串戒酒的誓,发完了再破,破完了再发,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我这种人,这辈 子是不可能离开酒的。 这年春天,我迷上了保龄球,打这玩艺开销很大,特费钱,但惹人上瘾。就在 我快要快弹尽粮绝的时候,一个在杂志做编辑的朋友给安排了几篇稿子,纪实性的, 要求是关于情感隐私的,稿费特高。 我去买了个采访机,希望尽快开始写,早点拿到钱。 为此,我找到了小雪。小雪的出现完全是个偶然,她最初的到来不过是为给我 讲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她这一目的跟我其它那些真诚的读者一样,不过是想在自 己郁闷的时候找一个真实的听众,听自己的故事,听自己的歌。 她不过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仅此而已。 我不过是想挖点别人的隐私,换点钱去打保龄球。 她给我讲了一个很曲折的故事,也给我灌输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念头。 她说,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这很正常;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已经结婚了的男 人,这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社会现象嘛,也属平常。 我说,可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喜欢一个五十岁的已婚男人,这看起来就有些不太 正常了,至少,在我面前太扎眼,让我不安。 她给我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喜欢一个五十多岁已婚男 人的故事。 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躺在家里那张舒服的床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提着 电话跟这个叫小雪的女孩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着。她似乎也喝了不少酒,说的话没 头没尾,乱七八糟,但每一句听起来都很有感觉,换句话说,她讲的故事非常有意 思。 为了理顺头绪也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醉,我不得不一点一点的盘问她引导她,以 致不知不觉中我就知道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当这故事完整且清楚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些晕,晕得头昏眼花,手里的啤 酒都晃了出来,洒了我一身。 3 小雪是个优秀的女孩,声音好听,人也好看,怎么瞅都透着一股子的清纯劲。 这是我跟她在网上相逢后通电话看照片所得到的全部信息。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迪厅,她泡在舞池里摇头晃脑摇摆着,疯狂到了极限, 谁都拦不住。尽管她长得出奇得美,但她的神态看上去却极其憔悴,完全超出了我 的想象。她身边的一个姐妹告诉我,她刚吃了摇头丸,不摇上三四个小时是停不下 来的。 据说,这就是她的生活,她每个周五都要到迪厅,都要疯狂到浑身大汗为止。 来迪厅之前,我们先通了电话,她说她有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可以提供给我 做素材。对我来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这种漂亮姑娘的隐私大伙儿都愿意瞅。 这也是我要见她的主要目的。说实话,我感到自己老了,每当看到马路上那些 染着花花绿绿头发的少男少女在街头胡作非为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老了。我对他 们吃署条喝雪碧听摇滚的新新人类的种种生活方式都感到好奇。我很想走入这陌生 的世界里探个究竟。 所以,就一直等着她,直到她精疲力竭的从舞池里挪回来。 她很累,连说话都显得没精打采,我们的招呼因此打得稀里糊涂。 小雪懒洋洋的冲我笑,说快了,天快亮了,这一天又过去了,真是好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好朝她笑,我自己知道,跟那样一个女人那样笑, 其实是很傻的。连我都知道自己傻,她自然更有理由知道这一点。她打量了我一翻 后说,你还是处男吗? 我当然摇头。 小雪说话很直接,丝毫不去理睬别人的感受。她说以前压抑久了,现在要放纵, 什么都要放纵。做什么说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去说, 我快乐了舒服了就行,凭什么还要去在乎别人的感受呢?又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又 不是在演戏。就是演戏,不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演欲吗?又有几个是真正的为人 民服务的? 她的作风很合我意,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她,就说在这样一个人人都 忙碌的社会里,没人会在意她的,自己都顾不过来,谁还有空去注意别人? 她笑了,说这才象个男人,现在这年月,没点反叛精神还怎么能支撑着自己活 下去呀,逆来顺受的生活有什么劲? 迪厅太吵,我们之间的说话变得若隐若现,简单的一句都要重复很多遍,很多 话都因此而改变了最初的原意。于是我提意离开这里,换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找个 咖啡厅什么的,这里除了能把耳朵震坏之外,再什么也干不了。对我的建议,她表 示了同意,但前提是再去迪厅里蹦五分钟。 之后她又晃进了舞池,之后我又等。 尽管我没带表,可也能清晰的判断出她所说的五分钟与一个小时几乎没什么区 别,甚至要更长。这我能理解,对她这样一个抱着什么都无所谓态度的女人来说, 时间是没有什么具体意义的。 什么都得有代价,听她的故事同样需要代价,这就是等待。 又吵又闹的音乐总算停了下来,迪厅抓紧时间开始派送赞助公司的小礼物,小 混混们也抓紧时间四处找人推销他们的摇头丸。一时之间,说话声,尖叫声,弄得 大厅里一片混乱。在这片混乱中,小雪很不情愿的晃了下来,边晃边看自己的表边 满脸疑问的冲我们喊:是不是我的表快了,五分钟一转眼就过去了? 4 我们去了街底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这里也是通宵营业,很多喝醉了的酒鬼都 跑到这里来醒酒。我们进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家伙在地下哇哇直吐了。 我们要了一壶浓茶,小雪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然后有了些精神,我估计她是让 茶给烫醒的。 她告诉我,在这里蹦迪的姑娘,每个都长得不差,十之八九也都不上班,她们 不是让大款包的二奶,就是黑社会老大的家属,也叫黑属,她们几乎每天都来,来 疯来跳来摇头,都把这里当成了尽情放纵的发泄地。 所以,不要想在这里泡妞发泄,任何一个靓妞身后都有一帮子能为她上刀上下 火海的兄弟,砍人什么的自然更不在话下,在这里泡妞,如果没有没完没了的钞票, 谈什么都是多余。打个比方吧,足球比赛懂不懂?越位是无效的,踢的再好也用, 裁判不认,观众也不认。 