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义智,你会不会饿啊?」建汉看著我,这家伙真是明知故问。 「你不问会不会死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看著立著铁栏杆的窗户,点点星光微弱地照在洁白的床褥上。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们为什麽会在这里?」建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因为我们没有爸爸妈妈,这还需要问吗?」我轻轻用脚踢向窗户照射进来的 星光,想把星光踢散。 「错!我们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而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建汉慢条 斯理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看过你爸爸妈妈的样子。」我说,继续将星光踢 出房间窗外。 我得花点时间说说我跟建汉之间的恩怨情仇,虽然在这个爱情故事里,跟我谈 恋爱的决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长胸毛的建汉。 建汉是在七岁时进来这酷似监狱的孤儿院的,比我大了半岁。一开始我们两个 人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是坐在一前一後的位置,却是整天忙著憎恨对方的死敌,这有 著孤儿院传统的结构性原因。 建汉的妈妈跟爸爸离婚後嫁到国外,爸爸灰心丧志之馀,还不忘整天把米酒当 水喝,这样持续努力不懈把自己弄成米酒人後,终於有一天喝到忘记回家,就这麽 消失无踪,建汉饿了两天後,居然一个人撑著雨伞、在台风夜自动跑到这里敲门报 到。说到底建汉还真是一个钢铁男子。 而我,据说是被不明人士放在铺满报纸的脸盆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放在 孤儿院门口的,为我抵挡住风寒的是一条跳上脸盆的流浪狗,它愉快地跟我一起相 依偎著。可恨的是,脸盆里一点信物或是字条都没有留下,当然我连叫什麽名字也 因此变成无解的谜团,会姓「王」只是因为虎姑婆院长也姓「王」的关系。真是倒 楣。 也就是说,建汉至少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长什麽样子、叫什麽名字,他待这这个 臭地方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他的米酒人爸爸哪一天想起回家的路,建 汉就可以回到那酒香泽国的家里,跟他爸爸一起变成米酒人。 而我,却注定要被关在这里,直到我满十八岁,或是我有能力烧掉这里为止。 这就是我所谓的传统结构性因素。孤儿院里的小孩,除了有长小鸟跟没长小鸟 的分别,就是以「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来划分成两边,两边的人彼此都不喜欢 对方,都互相认为对方自卑过了头,事实上却是半斤八两。 起先建汉刚刚进来时,因为我高了建汉半颗脑袋的关系,在教室里我坐在建汉 正後面的位置。对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新同学来说,为了维持孤儿院优良的传统, 我这个老鸟自然得好好整治整治他,於是上课时我常常拿自动铅笔往他的脖子上乱 刺,或是趁他打瞌睡时在他的背上贴著「白痴大拍卖,一个五块钱」之类的标语, 搞得他心神不宁又火大。 但这种令人愉快的场面只维持了一个学期,原本在来孤儿院前跟他爸爸有一餐 没一餐的建汉,在孤儿院里大吃特吃後,过了一学期要排座位时,居然反倒比我高 出半根指节,这下惨了,建汉被安排坐在我的正後方!从此他变成我最头痛的克星。 真的!真的很头痛!因为建汉常常拿铁制铅笔盒殴打我的头,不只上课时如此,午 间静息时也如此,害我一整个学期都过得提心吊胆、浑浑噩噩。 该怎麽办呢?我只好卯起来吃!吃!吃!吃!没事就在走廊上助跑、然後跳起 来摸教室的门牌,建汉看了很紧张,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计谋,所以他吃得比以前都 更多、甚至在楼梯上跳来跳去,一场拼命长高的恶性竞争於焉展开。 谁先长高,谁就拥有敲破对方脑袋的权力。 -------- 小说频道