我笑了,说我懂,知道这里的生活不属于我,所以,我也不可能稀里糊涂的跑 这儿来当二傻子。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一顿能吃几个包子。 茶馆里放着抒情且悠扬的音乐,极其美妙,我们喝着茶,听着音乐,让过去的 时光一一倒流,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在这几个小时里,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表情极其丰富跟我讲述了一个关于 爱情关于任性关于哭泣关于伤感关于绝望的故事。 5 以下便是我整理后的她的自述: 当一个女人疯狂的爱上一个男人时,那女人的智力将会等同于儿童。 当一个只有二十三岁的青岛女人疯狂的爱上一个五十岁的北京男人,那女人的 智力将与白痴无异。 我就是那样一个女人,疯狂的爱上了那样的一个男人,哭过笑过伤过痛过快乐 过悲伤过白痴过之后,我才发现爱他无望。 我只能离开他,这一步我走得很聪明。 离开那个爱着我我也爱着的男人,这是我从女人到白痴再从白痴回到女人的唯 一途径,也是我从北京回到青岛的目的。 回到青岛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一项特异功能。只要一喝醉,我就能改变 一个人的形象,不管是谁,也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一喝醉,我就能把这人变成他。 然后我就会抱着他,拥着他,不停的哭泣,不停的笑,不停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你。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忽然笑了,说现在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这句我爱 你惹的祸。唉,喝醉之后我就不是我了,又哭又笑,又疯又闹,但我喜欢,喜欢这 种放纵,喜欢这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 她的笑容很艳,可爱而清纯,美得让人心醉,如果伴着她这张笑容说一句" 我 爱你" ,这世上恐怕是没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 相信是这样的,之后的事实会证明了这一点。 6 我的睡眠一直不好,自从回到青岛之后,我就得了失眠症,每天晚上要吃三四 颗安定才能入睡,然后就是做恶梦,一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我自己也清楚这是一种病态,也知道这种病态所产生的原因,为此我不停的警 告自己:不再去想他,不再去爱他,因为那不是你的,不属于你,所以,你现在所 做的一切都是多余,都是白扯…… 可我还是睡不着,他的影子他的笑容……过去的一幕幕就象是若隐若现的老歌, 总在我想象不到的时候飘起,飘起,再飘起,让我莫名其妙的伤感,再让我莫名其 妙的流泪,然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想起他。 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所爱转身,挥手,离去,世上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吗? 妈妈现在对我特别好,每天都问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可我在她面前一点精神 也提不起来,不想吃不想睡不想玩,什么都不想,只想哭,没完没了的哭。 刚回青岛的那几天,我简直不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干什么。不工作,也不上街, 每天都待在家里傻傻的发着呆,一边回忆一边哭泣,直到自己的所有回忆都变得清 晰而真实,然后就对自己狠狠心,说过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为了让这一句话成为现实,我用了很多办法,喝酒,吃摇头丸,吸大麻烟,用 烟头烫胳膊,等等。 这些办法开始时都挺有效,但时间一长,我就又有了抗药性,这让我感到很痛 苦。我知道这痛苦全是我自己找的,我活该,我愿意,我谁也怪不着。 那晚,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首歌,伤感的调子,苍桑的嗓音,听得我 满头冷汗,眼泪直流。 路走的好累好长去什么地方已远离家乡 生命是皎洁月光在漆黑夜晚给寂寞铺了床 犯了什么错让我的乡愁满脸泪流 我不过是想回头我不过是想拥有 这世界竟然没有属于我偶尔自在的天空 妳要我自由飞翔我没有翅膀啊~~ 怎么流浪都是牢房越想逃亡越满身是伤…… 妳要我自由飞翔我没有翅膀啊~~ 思念的方向都是迷惘从未忘记你在我身上刻下时光 歌本身并没有什么,古老的曲调,普通的音质,其中还混杂了车流的噪声。尽 管这样,它还是带给了我一阵阵无比心痛的回忆。不,不,那不是心痛,回忆里的 那一幕幕都是那么灿烂,那么精彩。我喜欢。 我停下脚步,走进歌声的发源地——那家破破烂烂的拉面馆。几个又瘦又小的 南方人正准备收摊,见我进门感到很意外也很奇怪,因为我的打扮怎么看也不象是 个来吃拉面的。我没跟他们多说什么,直接了当的塞给他们一千块钱,让他们给我 没完没了的放那首歌。然后,我趴在拉面馆里那又脏又破的餐桌上,埋着头,听了 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哭到痛快为止。 我的指甲又把手抠破了,鲜血一点点的渗出来,看上去是那么鲜艳,美丽得象 花,火红火红的花。 我盯着手上的血,感到遥远的快乐又回来了。 记忆中的青春全部都是欢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因为有他在我身边, 处处让着我,处处想着我,疼我爱我怜我。与我们那些快乐相伴的,是去最好的舞 厅跳舞,去最好的饭店吃饭,去最大的商场买最贵的衣服…… 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是勾起我无穷回忆的灿烂昨天。在那时候, 我每天都在笑都在跳都在叫,快乐极了。其实,只要有他陪着我,我就会心满意足, 其它的奢华其它的虚荣,都只是附属品。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我甚至在想,哪 怕他是一个贫困山区的老农民,我仍然会义无反顾的爱着他,一生一世。 我知道,别人根本不会这么看我,他们以为我不过是中国千百万个傍大款中的 一个。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我和他之间感情是真正的爱情,真真正正的爱情,没 有任何杂质,我的的确确的喜欢他,从里到外的喜欢他,即使只做情人我也愿意。 我想,这也许是我天生所缺少的父爱在做祟吧。 7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阿军家里。阿军是追我的那些同学中最出色的一个,出色的 原因是他有一个非常棒的父亲。还是学生的我们说起" 棒" 这词来只能这么理解: 有权有势,有车有房,可以呼风唤雨,可以一掷千金,等等。 那天是星期天,连着十多天的阴雨刚停,天气出奇得好,天空蓝得要命,一朵 云彩都没有,一眼能看到很远。他家的房子很大,装修也很考究,走上阳台能看到 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的鲜花开得灿烂而耀眼,美丽绝伦。 在花朵的映耀下,一辆豪华轿车驶到楼下,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阿军的父亲, 一个魁梧健壮的男人,一个满面苍桑的男人。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他,他应该是我的父亲 呀,这父爱应该是给我的呀。 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楼来,笑声与身形一起闯入我的视野。 这就是小雪吧,欢迎你,早就听到你的名字了,今天终于见面了。叔叔今天回 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饭我是吃过了,这样吧,我陪小雪喝一杯。 那平平无奇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却显得那么热情那么富有感染力,让人根本 就没法抗拒。我发现他很有本事,真的很有本事,能把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 西变得无比神奇。他的人就是例子。 我们围坐在餐桌边,说着笑着,他很轻易的就和我们打成一片。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脸,那张充满和蔼笑容的脸,它已牢牢的在把烙印刻在 了我的心头,牢牢的,牢牢的…… 除非我死去,除非我的心腐烂,否则,我的视线中永远都会有他新鲜的影子。 以前我从来不喝酒的,但那天我喝了很多,脸喝得红红的,心跳得奇快,人象 飞起来一样,越飞越高,怎么停也停不下。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了酒醉的滋味, 也第一次体验到了心动的感觉,麻麻的,酥酥的,快乐到了极点。 我喜欢上了他,疯狂的喜欢上了他。 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瞬间,从清醒到酒醉的那一瞬间。之后,我就盲目而顽固 的喜欢上了他,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甚至一点也不怀疑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是,这就是爱情,我相信。 8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那天巧了,他来学校的时候,阿军正好不在。他坐在 车里,又打电话又跺脚,急得满头是汗,好象出了什么大事一样。我正好路过,就 凑了上去,问他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他告诉我,阿军的奶奶快不行了,想见孙子最后一面,可这该死的阿军,也不 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二话没说,扭头就往超市里跑,边跑边喊阿军的名字,跟个疯丫头似的,惹 得路人都看我。阿军每个星期都去超市,每次去都会买我喜欢吃的果脯,所以很容 易的我就在果脯的货架边找到了他。 我拉着他就往外面跑,边跑边告诉他是怎么回事,由于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 易才把事情说明白。之后,阿军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边跑边哭,越跑越快。我跟不 上,在路上越跑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阿军把自己抛弃,虽然事 出有因,但那种感觉,别提有多冷了。 所幸没有耽误,奶奶见了阿军最后一面才闭上了眼睛,很安祥。 过了没几天,他又到学校来,他没下车,是他的司机辉哥找到的我。辉哥说他 这次专程是来找我的,请我吃顿饭,算是感谢我上次帮他的忙。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袋蒙蒙的,头晕晕的。上车之后,他很 自然的就把我搂在怀里,那么温暖,那么安全,我注定这生都忘不了。 然后,他领着我去了" 天上人间".那是一家非常有名也非常高档的酒店,当然, 如果纯粹用" 酒店" 两字来解释那儿的服务,显然是很不合理的。那儿的服务太全 了,这么说吧,在那儿,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我们却没有任何的拘束,一进门就显得极其熟悉,想 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笑什么就笑什么。我想,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房间里的音响很好,隔音也很好,于是我们都放任自己五音不全的歌声在屋里 四处飘荡,惹得自己哈哈大笑。 我们唱,我们笑,幸福得一塌糊涂。 之后,我们都喝了不少酒,他的酒量大,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而我不行,一喝 脸就红,红得吓人,我照过镜子,特难看。但酒精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它让我 敢于正视他,正视他的眼睛,正视他的声音,甚至正视他的拥抱。 他说我的脸象苹果,我说那你就吃呀,别客气,就当这是一道饭后的水果吧。 那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接吻,他的吻重重的,汗汗的,有股厚厚的烟味,但我 喜欢,太喜欢了。 我的第一次就这样完全的奉献给了他,没有尖叫,没有痛苦,只有强烈的满足, 疯狂的兴奋。 我们在狂热的音乐声中拥抱,在汗水中热吻,激情四溢…… 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尽自己所想,尽自己所能,拥抱自己想拥抱的,喜 欢自己所喜欢的,这能有什么错?就是错,又能错到哪儿去? 当你快乐的飞到三万英尺的高空时,所有的伦理道理就都在脚下了,怎么看也 看不到的,怎么找也找不着。 唯一的问题的是,我们永远也飞不到三万英尺的高空。 永远。 9 时间是最残忍的,它能改变一切,也能杀死一切,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回忆, 所有的激情,所有的所有 慢慢的,我遗忘了很多,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从哪里,甚至忘了自己在剩下 的时间里还可以做什么。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已经完完全全 的被时间杀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的躯壳。 可以这么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所学校,好女人是一所好学校,坏女人是一所坏 学校,每个女人都自己的教程,也都有自己学校的印记。 年轻的男性是男孩,是一本苍白的书,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内容。可上了年 纪的男性是男人,就成了一本内容丰富的书,就象一颗成熟丰硕的果实,充满了诱 惑力。 男孩通过女人这学校,可以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直到自己成为真正的男人。 三十五岁到五十岁这一年龄段的男人都是成熟的果实,通红通红的熟透了,如 果再有点经济基础,那无疑是对缺少父爱的女孩是一种诱惑,一种致命的诱惑。 太致命了,让人根本就无法抵挡,我一直坦然的这么认为。 没用的女人无法教给男孩什么,教来教去,他仍然只是男孩,永远也无法成为 一个真正的男人。 任性的女人只好去抢别人已经培养成熟了的男人,心甘情愿的去做第三者,尽 管不道德,但很有乐趣。 我就这么干了, 我快乐了,尽管只有短暂的三年,但我不后悔,不为那三年后悔,也不为那选 择后悔。 我猜想,飞蛾投火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幸福的。 我也是幸福的,在火中步入天堂我也心甘情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是 这么天真的想象着。 10 跟他在一起,我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无论是吃饭还是穿衣,对这些日常生活需 要,我一直看的很淡,只要能跟他一起分享生活,就够了,其它的,都是多余,有 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我唯一一次向他要求的,是让他离婚。这没什么可解释的,因为我要嫁给他, 我要正大光明的让他领着我的手逛街,正大光明的在仲秋的夜晚和他看月亮,正大 光明的挽着他的胳膊穿梭在世界的所有角落哪怕因此变得一贫如洗我也心甘情愿, 可他呢?他不会的,他不愿的,他为什么就不为着想呢? 我已经讨厌了这种黑暗的生活,一下班他总是先回他的家,他要做一个好父亲, 一个好丈夫,却不想着做一个好情人。 每逢过年过节,我那里总是出奇的冷,在他回家享受幸福的同时,却留给了我 没完没了的等待没完没了的黑暗没完没了的寂静。 我说我要你离婚,我要你娶我。 他说你别闹,这是不可能的。 我哭,说你要离,你一定要离,不然咱们去私奔。 他还是那句话,乖,小雪,别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也是第一次反抗他,我实实在在的生气了。 之后,我去了迪厅,疯狂的跳,疯狂的喊,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伤心了,要发 泄。为此我还跟一个老外黑人缠绵了半天。我的英语水平太烂,反来复去就那么几 句,不得不加上身体的动作才把他诱骗到手。 这老外也不含糊,三言两语之后就露出了色狼的本性,搂着我就要往他住的地 方领。 正在这时,他领着辉哥找了过来。看我这样,他也生了气,扭头就走。辉哥理 解了他的生气,赶紧上前拉住我,拉我的时候,那老外也蹭了过来。辉哥对他很不 客气,他手脚并用,拳踢并上,几个回合就让那黑黑的老外嘴里流出了红红的血。 辉哥当过特警,出手特别重,这一通拳脚那老外不休息个把月恐怕是缓不过来。 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领着辉哥转了二十多家迪厅,越窜他的眼睛越红,都要 冒出火来。据辉哥说,他们跟他那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他 们都吓坏了。 也就是在那一晚,我才知道了他有多在乎我,有多关心我,有多爱我,这让我 很感动,并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惹他不烦他了,再也不逼他离婚了,只要能看到 他,拥着了,感觉到他,就够了。 是你的,终将是你的,不是你的,终将不是,这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接受的真理。 没有什么花可以娇艳的盛开一生,没有,绝对没有。 你要问我,他给我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什么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回答的。因为我 根本就回答不出来,但自己知道。不管那是什么,总之,那都是一份爱,变了质的 爱,过了期的爱,永远没有结果的爱。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去爱,因为那确实是爱,痛入肌骨的爱,撕心裂肺的爱, 让人疯狂的爱。我喜欢,盲目而执著的喜欢,为它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已经透支了整个青春,我把青春都给了他,此后我一无所有也心甘情愿。 记得看过一部国外的小说,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故事,女孩爱上了男孩的父亲, 然后男孩悲痛欲绝。当时看的时候我感到不可理解,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年纪相 差这么多,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感情呢? 现在我明白了,只要心脏会跳动,只要呼吸能继续,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年 纪不是问题,身份也不是问题。 他的收入并不高,但他的钱却有很多,或者说是他可以调动的钱有很多,怎么 花都花不完。很多人因为他的官职而心甘情愿的为他花钱,花得越多他们越开心。 这也就是他能领我收入种种高档场所而脸不红心跳的主要原因。 女孩子都是喜欢被虚荣打扮的动物,我也一样,关于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 但我绝不是完全为了虚荣才跟他走到一起的。我知道这些花花绿绿可以装饰点缀我 的生活,但它们绝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我曾劝过他,不要为我做的过多,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只要有他在身边, 我就能心满意足,其它的,都可有可无,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我希望他凡事都注意,如果在经济问题上栽跟头,结果会很惨的。我不希望自 己心爱的男人受到伤害,尤其是为我受到伤害。 每逢过年过节我生日之类的特殊日子,他都有礼物送给我,每样礼物都很精致 也很漂亮,或是一块手表,或是一件大衣,或是一条丝巾,都是我所喜欢的。 我自己偷偷去商场看过那些礼物的标价,每一样都贵得吓人,普通工人一年的 工资都不够。对此他总是说,只要你喜欢,只要你开心,只要你高兴。 他总能千万百计的逗我开心,几乎不失手,我知道,这是年龄所富于他的优势。 这也是年龄所富于我的劣势。 北京有很多高档的娱乐场的,几个人随随便便一晚上就能花掉几万块,还不见 得能吃饱喝足。在那种地方,一万两万就象在平静的水里扔进块砖头一样,连个水 花都不起。他们撑的只是自己的虚荣心,全是抽肿了当胖子,没事找事,不傻装傻。 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见到的都是出手豪爽的款哥款姐,我是真奇 怪,他们整天什么事也不干,可钱多的却跟大海潮上来的一样,怎么花都花不完, 真是让人没法理解。 那帮款哥款姐在他面前装得都跟孙子似的,永远都把笑容堆的满脸都是,人的 多面性在他们身上展示的淋漓尽致。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的笑容怎么会那么自 然那么灿烂,而背后却又是那么僵硬那么阴暗。 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陪他一起,跟那些形形色色的款哥款姐们周 旋,他就象一个出色的指挥家一样,毫无表情的让他们和他们的钞票在他手里转来 转去,转去转来。每一曲他都演奏得极为精彩,精彩中他都能让自己的目的在毫无 痕迹的状态下达到。在发现他这长处的时候,我才猛的意识到,自己跟那些被他玩 的团团乱转的款哥款姐们站在同一位置。他肯与那些款哥款姐们周旋是因为他们的 钞票,肯跟我缠绵是因为我的青春我的相貌 这发现吓了我一大跳,于是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这份被一直认做是爱情 的感情。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之后的几天里,我感到青春在渐渐的离我远去,它所有色彩都在灿烂中变淡变 旧变陌生,之后,我开始怀疑一切,我能想到的所有一切。 11 我静静的听着小雪的哭声和笑声,直到燃尽最后一根烟。已经是中午了,霞光 万道,阳光娇艳的从窗外直愣愣的映射到这家茶馆里,使她看起来有些明艳动人的 意思。 这故事让我意外,也让我感动。但尽管这样,我还是饿得难受。我已经十多个 小时没吃什么东西了。 茶馆里没什么可吃的,除了茶就是点心,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家茶馆的点心, 不仅难看,而且难吃,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估计喂狗狗都懒得抬头。 我提议一起出去吃饭时,小雪显得特激动,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游逛回 来。她拼命的摇头,说她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趴着,她想一个人哭一会。 我说别哭别哭,事都过去把,再哭不也得吃饭?人不是机器做的,滴点眼泪就 能当润滑油。 她继续摇头,让我别管她,她想一个人待一会。 我充分尊重了她的意见,自己单独跑到对面的一家饺子馆,一口气点了四样饺 子,狂吃了一通之后又喝了些饺子汤,然后美滋滋的回到茶馆。可她,却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茶馆,也没看到她的影子。茶馆老板也说奇怪,刚才还在这儿呢, 一转眼就没了,幸亏你回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找谁结帐。 我只好认倒霉,老老实实的交了钱。结帐的时候,我有种莫名其妙的火,连服 务员也发现了,以致他一直离我挺远,怕我揍他。其实这跟服务员没什么关系,要 揍也只能揍小雪,鬼知道这姑娘点了什么茶,稀里糊涂就花了我四百多,还把我饿 了个脸色发青。 这事让我郁闷了好几天,一看茶我就来气,怎么喝怎么不是味。 之后的好几天里,我象一个永远也吃不饱的馋鬼,哪有饭局我就去哪,这跟我 平时一惯维持的形象很不相称,但没办法,那阵子我确实饿。除了饿之外我还怕孤 单,我怕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待在一个小屋里,没有温暖,没有亲情,只有呼啸的 北风不停地叩击着窗户。我对这种生活厌恶到了极点,相比之下与那帮狐朋狗友在 一起胡作非为要显得有意义很多,至少日子混起来容易一些。 摆弄了半年多的长篇小说终于写完了,用E-mail发给出版社之后我显得轻松了 很多。那是一个值者纪念的日子,从下午开始我就不停地打电话,每打一个电话我 就问晚上有饭局吗? 在无聊的日子里,饭局总是好找的,很多人都愿意花钱买大家一个乐子。 记不清那是怎样一个饭局,只记得饭局之后开始之后我不好好吃饭而去跟人打 架,不是打群架而是单挑,我跟一个很壮的刚退伍的军人单挑。他露出浑身结实的 肌肉时我有些退缩,但还是咬着牙挺住了。我没跟他玩乱殴,而是跟他玩体力。我 约他去鲁迅公园游泳,谁先游一百米再游回来谁就赢了。 那是三月份,气温还挺低,我们俩就那么穿着衣服扎进海里,游了一百米之后 再游回来,他的羽绒服害了他,那玩艺打湿了有多重呀?他能游回来就很不错。 我赢了他,上岸之后我很不客气地掏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12 再次听到小雪的声音是一个清晨,天还不怎么亮。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有 笑声也有哭声,她说活着真没劲,不能睡觉,不能思想,甚至不能开窗。只要一开 窗,窗外就全是他的影子,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我受不了了,眼睛受不了,脑袋 受不了,我要崩溃了。 尽管知道她不太可能去自杀,但我还是挺着急,她要就这么从此一直保持沉默, 我可就亏大了,四百多块钱一壶的茶我都认了,总不能一点收获也没有吧?问清她 的地址后,我赶紧出门找出租车,拐了半个小时才赶到她家。她家说起来也挺好找, 在一处新建的小区里,六楼,一楼是网点,六楼看起来象十楼,爬上去我已经有些 气喘吁吁。 我气喘吁吁的敲门,再气喘吁吁的叫她的名字,等了半天,她才把门打开。也 不让我,打开门她就自己往里面走。我跟在她身后,发现里面有种古怪的气味,既 熟悉又陌生,好象在什么地方味到过似的。屋内拉着窗帘,光线很暗,雾气蒙蒙的。 她坐回到沙发上,傻呆呆的看着前面的电视,里面正在播着香港的枪战片,几个化 妆很酷的家伙正在慢动作的夸张中拎着冲锋枪大摇大摆的晃,一个比一个傻。 我坐在沙发上,陪她看了一阵电视,然后问她,怎么回事? 她叹口气,也不看我,说就那样,死不了,也活不好,怎么着都不是人,我毁 了,已经彻底的毁了。 我放了心,因为我知道,越是说自己毁了的人自己越不可能毁,就跟象越是喝 醉了的人越不会说自己喝醉了一样。 这是套二居室的房子,装修的一般,不怎么起眼,但细看就能发现用的都是真 材实材,估计得花不少钱。我四处转了一下后问她,这房子是自己的还是租的?她 看我一眼,说是自己的,我还不至于惨到买不起房子。这房子是去年买的,房价最 便宜的那阵子买的,二十五万,加上装修正好四十万,钱这破玩艺,除了买房子还 能有什么用? 我说你知道的,钱是好东西,它能干很多事。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问我,钱能买到青春吗? 这问题一听就不象是正理八经的问题,我也就没回答她,只是反问:现在不正 是你的青春吗? 她说老了,我老了,记忆中我已经成了一个老人,所有的青春都已经逝去,我 一无所有。 这话题太沉重,也太琼瑶,感染得我都有些郁闷,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开始冷笑,说你别觉得自己现在活得人五人六似的象个人,总有一天,你也 会跟我这样,上天对谁都公平,谁都跑不了,不信你就等着! 我懒得跟她争什么,争也争不出什么结果了。做为反抗,我把窗户打开,把窗 帘拉开,这么一来屋里顿时明亮了很多,随着大量新鲜空气的涌入,那股既熟悉又 陌生的奇怪味道开始慢慢的退去,她明亮的笑容也一点点的开始重现。 忽然,她就露出了她的笑了,她说,你这人挺义气,我一打电话你就过来了, 不怕我害你呀? 我说我这么一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要是怕你一姑娘,那不乱套了? 她的笑容忽的退去,她告诉我,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天天都在动杀人的念 头。我差一点就下手了,差一点。那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在我杯里安静的睡着, 我手里的刀在他脖子上比划了无数下,可我就是下不去手! 什么?你想动手杀了他? 她点头,是的,那时我真想一刀扎下去,然后再结束我自己的生命,那样,我 们就可以一起快乐的走到天堂。 那最后你 她摇头,说我下不去手,我怎么也下不去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安静,那么舒服。他,就是我这一生中最最爱的人,我的手一直在抖,我 知道如果再加一点劲,他就会永远的没有了声音,没有了笑容。那样,我就会陪他 一起到天国里,一起受罪,一起享福 阳光一点点的移向屋中央,一点点的擦亮她的面容,我开始想象这样一张甜美 面容在多少天前面对那样一种生与死的选择时,会是怎么一幅样子。 我想象不出,根本就不无法想象。在爱情来临的时候,当爱情把人逼到疯狂的 时候,人做什么都是无法想象的。换句话,人在那时候,什么都能干出来。 今天她好象并不打算给我讲她的故事,我怎么启发她都没用。她只想找个人听 她倾诉,她只想找个人发泄她的郁闷。这样一来我觉得挺亏,我从家打车过来花了 二十多块钱,回去还得再花二十多,我总不能白白花四十多块钱就为听听她的牢骚, 这种好人好事我可不愿意做。现在可不是以前了,我现在手头紧得不能再紧了。 阳光一点一点的浓了起来,窗外吹进来的风也有了些暖意。她去冲了一壶咖啡, 说喝点这玩艺吧,我现在晚上全靠这玩艺顶着。不然就有的难受了,想想吧,困得 昏昏沉沉的,可就是睡不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呀? 她往咖啡里加了很多糖,说咖啡是苦的,只好靠糖去改变原有的味道,但越改 越不是味。不过,这样也好过最初的苦味。 她这话说的挺有哲理,让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于是我开始 佩服她,在这种生活历经的左右下,她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方式和方法。 我说我想知道在她身上接下来所发生的故事。她看看我,说那里面全是眼泪, 一个女人的眼泪,你敢伸手去触摸吗? 我说是的,我就是为这来的。 她又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我,咱们去跳舞吧,在舞厅里我告诉你,那里的气 氛适合讲这种话题。 我只得同意这种安排,在出门之前,我先把最重要的事摆了出来,我说上次喝 茶是我请的,今天的消费就得算你的。 她呵呵的笑,说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 我这才发现,她那纯真的笑容确实极具个性,不仅美丽,而且娇艳,甚至还有 些怪异。 13 小雪好象天生就适合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一听到迪厅的音乐,她就变得特兴奋, 两只眼睛神采奕奕的,在昏暗中更显突出,尽管这只是中午。在迪厅里,我们要了 一打啤酒,一个果盘,然后我吃,她喝。等到我喝的时候,她已经跳到了台上,随 着台上疯狂的节奏拼命的扭动身体。 她这次挺乖,跳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下来了。问她怎么不去跳了时,她说没劲, 不吃摇头丸就什么劲也没有,打个比方吧,光叼烟不点火,你说抽烟有什么劲?不 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我说事情不是这么理解的,放松可以,但不能把自己交待进去,要是真交待进 去,捞都捞不出来。 她说你是老古董,没法跟你说。看到了那边的姑娘了没有?她们那才是活生生 的活着呢。 随着她的眼光看去,我看到了几个衣着性感的姑娘,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 黑黑的眼圈,聚在一起无声无息的吞云吐雾,表情严肃,态度认真得让人感到可笑。 看不懂了吗?她告诉我,她们不是在抽烟,而是在抽大麻,如果换句醒目一点 的词,她们是在吸毒。 我吓了一跳,然后注意了一下,没错,她们抽的烟确实挺奇怪,又细又长。抽 它的人显得很陶醉,目光炯炯,满脸的兴奋。 这就是无聊的结果,一个人做什么都行,好事坏好事都成,就是不能闲着,闲 着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正常生活。 很多毛病都是闲出来的,看看街头丑状毕露的小痞子就会明白了,是什么在支 撑他们没事找事?是什么在鼓励他们满街乱窜?是时间,大把的时间在他们身上变 得毫无用处,只能任由他们胡做非为。 你想抽那玩艺吗?我问她。 她摇头,说我现在不想了,我已经过了那幼稚的一段了,我想明白了,逃避根 本就不解决任何问题。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知道现在的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要成熟得多。她 承认了这一点,说她想开了也看开了,那段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因此不再压抑得 她无法呼吸,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现在再提那段记忆,小雪已经不再激动,平淡得就象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14 是的,她真的象是在讲述一件关于别人的故事。 小雪是九七年去的北京,正是秋天,树叶金黄的象一页页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 浓香四溢。刚到北京的时候,她跟那些心中充满了种种美好幻想的学生一样,在行 囊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理想,一样一样,都是那么的艳丽和灿烂。 不过很快,小雪就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她是是学生,到北京是学习,当然, 她的学习也可以换种说法,叫混日子。她上的这所大学是一所民办大学,纯属骗子 办的学校,混到三年,领了文凭回家也就算完成任务。 既然这样,小雪的生活便丰富了很多。大把大把的时间摆在面前,想不丰富都 不行。对大学生来说,最丰富的生活,自然是象模象样的谈谈恋爱。在这期间,她 的眼睛四散游离,跟她同年纪的小姑娘一样,瞅什么都新鲜,瞅什么也没劲。她总 不能在这方面投入极大的热情,她总不会让自己兴奋。 谈恋爱不过是一种新鲜的尝试。新鲜感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根本 持续不了多久。再美丽的蛋糕也不过只能捱过一个生日。 很多东西都是一过那村,就没那店。这很有道理,水果一过成熟期,就肯定不 值钱,月饼一过十五,就只能当猪饲料。 小雪天生是一个美人胚子,大眼睛,高鼻粱,双眼皮宽得惊人,随随便便一笑 就美得让人眩目。这是她的优势所在,也是她天生的长处,她自己很了解这一点, 因此她时不时的都要冲人笑一笑,大事小事无所谓,只要有必要,她就喜欢把好整 齐且白得可以拍牙膏广告的牙齿露出来。 她的笑容吸引了很多人,同班的男同学自是不必说,有一个算一个,尽管嘴上 不明说,可心里都偷偷的想看她的笑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笑容吸有相当的 魔力,可以让任何一个想入非非的男性更加想入非非。 小军就是被她笑容所俘虏的,至于俘虏的过程,自然是跟那些少男少女们缠缠 绵绵乱七八糟的勾勾扯扯一样,不知不觉的,稀里糊涂的,小军就喜欢上了她,对 于这一点,小军一直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没有理由呀。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呢?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 小雪是想当然的校花,而且是开得最艳的那朵,这一点让赵军有足够的理由去 施展他的全部泡妞手段,不过很可惜,对于他所展示的技巧,小雪始终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根本就不去配合,这让越军大为恼火。本来嘛,这就跟演员演戏一样,演 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可低下就是没人鼓掌,那演员演起来还有什么劲? 无论是家庭,模样,身高,赵军都觉没人能跟自己相比,从小养成的优越感使 他坚信这一点,也使得他在心理上变得极为脆弱。几次灰土灰脸之后,就打起了退 堂鼓。好在阿Q的思想还能支撑他: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学校里也不少嘛,看看, 人家都主动找我献殷勤呢,我还用得着非得在这棵树下吊死吗? 话虽这么说,可人都有好钻牛角尖的天性,越是得不到的,越以为是最好的, 这一点在男女之间表现得最为明显。 于是他总也死不了心,找个机会就会到小雪面前蹭上一蹭:小雪呀,星期天想 去哪儿玩呀?我找爸爸借辆车,咱们一起爬长城吧?小雪呀,明天晚上有空没有, 我爸爸给了两张歌剧票,陪我一起看吧。小雪呀,中午别打饭了,我爸给我一些餐 票,去饭店吃饭可以免费,咱们一起吧 小雪最烦的就是赵军这手,反来复去,说来说去,总在说他爸爸怎么样怎么样, 就象在给他爸爸打广告一样,越听小雪越烦,越听越头晕。 物极必反,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赵军越这么说,小雪越反感,越反感,也越对 赵军的爸爸感到好奇,这人是谁呀,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呀,好象没什么事是他 干不成的。为了证实越军说话的真实性,她真陪他一起玩了几次。 事实证明,赵军没有骗她,每一次的经历都让她记忆深刻,就拿上个星期来说 吧,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次郊游,却有个挂着什么处长头衔的司机开着奔驰车一路 陪着,所有的费用都是人家出的,而且全部都是最高规格:进最好的酒店,吃最好 的饭菜,离走时还一人送了一大包礼物。 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赵军的父亲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不是一个大官,就是一个 大企业家,再不就是一个电影明星,等等。 每当小雪问赵军这问题时,赵军总是找个话题岔开,绕来绕去,绕去绕来,就 是不说,怎么问也不说,后来小雪也泄了气,说算了,既然这么为难,就算了,反 正你也不拿我当朋友,说不说也无所谓。 赵军急了,想来想去,还是没说出口,他说爸爸叮嘱过了,这事是无论如何也 不能说的,这里面牵扯很多东西,都是非常重要的保密资料,而且,这还是纪律。 小雪点了点头,说这样呀,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些了。 赵军眼睛睁的大大的,说什么,你知道了? 小雪说当然,我知道太知道了,你爸爸不就是那个 赵军急着追问,谁呀谁呀,你说的是谁呀? 小雪说一指报纸上的那条新闻,你看你看,这不就是你爸吗?长得多师呀。说 完,小雪扔下报纸,也扔下傻呆呆不知所措的赵军,扬长而去。 赵军从地上捡起报纸,发现小雪指的那人竟然是克林顿。不由的从嘴角露出了 一丝挡都挡不住的笑容:这小雪,一肚子的鬼灵精怪。 学生生活永远都会充满是是非非,谣言学生时代里最艳丽的装饰,每一道装饰 都倾注了他们的心血。所以,谣言的逼真程度与传播速度也极为惊人。在所有的谣 言里,关于小雪和赵军的话题是最多的,今天说他们成了恋人,明天说他们是普通 朋友,今天说他们确实是恋人,明天又说他们确实已经分手,等等,等等 这也难怪,在学校中他们俩是-最耀眼的,小雪的美丽,赵军的家庭,怎么看 都是天生的一对。在学校里,尤其是在这样一所对学习成绩并不怎么看重的学校里, 任何人都有自由想象的空间,也都有把这自由想象任意发挥的时间和能力。正因为 如此,他们俩才在心理有了些障碍,既想在一起,又不想在一起,太多的矛盾让他 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下去,是谣言给搭的路。转头,还是谣言给搭的路。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走, 总觉得有人在看笑话。 但他们又不能闲着,在学校里走来走去,闲来闲去的时候,他们总得有事可干, 所以,他们只能按时打打擦边球,找个不怎么惹眼的时间,再找个不怎么惹眼的地 方,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就这么着,他们的关系变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小雪也在想自己跟赵军的关系到底算是怎么一 回事。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答案是否定的,在小雪心里,一提起赵军的名字, 还是有一种温暖。但这温暖绝不是爱情那么纯粹,对这一点,小雪心里跟明镜似的。 上次小雪过生日的时候,大家都送了礼物,还没到晚上,小雪的床上就已经堆 满了大包小包。挤得她都要没睡觉的地方了。正在这时,赵军又来了。他来没什么 事,除了几句生日的祝福,就是送礼物。他的礼物得很精致,一个金色的小包装盒 上镶了一颗金色的小命运星,金光灿灿的。 同屋的孙娜捧着那盒子看了半天,然后惊呼,哇,是金的呀,好象还是纯金的 呢。 赵军是说呀,那是二十四K纯金做的,代表着一心一意的意思。 孙娜撇撇嘴,说实话,真希望你是三心二意,那样幸运星不就更多了? 赵军说礼物是送给小雪的,关你什么事?咱们之间有代沟,我跟你没话可说。 孙娜哼了一声,冲赵军说,走吧走吧,我要换衣服了,边说边把赵军赶出宿舍。 然后跟小雪一起仔细的去拆那礼盒。礼盒虽小,包得却精细别致,两人费了半天劲 才把那礼盒打开。 盒子一开,两人都有些傻,那出乎他们的意料了,那里面全都是幸运星,五彩 六色的,煞是好看。幸运星上有一张贺卡,上面草草的写了几行字,意思很简单, 是些生日快乐之类的贺词。在贺卡的后面,他解释道:这些幸运星是我用一星期的 时间亲手叠出来的,为了它们,我磨得手指都成了泡,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爱 你,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也就在这时候,楼下飘上来了吉它声,没错,是赵军在弹,在唱。他把吉它弹 得动静十足,把情歌唱得肉麻无比,惹得女生宿舍的窗户里没命的往外飞牙膏茶缸 之类的杂物,都是瞄准他的。 赵军唱的越来越很辛苦,因为从窗户里飞出的杂物越来越多,他左躲右闪,狼 狈无比。从窗口看去,这一幕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小雪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忽然的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毕竟,那是一个男 人为她所付出的感情,真真实实的就摆在哪儿。 小雪跑出宿舍,跑到赵军面前,说咱们走吧,不在这里晃了。 赵军仍捧着吉它,傻傻的问,去那儿? 小雪说管去哪儿,也比在这儿让人当靶子强。 然后,小雪就牵着赵军的手往校园外面跑。然后,宿舍的窗口就响起了笑声和 掌声。这种事件对大学校园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闻,没有任何可奇怪的。 正值黄昏,太阳美得出奇,蛋黄似的金色慢慢的往山脚下沉去,天边一片灿烂, 让人炫目,让人心醉。 夕阳斜投在两人的身上,使他们看起来具有卡通色彩的某种意义。 那天之后,所有关于小雪和赵军的谣言便烟消云散。两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 故事,谣言也就没有了兴趣。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没人愿意再为此宣传,也懒得宣 传。 谣言只能左右一些别人并不确定的事实,一旦可左可右的事实真正成为真正的 事实,谣言也就没有了意义。 在校园里,小雪和赵军成了最合适的一对组合,有人说他们是金童玉女,也有 人说他们是瘸驴配破磨,还有人说他们是一朵野花插在牛粪上,等等。 总之,他们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一对情侣了。怎么看都是一对情侣,尽管事实 上他们之间并没有达到别人所想象的那种程度。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小雪第一次踏上了赵军的家门,第一次见到了之后彻底改 变小雪心态的赵军的父亲赵天胜。 之后便发生了那些出人意料的事,小雪的心理也因此改变了很多。 他们还经常在校园里漫步,还经常细语缠绵,但内容却改变了很多。小雪开始 关心起赵军他父亲的生活,他父亲的喜好,等等。赵军一直没把这当回事,在他看 来,小雪这么做是很有道理的,他父亲在家里的位置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对小 雪而言更是如此,只有父亲这关过了,他们日后的生活才能幸福,父亲的作用毕竟 是太大了。 所以,在赵军看来,小雪讨父亲的喜欢是天经地义的事。 于是,他们的世界从这里开始倾斜,倾斜,再倾斜 小雪在学校的行踪开始变得神秘,有时一上午不见人影,有时一天没有踪迹, 时间一久,不仅赵军,就连其它同学也发现了。 男同学开始告诫赵军,当心,当心,要当心,小雪要一枝红杏出墙了。 女同学开始审问小雪,是不是另有了心上人,是不是跟赵军在一起没感觉? 赵军说去去去,这怎么可能,小雪是谁我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架子抢 圆之后,赵军也开始心虚,小雪的路将要怎么走,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从来就 没有答应过他什么。换句话说,他们之间的那所谓的恋爱关系,从来就没有明确的 拿到阳光底下来过。 小雪说去去去,跟赵军有没有感觉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呀,这是自己的私事。每 次这么说的时候,小雪的表情必定是特别的严肃,容不得别人开一点玩笑。这样一 来,大家也就没了兴趣,别人不配合,玩笑开起来有什么劲呀。 但大家还是好奇,强烈的好奇欲望使她们总想从她的脸上观察出些什么来,可 是很遗憾,小雪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平静,再大的风浪也不会燃起任何的激动。她 天生就是这么冷静。 小雪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神秘,一个小时前还在宿舍里,一个小时后就没了踪影, 而且一个星期最少有三晚上不在宿舍里。同学问起她时,她说去她姑家,这个问题 她只解释了一遍,以为谁再问她也不搭理。弄得同学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觉得 她离大家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她的性格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的她又快乐又活泼,能说能笑,人缘好的不得 了。而现在,她似乎谁也不放在心上,谁也懒得搭理。 大家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有一种可能,她陷入了一场爱情危机中,这场爱情不 是疯狂的,就是离奇的。 爱情可以改变一切,这很普通,热恋中的男女都会很轻易的理解这一切。 对小雪的变化,赵军都看在眼里,但不知该如何是好,管,肯定管不了;不管, 自己又不甘心。于是他陷入了深深的感情麻烦中。这是一件再麻烦不过的事,而且 没人能够帮他。或者争取,或者放弃;或者得到,或者失去,过程和结果都这么直 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可就是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件事,有的人却一辈子都没法给自己解释清楚。 这就是一道自己给自己出的数学题,自己不为难自己,这题容易,自己跟自己做对, 这题麻烦。 有的人明明不是数学家,可非得把这题弄得千变万化,直到自己彻底变得神精 质。还有的人顶多能从一数到一百,可却能把这乱得不能再乱的题算得明明白白。 其实,最明白的算法就是不算,不理,不管。一切都顺其自然,跟小溪的水一 样,流到哪儿算哪儿。 什么都是空,黑的,白的,美的,丑的,光彩的,离奇的,一切的一切,只要 愿意,就都可以蒙上别的色彩。 15 讲到这的时候,迪厅里忽然涌进了很多人,都是些年青的小姑娘,打扮得一个 比一个娇艳,一个比一个性感,她们火红的嘴唇,赤裸的大腿,把整个迪厅染得极 其怪异。 她说现在的日子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谁也不敢说明天的太阳肯定会出来。 我说明天不出来,后天肯定会出来。 她说我永远不会结婚,我要单身一辈子。 我问原因时,她笑了,说爱过了,伤过了,就够了。 我不懂其中的全部含义,但能发现她的笑很难看,非常难看。 忽然的,她从桌子上抬起头来,醉眼朦胧但深情无限的冲我说,我爱你。 我知道她喝醉了,也知道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跟我说的。尽管如此,她的神态还 是让我有些想入非非,我相信,没有几个男人会在她这种温柔暖语下不动心的,管 他结没结过婚。 我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咱们去跳舞吧。 我说你饶了我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陪你跳舞的,我又不是没见你跳过,你 真以为我是傻子呀? 可她牢牢的扒着我的胳膊,说求你了,再陪我去跳舞吧。 她的眼睛依然清晰如水,隐隐的还泛着泪花,就象秋天里一个美丽童话,明知 是假的,可还是愿意相信。 我又陪她去了舞厅,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舞池里扭动,疯狂的扭动,没命的 扭动。她尽情的勾引着舞池里的男人,没完没了,我烦的不得了。 她回来的时候,刚才进门的小姐已经各就各位,占据了舞厅各个显现的位置。 她瞅着她们笑,说,到点了,她们来上班了。 我当然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就陪她一起笑,甚至还转过头扫了一圈,我说这里 的姑娘都不错,挺漂亮,据说还有不少模特也在这里混,好象要价也不高。 她忽然冲我怒目而视,说你笑得很恶心你知道吗? 我有些莫名其妙,她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我说怎么了你,我笑笑都不行了?这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她瞪着我,眼中蓦的就浮上来一片阴冷,她猛的把杯里的酒浇到了我身上,说 混蛋,混蛋,都一样,都是混蛋,你也一样,也是个混蛋! 说完她就拎起椅子上的包,扬长而去。 16 我一边擦身上的啤酒,一边骂,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呀? 还没喘过气来,就又有一姑娘坐到了对面,她也没别的废话,见面就冲我笑, 说二百怎么样? 我说什么乱七八糟?二百,什么二百?我现在烦着呢? 她说得了得了,这都这个价,不行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这价绝对实惠。 我气乐了,说去你妈的,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我烦着呢,别理我。 她扭头离去,扔给我一句话,说活该,让酒浇了活该,让硫酸浇了才好呢!这 么便宜了还嫌贵,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